郭秀娥听到安宁这么说就放心了,“那我先过去和阿曼说一声。”
阿曼识字,现在是工厂的代理财务,工厂所有的钱使用都要经过她的批准。
她们目前只收购军属手中的芒果,等后期铁路局的名单出来,才会放开从周围社员手中收购,价格和供销社一样。
姜安宁又问了其他水果收购情况。
这块是郭秀娥在管,她胆大心细,虽然做吃的不行,但是有一条好舌头和一双善于观察的眼睛,有她盯着,芒果干的品控这块姜安宁可以完全放心。
一切都在有序进行,姜安宁心里安定不少。回到办公桌前,拿出本子,安排接下来要做的事。
还有两天,铁路局名单就出来了。文昌鸡和海鲜鸭的养殖也要提上日程。不过他们都没有经验,得先去热作院找相关的专家咨询,顺便看能不能抄录一些农书回来。
这一忙,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六点,工厂下班,军嫂们把东西收拾好,锁好副业组办公室的门,回了家。
姜安宁还没写完计划,打算把东西带回家继续做。
院子里静悄悄,篱笆处的各种花苗已经长出了枝干,自留地里蔬菜瓜果飘香。
角落的鸡笼里三只文昌鸡长成了大鸡模样,正在啄食虫子。姜安宁走过去,把鸡放出来,又给他们倒了一碗稀释过的井水。
打开门,家里也静悄悄的。
恩瑾去了温泉山,还没回来。铁牛这会儿还在卫生所当学徒,也没下班。
姜安宁去了厨房开始做晚饭。她现在可是双身子的人了,营养一定要跟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热了,没什么胃口,就连一向喜欢的油焖大虾也不喜欢了。
明明味道和丈夫做得差不多,但就是觉得没有爱人做的好吃,太油腻,吃不下。
天气这么热,不吃要坏。姜安宁正发愁,就听到外面有人叫自己。
“安宁?安宁?”
是三姐的声音。
姜安宁打开门,周书婷端着一碗粉进屋来。
“今晚食堂有陈村粉,我想着你还没吃过,给你打了一份。”她的目光落在桌上的油门大虾上,皱了皱眉,“怎么剩了这么多,没胃口?”
姜安宁有气无力地走到桌子旁坐下,“可能是天气太热了,吃不下。”
“你现在怀孕了,不吃东西怎么行。”周书婷看了一眼姜安宁苍白的脸色,担忧道:“这个陈村粉里我特地加了点醋,你试试看。这审核组也真是,让一个孕妇陪着他们逛了一天,这不是欺负人吗?不行,我去孙芳婶子说一说,明天让其他人去。”
“别,三姐,”姜安宁摇头,“我怀孕的事大家都不知道,现在是特殊时候,我作为工厂的厂长,又是被举报的人,不能置身事外。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
听安宁这么说,周书婷只好作罢,“要是明天他们还是让你带着到处转,你也别傻傻的跟着,让阿曼或者桂芬嫂子去也行,不要什么都自己一人扛。你要是累坏了,我心疼不说,等恩瑾回来了,我怎么和他交代。”
姜安宁搂着周书婷的手臂撒娇,“我知道了,三姐,我才不会那么傻。”
周书婷轻轻搓了搓她额头,“你呀,就是逞强,偶尔也要学会把事情交给阿曼他们。你又不是哪吒,有三头六臂。”她把安宁按坐在凳子上,“快尝尝,一会儿粉该坨了。”
姜安宁弯了弯眉眼,拿起筷子夹了几根粉塞进嘴里。
周书婷紧张地看着她:“怎么样?吃得下吗?”
姜安宁嚼了嚼,陈村粉薄爽软滑,吃进嘴里一股稻米香气。米粉味道素淡,能够容纳许多材料赋予它的味道,特别适合搭配各种配菜一起吃。
这完陈村粉里加了醋、酱油、葱花还有花生米、黄瓜丝,酥香可口,酸辣开胃。
“好吃,很开胃。”
“吃得下就行。”周书婷见她吃的开心,心里也跟着高兴,“听说明天食堂还要做陈村粉,晚上我再给你打回来。”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
突然,周书婷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道:“差点忘了我炉子上还烧着水的,我先回去。你先吃,一会儿我过来收碗。”说完便匆匆离开。
她一离开,姜安宁埋头嗦粉。
嗦完陈村粉,胃口大开,看着桌上的油焖大虾也不觉得油腻了,十几只鬼虾没多久就被她吃完了。
吃完,还觉得肚子饿,但是今天太累了不想重新做饭,干脆回屋子,打开五斗柜,准备拿点东西吃。
之前周老爷子给她寄了很多特产,芝麻酥饼、驴打滚这些不耐放的都吃完了,只剩下些金鸡饼干,放在五斗柜最下面。
拿饼干的时候,看到旁边的包裹,姜安宁这才想起,这是大哥大嫂寄来的包裹。
上次领了包裹后太忙,没来得及拆开,就放在柜子里。这阵子又是忙铁路局选品的事,又是应付审查,都把这件事忘了。要不是刚才拿饼干,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想起。
人类说一孕傻三年,她怎么刚怀上,记忆就这么差了。
姜安宁把包裹拿出来,打算等铁牛回来,一起拆。也不知道大哥大嫂有没有看到铁牛的照片,上次寄包裹,她只顾着把铁牛的照片放进去,忘了给他们写信叫他们寄一张合照了。
找个时间,还是写一封信过去,铁牛现在跟着宁医生学医,大哥大嫂要是知道了,肯定高兴。
正想着,外面传来翅膀扑朔的声音,是鲣鸟和铁牛回来了。
自从鲣鸟在附近安家,姜安宁早晚都要喂它吃食,实际上是把月光花露加在食物里喂给鲣鸟。
有一次铁牛碰到,吵着闹着想要喂,姜安宁没坳过他,让他喂了一次,之后喂鸟的活就被铁牛抢过去了。
小家伙还美其名曰:“做家务,为小家建设做贡献。”
也不知道他哪里学的这一套,嘴甜的不行,好听的话撒娇的话一套套的,她实在招架不住,只好把喂鲣鸟的任务教给他。
以至于现在这个家里,鲣鸟最亲近的人不是自己,是铁牛。铁牛每天和鲣鸟呆在一起的时间,比和自己这个老姑还要长,一人一鸟好的跟什么似的。
铁牛走进堂屋放下自己的挎包,就听到老姑叫自己,兴冲冲冲进屋子,小光头在灯光下像个小灯泡。
铁牛见老姑蹲在地上拆包裹,紧张极了,拿着小马扎过去,“老姑,你坐着休息,我来拆包裹。”
她想说自己月份小没显怀,蹲下来干活一点事儿没有。
谁知一向听老姑话的小家伙严肃着小脸扶着她坐下,不赞同地看着她,“老师说了,越是月份小,越是要注意。你都是大人了,怎么还没我一个小孩子懂事,乖,坐下休息。”
姜安宁没想到铁牛会拿自己哄他那套哄自己,忍俊不禁,“好,我听话,都听铁牛小大夫的。你让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你不准我干的,我一定不干。”
铁牛郑重其事地点头,皱着眉头的样子已经有大夫范儿了。
“剪刀给你。”姜安宁把东西递给铁牛。
铁牛看到地上的包裹,好奇,“这是谁寄来的包裹?”
“是你爸妈。”
“哦,他们寄来的。”铁牛抿唇,兴致缺缺。
姜安宁见他声音一下子沉闷了不少,摸了摸他的脑袋,“你爸妈给你寄东西过来,你不高兴吗?”
铁牛没说话,低着头默默拆包裹。
等包裹拆开,姜安宁把包裹拿到桌上,把东西拿出来,一条裙子,几件小衣服,还有各种各样的吃的用的,有大人有小孩的。
最里面是一封信,是大嫂秦兮蓉的笔迹。
“安宁,我是大嫂。你的包裹我们收到了,海鲜很好吃,还能够补充营养,我们很喜欢。谢谢你寄过来的照片,不知不觉,铁牛都长这么大了,你把他照顾的很好,谢谢你和妹夫……”
信里面还附带了一张照片,是大哥大嫂的合照。
照片里背景是一望无垠的沙漠,大哥大嫂站在一起,笑容灿烂。
姜安宁看着两人的照片,鼻子酸酸的。几年不见,大哥大嫂沧桑了好多。
这是姜安宁第一次深切意识到,大哥大嫂的不容易。无线电家属院的人都说,大哥大嫂是名校大学生,每个月工资高补贴高,简直就是福窝窝。
没人看到这群扎根沙漠深处,舍小家为大家的科研人员的艰难和牺牲。
作为家人,姜安宁替他们骄傲的同时,也心疼他们的不容易。
她蹲下身,转过铁牛,把照片递到他手里,“这是爸爸妈妈寄给你的照片。”
铁牛咬着唇,葡萄似的大眼睛红红的,看着照片,手指摩挲着照片里陌上的两张脸。
这就是他的爸爸妈妈吗?这么久没见,他都快要忘记了,只能从照片上找到一些模糊的影子。
良久,小家伙强忍着眼泪,抬头问:“老姑,爸爸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
姜安宁惊讶,“你怎么会这么想?爸爸妈妈很爱铁牛,怎么舍得不要铁牛。”
铁牛吸了吸鼻子,眼泪汪汪,“真的没有不要铁牛吗?”
“当然,你看这些衣服,是你妈妈一针一线缝的。这些粮票大团结,是爸爸妈妈赚来给你花的。”姜安宁拿起包裹里小孩子喜欢的零食,“还有这些吃的,大部分都是给铁牛准备的。”
这些零食海沙岛供销社就有,可大嫂还是大老远寄过来,因为这些都是她一个个特意去挑的。
“那他们怎么这么多年都不回来看铁牛呢?其他人的爸爸妈妈要是出远门的了,都会回来看小孩子的。只有铁牛的爸爸妈妈不会。”
姜安宁看着铁牛,“因为铁牛的爸爸妈妈是英雄。”
“英雄?”铁牛眼泪挂在睫毛上,不解地睁大眼睛。
“对,英雄。你看姑父,他为了守护大家,是不是要去很远的地方工作,经常不在家对不对。铁牛的爸爸妈妈比姑父还要厉害,姑父还能偶尔回家,铁牛的爸爸妈妈为了守护更多人,要一直呆在很远的地方,不能回家。”
“我知道。像小柱子的爸爸,就是呆在很远的地方,很久很久都不能回来。”
唐建唐营长因为工作特殊,长年驻守在与他国交界的小岛,站岗巡逻,不能经常回来。
“这么理解也没错。”
铁牛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原来铁牛的爸爸妈妈是英雄,他们没有不要铁牛。真好!”
“不生爸爸妈妈的气了?”姜安宁笑着道。
铁牛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生气。铁牛的爸爸妈妈很厉害,他们是为了能保护更多人才不能回家的。铁牛很骄傲,以后也要像爸爸妈妈一样,像老姑和姑父一样,成为一个能守护更多人的人。”
姜安宁眼眶湿润,小家伙懂事的让人心疼。
姜安宁抱起铁牛,替他擦掉眼泪,“小男子汉还哭鼻子了。要是让思明天宝大柱子他们看见,你这个老大威信不在哦。”
铁牛不好意思,把头埋进老姑的肩窝,“人家今天不想当男子汉。”不当小男子汉就可以哭了,也不怕出丑。
姜安宁笑着道:“好好好,我们铁牛今天不当男子汉。”
铁牛擦了擦眼泪,心情恢复后,突然意识到老姑还怀着妹妹,惊慌失措,“老姑,快放我下去。”
姜安宁放下他后,铁牛见她没事,松了口气。想到姑父今晚也不在家,小家伙笑得像偷到油的小老鼠。
今晚他还可以和老姑一起睡。
这么一看,姑父经常不在家,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没人和自己抢老姑了。嘿嘿!
*
审查组来的第二天,曲军果然像姜阿宁说的一样,找人谈话,除了副业组,还找了邱玉、钱大姐、方秀询问情况。
王桂芬是第一个被叫到问询室的副业组成员。
看着曲军,王桂芬害怕地吞了吞口水,“曲组长。您找我?”
曲军露出和蔼的笑容,“王桂芬同志,找你来就是有些事想问问你,不要紧张。请坐!”
王桂芬深呼吸一口气,颤颤巍巍地在曲军对面的凳子坐下。
曲军先是查看了一下资料,“王桂芬,贵省平康县人,十八岁嫁给一旅三团唐建唐营长,今年三月来海沙岛随军。没错吧?”
王桂芬深呼吸,“没错。”
“放轻松,说起来也巧,我爱人也是贵省人,不过不是平康县,是隔壁的魏县人。贵州酸汤鱼很不错……”
一说到自己家乡,王桂芬慢慢放松心情。
曲军见状,不经意地问道:“听说你婆婆曹老太以前也在海沙岛随军,后来因为得罪了姜厂长才被赶出海岛的,有这回事吗?”
“曲组长你误会了,我婆婆不是因为得罪姜厂长被赶走的,说来不好意思,是这样的……”
曲军不动声色倾听,又旁敲侧击问了许多有诱导性的问题。没想到王桂芬根本不接招。
刚才聊家乡后,她觉得曲组长是个亲切的人,反而不紧张了。面对曲组长说得不对的地方,她都是直接指出。
“原来是这样,你们第一次卖荔枝蜜一共卖了一千多,你只拿了几十块,剩下都是姜厂长拿着吗?现在还剩多少,你知道吗?有人举报说姜厂长侵吞集体财产,用公家的钱买的确良裙子,小皮鞋。这事是真的吗?”
“这是诬蔑,姜厂长才不是这种人。曲组长,你们可不能冤枉好人。我们工厂的每一笔支出和开销都是能查到的,账本阿曼那有,齐师长和司务长那也是有的。”王桂芬气狠了,为姜安宁抱不平,激动地唾沫横飞。
曲军嘴角抽了抽,下意识离王桂芬远一点。
之后,审查组又单独找了其他人谈话,得出的结果让曲军很是惊讶。
除了邱玉那几个和姜安宁有过节的人,其他人都姜安宁都是一致好评。不管他怎么挖坑,都找不到姜安宁资本主义坏作风的证据。
大姐吩咐他的事,看来不是那么好办。
咚咚,门被敲响。
“进来。”
方秀打开门,走过去坐下,看着曲军道:“舅舅,你找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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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一更◎
曲军看了一眼身旁的人, “你们先出去。”
方秀对婆婆这个弟弟有点发怵,她刚嫁进盛家的时候,老盛这个舅舅还是首都芭蕾舞团的普通演员, 靠着巴结上面的那位女同志摇身成了女同志身边的红人。
大权在握的他大肆针对同事,斗院长、贴大字报, 捏造莫须有罪名, 强迫这些人招供。现在还成了审查组的组长。
虽然知道在特殊时期过去后,曲军会被清算,没有好下场,但是这时正是曲军风头正盛的时候,她不敢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