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有点儿乱,你们小心脚下,偶尔会有铅笔什么的,别滑一跤。”林妍本来昨天晚上回来还想收拾收拾,但后来估算了一下工作量,就果断放弃了。
“哦,那个——”
她循着怀澈澈的目光看过去,自豪地介绍说:“当年我导师的老师参加过琼庆塔的设计,后来我导师作为他的得意门生,出师的时候他老师给他的,说做个纪念。”
“你导师是王海正?”
当年能参与琼庆塔设计的建筑师,国内已经是顶尖,顶尖的得意门生,自然也成了建筑系学生,都能叫得出名字的人。
“对对对,”林妍露出‘就知道你懂’的笑容,扯出两把椅子给两人,自己就往茶水间钻:“你们先坐,我去倒茶。”
霍修低头看椅子的滚轮险些压到一张从桌上垂下的图纸,便伸手把图纸捞起来,看了一眼,很自然地问:“小怀,这些标记是什么意思?”
他记得之前怀澈澈画的图上也有这些字母样式的标记。
“哦,这个是梯梁,就是梯梁的拼音字母缩写,那个是钢筋型号。”怀澈澈顺手接过霍修手上的图纸,看着熟悉的建筑符号,心里生出无限眷恋。
她仔仔细细地把这张尚未完成的图看了一遍,等林妍回来,兴致勃勃地问:“这是你画的吗,你现在也太强了吧!”
“是吧!我也觉得这张挺好的,但是昨天已经被他毙了……”
“这么好的都毙!?”
“他说差了点味道。”
搞设计的,最怕的两句话,一是没有灵气,二是差了点味道。
灵气可遇不可求,而至于差的那点味道,谁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味道。
两个女孩对此都深有同感,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来,霍修一点儿不介意插不上话,就静静地在旁边作陪,看着怀澈澈眼睛里全都是因热爱而迸发的光,一片流光溢彩。
“老大,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就在他这次出发来江城的前几天,有一次从法院出来,他跟王瑞随便找了个地方吃饭,点完菜之后,王瑞开始跟他聊天儿。
“你跟嫂子,真是相亲认识的?”
那次相亲,王瑞有幸作为旁观者,看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结局。
什么嘛,答应了相亲又临时放鸽子,还从后门逃跑,还好黄了,要不然这真结了婚,得有多难搞。
他当时还在心里为霍修感到庆幸,结果第二天再给霍修打电话,就听他说,人在民政局了。
这就离谱,王瑞当时都傻了,寻思这霍修眼光够独特的。
直到后来看了哈特庄园,王瑞才逐渐对怀澈澈改观,从而意识到,霍修好像只是比他们这群庸俗之人,更早一步窥得了她的可爱。
“不是。”
面对左膀右臂,霍修也很坦诚:“我研究生的时候就见过她,后来看她视频,看着她的粉丝从两万到一百多万。”
“我就知道!”王瑞闻言,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所以嫂子大学的时候很优秀吧,你是喜欢她做的Vlog?还是喜欢她的吃播——”
“哪有那么多想法。”
霍修笑着打断他:“我觉得喜欢一个人没那么多门道,也没必要去探究自己到底喜欢哪里。”
“只是一想到她,我就很高兴。”
就像现在,只是听着她兴致勃勃地聊自己的作业被老师吐槽,聊大一的时候把标记标错,把梯梁写成基础梁,被老师痛骂一顿,那些专业名词于霍修而言明明陌生,也并不懂其中有趣的点在哪,却仍然被她的情绪感染。
旁边林妍看着两人的状态,忽然想起一句诗。
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什么叫真正的狗粮。
就是一句话也没有,只一个眼神,什么爱都道尽了。
在海城待了三天,怀澈澈几乎天天往林妍那跑,还碰到了王海正本人,师徒三人吃了顿饭,又聊了很多行业形势相关的话题。
但毕竟假期有限,怀澈澈还是得准备往其他城市走。
就在海城的最后一晚,怀澈澈接到了萧经瑜的电话。
“怀澈澈……”
就这么三个字,怀澈澈已经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醉意。
她算了算时间,今天也是萧经瑜在江城的最后一晚,估计是因为明天没有安排,能小休一天,所以端起了酒杯。
“小鲸鱼,你喝酒了?”霍修在浴室洗澡,怀澈澈接起电话的时候,本能地往浴室门口看了一眼。
看完,她又感觉哪里不对。
怎么搞得跟偷情一样。
“喝了一点。”
电话那头很静,听得出空旷,萧经瑜的声音好像来自云的另一端,“怀澈澈,你在干嘛?”
“我刚洗完澡,准备睡觉了。”怀澈澈说:“你怎么突然打给我了?”
“什么叫突然打给你……”
萧经瑜沉默了两秒:“是我之前给你打的太少了,对不对?”
这几天,萧经瑜除了工作之外,一直在想热搜那件事,在想为什么自己和怀澈澈越来越远,为什么霍修总是好像手握天时地利人和。
想着想着,思绪就飘回了过去,想起了刚认识她的时候。
“我以前一直在想,等我有钱了,等我做好准备了,才有资格跟你谈恋爱。”
最早的时候,他穷到一毛一条的短信费也得计算着来,怀澈澈每天给他发来好多,萧经瑜经常攒到晚上,再给她回两条很长的。
后来,他有钱,却没了时间,在和她颠倒的时差里,每天都过得稀里糊涂,心里想着等以后有了时间,再好好陪她,到那个时候,他的所有时间都是她的。
“但是我觉得,我现在是不是想错了。”
这些年里,他在追逐,追逐名,追逐利,追逐地位。
想要等有钱了,有时间了,出人头地了,才能够光明正大地站到她身边。
“每次我以为我可以,我快够到了的时候,我又会发现我还差得远。”
“我现在才发现好像想错了,澈澈,我在做本末倒置的事情。”
人好像永远也不会有准备好的那一天。
因为永远都会有人比你准备得更好,永远都会有人一直蓄势待发,用积极而蓬勃的姿态去迎接你无法迎接的人事物。
就像霍修那样。
所以霍修总是能掌握天时地利人和。
“我只差一点点了,澈澈,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但是他已经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现在对赌不光是他一个人的事儿,整个团队,尤其胡成已经陪着他高强度的熬了快五年。
他已经不能失败了。
“你再等我一下,走慢一点……”
求你。
第54章
你准备怎么哄我?
五月的时候,霍修决定离职,但真的等手头上的案子都至少告一段落,带着王瑞离开律所,正式入职宋氏的时候,已经是九月初了。
在宋氏总部,霍修独立的办公室比在律所时要大了一倍,大落地窗,采光极好,背后的城市风光尽收眼底,王瑞虽然也有了自己的小办公室,但每次进霍修那,还是眼馋。
不过每到下班时间,就轮到其他同事眼馋王瑞了。
“瑞瑞子,今天又跟霍总监一起走?”
“你俩还真是蜜里调油,焦不离孟啊!”
现代社会,只要是两个人,管你直男直女,都能成为被调侃的对象。
这种调侃,有时候也并不真是真心觉得别人是一对,只是一种接近的方式。
王瑞瞅了眼前台这对不懂礼貌的小姑娘,“别乱说啊,霍总监有老婆的。”
“啊?是吗?”
小姑娘顿时面上露出失望神色,小声嘀咕:“没见过啊,手上也没个戒指,这谁知道。”
说起戒指,王瑞才看了一眼霍修的无名指,发现还真是,这转眼都结婚一年半了,连个戒指都没有。
上车后,王瑞迫不及待地揶揄:“老大,你这,钱也挣了不少,怎么戒指都舍不得给嫂子买一个。”
话刚说完,王瑞就意识到,估计不是。
他又赶紧接自己的话:“哦,我懂了,嫂子没空挑是吧,也是,我看嫂子天天忙呢,整个就是个大明星啊!”
确实,怀澈澈很忙,虽然两人转眼又三四个月没见,但霍修能在广告里,视频里,别人的节目里经常见到她。
五月怀澈澈的假期,最终结束于她的主动销假。
那天接完电话,怀澈澈就说,还是回去工作吧,早点把房子的钱给她爸,真正拥有那套房子的所有权。
霍修感觉可能是在他洗澡的功夫里,发生了点什么,但怀澈澈不想说,他也没有问。
能让她忽然变了想法的,还能是什么。
捅破了那层窗户纸,难道还能扎到别人的心。
况且那一刻的情绪早在这几个月时间里被冲淡,在后续不算忙碌的生活中,霍修更需要费心去隐忍的,是每天回家面对的那套空房子,没有回复的微信,和打过去不接的电话。
每次听到电话那头的‘您拨叫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的时候,霍修总会如鲠在喉。
他也只是个普通人,会有嫉妒,和怨气。
他竭尽全力,才终于把几乎不可能聚拢的沙,慢慢累积成塔。
然后萧经瑜抬手打过来一个海浪,一切就回到了原点。
凭什么呢。
这不公平。
但让人无可奈何的是,爱情本就是不公平的。
“你说你这是搞什么呢你!”
与此同时,就在距离他们不到十公里的庆城市第一人民医院里,唐瑶也在朝病床上的怀澈澈发火。
“你就是再想挣钱,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去熬吧,你看看你,这次还好,只是熬出个急性阑尾炎,你下次要再熬出点什么别的毛病——”
怀澈澈看着好友怒气冲冲的脸,想说你个工作狂怎么好意思说我。
但想了想,她还是软着嗓子:“哎呀,我哪知道我一下飞机就能突发急性阑尾炎啊,这不刚做完手术就打电话给你了嘛,现在我能依靠的也只有你了。”
“放你的屁!”唐瑶没好气地将她的屁话驳回去,“你老公呢,你的小鲸鱼呢,这俩大男人放那你不找,你找我,你实话跟我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怀澈澈脸上讨好的笑顿时淡了下去,却还在找借口:“哎呀我这不是……我怕霍修告诉我爸啊,小鲸鱼他不是忙着最后冲刺对赌吗……”
一边说,怀澈澈一边抬头就看见唐瑶脸上‘你继续编’的表情,顿时失了底气,只能跟她老实交代:“好吧,其实我就是不想找他们。”
那天挂断萧经瑜的电话,怀澈澈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外面天光大亮,也没能入睡。
她不知道萧经瑜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让她走慢一点。
明明是她在原地等了他这么多年,不知道跟他说过多少次‘我喜欢你’,却始终等不来他的一次回眸,怎么她刚一结婚,有了别人,他就开始穷追猛打,步步紧逼,甚至说出让她走慢一点这种话。
她走过吗,她不是一直跟个傻瓜似的,在原地等他,甚至不惜在结婚之初就跟霍修约好两年离婚,这还不算等吗。
这次来江城也是,原本说好了跟她说对赌的事情,结果好不容易承受那么大的风险见了面,说不讲了就不讲了。
怀澈澈当时坐在车里,真的有一种自己被耍了的感觉,以至于后来风波结束,萧经瑜发来的晚安,她也没有回。
但同时,怀澈澈还在想另外一件事。
她能感觉到自己对霍修的态度也在变化,但这种变化,让她感觉很陌生,很不习惯。
在追逐着萧经瑜的这些年里,她好像已经习惯了只喜欢萧经瑜一个人。
现在忽然冒出另一个人,以水滴石穿的方式不知不觉地融入她的生活,等她发现,自然慌乱。
尤其霍修很好,这种好都不仅仅是在他们这段婚姻上的好,他是对身边的人都好,无论从朋友,同学,或者父母的视角来看,他都是无可挑剔。
正因为他有这么好,所以怀澈澈更不想稀里糊涂地就这么走下去。
她想搞清楚,自己对萧经瑜到底还是不是曾经那样非他不可,想搞清楚,对霍修的情感到底是不是在萧经瑜那里碰了壁之后,把他当成了自己空虚情感的安慰剂。
现在时间已经九月,眼看距离他们约好的两年时限只剩下半年不到。
怀澈澈却早就没有最初那样,满脑子想着离婚的决绝了。
“那,这也不难。”
唐瑶听完她的自我剖白,虽然作为局外人,她觉得霍修作为恋人还是丈夫,都简直没得说,但唐瑶同时明白一个道理,就是人永远无法替别人做决定。
她给出了一个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你就先这么过着吧,等到了两周年的时候,你自然而然就知道想选谁了。”
“?”怀澈澈没跟上她的思路:“啊?”
“你知道抛硬币吗,”唐瑶说着就想从自己兜里找出个硬币出来给她演示,但一摸兜,里面空空如也,只得悻悻收回手,接着说:“抛硬币不是真的让硬币来决定你自己,而是只有当硬币抛起来的那一瞬间,你才会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是这样吗。
怀澈澈刚做完手术,既不能吃饭也不能喝水。想着唐瑶刚说的硬币,躺在床上逐渐意识模糊。
而唐瑶见她睡着,就出了病房,等到了把王瑞甩半路,调转车头赶来医院的霍修,拉开车门上了车。
他们是怎么加上微信的呢,说来也巧,宋氏之前准备挖人的时候,在去年年前邀请了霍修参加了一次他们的年会,简单体现一下企业实力,而唐瑶作为宋持风的童年老友,自然也到场在行业大牛们面前混个眼熟,企图嗅到些来年风向。
霍修不认识唐瑶,可唐瑶却早已听闻霍修大名已久,热情地表明身份之后,一切都顺理成章。
“她不知道是我喊你来的,你就说你看了她朋友圈吧,她朋友圈发了这事儿。”唐瑶说着还翻出朋友圈看了眼,确认了一下,“我刚问过医生了,她这阑尾炎,说是最小的手术,也得住个十天院呢,她又不肯跟家里说……”
霍修很客气:“接下来交给我吧,麻烦你了。”
“小事。”唐瑶摆摆手:“你上去吧,趁现在主治医师还没下班,问问术后恢复什么的,我刚问了一下,但我怕我没记清楚。”
“好,谢谢。”
怀澈澈这一觉没睡太久,大概也就眯了半个多钟头,睁眼的时候,朦胧地看见病床旁坐着个人,还以为唐瑶回来了,便喃喃道:“瑶啊,我想喝水……”
“你暂时还喝不了,忍一忍。”
但回应她的,是一个沉稳的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