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看着,李均意突然想起什么,问她,薯仔的花语是什么,你还记得吗?以前你告诉过我。
易慈其实不太记得他们聊过这些,那已经是太久之前的事情了。
但她又确实知道答案:是希望。
李均意:萝卜呢?你知不知道?
易慈说:黄昏吧。
李均意:白菜呢?
易慈对答如流:发财!
这么一问一答完,她好像突然想起什么来,扭过头想说句什么,这才发现,他居然本来就在看自己。撑着头,笑着看,搭上那张脸,简直招摇。
气氛已经开始微妙。
他一直按兵不动,很像是在守株待兔。
易慈眼神飘忽,“你今天睡过去之前,我,那个……”她有点不好意思,“我会对你负责的。”
李均意问:“负责什么?”
易慈睁大眼睛:“你说呢?”
“说什么?”
“你又开始了对吧,别装!”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易慈简直气结:“你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不太记得。”李均意语气真诚而疑惑,“你对我做了什么?”
“……”
半信半疑地盯他半天,易慈一点点靠近他。
一回生,到了她这里第二回 好像没那么熟,心情不像之前那样轻松,果断。
李均意气定神闲地看着她,等近到快要碰上,他突然笑着朝她眨了眨眼睛,一脸狡黠。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还是会上当。易慈瞪他一眼,迅速别过头去。
但下一秒脸就被掰了回去。对视,确认她没有反抗情绪后,李均意凑近,低头吻住她。
这次是有互动的亲吻,而自己变成了紧张得浑身僵硬的那一个。
原来是这种感觉。
所有感官都在被入侵,耳边嗡嗡的,仿佛听见什么爆炸的声音。呼吸相闻,她死死抓着自己的手,半晌,那只手被他揉开了,轻轻握着,像是安抚。
等分开一些,李均意轻声提醒:“呼吸。”
易慈红着脸,严肃地点头:“……再来。”
第55章
应该是过去了很久。易慈开始觉得这吻接得有点头晕的时候,李均意很适时地结束了这个吻。结束了,又好像没完全结束,脸才分开一些,他又凑过来亲了亲她的脸颊。这一下跟之前不一样,明明更温柔,更礼貌一些,可她莫名觉得这一下突然亲到了身上很敏感的一个开关,心比刚才跳得还快。
对视片刻,接着,易慈做了件自己也意想不到的事情,她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李均意愣了下,“小慈?”
“你,你,”她有点结巴,“你亲我脸做什么。”
李均意不明白为什么她反应这么大:“不行吗?”
她没说不行,也没说行,还是死死捂着他的眼睛。他抬手拉了一下她的手腕,没拉动。
“你先别看我。”易慈道,“等一下。”
李均意顿了顿,说好。之后就真不动了,安安静静让她蒙着眼睛。
他清醒和不清醒的时候像是两个人。易慈很清楚自己招架不住他此刻的目光,居然还有点想念白天那个眼神迷离精神恍惚的李均意……那个他看起来没那么聪明了,甚至有些迟钝,好像很需要自己。可冒出这个想法后她又觉得自己有点自私,他那个时候很不舒服,怎么能那么想。
他眨眼睛,睫毛擦过手心,有点痒。可她还是固执地捂着,怕什么跑出来了。
她脸越来越红,突然说了句:“我是认真的。”
李均意笑了笑,不假思索地回应:“我也是。”
这次换易慈愣了愣,她觉得他态度自然得有点不端正。
“你说这种话的时候为什么要笑?”她想自己或许算是在没事找事。
李均意无奈:“不能笑,也不能看你,小慈,你对我怎么这样严格?我笑是因为你很可爱,我不是你这种生来就爱笑的人,只是看见你就开心。”
易慈:“你好肉麻啊。”
李均意不太诚心地道歉:“抱歉,但这是真的。”说完托住她的肘部,“你手酸不酸?如果累了就放开,我自己闭着眼睛,绝对不看你。”
易慈拒绝:“不行。”
“可为什么不让我看你呢?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你关掉了我的窗户。”
“就是因为眼睛很重要,所以不让你看我。你是会做法的狐狸,还会催眠你的医生,我要防着你。”
李均意有点冤枉,哭笑不得道:“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你这样防着我,我是不是应该真做点什么?”
也就是这时候,易慈后知后觉发现他们的姿势有些滑稽。她蹲坐着,裙子铺了一地,李均意别别扭扭地陪她蹲着,还被她按着靠在橱柜上。这房子大而空旷,两个人被囿在这个小小的角落里。周遭那么静,她恍然觉得,这世上好像突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我想问你一些事情,你老实告诉我。”易慈说。
他说好。
“一开始在那家店遇见你,是你安排好的吗?”
李均意想了想,答:“是也不是。应该说,是我算好的。”
易慈皱了皱眉,又问他:“在那之前,你为什么一次都没有联系我呢?”
这次他沉默了好半天。等了很久,她打算跳过了,不想为难他,可他突然道:“因为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自己不该再出现在你的生命里,我这样晦暗,不健康,实在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偶尔会希望你能忘了我,又希望你别忘……我很矛盾,也很挣扎。为了来见你,做了很多努力,但现在依旧不太确定能不能给你那种所谓‘正常’的生活。”
她听得有点不高兴了:“那如果你找到我的时候,发现我已经喜欢别人了,结婚了怎么办?”
李均意说:“你不会。”
易慈睁大眼:“什么?”
他很冷静地复述:“你不会。”
语气很轻,又那么笃定。
有那么一秒,易慈觉得自己有些想掐死他:“你太欺负人了。”
她觉得委屈。就算知道,又为什么要说出来。
“那我该怎么说?如果你喜欢别人了,我退一步,就当你是妹妹,十里红妆送你出嫁,要是那人敢欺负你,我打断他的腿。你想听这样的回答?”他的表情有些奇怪,想笑,又笑不出来的样子,“你想吗?”
沉默片刻。
“不想。”她说,“以后,就当为了我,再坚持一下吧。”
他说:“好啊。”
她又重复一遍:“我很认真的,你不要骗我。”
李均意只答:“我为什么要骗你?我死不了是因为你。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按照国际惯例,我是一定要以身相许的。”
易慈拿开手,发现他眼眶有些红。想必自己也是的。她凑过去抱他,不再说什么了,只是抱着他,一声声地叫他名字,李均意,李均意,像是在念什么咒语。他也不嫌烦,耐心听着,一遍遍应着,陪她重复这个毫无意义的行为。
李均意不知道她有没有哭。长大以后他就没见过她哭了,记忆里倒是有过好多次,可都是她小时候的事情了,那时候她不仅是个一点就炸的炮仗,还能在大街上跟他说着说着话突然就坐地大哭,真是个神奇的生物。那时候好像是买了点什么吃的才把人哄好的……也不知道这一套现在还管不管用。你有什么想吃的?他准备问这句话,我给你做,做不出来,我带你去买。家里还有什么她爱吃的?他一样样想着,回忆着,突然就听到什么声音。
易慈:“你好像有电话。”
“是闹钟。”他说,“时间差不多了,现在送你回家。送完你,我还要回深圳。”
易慈被他拉着站起来,脚都有点麻了,他们只好站着缓了缓。等好了些,她被牵着去换鞋,又被一路拖到地下二层停车场。有人在出口等着,都穿着西装,刻意站得很远。
看见他们来了,有一个小个子的男人先走上前,递给李均意一件外套,很客气地跟易慈打招呼,说他叫齐之凯,是谢先生的助理,可以叫他凯文,又说,易小姐以后有事找不到谢总就找我,待会儿留一下联系方式。易慈有点不太适应别人这么小心地跟自己说话,她说了句你好啊,叫我易慈就好,不要这么客气。凯文只是冲她笑,那笑仿佛是画上去的,有固定的弧度,分外礼貌。
感觉气氛怪怪的,她默默被李均意拖着手往前走,走着走着,脚下突然就有些不对劲,她低头看,发现鞋跟断了。第一反应是有点窘,怎么偏偏这时候断了。之后是有些懊恼,这双鞋她穿了很久,已经有些感情了。见状,李均意伸手想抱她,易慈摇摇头,自己趿拉着那只断了根的鞋子半走半跳到车前。有人帮他们开车门,坐进去,李均意顺手帮她整理好裙子,拉过她的手放在膝盖上。
“我让人给你准备了几双鞋子放在后备箱,怕你总是穿太高的鞋子过来,脚累。”他说,“你先拿一双穿回去?”
易慈奇怪:“你知道我穿多大的鞋吗?”
李均意点头:“留意一下能推算出来。”
易慈有点不信,“真的假的。”
他笑:“你要听我的推理过程吗?”
“不要。”
说着已经有人从后备箱把鞋拿来了,拆开鞋盒,是一双软底的裸色芭蕾舞鞋,很典雅的样式,看不到有品牌的logo,有些像是手工制作的。她穿上了,尺码确实刚刚好,穿起来很舒服。
李均意收好之前那双鞋,问她还要不要,要的话,他帮她修好。易慈想了想,说那就要吧。
凯文和司机在前座,听他们的谢总跟那位女士讨论修一双鞋子的事情,表情都有些精彩。
车开始行驶了,李均意问她,介不介意他处理一下工作。易慈摇头,于是他开始跟前座的助理讨论一些她听不懂的东西,什么指数,什么市盈率,招股书。她听不懂,就低头玩他的手,捏捏手指,又去摸他的手腕,一寸寸地捋。
后来,他们不再一直交谈,只是李均意问,说一些话,凯文答,记录。李均意在她旁边低头安静地看邮件,脸上其实没什么表情,但观察了一下,易慈觉得他好像有点烦。
“你不高兴吗。”她很小声地问。
李均意点点头,同样小声地回答:“要回去上班了啊,一点都不想上班。”
前座的凯文嘴角抽了抽。心说假的,今天的谢总是假的。
和多年前鼓励他逃课、大闹学校一样,易慈又开始说大逆不道的话:“不想上就别上了,你辞职,我们去哪儿玩吧。”
凯文:“………”他想喊救命。
李均意真的被她逗笑:“没钱了怎么办呢。”
易慈说:“我们创业!去我们学校门口卖烤冷面!”
李均意还是笑:“怎么不卖糯米饭啊。”
易慈:“也行啊,但据我观察,流动摊位目前还缺个烤冷面,这是个商机!”
李均意肯定道:“嗯,你这个想法不错,可以推进。”
凯文:“…………”不知道那些天天被毙方案的高管们听了这个不错的烤冷面商机会作何感想。
李均意又问她:“出去玩的话,你想去哪里?”他这次换了粤语。
当了那么久助理,这还是凯文第一次知道谢总会讲粤语,一时愣住了。
易慈答:“哪里都行。不过,我很想跟你看一次雪呢。”
他点头,说:“知道了。”
第56章
到学校,李均意照例送她,易慈又选了那条回宿舍最长的远路,邀他爬学校那条天梯。新鞋子很舒服,她拉着他,走得轻快。李均意默不作声地陪着她走,听她说话,听她讲她的生活,那些离他很远的生活。
有一个蛮不错的队员最近受伤了,心情也不好,想放弃田径了,她在发愁怎么再关心对方一些,当了很多年运动员,但还不太会当教练,她想把工作做得更好一些。易新开的生日快到了,她有点纠结今年买什么比较好,目前确定的是按摩仪和一口珐琅锅。还有啊,她那天陪子仪去看了个好文艺好难懂的电影,讲两个女孩子的故事。她看不大懂,感觉有点像模糊的爱情故事,又好像不止,她不太明白那个电影。
李均意认真听她说的话,终于努力找到了一点他们的联系:“那个导演我认识,他爱喝酒,还很会做鱼。如果你好奇,我带你去找他吃个饭,你不懂的当面问问他。”
易慈奇怪:“你为什么会认识导演呢?”
李均意说:“因为你刚刚说的那个片子是我在打工那个集团旗下影视公司投资的。”
易慈:“你不算是在打工吧,请问哪个打工人出门不是超跑就是幻影啊,少爷。”
李均意说:“算的啊。除了打工,我还兼职帮黑心老板带孩子,很惨的。”
易慈很同情他的遭遇,问:“考虑离职换一家公司吗?”
他摇头:“还不行,有些事情没清算完。”
易慈哦了声,表示理解,也没再继续问什么,嘱咐道:“你回去不要自己开车,记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李均意说:“好。”
她该进去了,到了大门口,有点不想走,磨磨蹭蹭地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李均意也不催,耐心听着,从兜里摸出一颗太妃糖来递给她。
易慈默不作声接过来,觉得他像在哄小朋友,有点无言以对。
李均意说:“吃吧。”
她拆开包装纸吃了。
李均意抬起手,想拍拍她的头,她躲开了,凑近抱他。
李均意下巴抵着她的头发,轻轻蹭了下,说:“过几天要变天了,如果膝盖疼要按时去医院看,平时自己也要注意。”
易慈:“你为什么总是要操心我的膝盖啊。”
“反正你以后不要穿高跟鞋了。”
“你教我做嘢啊?”
李均意无奈地叹气,望天。
易慈郑重地对他说:“你不要整天唠叨。我是有很多伤,但我不是瓷娃娃。你别不信,我能抱着你爬楼梯的。”
李均意:“哦。”
她还抱着他的腰,趁他毫无防备,找好角度将其原地拔起,抱着转了一圈。
等把人放下,看见李均意瞪了她一眼,易慈哈哈笑着凑过去飞速亲他一下,转身大步跑了。
李均意在原地站了半分钟才平复好心情,转身往回走。
走着走着,他突然勾起嘴角笑了笑,没来由的。笑完,又觉得心里空旷,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有些想走回去让她出来听自己说一句傻话,问她,要不要一起去一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和很久以前离家出走一样,我们走吧。
等路过一盏有些暗的路灯,这个念头消失了。他突然回头看了看,可是已经看不到易慈的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