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凌霄冷冷的回头看向他,想睡觉?他沉声道:“你既然跟来了,就去校场帮赵之林操练县兵。”
小将……
常英早上出去,直到下午申时才回来。
翠芳时不时在门口张望,老远就瞧见他领着个小姑娘,她喊道:“乐宝,你爹还真买个小丫头回来了。”
穗穗今天没那么忙,正和午睡刚醒的孩子们,在屋里纳凉,听到声音,带着孩子们出来,站在门口一望,赞道:“还真是啊,老爹办事果然是说到做到。”
大庚也在门口探了探,笑道:“那可不,英子哥办事最是利落的。”
二宝和三宝蹦蹦跳跳的喊:“爷爷!爷爷!”
大宝双手扶着穗穗的腿,稚气又老成的道:“娘亲,小丫头,是来照顾我们的吗?”
“是啊。”穗穗低头和他说道:“大宝要叫人家小姐姐噢,不能没有礼貌。”
大宝慎重的点头,“嗯!大宝记住了!”
穗穗笑着在他小脸上轻点了下,“大宝真乖!”
常英终于快走到门口了,他喊道:“你们都站在那作甚,家里不忙吗?”
翠芳笑道:“就是没事才在这等你的嘛!”
说罢,她看向那小丫头,道:“呀,这小丫头长得还就怪乖巧的呢,怎么称呼啊?”
小丫头怯生生的道:“大娘,我叫于莲,今年十二有余。”
“那我们便唤你小莲吧。”翠芳和气的招呼道:“快进屋来吧,吃饭了没有?”
小莲走到翠芳跟前,低头小声道:“路上叔给买了馍,不饿哩。”
“那就好,你叔向来是个仔细的,我想也是不会让你饿着肚子赶路的。”翠芳促狭的瞧了常英一眼,带着小莲开始认人,“这是你大庚叔,这是我和你常叔的女儿常乐,你唤她小姐就是,这三个小孩,都是你小姐生的。”
小莲弯腰行礼,一一称呼着。
穗穗看这小女孩眼神清澈干净的,好好调教一下,应该会是个伶俐的妹子。
她和孩子们道:“叫小莲姐姐,家里以后就多个大姐姐和宝宝们玩啦。”
三个宝宝很是听话,一起喊了声:“小莲姐姐。”
小莲腼腆的一笑,她看着三个孩子,心里就想起了自己的弟弟妹妹,胆怯的心里终于放松了些。
穗穗看出了她的拘谨,对她温和的笑了笑。
小莲也回了个微笑。
常英道:“好了,都进屋吧,于莲就跟着你婶子吧,家里的事她最清楚。”
“好。”小莲干脆的应道。
翠芳领着人进屋,她是很有分寸的,小莲就跟着她。
常英对大庚道:“大庚,今天又麻烦你了,晚上叫弟妹过来,一起吃晚饭吧。”
大庚笑道:“英子哥,你说这话,弟弟就不爱听了啊,听着就生分。”
常英笑了笑。
大庚接着道:“恭喜啊,英子哥,又买进块好地呢。”
“哪里啊!”常英说话间,把地契和交税的红契都拿给翠芳,转头对大庚道:“乐宝一直在家看诊,现在孩子们也大了,就这几间房,也确实不够用,这才寻思着在旁边单独弄个屋出来,图个方便。”
他话音刚落,就有病人上门来找穗穗。
大庚沉了口气,道:“英子哥,我正好也有事想跟你商量呢,那就……晚上一道吧,我先回去把地里那点活干完了。”
常英见他的样子,知道他是不好当着这么的人面说,便道:“你去哪块地,待会我要去放羊,顺便就去找你。”
“好,就东边矮子坡那块地。”
“嗯,你先去吧,我一会就来。”常英送他出门后,从院旁的小路去后院的羊圈。
他边走边盯着后院的树林里,奇怪的是,他今天没有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了。
第43章 忽从悲中来
常英放出羊群,赶去矮子坡后,帮着大庚一起锄草、施肥。
大庚支支吾吾的把巧妹的事告诉了她。
常英听后果然动了怒气,“难怪这几年不见吕婆子作妖,原来在这等着,大庚,这事你怎么不早说!”
“我就是怕给你们添麻烦。”大庚灿笑道:“今天早上乐宝跟我说了许多,这孩子,真是个心细又实诚的。”
常英叹气道:“这孩子有事都搁心里呢,我就担心她这一点。”
大庚知道他担心什么,宽慰道:“嗐,英子哥,我看乐宝现在这样的精神头,是不会再做什么傻事的,你就放心好了。”
常英点了点头,寻思道:“乐宝既然跟你说了这件事,她是不是有什么主意?”
“真是知女莫若父啊!”大庚扫视了周围一圈,确定没人后,才兴奋的把穗穗的计划说出来。
常英听后,很是赞同。
穗穗看完下午的最后一波病人后,想着今天要去探望翁老,就早早关门了。
她和娘打了声招呼,把给师父准备好东西的放在背篓里,就要出门的时候,大宝非要跟她一起去。
“娘亲,您就带我去吧,大宝会自己走路的。”大宝坚定的看着穗穗,明亮的小眼睛里,透着些些委屈。
穗穗知道这孩子平日里是个懂事的,今天这般坚持,肯定有他的小想法在里头,看天色还早,就答应了,给他戴着小斗笠,背上小水壶。
出门的时候,她放了把小锄头和镰刀在背篓里,即可防身,路上要是看到什么药材,还能挖回来。
大宝的小步子迈得很快,一路上也不闹腾。
穗穗牵着他的小手,好奇的问道:“大宝今天为啥一定要跟娘亲出来啊?”
大宝板着小脸,认真的道:“我常听娘亲说起翁老爷爷,大宝都没见过,听您说他身体总不好,我,我...很想看看。”
穗穗知道了孩子的心思,心中感慨,蹲下身子,捧着大宝的小脸,道:“大宝的心意难能可贵,翁老爷爷见到你,肯定会很高兴的。”
大宝闻言,双瞳亮晶晶的,抿着小嘴巴,点头道:“嗯!”
穗穗笑着摸了下他的头,起身道:“我们快走吧。”
走了约一炷香的时间,才终于到了翁老家里。
得亏是村里的路修好了,要是没修好的话,就算一个成年人大步快走,也得一个小时才能到。
翁老就住在药堂后面的厢房里。
穗穗刚到路口,就听有人喊道:“小师妹来了,这回又给师父带什么好吃的了?”
穗穗看向来人,笑道:“六哥,师父这几天怎么样?”
六哥原名叫陆子谦,是翁老的六徒弟,他虽是外地而来,但却是弟子中孝心最好的一个。
其他人艺成之后,该走的走,该散的散,药堂里虽还另有三两个抓药和做杂事的,但如今管事和挑担子的,便只剩六哥了,他照顾师父也是最用心的。
陆子谦叹了口气,道:“情况不是很好,你做好心理准备啊。”
他看向大宝道:“呀,今天怎么还带着小不点来了?”
穗穗低头看着孩子,走了这一路,也未喊过累,满眼疼爱的道:“大宝,这是你六叔叔。”
大宝懂事的称呼道:“六叔叔好。”
“诶!”陆子谦夸道:“这孩子蛮乖的哈。”
穗穗带着孩子走进药堂,把背篓放下,道:“六哥,我先领着孩子去看看师父。”
“嗯,去吧。”陆子谦接过她的背篓,带她母子去厢房。
穗穗放下听六哥说师父状态不好的时候,心底就沉着,现下进屋看到半倚在床上喘息的师父,顿时就慌了神。
翁老缓缓的转头,看到他们,灰暗的眼里才生出些许华光,气若游丝的道:“你们,来了,我还,打算让你师兄,去叫你来的。”
穗穗的眼泪夺眶而出,她转进侧头拭去,待稍稍能忍住了,才回过头来,低头道:“师父,您不是一直想看看孩子们吗,今天...我带大宝来看您了。”
说罢,她带着孩子走过去。
翁老吃力抬手摆了摆,着急道:“别...沾了病气,站那里...看看就好了。”
穗穗只觉喉咙里发涩的很,怕师父听出悲腔来,没敢说话,只听他的,站在原地。
大宝稚气的声音,说道:“师翁,我不怕,娘亲的医术很好,我的身体,也很强的。”
说罢,他学起大人平时做活的样子,撸起袖子,露出肥肥的小胳膊来,“师翁,您看,大宝有力气,不怕。”
翁老嫩是被他这般小模样逗笑,苍白的脸上浮起几分血色,“大宝果然厉害。”
穗穗也被逗得破涕为笑,哽咽道:“师父,就让大宝陪您说会子话吧。”
翁老这才点头,伸手让大宝过来。
大宝小步上前,小手握着翁老的大手,小脑袋微微扬着,似乎是想让老人看清楚,又似乎是在琢磨什么。
翁老看着小人儿,慈爱的目光却逐渐变得意外、凝重、急促,“是……是......阿容......”
穗穗心中一惊,上前道:“师父,你怎么了?阿容是?”
她话音刚落,翁老急急的盯着大宝的面容,“酆……酆.......”
老人爷抬着的手颓然落下,身形往后一软,急色的神情转为释然的微笑,缓缓合目。
“师父!”陆子谦大喊了声,连忙上前去,颤抖的伸手去探鼻息,他颓然跌坐,神情悲痛的看着翁老。
穗穗只觉脑中忽然空白一片,身形一颤,径自跪下,“师父.......我还有好多话想跟您说的。”
大宝见状,连忙上前抱着她,哭道:“娘亲!”
穗穗浑身发寒,身僵的缓缓伸手抱着大宝,望着师父永久停驻的微笑,潸然泪下。
师父……竟就这般......驾鹤西去了......
在药堂做事的其他人,闻声而来。
陆子谦缓缓起身,沉痛道:“发丧吧,我亲自为师父……整理遗容。”
外面鞭炮声响起,门上挂着的白绸随风轻轻扬起,又缓缓落下,仿佛也在表达着哀恸。
村里的人,陆陆续续的闻讯赶来,无不是悲痛的,常英和大庚也带着两家子的人来了。
穗穗和陆子谦在灵前守孝,师父没有子女,待他们就像自己的孩子般,从无保留,守孝对他们来说,是义不容辞的。
夜里,一块干净的手帕忽然递到穗穗跟前,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声低沉的“节哀。”
她抬头看去,竟是酆凌霄。
第44章 冤种
“将军?”穗穗讶异的看着他,“您怎么来了?”
酆凌霄看着眼前哭红眼的女人,心下有些不适,“我途经此地,听闻翁老郎中过世,特来吊唁。”
穗穗看了眼他身后站着的族长和乡邻,想着男女之防,就谢绝了他的帕子,从怀里拿出自己的擦脸。
酆凌霄从容的收回帕子。
陆子谦在旁,道:“小师妹,你去歇息会吧,这里我来守着就好。”
“没事,我不累。”穗穗勉力看了他一眼。
陆子谦知道她的脾性,见她没有休息的意思,也不勉强。
酆凌霄看着他们心领神会的样子,莫名觉得烦躁,眉头不由自主的拧起。
小将适时递去的香柱,道:“将军,上香吧。”
酆凌霄接过,在灵前拜礼。
罢了,陆子谦揖礼,伸手邀请道:“将军,请去里屋用茶吧。”
酆凌霄没回他,只看了穗穗一眼,才踏步往里屋走去。
小将看在眼里,明在心里,他正经拜完礼后,小声跟穗穗道:“常乐妹子,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多多保重啊。”
穗穗点头道:“多谢,你们长途跋涉而来,去里面坐坐吧。”
“诶!”小将应了声,走去里屋。
没人注意到,院子的暗处,有人溜出去了。
族长在旁叹道:“常乐宝,有你这般孝心,算是不枉费翁老郎中对你的教导、知遇之恩啊。”
穗穗看着灵堂内外,有人聊天凑热闹的,有看道公作法的,也有抹眼泪的,她沉声道:“师父的恩情,我这一辈子都无以为报,他老人家驾鹤西去,我便唯有奉持师父生平之道,救死扶伤,恪守己责,以告慰师父在天之灵。”
族长闻言,看了穗穗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赞赏,“不愧是翁老的关门弟子!”
穗穗勉励一笑,自谦了两句。
现在时候不早了,妇孺们慢慢散去。
常英过来和族长、穗穗打了声招呼,他先把翠芳和孩子们送回去再来。
大庚叔夫妻俩,则在外面的伙房帮忙,晚上还得做顿饭。
族长也去忙事了,翁老也是他的伯乐,如今这些身后事,他自然是要照看一二的。
穗穗沉敛下来,听着道公们作法念咒,敲锣打鼓的声音,不由回想起师父在世时的过往点滴,心头涌起阵阵难过。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刺耳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切。
“翁老郎中无儿无女的,这怎的凭空出来个孝女呢?”
穗穗不用抬头去看,听声音就知道是吕婆子。
吕婆子斜眼睨着穗穗,对外头喊道:“族长,翁老可是我们村里的大恩人,让没有血缘的跪在这充孝女,像话吗!”
杨香莲道:“就是,一点体统都没有。”
族长黑着脸走进来,“常乐宝是翁老看重的关门弟子,她都不能做孝女,难道你来做?”
他话音刚落,吕二爷那伙人也来了。
吕婆子看着族长冷笑道:“老妇我倒是有个问题,这关门弟子,要是个不知廉耻的荡妇,还能做孝女吗?”
这时,大庚闯进来,怒斥道:“黑心肠的贼婆子,休要在这里胡说八道,翁老的灵堂岂能容你在这撒野!”
吕婆子愣神了一秒,激怒道:“我呸,吕大庚,你算个什么东西,这些年靠吹捧着常家,你就忘了祖宗本了吧,活该你女儿嫁不出去!”
说起这个,大庚当下就火冒三丈,“你还有胆说我女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暗地里做了什么,和那些媒婆串通一气,污蔑巧妹的名声!”
吕婆子仰着脖子道:“哬,论这睁眼说瞎话,我就服你,你要是单说我也就罢了,那些媒婆们和我无亲无故,且我无权无势,她们凭什么要和我串通一气?”
说罢,她就对院里众人道:“乡亲们评评理啊,自从我儿被冤入狱,这几年我连门都没出过几趟,更别说去撺掇他家的事了!”
“说的好!”穗穗大喝一声,走向吕婆子,道:“只是,方才你说祖宗本,吕老秀才已经过世,按说夫死从子,你儿子早就被逐出吕家村,如今你能待在村里,是族长见你孤寡可怜,才容下的!”
“再者,你方才说你儿子是被冤入狱,那可是大理寺亲审的案件,你敢在这造谣生事,就不怕衙门把你拿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