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走一停,脸上噙着笑意,双眼似乎永远都有星辰闪耀。
江怀胤单手托腮,看的出神,唇角不自觉上扬。
捡个叶子,就这般欣喜?
慕容姒捡起一片竹叶,塞进荷包中,刚抬眼就对上了江怀胤的目光。
他又笑了!不怀好意的!
慕容姒眉宇之间爬上轻愁,“让王爷久等了——”
“还不算晚。”江怀胤敛起表情,关上窗子去开房门。
慕容姒收好荷包挂在腰封上,拿出针囊冲江怀胤笑了笑,“那开始吧?”
江怀胤轻车熟路的脱去外衫,趴伏在床榻上,下巴抵着小臂,对慕容姒道:“要是觉得冷,可以把火盆靠近些。”
慕容姒又看到那个狰狞的狼头疤痕,心头好像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立即别过目光不去看它。
“没事,下雪天不冷,下雪后的第二天才冷。”
打开针囊,一根根银针刺进江怀胤的身体里,他的身子明显僵硬了起来。
慕容姒抿了抿唇,“余毒比从前少了,王爷的感知就比从前敏锐了。如果很疼,可以喊出来,但千万不能乱动!”
扎深扎浅,都会影响施针的效果。
“继续。”江怀胤轻飘飘的回了一句。
慕容姒翻白眼,死要面子活受罪!
不一会儿的功夫,江怀胤后背上便站满了银针。
颤巍巍的针尾好像在狂风中跳舞,慕容姒看他背脊上沁出的汗珠,叹了口气,换了个轻快的语调问道:
“对了王爷,竹叶清的酿制方法你可以告诉我吗?”
“好喝?”
“嗯,好喝不上头,人间极品。”
江怀胤略显得意,歪头用余光看她,“本王亲手酿制,难道还能差了?”
“是是是。”慕容姒从荷包里取出一片竹叶来,“晨露,我是起不来了。但用竹叶为原料的话,味道应该也差不多吧?”
“差远了。”江怀胤不屑的道。
“怎么会呢?您再好好看看这叶子,这可不是普通的竹叶!”
“难不成是天上的竹叶?”
慕容姒笑着道:“这么说也行,这可是被雪水洗涤过的竹叶!珍贵着呢!”
江怀胤被慕容姒气笑了,“地上捡的,也好意思说成珍贵?”
“那没办法,听闻竹林是王爷栽种的,没有王爷的允许,我可不敢进去采摘新鲜的叶子。”
“这有何难?你去便是。”江怀胤还不至于因为几片竹叶杀人。
他话音刚落,慕容姒的笑声便充斥了整个房间。
清灵悦耳。
“就等王爷这句话呢。”慕容姒把叶子搁在桌子上,洗了洗手,来到床榻前,“时间到,我先为王爷拔针。王爷可以给我细细说说酿制竹叶清的过程。”
话罢,玉手捏住一根银针,巧力拔出。
遗忘了片刻的痛感再次袭击江怀胤的大脑。
他面色暗了下去,眼角余光中,是影影绰绰的紫色身影在来回晃动。
她在分散他的注意力?
凝思间,银针尽数拔出。
慕容姒紧张的手指都在颤抖。
收起最后一根金针,慕容姒咧嘴一笑,“大功告成!”
江怀胤起身时,被她的笑容晃花了眼。
“从前怎不知王妃如此爱笑?”
第58章 太后暴病
慕容姒勉强平缓呼吸,收好针囊后,磕磕巴巴的道:“我以前也爱笑啊!只不过王爷见我的次数有限,所以才会觉得我不笑吧。”
她抽出一张帕子捂唇,为掩饰尴尬,轻咳了几声,转身去倒了杯水。
心中警铃大响,差点露馅了!
江怀胤细想,两人见过的次数着实少之又少。
即便生存在同一屋檐下,很多时候他都会忘记,王府还有王妃这么一号人物存在。
接过茶盏,江怀胤喝了一口,不再多话。
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慕容姒暗暗庆幸。
以她的性情,与原主的人设的确大相径庭。
还好,江怀胤和原主好像也没熟悉到哪去。
两人心照不宣的沉默下来。
慕容姒踌躇在原地,想了想,率先打破了沉静的气氛。
“王爷刚才所言可真?”
“哪句?”江怀胤神色如常的反问。
慕容姒:“就是可以进入竹林采叶的那句啊!”
江怀胤点点头,衣衫早已穿好,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与慕容姒擦肩而过的时候,轻声应了句:“随你。”
“多谢王爷!”慕容姒高兴的几乎跳起来。
江怀胤停住脚步,回眸望她。
紫色的对襟夹袄衬得她皮肤更加白皙,微微笑起来时,显得明眸更加黝黑,朱唇更加娇艳。
就这般喜欢喝酒?
心里嘀咕一声,他唇角扬起一抹不自知的弧度,回身抓过狐裘,走出房门。
房门打开,一道如鬼魅般的身影便出现在眼前。
江怀胤八风不动,冷眼望着夜岚,远在身后的慕容姒却吓了一跳。
江怀胤以为夜岚查到了当年瘟疫之事,欲支开慕容姒,回眸对她道:“还不快去?”
慕容姒缩了缩脖子,慢半拍反应过来,悻悻然走出房间。
“王妃且慢。”夜岚拱手道:“王爷,宫里来人,说太后病重,想召见王妃。”
这下不止慕容姒懵了,江怀胤神情也有瞬间凝滞。
“太后病重?”
夜岚道:“是。”
江怀胤掏出那串佛珠,捻在指缝间,“病了就找太医,找王妃——”
忽然想到慕容姒的医术还算勉强说得过去,江怀胤后半句卡在喉咙里,愣是没说下去。
慕容姒是想回京的。
但不想以这种方式。
听到太后病重,不知怎地,心里有些堵得慌。
她不得不承认,对于太后,还是希望她长命百岁的。
毕竟,无论背后是否有着阴谋,太后都是她最大的靠山。
目露忧心,慕容姒上前一步问向夜岚:
“来人可说什么病?可有看过太医?现在情况如何?”
夜岚看出慕容姒的关切,只是在江怀胤面前,表现的过于关心太后,实为不妥。
他抬眼看着慕容姒,又看了看江怀胤。
不断用眼神去提醒慕容姒,不要太明显了。
偏偏慕容姒对他毫无了解,总觉得那张冰块似的脸,永远都是一个表情。
她急道:“嗯?回话啊?”
江怀胤眸色沉了下来,转身回到椅子上坐下,悠悠的喝起茶。
“王妃问话,你如实说便是。”
夜岚:“……”
“来人是慈宁宫的宫女,惊慌过度,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属下仅凭猜测,太后昨日陷入昏迷,至今未醒。”
感受到慕容姒几乎要溢出体外的焦灼,夜岚随后补充:“至少在宫女离开慈宁宫前,还在昏迷。或许此刻已经醒了。”
夜岚一口气说完所有的话,这几乎是他几年来,说过最多的一次。
慕容姒表情严肃,“宫女人在何处?”
夜岚:“回王妃,正在殿外候着。”
“嗖”的一声,一股香风刮过,夜岚眼前一晃,只见一道紫色的影子闪过。
“消息可属实?”
待慕容姒走远后,江怀胤淡淡开口。
夜岚拱手,“宫女名唤春香,的确是慈宁宫的宫女。”
至于属不属实,他远在骊山,还无从查证。
江怀胤将佛珠扔到桌案上,指尖捏着眉心,“本王记得这个宫女。”
“王爷,瘟疫之事已经派人去查了,要得出结果,可能还需等些时日。”
江怀胤是否关心太后生死,夜岚心知肚明,根本没在那件事上深思。
“嗯。”江怀胤应了一声,忽而抬眸看向门外的天空。
那里,是京城所在的方向——
-
慕容姒双手握着春香的肩膀,微微摇晃,神色凝重。
“你说昨日午睡前还好好的,醒来之后就开始呕吐?”
春香点头,刚被夜岚冰冷的神情吓得舌头直打颤,遇见熟人慕容姒,惊慌不定的心情才算平和下来。
“是,太后听闻王妃与王爷来骊山泡温泉,心情好了一上午。午睡起身之后,就开始神色恹恹,没过多久便将前日吃过的东西尽数吐了出来。”
慕容姒:“除了呕吐,还有什么症状?太医怎么说?”
“就,就昏迷啊!”春香老实的道:“新任许院首已经来看过,当时只有玉嬷嬷和许院首在寝殿,奴婢也不知院首如何说的。”
印象中太后虽年过半百,但中气十足、气韵犹存。
实在不像有隐疾在身的样子。
另外,宫宴那日,慕容姒当场开口说话,她能明显的感受到太后喜悦的心情。
怎会突然病倒?
慕容姒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现在不希望见到太后出事。
无关她的靠山与否,是将军府被灭门一事,还有很多疑点,需要太后解答。
慕容姒松开春香,拍了拍她的肩头,“你等我一下。”
春香福身,“是,还请王妃尽快,玉嬷嬷说太后有很多话想与王妃说,或许见到王妃,太后的病情就会有所好转。”
多余的话慕容姒根本听不进去,她已然转身离开,去找江怀胤。
她要回京!
-
“即刻就出发?”江怀胤仍坐在殿中,似是早就预判出慕容姒要说的话,不紧不慢的道。
慕容姒心情很烦躁,别说江怀胤这个要来泡温泉的“主谋”,即便是她,昨日舟车劳顿了一路,再怎么急着回京,也不想在今日启程。
奈何情况不允许。
她硬着头皮看向江怀胤,“抱歉,太后指名道姓要见我,我总不好推辞。至于温泉,王爷尽情享受,我一人回京便是。还请王爷赏赐一辆马车给我。”
江怀胤无视她提心吊胆的神情,语气恹恹,“雪如此大,山路难走,你确定要即刻启程?”
“我确定。”慕容姒垂着头,整个人萎靡不振,却难忽略她坚决的气势。
江怀胤收起桌上佛珠,起身道:“恰巧本王也有急事,若不是王妃想要采摘竹叶,本王亦是要提议回京的。”
慕容姒猛地抬眸看他。
???
江怀胤边走边叹:“看来王妃的竹子酒,要等下次了。”
第59章 “药到病除”
雪越下越大,山路上半是雪水半是冰。
十分难走。
尤其是要与江怀胤共乘,慕容姒感觉时间过得异常缓慢。
紧赶慢赶,一行人到达京城的时候城门的时候,早已过了闭门的时间。
夜岚手执江怀胤的令牌去找守城兵,守城兵当即放行。
其实无论看到令牌与否,只远观那辆尊贵的雕花梨木马车,守城兵就已经准备开门的动作了。
因着宵禁时分,一路畅行无阻。
马车从城门行驶到皇宫,不过用了一刻钟的时间。
还不待马车停稳,慕容姒蹭的窜了出去。
“王妃!是王妃!”
慈宁宫宫女绿萝被玉嬷嬷安排在宫门守候,见到马车的时候还心存疑虑,她认得马车的主人,却不敢肖想摄政王会来看望太后。
待看清紫色身影时,双眼倏地亮了起来,也不枉费她冒雪等候了一整日。
“王妃您可来了。”
绿萝迎上前,急着解释:“太后已经苏醒,也知道您会——”
绿萝话说到一半,视线中忽然闯入一道纯白身影。
“奴婢参见王爷!”绿萝惊得浑身发抖,当即福身施礼。
江怀胤目不斜视,从二人身旁走过,“本王在玉泉宫处理要事,王妃有事差人去寻本王。”
话显然是对慕容姒说的。
绿萝垂着头,表情有一丝诧异,却不敢过多斟酌。
慕容姒被焦急冲昏了头脑,并未察觉到任何不妥,冲江怀胤点了点头后,看着绿萝,“走,去慈宁宫。”
绿萝:“是。”
亥时已过,要搁往常,太后早已就寝。
许是昏迷了两天一夜的缘故,虽精神不振,竟也毫无睡意。
玉嬷嬷灭了所有的灯,只留着一盏床头红烛,轻声劝慰:“太后,时间都这么晚了,太后还是不要再等了。”
太后摇摇头,倚在鹅绒靠枕上,“哀家相信她会来的。许是雪大,耽搁了脚程。”
玉嬷嬷抿唇,刚送走皇帝和皇后,她都累得神经紧绷,更何况太后这个病人了?
“要不,太后您先歇着,王妃若是来了,老奴再叫醒太后可好?”
太后掩嘴轻咳一声,语气虚浮,“不必。”
玉嬷嬷见状,连忙去给太后倒了杯温水,太后喝下一口长舒口气,“姒儿当初口不能言,嫁到王府一年多,与老九毫无进展。哀家虽没说,但心底已经开始这一步棋是不是走错了。”
太后苍老的面容上满是疲惫,唯有双眼,透着一股盎然新生的喜悦。
“不曾想,在绝望之中,姒儿竟给哀家这么大一个惊喜。”
玉嬷嬷语气柔和,为太后掖好被子,“王妃是个有福气的,命不该绝。”
“是啊,命不该绝。”太后语气幽幽,似是在与玉嬷嬷诉说,也是在说给自己听,“富贵险中求,她若能担大任,哀家定能保她一世荣华。”
话罢,太后抬眸看向帐顶,语气决绝,“若是不能,那哀家就送她去见慕容将军。”
“以王妃对太后的忠诚,老奴觉得太后定然心想事成。”玉嬷嬷是看着慕容姒长大的。
十年来,太后如何善待慕容姒,她尽数看在眼中。
对于慕容姒的为人,玉嬷嬷比太后还要了解。
她坚信慕容姒会听从太后的话——
“哎,但愿吧。”
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绿萝担心扰到太后,站在门口轻轻的唤了声:“玉嬷嬷,王妃来了。”
玉嬷嬷立即与太后对视一眼,两人皆在对方眼中看出欣喜。
太后递了个眼神,玉嬷嬷心领神会,赶去开门。
昏暗的寝殿内,因为一道紫色身影的出现,重新变得明亮起来。
“太后,姒儿来了!”
踏进寝殿,就看到一身素衣的太后半靠在床榻上,比之前宫宴上尊贵的形态,苍老了十岁不止。
慕容姒眼眶有些潮湿,她知道这是原主的感情在心底作祟,控制不住的小跑向太后,蹲在床榻边缘,一把抓起太后的手,声音里带着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