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人人敬重,攀交的医生,变成受嫌弃的护士,工资也降至最低……
“朱医生把朱同志怨上了。”
孟秦挑眉,“这都不报复?”
秦则方垂眸,眉心微蹙,孟秦一看他这表情,立马制止他。
“你闭嘴,我不爱听的话你憋着,别跟我说。”
【好凶。】
孟秦白他一眼,“上你的班去,我自己去食堂。”
原本还想问问,厂里为什么对朱婆子没惩罚,现在也不想问了。
秦则方像是看穿她在想什么,临走前解释一句。
“不看僧面看佛面,秦家在厂里亲戚太多,影响力大,秦主任又专门拜托爷爷去厂长家走了好几趟求情,厂里也要降低负面影响。”
……
该懂的都懂,但不妨碍心里不舒服。
于是等到了食堂,看到朱婆子在那得意洋洋地断定薛琴手艺是最好一个时,孟秦站出来。
“那就比一比。”
“光靠嘴说凑不齐一桌菜,直接靠本事说话。”
“今天敢来的,谁没个看家手艺,总得给个亮相的机会!”
这话一出,立马博得了在场所有人的欢心。
“就是就是,现在人民当家做主,不能搞一言堂,比比真本事。”
“我祖传的手艺,吃过的都说好。”
“小丫头片子真懂做饭?别是走后门,故意吹的。”
这就是搞个人针对了,因为说话的人正斜眼看着薛琴,撇嘴不屑。
薛琴怒极气得跳脚,“比就比!”
朱婆子拦都拦不住。
蠢货!
她都跟其他厨师商量好,到时候一起选薛琴就行,板上钉钉的事被人说几句怎么了,脑子长泡啊非要跟人去比。
她看眼食堂目前临时做主的何师傅,夏师傅伤了手,最近请假,食堂归何师傅管。
何师傅轮着勺子敲得邦邦响,“吵什么吵,比什么,比什么,不废粮食不废菜啊,现在各地供应困难,哪能拿吃的给你们糟蹋,不比。”
闹哄哄的食堂安静几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确实现在粮食比啥都金贵。
孟秦没被吓到,捏着手套反问,“那食堂打算怎么定人选?”
何师傅看孟秦,眉眼耷拉,“临时人选已经定下来了,就薛琴同志,我们食堂的几个都尝过她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
孟秦静静看着何师傅,“我不服。”
何师傅没想到她还来劲了,“现在食堂我说了算!”
孟秦丝毫不惧,“好不好,人民群众最有发言权,我们尝过才算数。”
何师傅眼瞅着要压不下躁动,大声喊起保卫科,要把她们这群婆娘给轰出去。
保卫科的人没喊来,薛琴踩着板凳站起来,振臂高呼,“做就做,你们擎等着瞧!”
何师傅:……傻逼!
他冷笑着,也不再当那出头鸟,朱婆子给的那点好处,也就够他刚刚拦两句的。
就没见过扯自家后腿的。
何师傅一生气,冷哼着说:“行,那薛琴同志你就让大家心服口服,后厨墙根有一篮子菜,就用那个做吧。”
……
薛琴信心满满,等看到东西,傻眼了。
三颗冻坏的烂白菜,半篮子长芽的土豆,老掉牙的豆角,还有一开两半的糠心萝卜。
薛琴往底下扒拉,“没了?”
何师傅:“这还不够,十来斤的菜。”
“可这都坏了。”薛琴闻着一阵阵烂白菜的味,觉得恶心。
“你不是要证明自己。”何师傅勾唇,“你要是不乐意,现在放弃也没关系,我换人。”
薛琴看向婆婆,朱婆子也皱眉,“何师傅,今天早上食堂来了不少菜呢。”
何师傅义正言辞地批评,“那些是要供应生产人员的,怎么能随便挪动,就说能不能行吧,不行趁早换人。”
朱婆子震惊。
想不通刚刚还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孟秦趁机争取,“何师傅,她要是不愿意,您看换我呗,我能行,我们乡下最见不得糟蹋粮食了,这些菜明明都好好的,能吃。”
何师傅多看孟秦一眼,没点头,给了薛琴最后一次机会。
毕竟他收了东西,做人要讲诚信。
他问薛琴,“做不做。”
薛琴见孟秦出来要抢,立马点头答应。
何师傅点点头,又指着孟秦说:“你跟着一起做,没有对比也瞧不出好来。”
哼!做人不止要守诚信,还得灵活。
薛琴不干,“她凭什么啊!”
孟秦干啊,“一会大家伙尝尝,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尽管提。”
原先觉得没戏要离开的人,立马留下。
有心里还惦记着被选上的人,也找到何师傅问,能不能用那篮子菜一起比,反正十来斤,一人分分也不少。
何师傅比刚刚好说话多了,大手一挥全同意了。
……
孟秦被分了半个糠萝卜,一颗烂白菜,芽土豆都被其他人哄抢完了,她没赶上。
最后做饭的有四个人,除了她和薛琴,一位小五十岁的文大娘,一位三十多岁的牛婶子。
后厨食堂灶口多,一人分了一个,其余人就没让进,全等在外头食堂。
孟秦正处理着烂白菜呢,身边覆盖了一道身影,一扭头,看见夏光阳,想到了受伤的夏师傅。
“夏师傅伤没大碍吧,怎么突然受伤了。”
夏光阳心虚地摸摸鼻子,避重就轻,“养段时间就好。”
“真的?”
【那肯定不能跟你说,因为我要转采购把我爹气着,他那擀面杖打我的时候,手给摔沙发上了。】
“……”
倒霉孩子。
孟秦心里丢他一百个白眼,想到上次夏师傅愿意支援她五块钱的情分,虽然她没要。
“夏师傅自己在家也无聊,一会我去的看看他。”
“别!”夏光阳十分抗拒,“有这时间,你不如多跑跑肉联厂,那边到底能不能成,好几天也没得你个信。”
他现在越想越觉得自己被骗了。
“你放心,要真成了我也不让你白帮忙。”
“快了快了,你现在都还是个学徒工,介绍了也没用,本身钢厂就跟肉联厂有一定的供应,你拿不到更划算的实惠,人家为啥要撤了现在的采购换成你,而且只有一个供肉去到也不行吧,你其他的都找好了?”孟秦悄悄挖坑。
夏光阳点头,“那当然,我就适合干这个。”而不是成天被老爹压着去切土豆丝。
孟秦:“那给你一个展示自己实力的机会,我差点面粉和一个鸡蛋,大葱也搞点来,啊,还有油。”
夏光阳:“?”
他指着自己鼻子。
孟秦替他确认,反问,“弄不来?”
“凭啥呀。”夏光阳问她,“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人被骗一次就够了!
孟秦处理完白菜,撑着灶台看夏光阳,跟他说:“何师傅和夏师傅一直不对付吧。”
“恩,食堂老黄历了,好多人都知道。”
“伤筋动骨一百天,就算夏师傅伤轻些,按一个月算,何师傅不趁着山中无老虎的时候充大王。”
夏光阳沉默。
虽然他爹说做厨子凭得是一手硬本事,靠歪门邪道走不久,但万一呢?
厨房油水这么大,没人愿意一直当万年老二的。
夏光阳不笨,反而脑瓜子转得很快。
见孟秦指着她自己,信心满满,不确定地问,“你手艺真行?”
孟秦也不气,“行不行,你就弄来那么点东西,亏不了,成了咱们互帮互助,不成就当增加点成本看清我的面目。”
笑话,她在厨房待的时间都快能赶上你爹了。
还行不行。
……
如孟秦所说,这点东西也不值当夏光阳去找供货方,直接跑回家一趟,从老娘的菜窖里抽两颗大葱,坛子里捡俩鸡蛋,面缸里挖二斤面粉,油罐直接整个抱走。
养伤的夏师傅看他上班时间回来,没好气地拦住人。
“你东西往哪拿?”
夏光阳原想糊弄,临了突然改口,“爹,食堂办比赛选临时替你手艺的小灶师傅,我看好一人,资助点东西,你要不要一块去看看,当个评委。”
关于做饭的,夏师傅都感兴趣,“那我是得去看看,怎么个比法,你跟我说说。”
“好嘞!”
父子俩一路聊一路走去食堂,非饭点,人还挺多。
有人发现夏师傅,瞧见手问了病情,得知是和他们一样来当评委的,拉着坐下聊之前发生的事。
许多夏光阳不好说的话,大娘们挨个逐句告诉了夏师傅。
夏光阳拎着东西去后厨,发现别人也偷偷自己加了东西,跟孟秦嘀咕,“大铁锅的影响力还是很大的。”
“?”
孟秦停下搅拌的手,“什么大铁锅。”
“你不知道?当小灶师傅,除了按天算的工资外,因为是救场,表现好还奖励一口三十四的大铁锅。”
三十四是锅口尺寸,是家用最大面积的铁锅了,足足能应付□□口人。
孟秦呼吸慢一拍,昨儿梅嫂子那口铁锅也才三十。
她顿时来了精神,义正言辞地说:“比赛无论大小,都该全力以赴!你来的正好,帮忙。”
她的优点是三十年沉淀下来的厨艺。
她的缺点是这具十八岁的身体,没有一点力气,那就只好找外援喽。
合理利用一切嘛。
糠心的萝卜切丝,根根均匀,看得一旁夏光阳目瞪口呆。
看眼她的手,再看眼自己的手。
“我确定,我不适合干厨子。”
他切了好几年的土豆丝,愣是达不到她这程度,收起玩笑的神情,心里开始认真对待合作这事。
他想,孟秦身上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
怕耽误食堂中午做饭,何师傅就给了一个钟的时间。
文大娘最先结束,她炒了一盘地三鲜,醋溜了一盘白菜心,因为处理过,菜量显得有点少,规规矩矩的摆在盘中央,看着很像那么回事。
牛婶子则粗放得多,得的豆角、白菜、土豆,萝卜,直接做了一盆乱炖,加了大酱,色泽鲜亮看着特有下饭的食欲。
薛琴紧随其后,一盆炖四白,白菜、粉条、五花肉和炖豆腐统称四白,土豆条和四季豆炒肉,肉香一飘能窜老远。
孟秦一瞅,就明白薛琴的小心思。
现在人肚子里却油水,谁也不能睁着眼睛说肉不好吃。
瞅那一盆,少说去了一斤五花。
朱婆子能愿意?
她要是愿意,那这找小灶师傅怕是没表面上看得那么简单。
卡着点,孟秦将最后点丸子捞出来,让夏光阳帮着端出去,她做了一道烂糊白菜汤和炸萝卜丸子。
原先是想煎萝卜丝饼的,谁知道夏光阳给力,油带得多,就临时改换成炸,主要丸子一粒粒的,也方便人分。
她们出去时,外面文大娘和牛婶子的脸色特别难看。
因为不少人都抢着去尝薛琴炖的肉,根本没人来她们这光顾,看起来结果一目了然。
“这菜炖得真香,味可真足。”
“我抢了片肉,好吃死了。”
“薛琴同志的手艺很可以嘛,别人的都没这香。”
薛琴得意地抬起下巴,看到孟秦走出来,挑衅地看她,“大家都说我做得菜最好吃,不想尝其他的了,怎么办,你白做了。”
孟秦原本没想理她,扫了眼她做的那盘炒菜,皱起眉头。
“你这菜烧多久?断生了吗?”
“你懂什么,时间长肉质老了柴,土豆久了面,现在刚刚好,吃着脆生。”
“傻逼。”
孟秦板着脸指着那盘土豆豆角烧肉,“长芽的土豆和老豆角不闷熟吃容易食物中毒,你们刚刚谁吃过这道菜。”
薛琴觉得孟秦就是来砸场子的,“你胡说八道什么,土豆豆角谁家不是年年吃,就没听说过有吃这个中毒的,你别正经比不过我,就故意说些恶心的话抹黑我。”
“现在去医院还来得及。”孟秦再次提醒。
“你们吃完有感觉不舒服吗?”薛琴大声问。
刚刚被中毒俩字吓到的人慢慢回神,纷纷摇头。
“没啥感觉。”
“美着呢,我能把一盘子吃完。”
“有些人输不起就别比。”
薛琴趾高气扬地冲孟秦说:“听到没,你要现在认输,我可以选择原谅你刚刚骂我。”
孟秦视线扫过薛琴跟前的人,决定不管他们了。
一盘菜分着吃,中毒量也不会太重,长个教训吧。
……
不过,“吃过那到菜的,别来我这尝了。”
孟秦坚决地划开一道线。
别后面中毒再赖她做菜不干净,那才恶心人。
这话戳了马蜂窝,不少人看孟秦的眼神都变了。
“真是个小心眼,就这点事还记仇。”
“不吃就不吃,没听朱大娘说她是乡下来的,能做出来什么好吃的。”
“哎!什么味好香。”
“你也闻到了?闻着不像肉香。”
“好像是油香,近了近了。”
被抓着当长工的夏光阳,将孟秦做好的菜放下,丸子炸得金灿灿,不知道加了什么,飘过来的香气特别勾人。
加之隔壁薛琴那盆肉端出来一段时间,低温加持表面已经凝上一层猪油,封住了肉香。
人慢慢转移到孟秦那桌前,突然,孟秦拦住一只手,“你不能吃,我说过,刚刚尝了薛琴那道炒菜的人别来,我记性好,刚刚吃过的脸都记住了。”
对方被抓个正着,有点尴尬,面子薄就收回手。
可有人厚脸皮,硬要蹭上来理论为什么不让他尝时,夏师傅走过来。
他刚刚已经尝过前面文大娘和牛婶子做得,家常菜滋味足,这是优点,缺点是火候控制不行,影响了口感,不功不过吧。
还没尝薛琴的,因为人太多,他手受伤挤不进去,直到闻见一股香味。
夏师傅看了眼孟秦,夹起一颗丸子。
形状圆润,粒粒大小均匀,这手量的度没个几年的练习做不出来。
一口咬下去外焦里软,萝卜的糠心处理过,吃不出半点异感,面糊搅拌时上劲均匀,有嚼头,只是嚼着嚼着,除了调味的咸鲜,还有点淡淡的麻和辣,初时不觉,越嚼越带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