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和黑市有牵连?”
这不是个好消息。
孟秦当即否认,没被抓自然不会承认。
“偶尔去换些东西,算牵连吗?你也知道孩子出生后消耗大,供应跟不上。”
“我信你。”
蔡智勇目光犀利如鹰,见孟秦面不改色,才放松一些。
他了解更多,“会不会是被秘密带走的。”
一句话敲碎孟秦装聋作哑的保护壳。
这是孟秦最怕的情况。
“真是上头,肯定会提前给点消息。”
孟秦咬着牙,反问自己,要是三番两次拒绝过呢?还会问?
她不肯定。
“你要坐好心里准备。”
……
孟秦做了两种设想。
却没想到,情况却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钢厂开始有消息散播,秦则方投机倒把被抓,厂里出面交涉,打投办承认且表态,物资清理完,就拉着这批人在城外枪决。
尽管孟秦在蔡智勇那得知秦则方没被抓,也当场昏死过去。
再睁眼,办公室人围一圈,神色各异,却不约而同地追问她事情真假。
孟秦深呼吸,推开这些人要离去,郭主任板着脸进来,再看她的眼神很沉重。
“你,你节哀。”
“什么意思?”
“警局下通知,小秦工……明天城门口行刑,让家属去敛尸。”
孟秦身子晃一下,手扶着办公桌突然就安宁下来。
蔡智勇在警局,他什么都没说。
那肯定不是老伴。
孟秦坚信这一点,所以在面对秦伯言和徐季春先后来打听,都否认掉,连老实许久的朱婆子都莫名跳出来。
“就说你克夫,幸好早早分家。”
遇见杨大娘想安慰,对方欲言又止只深深叹口气。
回到家,见家里空荡荡的,才想起来今天孟许送孩子去的幼儿园,她刚刚回来忘记接孩子。
出门打算去接孩子,听到正屋动静,抬头就看到仇亮。
对方拧着眉,“你冷静点,情况不会比现在更糟糕,熬过去就好。”
“恩,我还要去接孩子。”
“昨晚上,警局门口你遇见的那个人,最好离远点。”
“你认识他?”
“不认识。”
“……”
孟秦等一会,再多的仇亮不愿意说,她便打起精神去找孩子。
路上遇见薛琴,笑容灿烂到不行。
她说:“孟秦,没想到你也有这么一天,你之前不是很能,现在还不是又死男人,再嫁就三嫁了吧,带着里拖油瓶,还能有人要你?我给你出个注意,把孩子丢回秦工家,你单身家人可方便得多,反正那俩也是秦工的孙。”
“薛琴。”
“心动了?”
“你最好时时刻刻都盯着你儿子,别让我找到机会。”
“你!你干嘛!”
孟秦捏住手骨咔咔作响,嘴角勾着冷笑,见薛琴被吓到,大步朝幼儿园去。
路上碰见高波夫妻俩,视线对上,就看到对方被齐英拽着,脚步凌乱地跟着调转方向,装作没看见她。
孟秦笑了。
莫名想到上辈子被辞退。
她刚被挤掉名额,想找领导讨回公道却被告知内退,儿子来找她认回亲娘,回家桌上摆着老伴的离婚协议。
对比现在,那都算个屁。
孟秦咬牙撑着,坚信秦则方没事。
强撑着的那口气,却在去到幼儿园,被告知俩孩子被孩子阿姨给提前接走了。
老师害怕地说:“我听见传言,来接的那人也说你伤心过度,让她来代替接孩子,孩子也认识对方,我就没多想……”
话没说完,外面冲进来一个人。
“快点点幼儿园少没少孩子,后沟发现俩孩子淹死在水里,泡半天人整个都涨开,正确定身份呢,有人说像咱们院的那对龙凤胎。”
老师哆嗦地更厉害,牙直打架,都不敢看孟秦。
孟秦已经冲出去,后沟是之前种地简单挖得水渠,对大人来说不甚,两米深,小孩子掉进去却是怎么都爬不上来。
都打算填了。
孟秦拼命快跑,肺里面的呼吸被不断挤,等赶到目的,双手撑着膝盖,汗珠子大滴大滴砸在鞋面上。
视线被汗模糊,只能看到前方围一圈人,抬手抹一把,透过人群间的缝隙,一眼就瞧见躺在地上的孩子,他身上穿得衣服。
迷你的老头衫被发胀的尸体撑得没半点空间,紧贴在湿漉漉的白皮上,半截裤子坠在腰间,兜里甚至还露一半拖陀螺出来。
他旁边,见水的羊角辫散开,紧紧粘在地上,粉色发绳还是她昨天亲自用的那根,上头串着闪闪的珠子,她自己动手改得。
孟秦脑海一阵嗡鸣,整个头皮炸开。
用尽力气撑着双眼想要再看清楚一点。
顿时,一股大力砸在她后脖颈上,疼痛传来,眼前天旋地转,遂被黑暗吞噬。
“快来人啊!孟干事受不住刺激,昏死过去。”
“让让,都让让,要赶紧把人送医院。”
“搭把手,小心——”
第65章 小媳妇戳穿
◎以后就当亲人。◎
“听说没, 小秦工一家子都没了。”
“啥!”
“说是俩孩子意外掉沟里淹死,小秦工媳妇受不住打击,人送到医院时一口气没上来, 人也跟着没了。”
“那小秦工呢,难不成传得那事是真的?”
“别说, 有人去城门口看热闹,瞧见小秦工在里头,但是吧。”
“快别卖关子。”
“听说枪决完, 就有人赶过来说弄错人,小秦工是被牵连的,可惜去晚了,现在厂里正跟那边扯皮呢, 不能白白害死咱们一个人。”
“唉,这这是白白糟灾。”
……
“孟许同志,你不用着急搬,厂里说着房子你能继续住着。”
孟许几天功夫,下巴瘦得半点肉没有。
“不用。”她摇摇头, “我也不是钢厂的人,不好继续赖着。”
“那你……”
“我有地方住。”
她仔细把私人东西收拾好装箱。
店里说会给她安排宿舍,师傅便出面在自家收拾出一间屋。
孟许答应搬过去,打算把大姐加的东西全带过去。
至于家具,孟许看向一旁还在哭的人。
“秦二姐, 这些家具还要麻烦你帮忙处理。”
没用几年的家具还透新, 好着呢。
秦念念哽咽着, 张嘴要说话接连几下都没喘上气。
“好好的, 怎么就都没了, 我弟被牵连丢掉命, 现在不给个说法没完!”
秦念念坚持,等大姐到来,一起闯回秦家要上诉,坚决要个公道。
秦盼盼要上班,没请假。
朱婆子知道消息也病有几天,如今听到女儿的诉求,板着脸拒绝。
“他和咱家又没关系,老大家的都没出面说啥,轮得到我上杆子帮,家里现在什么情况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说话都没人理,能找谁帮忙?不如过好自己的日子。”
秦昭昭来之前,黄华就跟她提过醒,可真听到还是觉的难受。
“大弟就白死了!”
“那你能怎么办!”
秦念念脾气更爆,一通输出,正好看到秦则广回来,冷眼问他厂里什么安排。
秦则广动了动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薛琴倒站出来,替他反驳回去,又是一通吵闹。
整个院子都不安稳,可邻居知道是因为什么,听见也没说什么,隐隐期待想看厂里怎么安排。
厂里有些骑虎难下,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落到这个场面上。
这事情要是处理不好,底下多少工人得寒心,为厂里名声也得站出来抗争到底。
缺少人才的时代,一个七级工因为这种原因没了,以至于市领导那都得到消息,珍惜人才的同时也十分气愤,下令必须严查。
这一查,发现不少东西。
打投办里有人故意栽赃,钢厂有人里应外合,还有人抹掉痕迹藏着什么。
蔡智勇几天没合眼,死命地挖。
赵四不无辜。
得知秦则方人没了,沉默两天便开口。
只说黑市有人出面施压,知道他和秦则方关系好,让他出面把人给约出来。
闹灾那两天,秦则方夫妻从外省弄来不少粮食。
“我奶奶就是被黑市的人找上门来施压,想让我这个中间人退出去,好直接和供货的人对接。”
“我想着自己做不了,牵线还能安安稳稳地离开,就没多想。”
蔡智勇顺着追踪,夏光阳不知道哪得来的消息,也递交给他,目光顺利锁定在被抓的人群中。
其中一个是黑市头目,蔡智勇开始变着法的挖消息。
“这次抓人,是打投办和黑市联合计划的。”
“打投办需要政绩,黑市日常也需要不定时换位置。”
“出面的人是谁?一个男人,后来调查才知道就是个靠着女人上位的乡下小子。”
“叫王民生,现在是打投办那谁的女婿。”
王民生被抓费了点劲,有人想护着。
奈何这次事情闹太大,对方压不住,蔡智勇去抓人时,还看到挺着个肚子的憔悴女人护着王民生。
王民生心理素质很好,咬死不承认。
奈何雁过留痕,让蔡智勇挖出其他官司,好比生产队投河的寡妇是他害得,县城那小领导的女儿急病而亡也是他的手笔。
蔡智勇联想到抓人时间到的女人,带去医院一检查,肚子里竟然已经胎停却还没引产。
继续这么怀着死胎,孕妇也得危险。
引产后,孕妇缓和有好几天才清醒过来。
先和王民生离婚,之后拿出一叠的证据,把自己老爹给摘出来,彻底踩死王民生。
只是问到龙凤胎是不是王民生干得,对方摇头表示不知道。
仇亮得知这么个人,去见一面,想到那天夜里去警局,就是这么个人拦着的。
一联想,当时孟秦找秦则方时,会往警局来就是听人说到黑市这事。
谁说的?
仇亮提供消息,“那人是王民生姐夫,之前和小秦工在同一个制造厂工作,一直是竞争关系。”
蔡智勇把事情拼凑个大概,也从火葬场那领到秦则方一家四口的骨灰。
孟家这才得到消息赶来,孟母一双眼通红,可轮到接骨灰回家时犹豫了。
“出嫁女埋家里,不吉利。”
孟许瞪圆眼睛像是第一次认识亲娘。
孟何捏着三姐拿给他,说是大姐走之前还惦记送的手表。
最后蔡家出面,寻到一出寺庙供奉上香火。
人下葬后,气温骤降。
工人们惦记着到多赚点奖金,年底能添身新衣裳。
邻居们琢磨着天冷该囤菜了,得多抢一点得够吃到明年春天。
柳条胡同空下的那间屋子,在秦念念把家具出给旧品回收站后,打扫干净也住进去新人。
北风一吹,旧人旧事全被抛到脑后。
……
大西北。
孟秦裹着头巾,避免扬起的沙子吃一嘴。
手里拎着篮子,一下下把地窝里的土给倒出来。
秦则方一回来,立马放下手里拎着的包裹,上前去抢铁锹。
“不是说好我来?”
孟秦也不争,放开手。
秦则方低头,没瞧见俩小崽子。
“元宵和月亮呢?”
“出去玩了。”
孟秦说完,弯腰进一家睡有半个多月的地窝,把俩孩子折腾乱的床铺给收拾干净。
一抖一层黄土,她先想着,还是要在中间挂扇帘子,好歹吹沙的时候能挡一挡。
收拾到一半,听到身后动静。
秦则方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献宝似的把怀里东西放她眼前。
“媳妇,上面发下来的供应,你看看还缺什么,我去说。”
孟秦扫一眼,拆开瞧见有红糖,粗盐,还有一些干货,木耳、萝卜丝……都是些能放得住的吃食。
“布料棉花能领到吗?天冷下来,元宵和月亮得添厚衣裳。”
孟秦顿一下,“要是不方便,看能不能把家里有的冬衣给弄过来。”
秦则方轻咳。“有的,我这有的。”
孟秦抬眼,知道他说的是空间。
“能用?”
语气平淡,毫无波澜。
秦则方心像是被揪着,十分难受。
打夫妻俩再见面,媳妇对他就这副神情,不恼不怨,不喜不乐。
想见她笑一下,只能在孩子面前。
这样下去不是事。
秦则方伸手扯了扯媳妇袖子,“你是不是还在生我气?”
“没有。”
孟秦抽出袖子,“正好有木耳,有蘑菇,晚上食堂买饼子回来,烧胡辣汤喝,行吗?”
“我都行,要不要添点青菜,菜园子里芥菜正嫩。”
打量媳妇脸色不变。
“元宵和月亮还小,房子起来前,不能自己单独做饭,只能这样偷摸放点菜叶。”
“听你的。”
“那你……”
“我得趁天亮,把锅支上做饭,不然天黑了看不见。”
孟秦起身,拍了拍裤子山沾得土,又爬出地窝,忘记戴头巾,迎面就是一嘴风沙,轻轻低头呸了呸。
晚饭按照计划的,食堂饼子是粗粮。
元宵一看小脸就垮起,“娘,我不想吃这个。”
他挤进孟秦怀里,长大嘴巴让她看,“嘴里磨好几个泡!”
别说小孩子,孟秦自己都吃不惯。
但现在情况不同。
“别干啃,放胡辣汤里泡软再吃。”
元宵哼唧两声,见亲娘脸色都没变一下,就知道撒娇没用,撅起能挂油壶的小嘴,一戳一戳地抠着干饼子,往自己汤碗里放。
月亮也在问,“爹,我们什么时候回家?我想小姨。”
秦则方呼吸艰涩,像是肺里被塞满棉花,憋闷得慌。
孟秦见他没开口,十分好脾气地说:“这里以后也是我们的家呀。”
月亮小眉毛皱一块,突然看向秦则方。
“爹,你是不是堕落成资本主义,所以我们家才会变成这样。”
“我听幼儿园的老师讲,资本家的小孩才要吃糠咽菜,从身到心,先劳动改造再思想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