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这时看到食品柜台,他激动地戳着月亮。
“快看快看,农场产得奶粉,那旁边放得是啥?”
一瞅外文,不认识。
月亮涉猎一些,正勉强翻译呢,孟秦扫一眼。
“巧克力,味道有点苦,咖啡你不是尝过,类似的苦味。”
“!”
元宵立马打消念头,转而盯上洋气水。
孟秦一人一瓶,站在原地边看边喝,结束再把瓶子还给人家。
元宵喜欢这味道,可惜了,“戈壁滩上只有沙棘果这一种水果。”
还戝酸。
孟秦笑,“那做得沙棘醋你还老偷喝。”
“我那是为身体健康着想,妈你偏心,好东西只留给爸。”元宵一通乱扯。
孟秦一巴掌打在他背上,十七岁的大小伙子个子足足高她一个多头,巴掌拍上去都没多大声响。
运动多还是长个的。
孟秦想到这,四处找到卖运动鞋的店,带着元宵过去。
如今解放鞋已经被年轻人给淘汰,更多穿得是小白鞋,运动鞋的价钱就筛选掉一批消费者。
哪知道到店里一看,现在流行那种一脚蹬的懒汉鞋。
“你自己选。”
月亮那,销量最好的黑凉鞋她看都不看一眼,倒是被隔壁的丁字搭扣皮鞋给吸引住。
“喜欢?去试一试。”孟秦拿起来看看,让售货员选个三十六码。
月亮笑着坐下,小皮鞋穿上秀给妈妈看。
孟秦看着,觉得挺秀气的,配上裙子肯定好看。
为鞋子,专门去看了裙子。
以前和苏联关系好,喊裙子叫布拉吉,之后关系劈裂,裙子还叫裙子,只是分了连衣裙,半身裙。
月亮爱浅色,另一家店里,芽儿青的半袖长裙,鸡心领,元宵瞧见也说好看,轮到他自己,元宵只要支钱自己去买。
“买什么不能跟我说?”
孟秦随口问一句,从钱包里掏出十块钱。
元宵只拿钱。
他大了!哪还好意思让当妈的去买大裤衩,因为运动多,他之前的裤衩上好几个洞。
买完回来,路过食品柜,摸着兜里剩得最后那点零食,买了包售货员说得仙丹。
外包装上写着麦丽素,旁边画着褐色圆豆。
元宵没看过小说和画本,拆开前满脑袋疑问。
这玩意,仙丹?
骗小孩呢。
不过还挺好吃的,脆脆的。
元宵留一半,找到月亮后,献宝似的供上去。
“快尝尝,仙丹!吃完立马飞升,后羿拿大弓追你屁股后头,都射不中你。”
元宵虽然没看小说,长辈却讲过神话。
月亮面无表情,“后羿射的那是太阳。”
她是月亮。
“后羿老婆奔得是月亮啊!”
“那他射自己老婆干嘛。”
“追媳妇啊,你当都跟咱妈一眼,哄哄就好。”
孟秦扭头,一个眼刀甩过来。
元宵立马站直,“我错了,后羿媳妇跟我爹媳妇没法比!”
“……”
熊孩羔子,真烦人。
孟秦勾起唇,抢走儿子的仙丹,“让我也飞一个。”
元宵:“……”
他的糖豆豆!
……
元宵后来又磨着老妈,拎了一大兜的零食才离开百货大楼。
中午饭娘三个是在国营饭店吃的。
大厨拿手的肉夹馍,羊肉粉丝汤的滋味一绝。
元宵吃得意犹未尽,放下筷子多看月亮一眼。
月亮桌子下踢他,“我分过给你了,不准看!”
“小瞧人不是,我是你哥还能跟你抢那一口吃的。”
“……”
你从小到大抢得少?
“我在想另一件事。”
双胞胎是有点灵异在身上的。
元宵刚说完,月亮就抬起头,“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考大学,听人说首都有好多吃的,像豆汁啊、焦圈儿、烤鸭、炸酱面……”
元宵却想到大鱼。
大鱼是南方人,以前也没少念叨家里好吃的。
“听说沪市好吃的也多,小笼包、蟹黄壳、生煎、锅贴、熏鱼……”
孟秦拿手敲敲桌子,“我少你俩吃的了,这么念叨。”
月亮乖乖闭嘴,小眼神却还怂恿着元宵。
元宵靠着背后的墙,心动了。
他突然扭头,“妈,我想吃熏鱼了,你回家做呗。”
孟秦:“现在这天我上哪给你去弄鱼去。”
元宵遗憾,“果然特产都很难吃到嘴。”
“……”
孟秦看他馋那样,下午也就没再打算,走哪逛哪,遗憾的是没问到哪有鱼。
回程上车后,孟秦才说:“回去问你爸,看研究楼那边能不能买到。”
元宵立马精神,“好嘞!”
娘三个大包小包也吸引到车上其他人的注意。
基本上坐这班车的,全是家属区的人。
有熟脸瞧见都忍不住上来说两句。
“小孟啊,你今天荷包大出血,这是买了多少东西,得花不少钱吧,还是秦工有本事,也舍得给你花。”
这话面上是夸,却连月亮都听出来不对味。
元宵更是一早拆开瓜子,不阴不阳的还回去。
“那确实,家属区谁不知道我爸疼老婆,也得亏我爸找的是我妈这样能干的,心疼我爸工作忙,想多赚点钱买好吃的给补补。”
“要我就特羡慕婶儿你,想吃想和朝我叔一伸手就行,多轻松啊。”
孟秦看眼儿子,心情复杂。
好好一年轻俊小伙,攥把瓜子嘚吧的碎嘴毛病是跟谁学的?
孟秦胳膊撞他一下。
元宵嘿嘿一笑,冲老妈问,“嗑瓜子不?”
“小孟你儿子多乖,不像我家那个,成天把你气半死。”
“闺女也好,小小年纪就能带着人开厂,一看就是个当厂长的料子。”
话题一下子就歪掉,最开始找茬的那个连话都插不上嘴。
一车好几十个人,一人一句就乱得不像话。
等车进站,孟秦下车时整个脑子都是嗡嗡的,以至于被其他人先看到等在站外的秦则方。
隔着人海,就回头吆喝。
“小孟,你男人来接你啦!”
……
出去一趟,接下来几天元宵和月亮都觉得老妈不对劲。
总算赶上一次老爸先下班,元宵率先跟老爸勾肩搭背进屋,美名其曰有秘密要说。
秦则方瞅着儿子高过他的个头,心想这些年牛奶没白喝。
进屋摘掉他胳膊,拉过板凳坐下。
“说吧。”
“你最近惹我妈生气没。”
“?”
“我妈最近特不对劲,我多吃零食她都没骂我,就说吃多了零食不好,让我少吃点。”
“那还不好,你就是皮痒。”
“可月亮说要考大学,考北京去,她也笑眯眯的点头,还鼓励月亮奔着清大京大去。”
“我听出点味,你话里话外都觉得你妈平时太严厉。”
“……”
那是觉得吗?
根本就是好吧。
因为老爹一直不在家,元宵一直把妈当爹看的,揍孩子也是她动手。
秦则方失笑,瞅着元宵和媳妇十分相似的面容,心情挺好的。
媳妇情绪有变,孩子能感觉到,说明在意。
她和媳妇也挺在意。
秦则方拍拍儿子肩膀,“我和你妈,都觉得对不住你们兄妹俩。”
出来倒水的月亮皱起眉头。
“爸,你说什么呢。”
秦则方轻笑,“倒水?给我也倒一杯来。”
等待时他继续说:“认真的,自小让你们生活在戈壁滩上,你们比其他小孩子少不少乐趣,别的不说,如果是在老家,亲戚朋友都在,疼你们的人也多。”
元宵不乐意,“爸妈你们够疼我了,其他人排不上号,要他们也没用,我和月亮没觉得不好。”
虽然无聊了点,风沙天多了点,喝水麻烦了点。
“我虽然不记得刚来的时候戈壁滩是什么样子,但我记得小学游戏一次吹沙尘暴,那会风沙好大,我差点都以为家里房子要被吹走。”
“可沈老领着妈妈到处种树,不方便种树的地方也栽灌木,现在戈壁滩看着多好看啊。”
“爸妈你们可给我们,给家属院出了大力。”
秦则方敲他,“那是大家的功劳,家就是大家一起维护的地方。”
月亮说:“爸,你和妈在的地方才叫家。”
所以想那么有得没得,纯粹是浪费脑细胞和时间。
月亮重新倒杯水,觉得跟老爹谈这个也挺浪费她时间的。
“我回房了。”
元宵喊一声,没得到回答,只好和老爸并肩坐下。
之前想考大学的心思又没了。
他坚定道,“爸,我改注意了,以后你和妈的事业我一块儿继承。”
“……小孩子吹牛不好。”
“咋不相信我呢,我实力也是很强的。”
“嗯,你妈那,手把手带你还好说,我这……你得先考个大学,再读个硕士,有精力把博士念完,就离继续我事业不远了。”
“?”
元宵瞪圆眼睛,“爸你以前放高利贷的?这利滚利的,你自己个都才是个大学生。”
“你和我这届的大学生比?”
那含金量都不一样。
七七年首届大学生确实受到各行各业的瞩目。
但,十年刚过去,文化收到迫害,教育这一行业被影响,不是一时半会说恢复就恢复的。
更何况他从未来来,走过这一遭。
元宵不服气,却还是被老爹镇压。
等隔天再去上学,才后知后觉坐到月亮前桌那,翻身撑她桌面上。
“妹儿,爸妈这是同意了?”
“什么?”
“上大学啊。”
“……你这反射弧,怪不得笨。”
……
和市里通车后,孟秦单独又去过几次。
从旧货市场的旧书里淘出几本资料书,带回来给女儿临时抱佛脚,看完教儿子。
孟秦语重心长道,“不求跟你一个学校,能进首都的学校读书就行。”
月亮抱着书,眼底闪过期待,“妈妈,你和爸爸……”
“我们努力。”
“我也努力!”元宵正进来,原谅拽着他,“我带元宵一起努力!”
七八年依旧会高考的消息下来,最后半年,整个高三都认真起来。
这一次时间足够,高考前还组织了一次考试,达到一定分数的同学才能拿到高考申请书。
毕竟,高校能安排考试的位置,也是有限的。
针对测试考,月亮一举镇压省内全部学校,拿得第一,元宵紧张点,卡着三百分的线也挺侧目的,至少省内好学校都能进,专业如何不论。
但要进首都,不够。
元宵倒是看得开,“好歹拿到了考试申请书,接下来还有三十几天,让我再冲一波。”
月亮都佩服他心大,等到有大学的招生老师找来,月亮表达了自己对清京的向往。
还有背后有关系的,打听到元宵的成绩,许诺只要月亮来他们学校,同等安排对待元宵。
孟秦知道后,拿这话笑话元宵。
“你看你,现在成了搭头。”
元宵受刺激大了,开始头悬梁,锥刺服。
这样的状态,秦则方瞧见过两次。
他忍不住感叹,“这临时抱佛教的毛病,到底是跟谁学的?”
说完看眼媳妇。
孟秦推开他,恶人先告状。
“肯定是你,还用说!”
……
七月高考,天气热得人难受。
元宵和月亮是跟随老师一块离开,统一安排。
这次,沈老都来送人,站在车外看着一车孩子,沈老笑着笑着就咳嗽起来。
孟秦吓一跳,“师父,你没事吧。”
“没事,老喽。”
孟秦看眼他头发,已经全白,这些年又戈壁滩上到处奔波,沈老也吃不少苦。
“累就歇歇,事情都安排下去,有人做。”
沈老摆手,孟秦倒是念叨他。
“可千万别逞能,我认你这老师,为得是教我酿酒,你这小老头当初说得好听,这都多少年过去了,我酒呢。”
“又不是没成过,逢年过节喝得是个啥?”
“那就是最普通的高粱酒,可还没成你说得那种,能流芳百世的酒。”
沈老哼哼,脾气一上来也不去农场了。
“上你家,我还不信了。”
孟秦松口气,沈老也听见了,知道她就想拦人,默默胡子笑得像只小老鼠。
但被压得沈老心里不舒坦,不知道打哪找来的试卷。
“喊我师父这些年,考考你。”
“?”
您老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孟秦乖乖做了,大多都是沈老平日教过的东西,速度很快,等抬起头瞧见监考的不是沈老还有点意外。
“沈老人呢?”
“在外面等你。”
卷子就一张,是综合卷,交上去出门就看到沈老坐在阴影地里,摇晃着藤椅好不自在。
听到动静,沈老看过来。
“写完了?”
“恩,完了,你要是困,回屋睡吧。”
“外头有风,凉快。”
孟秦随他,之后报刊有事找她。
之后两天,家属区的话题总是绕不开高考,担心孩子,又忍不住期待。
万一自家出个大学生呢。
等待时,苗苗还来一趟,挺着个大肚子,穿着枣红色的褂子,脸上笑意盈盈。
苗苗是二十岁那年结婚的。
对象不是姓焦的那个,当年孟秦把这事说给大嫂听后,没多久就听说姓焦的那小伙子被选拔去了兵工厂。
刚开始苗苗还能坚持,时间长了,见面机会少了,俩人刚见苗头的那点感情就淡了。
姓焦的也争气,进兵工厂努力一年就被提拔,后来娶了厂里一工人的女儿,婚后全职在家照顾孩子。
苗苗那,是大嫂给介绍的对象,秦则贤训练的那支队伍里头的一个小队长。
来这就是为进修,等训练一结束,就能调走,而苗苗也能跟着一起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