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政出来时,正好看见她在整理一个包装得体的盒子。
他问:“那是什么?”
宋萸说:“给盛姨的礼物。”
回来这里,宋萸内心其实是抗拒的。但盛清雅的父母一直对她很好,他们难得开一次口,宋萸肯定是不会拒绝的。她买好了礼物等晚上给他们送去。
路政颔首,厨房锅开了,他继续做饭,炒了一个西红柿鸡蛋,和西兰花炒黄牛肉。简单的两个菜,却色香味俱全。
路政可能是天生的天才,只要是他认真想做的事情,就没有不成功的。
看宋萸尝了一口,路政坐姿端正而挺直,问:“还行吗?”
岂止是行,宋萸眼眸一弯,“很好吃。”
路政腰背直挺挺的,仪态贵气优雅,他给宋萸夹了菜才开始吃。
吃着吃着,宋萸突然发现:“你以前不是不喜欢吃蔬菜吗?”
路政吃了口饭,浑不在意道:“国外蔬菜便宜。”
宋萸闻言,筷子一顿,心底涌出难以言明的酸楚,无法想象他那么骄矜高傲的一个人在国外经历怎样的低谷。
路政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宋萸问他:“为什么不听家里的安排?”
“叛逆吧。”路政满不在乎的语气。
宋萸有时候真的不理解他,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受苦受累。和她一起的时候是这样,她让他走后,还是这样。
自虐吗这人。
宋萸说不清楚自己在生气个什么劲儿。
她吃得不多,一碗饭还有剩下的。
路政看了眼,蹙起眉:“不吃了?”
宋萸本来胃口就小,现在气都气饱了。
路政看她鼓着个小脸蛋摇头的模样生动得不行,嘴唇边沾着一粒白米饭,圆杏的水眸清凌凌地瞅着他。
瞅得他只觉心头十分燥热,伸手摘走那粒米饭,放进自己嘴里。
宋萸瞬时睁大眼睛。
她还没说话,路政就先发制人:“你跟我说过不准浪费粮食的。”
宋萸:“?”
“再说,”路政勾起唇,“我也不嫌弃你。”
宋萸:“…………”
路政还顺手把她碗里的饭也解决了,宋萸这会儿已经脸蛋涨红,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却跟没事一样,很自然道:“你太瘦了,风大点都能刮跑。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宋萸哪还有心思点菜,而且——“晚上我要去丫丫家吃饭。”
路政吃着饭,神色很淡:“哦。”
收拾碗筷时,宋萸想揽下洗碗的任务,则被路政阻止。他真的变了很多,成熟了,也沉稳了,意志力惊人。
就是,还是那么固执不听劝。
看着厨房里身姿修长的背影,宋萸习惯饭后发呆。
路政洗好碗出来,看她趴在桌子上,便给她带了杯水,“怎么了?”
宋萸脸颊贴着微凉的桌面,嘟哝:“有点热。”
路政离近了看,看她又长又密的睫毛颤了颤,还卷卷的,像个洋娃娃一样。他侧头看向已经停止运作多年的老风扇,尝试开一下,果真转不动。扇叶上布满灰尘,也不知道是坏了还是接触不良。
路政是个行动派,想做什么就做了。
他从电视机下面的柜子里拿出工具箱,然后坐在地上开始拆解风扇。
“你会修?”宋萸也学他盘腿坐地上。
“试试看。”路政神情认真专注。
宋萸在他旁边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对机械螺丝这些一窍不通,怎么也看不懂。她找了别的事做,把拆下来的扇叶和罩子拿到盥洗室里清洗干净。楼顶的被褥也可以收了,铺好床后又出了一身汗,更热了。
她去洗了个澡。
出来时,有风拂过。
老风扇吭哧吭哧地运作着。
宋萸眼前一亮:“修好了?”
路政下颌微扬:“嗯。”
宋萸简直佩服:“真厉害啊。”
她走近吹风,长发随风摇曳散开,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沐浴过后的馨香,由淡到浓,由远到近。
路政呼吸间全是这股好闻的香味。
他仍坐在原处,整个人放松又慵懒,一张俊脸微微抬起,看着宋萸。她换了一套收腰的连衣短裙,奶蓝色衬得她肤色更白皙,手肘和膝盖处透着健康的粉泽。
他眼眸一深,低音调磁性勾人:“要走了?”
宋萸耳朵酥苏的,摸了摸耳垂说:“差不多了。”
她和盛清雅约了六点,现在过去时间刚好。
“那我在家里等你回来。”他低下头。
不知为何宋萸有种罪恶感,总觉得有点……怜悯路政。
盛清雅已经在微信催了。
宋萸找了条蓝色绸带编了个头发便出门。从她家步行到盛清雅家并不远,去到的时候,盛清雅已经在别墅门口等着了,手里拿着个电蚊拍。
宋萸奇怪:“干嘛的?”
盛清雅说:“打蚊子啊,这时候蚊子最多了,我可不想喂蚊。”
边说,还边电死了几只,噼里啪啦的电光,还有种烧焦味。
宋萸:“…………”
“进去吧。”盛清雅挽起她的手。
“啊。”宋萸叫了一声,突然想起:“我忘记带礼物过来了。”
盛清雅闻言:“没关系啦,我爸妈又不在意的。”
话是这样说,但宋萸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她想折回去拿礼物,反正路也不远。刚想着,突然手臂一紧,盛清雅指着她身后,语气急促:“他他他他!”
宋萸:“?”
她回过头,也惊了一下。
此时浓墨的晚霞像火焰般燃烧着,席卷了半边天,男人踏着夜色走来,一双狭长的凤眼炯炯有神,含着笑意。
“你出门忘了拿东西。”路政把礼物给宋萸送了过来。
出门,盛清雅捕捉这两个微妙的字眼,当即眯起眼睛,视线在两人身上徘徊打量。
宋萸硬着头皮接过,“谢谢你啊。”
路政特像一个俊美又恶劣的妖孽,声音温柔:“谢什么,我就在你家,举手之劳而已。”
宋萸:“…………”
盛清雅一听就炸了:“你在她家?”转而问宋萸,“怎么回事?”
“就,”宋萸实话实说,“刚好遇到。”
“对。”路政强调,并微笑附和,“只是刚好遇到。”
越描越黑了,盛清雅摆明不相信的,手里暗暗挠着宋萸的手臂。
“…………”宋萸真是谢谢他啊,他要是能闭嘴就更好了。
这段路大多是本地人自建房的别墅,路灯距离相隔比较远,越到晚上,路况就越黑。路政单手插着口袋,垂眸对宋萸说:“晚上你吃完饭我来接你回家。”
盛清雅很不爽:“我来送萸萸回家就行。”
路政眼神极淡地瞥了她,淡声说:“我在跟萸萸说话。”
盛清雅怼回去:“我也在跟萸萸说话!”
宋萸想说不用送的,却同时感觉到两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
这顿饭不吃也罢了,还有机票吗,她想连夜逃离这里。
第47章
盛姨做好了饭没看盛清雅她们回来, 就出去看了一眼,好家伙都搁在外面看星星呢。
“你们干嘛呢,饭菜都好了, 还不快进来。”
妈妈喊回家吃饭, 盛清雅没法, 只好挽着宋萸的手进屋, 路政也被喊了进去。远远一看, 盛姨以为是周予安, 但离近再看,又觉得不对,周予安没有那么高, 肤色也没那么白。
直到看见一张极具辨识度的美人脸,盛姨才认出是路政。
他以前跟着宋萸来家里吃过几次饭,那时候她就觉得这孩子长得好看, 气质出众,绝非池中物。后来听说他出国留学了,这么多年过去,这几个孩子还是一样要好。
盛姨十分欣慰。
盛清雅要是知道自己母亲大人此时此刻的想法, 估计能气吐血。
要好是不可能要好的!
以前是她眼瞎, 错当颜狗!
可能家长都有一种爱拷问的属性,路政刚坐下来就回答了好几个问题,什么工作啊,收入啊,在哪个城市发展啊等等,盛姨都很好奇。
“…………”宋萸终于知道盛清雅这是青出于蓝呢。
路政倒是挺有礼貌的, 对长辈也没有不耐烦的样子。盛姨越发觉得他有出息,自己开公司, 研发软件还有众多业务,就是没什么感情生活,看他样子应该还是单身。
盛姨一边舀汤,一边问起:“那小段呢,他是移民了吗?”
路政接过汤碗,“没,前段时间他刚回国。”
段方卿早些年在国外对冲基金玩得飞起,国外的律法不比国内严谨,有太多可以游走的灰色边缘,完全释放了段方卿追求极限刺激的本性。他在国外是如鱼得水,怎么大胆怎么来。
要不是他妈妈想起这儿子跟丢在外面没什么区别,段方卿还未必这么早回国。
盛姨点头,“小段也是个人才。”
当年盛清雅数学成绩稀碎,是段方卿凭着一己之力给她提上来的,盛姨对他的印象挺好的,又开始操起长辈的心:“他谈女朋友没?”
谈没谈路政不清楚,他也不关心段方卿这些。
宋萸把一块红烧排骨夹到盛清雅碗里,看她一直在回手机信息,对段方卿这个人也不怎么在意。
宋萸放了心。
下一刻,一首孤勇者的手机铃声响起。
盛清雅很喜欢这首歌,尤其是对付学生特别管用,谁敢调皮,就给她唱!
她拿着手机站起来,“谢尧给我打电话,我出去听一下。”
一直沉默的盛爸爸,这会儿绷不住了:“什么时候带他回来给我们看看?”
盛清雅笑嘻嘻道:“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谢尧还挺忙的。”
她接电话去了。
盛姨收回目光,开始打量起宋萸和路政。
她手里有不少‘资源’,同事的儿子/女儿,亲戚的孩子,领导家的潜力股,这些她都有关系。丫丫谈了男朋友,资源用不上,她急啊,肥水不流外人田,宋萸又不肯答应去相亲。
故而,盛姨把主意打到了路政身上:“小政,你还没谈女朋友吧?喜欢什么样的,阿姨给你物识一个。”
宋萸刚喝了一口汤,闻言差点咳了出来。
她知道盛姨又开始了,见不得身边的孩子孤寡,还好这次洗脑的目标不是她。
她在心里默默为路政点了根蜡烛。
就当宋萸以为路政要沉默以对时,他竟然还认真回答了:“我喜欢比我年长一点的,头发长长,皮肤白白,性子温柔善良的。”
这,盛姨总觉得脑子里已经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她问:“比你大的?”
“嗯。”路政声音缱绻温柔,他给宋萸夹了菜,双眸明目张胆看着她,“像姐姐那样就很好。”
哦。
这是直接指名道姓了。
宋萸双颊冒红,眸中一片澄澈的惊惶,想让路政别乱说话,又怕她越说他越肆无忌惮,他最会曲解她的意思了。
宋萸闷头吃饭。
盛姨挺震惊的,震惊之后居然觉得他们还挺般配。之前从未设想过的可能,仔细想想,竟然是有迹可循的。
得了。
这下都不用她安排相亲了。
*
回去的时候盛清雅又和路政杠上了。
从前路政颜狗·死忠粉·高举CP大旗的盛清雅已经不在了。
现在她是钮钴禄盛清雅。
盛清雅不想让路政有和宋萸独处的机会,正要跟宋萸一起回家,就被她妈妈叫住了。亲妈都对她看不下去,真是没有一点眼力劲儿,哪有上赶着当电灯泡的?直接把她拽回来:“去什么去,去洗碗!”
盛清雅:“…………”
欺人太甚!
路政是什么现代妲己啊!!
一个个都向着他!
回家的这段路和以前没什么变化,很多老店都在,宋萸感觉路政似乎心情不错。他带她进了一家烘培物语,买了一个芋泥千层盒子蛋糕,和半打芋泥奶酪球。
宋萸看他结账时递出了会员卡,难怪他那么熟。
“给你买的饭后甜品。”路政转头对她说,眉眼温柔俊美。
他一手拎着蛋糕,一手牵着她往外走,长腿步伐缓慢。
宋萸是个芋头脑袋,喜欢吃一切芋泥类的甜品。读书时没有钱,路政就变着花样给她送,或者拉出段方卿当挡箭牌,她那时傻傻地信以为真。
宋萸张了张小嘴,问他:“你以前都是在这里买蛋糕的?”
“嗯。”
晚风拂过他们的头发,宋萸抬眸,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他优越的下颌线,鼻梁侧脸英挺,眼眸有神,他倏尔对她低头一笑,四目相对时——
心,也被风拂动了。
*
小卖部老板娘刚给附近街坊送去一包香烟,回来路上瞧见眼熟的人。
“宋萸?”
听到声音宋萸回头,看到是老板娘时也惊讶了下,老板娘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宋萸回:“今天刚回。”
这么久没见,老板娘还是那么热情,她的小卖部还在,生意还不错。自打宋萸去外地上大学后,她就少了个帮手,还好家里两个孩子也拉扯大了,放假会到店里帮忙。
老板娘一边寒暄,一边打量宋萸身边肤白身长的男人,从刚才她就注意到了,这个年轻男人就是路政。
这么多年过去,他还在宋萸身边。
老板娘看着他们,想起多年前一个雨夜天,她从家里吃完饭回小卖部,下雨天没有客人,远远就看见朦胧的灯光。宋萸就坐在店里朗诵英语,旁边趴着一个少年人,似乎无聊得睡着了。但是宋萸念错的地方,他又会出声纠正。
英文什么的,老板娘也听不懂,当时只觉得他们感情也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