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纪人被她问住了。
孔如琢抬起手来,食指和大拇指比了个□□的形状,秀丽的指尖点在太阳穴上,拇指轻轻地,扣下扳机。
“砰——”她说,“一瞬间就够了。”
而蒲又崇已经失联了三天。
经纪人被她吓了一跳,更为她眼神中那安静而盛大的破釜沉舟所震惊。
如果蒲总真的出事……
经纪人不敢再想下去,连忙保证,会立刻安排。
却又劝孔如琢:“最快也要几个小时,你先去睡一觉养养神。不然这副模样,路上就要垮了。”
看经纪人答应她,孔如琢也不再执拗。
站起身来,向着楼上走去。
阴天,不用拉上窗帘,房内也暗得可怕。
她躺在那里,身体累得要命,可一闭上眼睛,便翻来覆去地想起蒲又崇。
想到他送给她的那颗星星,又想起火光中,他从车子的残骸中小心翼翼抱起她。
火光盛大,映得他的面容,有种古典油画般的浓重艳丽,英俊得生出了悲天悯人的深情。
“滴答,滴答——”
火光中,泄露的汽油仍在一滴滴落下。
孔如琢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竟然睡着了。
这里也没有什么汽油,刚刚的响声,分明是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发出的声音。
手机轻轻地震动着,孔如琢疲惫地伸出手来,看了一眼屏幕,发现是个陌生号码。
若论平时的习惯,这样的电话,孔如琢是不会接的。
可她凝视着屏幕上,“未知归属地”五个字,鬼使神差地,按下了接听键。
那边是凌乱的雨声,倾盆一般,重重地砸在无数叶片上。
男人的呼吸声有些急促,语调飞快地和她说:“蒲三让你等他。”
孔如琢猛地瞪大眼睛:“勖北壬?”
勖北壬没想到孔如琢居然能认出自己的声音,正往胳膊上缠纱布的手微微一顿,旋即把叼在嘴里的烟头给吐了。
“是我。”
“蒲又崇呢?”
“失联了。”
“你没跟着他?”
勖北壬骂了一句:“那个王八蛋,把我甩下,自己跑了。”
孔如琢问:“是他走之前,让你打这个电话给我的?”
勖北壬没想到孔如琢猜到了:“他说如果自己三天内没有回来,他二哥会知道这件事,那你也就知道了。以你的脾气,肯定会想来找他。”
哪怕是这样的时刻,孔如琢也忍不住翘起一点唇角:“蒲又崇这个人,倒是什么都算到了。”
“他是出了名的算无遗策,就是胆子太大。”
勖北壬一想起自己睡了一觉,一睁开眼发现蒲又崇跑了的时候,那种心情,实在是没办法说,忍不住又想骂蒲又崇,还好想起了正事。
“他让我转告你,说他一定会按时赴约,要你不要去找他。”
孔如琢沉默一会儿:“如果他回不来了呢?”
勖北壬的语气也沉重起来:“他说……他的财产都留给你,让你不必为他牵挂。”
“不必为他牵挂?”孔如琢轻轻念了念这几个字,忽然冷笑一声,“说的真是大义凛然。我倒不知道,该不该盼着他回来了。”
勖北壬也觉得,蒲又崇这么说……
其实挺残忍的。
他刚想出言安慰孔如琢,却听到她恢复了平静。
“既然他计划好了一切,那我就等着他。可如果他失约……”
“那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相信他了。”
-
经纪人把这辈子的人脉都用上了,总算在两小时内搞定了前往文汲所需的一切。
他生怕晚回来一步,孔如琢就自己跑了。
紧赶慢赶,推开门时,却看到孔如琢正在吃饭。
桌上琳琅满目,洋洋洒洒,厨房中张妈正端着新做好的菜出来。
路过经纪人身旁时,还招呼他说:“饭菜做得多,一起来吃啊。”
经纪人一头雾水地在孔如琢对面坐下。
孔如琢夹着一只蟹粉小笼蘸醋,眼也不抬和他说:“我不去文汲了。”
经纪人:……
那他这两小时生死时速不是白费了?
经纪人问:“你怎么改主意了?”
“那边不是正在打仗,太危险了。”
经纪人:……
经纪人甚至怀疑,孔如琢是调虎离山。
为了让他放松警惕,故意这么说的。
可孔如琢慢条斯理地吃完四只小笼,又喝了半碗茯苓粥。
这才和经纪人说:“还有首映礼的礼服,替我换个颜色。”
之前定下的礼服是香槟金。
经纪人奇怪道:“你想要什么色?”
“黑色,或者白色都行。”孔如琢淡淡道,“要是蒲又崇没回来,也算我为他披麻戴孝了。”
经纪人:……
短短一会儿时间,经纪人已经无语三次了。
经纪人百思不得其解,孔如琢到底是怎么想通了的。
可观察了几天发现,孔如琢是真心实意,不打算去找蒲又崇了。
奇了怪了,看当时小姑奶奶那个劲头,经纪人真怕蒲又崇真出了事,她会殉情。
怎么突然就改了态度?
经纪人既欣慰孔如琢不钻牛角尖了,却又怕孔如琢其实没想开,只是演出来的。耳提面命小助理,必须寸步不离她的左右。
这样严防死守下,首映礼总算到了。
网上这些天,已经被孔如琢的神隐折磨得要发了疯。
所有人的好奇心,都已经飙升到了最高。
首映礼前的预热直播,在线人数已经超过十万人吗,数量还在稳定地增长。
大家都在猜测,究竟孔如琢嫁的是何方神圣。
而孔如琢的黑粉则在嘲笑孔如琢,把自己的父亲送进监狱后,是不是自知理亏,才这么久都不敢公开露面。
化妆间中,孔如琢坐在镜前,垂着眼睛,任由化妆师在她的脸上涂涂画画。
小助理实时汇报说:“在线人数超过往年所有电影的首映礼了。”
经纪人却眉头紧皱。
之前孔如琢已经预告了,今天会同蒲又崇一起出席。
可到了现在,蒲又崇还没回来。
若是孔如琢真的一个人走上红毯,还不知道网上要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经纪人犹豫再三,还是劝孔如琢说:“不如今天先取消吧。”
孔如琢扫他一眼:“那他们只会说我临阵脱逃。”
经纪人说:“丢人也总比爆出你们俩已经离婚的八卦要好。”
孔如琢没说话,半晌,才道:“他说了让我等他。”
答应她的,他从不失约。
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她的语调平淡,可经纪人却在她眼底,望见灼灼的光。
似是星尘,又如烈火。
经纪人一时说不下去,到底叹了口气,转头吩咐公关部的人,严阵以待,防备网络上可能会出现的任何声音。
晚上八点整。
电影首映礼正式开始。
孔如琢作为原定的开场嘉宾,坐在车中。
旁边经纪人最后一次努力:“不然还是换成压轴吧?”
整个红毯下来也要半个多小时,说不定这半小时里,蒲总就回来了呢?
红毯外,无数的闪光灯已经闪烁不休,雪片般,淹没视线的每一寸角落。
孔如琢垂眸,看了一眼手机。
却并没有看到,最想看到的那条消息。
眸中的光微微一黯,孔如琢沉默片刻,将手机丢给经纪人。
“不用延后,计划好的事情,我不喜欢改变。”
车外,礼宾得到指示,上前握住车把,将车门拉开。
无数的声音、无数的闪光灯。
孔如琢下车一瞬,如同陷入一片凝滞的暴雪中。
她目不斜视,向着前方的采访区走去。
因为报名参加的媒体太多,这次的采访区,特意放置在了会场入口处。
此刻,媒体记者已经将原本宽敞的采访区挤得密不透风。
当孔如琢来到的时候,若不是安保们立刻上前,死死将她护住,情绪激动的记者们,几乎要将她淹没——
按经纪人的想法,红毯就算了,采访这一环,按理说是必须要取消的。
可孔如琢还是拒绝了。
这是早就安排好的,整个剧组,为了这部电影而努力了近一年时间。
又怎么能为了她一个人,打乱宣传计划?
孔如琢不觉得自己是个舍己为人的人,她只是有基本的职业操守。
因此,哪怕看出,这些守在这里的记者脸上,都带着一种饥肠辘辘的表情。
孔如琢仍从容不迫地走上了采访台。
第一个问题平平无奇,大概是作为开胃菜。
“孔小姐这么久没有出现在公众场合,是为了新电影做准备吗?”
孔如琢淡淡地笑:“一部电影结束,我通常会给自己一个缓冲时间,来脱离角色。”
“孔小姐演的,大多是正面角色。温柔、善良、美丽、富有,你在屏幕上,塑造了一个又一个美好的角色,那么现实中,孔小姐觉得自己是本色出演吗?”
孔如琢还没回答,旁边又有人问:“孔小姐已经拿了这么多影后,足以证明演技高超。是不是说,这些角色,其实都是你用演技演出来的呢?”
孔如琢沉默。
这像是一个讯号,接二连三的问题抛了出来。
“孔小姐家世显赫,能继承多少财富?”
“是不是为了争夺家产,你才把你的弟弟也送进了监狱?”
“今晚不是说要带先生一起出席,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是否因为网上的言论,你们决定结束这段契约婚姻?”
哪怕主持人一再强调,不要询问和电影无关的问题。
可娱记们面对着可能得到的回答,又怎么会轻易放过?
刺耳的声音中,孔如琢静静站在那里。
她今日穿着一袭黑色的曳地长裙。
黑色的轻纱如同最深沉的夜幕,摇曳着包裹住她曼妙的身姿。手工缝制的水钻,沿着裙摆一路蔓延,只需要一点灯火,便呈现出一种潋滟如水波般的光泽。
她的脸苍白如雪,唇却是勾魂摄魄的红。
极致的黑白同这一点玫瑰色的红,要她的美,也超脱了凡俗的范畴,有一种不似真人的惊艳。
这样的美,超脱而脆弱。
是樽前一盏雪,也是彩云易散琉璃脆。
指尖轻轻地跳动一下,像是想挽住谁的手臂。
孔如琢垂下眼睛,忽然在想。
如果蒲又崇在的话,他们一定不敢这样问她。
以他的脾气,一定会将一切都处理得妥帖。
他会摘下所有的荆棘,只在路旁留下玫瑰。
可他不在。
心猛地疼了一下,像是有一颗延迟了时光的子弹,终于无法阻止地射入心脏。
他答应她,会回来的。
隐藏得极好的痛苦,如潮汐一般汹涌地上涨。
装睡的人,不能继续欺骗自己。
蒲又崇失约了。
问题如同尖刀,用力地刺入她的胸膛。
暴风雨和雪崩,竟然在同一时刻降临。
生平第一次,孔如琢想要逃离。
耳中忽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声响,像是手机震动的声音。
孔如琢抬眼看去,看到一名娱记,忽然低下头取出了手机。
震动的声音还在响着,记者们接二连三地低下了头,去看手机上收到的消息。
而后,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震惊地看向了孔如琢。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无冕之王们,这一刻的表情中,却带上了畏惧。
现场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下一刻,孔如琢纤细的腰肢,被人揽住。
冷而清冽的广藿香混着鸢尾根的气息,那样分明地没入鼻端。
男人的声音,带着一点沙哑的优雅。
明明凉薄刻骨,却在这一刻,温柔至极。
“潋潋,我来赴约了。”
作者有话说:
天空一声巨响,蒲总闪亮登场!
蒲总怎么忍心失小孔雀的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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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72(第一更)
◎“如果我死了,你就立刻忘了我。”◎
72
远方的灯火璀璨, 红毯上的闪光灯,如同满天的星。
金钱同权力,将夜幕点得灿若白昼。
蒲又崇在咫尺之外,同样穿着一袭黑色礼服, 胸口的袋中, 插着一枝火焰颜色的玫瑰。
玫瑰矜贵,开得太盛, 花瓣微微打卷, 香气凛然, 馥郁自持。
多日不见, 他瘦了许多, 狭长的凤眸明亮昳丽, 带着一点淡淡的倦意。
如同有一柄锋利的匕首将他耐心地雕琢,一切多余的阴影都被抹去,只余下最英俊的弧度, 勾勒出一张令人无法移开视线的面孔。
孔如琢几乎以为, 自己产生了错觉。
可分明没有。
他的指在她的腰上收紧, 她的肩胛, 抵在他的胸前。
肌肤能够感觉到他的存在, 是一种微凉的触感。
像是雪山上的月色, 洒下时, 偏偏带来了温暖。
这一刻, 孔如琢再察觉不到任何多余的存在。
连同那些纷杂的问询声,也已经停歇。
她只是将视线一寸一寸地扫过蒲又崇,像是确认, 他的的确确, 站在自己的面前。
——他的确站在自己面前。
蒲又崇将她揽在怀中, 微微抬起下颌,望着台下的娱记媒体。
每一个被他视线掠过的人,都下意识地低下头去,避开了他的视线。
他们并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矜贵英俊的男人是何方神圣。
只是手机上,相同的短信,却让他们知道,今晚,他们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短信发送自他们的大老板。
像他们这样的身份地位,在公司中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正常情况下,一辈子都不会见到高居云端的大老板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