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话我还给你。”
六月的轻风微拂过,撩起犬冢散乱的刘海——他们在衔尾蛇山谷待了十几天,发胶早不顶事了,散落下来的栗色半长短发被他用发圈束在脑后,与对手握手时,视线瞥见旁边人手臂上的花纹。
曾经这只手揍在过他的脸上,他的脚也踢到过对方的肚子。
现在却一同站在绿色的塑胶球场里并肩作战。
过去的这一年,恍如隔世之久。
或许一开始,真的很讨厌被伏见羽生压着打网球,渐渐地,不知什么时候,他会在电视机播放到网球比赛时下意识停留,会在森的风头压过自己时,偷偷请了教练加练,会在比赛时,沉湎于观众的注目。
网球填补了他心中一直空缺的地方。
当注意力停留在那颗黄绿色的小球上时,他会忘记其他,心中只有眼前的交锋,每一次将球送入对手的球场,他便会升起一股无与伦比的成就感。
但是,他并不是天才。
就像他不是父母期待的孩子一般,他也不是万中选一的天才。
即便如此,他还是渴望着胜利。
犬冢雄一脑海中浮现起一些回忆。
在被伏见羽生弄进魔界特训后,他依旧不是很服气,被苹果树折磨得脾气暴躁时,气冲冲地对站在旁边盯着他们训练的少女大声抱怨:“你以为这样就能打败那些名校吗?别开玩笑了,我们又不是天才,训练再多也不可能赢得了迹部景吾那群人的。”
“那又怎样?”她从记录的笔记里抬头,魔界巨大的树荫挡住了明亮光线,只依稀觉得她是在笑。
“站在起点的家伙看着终点的人,答案当然永远是不可能。”
“不过,我知道的,当你为此感到痛苦时,说明你已经离开起点,正在迈步之中了。能不能超越他们,能不能拿到全国冠军,现在的我的确给不了你答案,但是,那又怎样?”
那双黝黑的眸子沉沉地看来,又似乎亮着无限的光芒,“不管是全国也好,还是全世界也罢,只要一直赢下去,总会达到顶点的。”
明明是很平静的语气,犬冢雄一却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点燃了。
像一支烟花棒。
不断地燃烧缩短着,停不下来,只能拼命地朝上走。
只有亲自去试过,才知道极限在哪里。
或许,等哪天输掉,他就能冷静下来了,而不是像个傻瓜一样,被伏见羽生那家伙耍得团团转。
可恶。
犬冢雄一想到这里,顿时不爽,狠狠地将球扣进对面的球场里。
“GAME,Rokusawa kawa。”(六泽川获胜)
“Four game count to Three。”(4-3)
星大小泉的选手对视一眼,开始故意将球打进难以回击的角落。
路过森的防守区朝犬冢雄一的后场落去,两人不约而同地追上,留下一侧明晃晃的空当。
“Love-fifteen。”(0-15)
“喂,那是老子的球。”
“纳尼?”森掏掏耳朵,“那一球明明让我来回击更好。”
光明正大的阳谋。
“切——”
看着某人讨厌至极、刺愣愣的后脑勺,犬冢用出自己的美式旋转发球,极速小球擦着森的耳际飞过,吓他一跳。
裁判在高椅上宣布结果,森挥舞着球拍就大喊大叫地找犬冢算账。
“呵,老子只是觉得这样发球更容易得分。”
他将刚才那句话还了回去。
教练席上,鹤生无力地扶额,“完了完了......”
但他预想中更激烈的争吵并没有发生,那两人彼此狠狠瞪视一眼,又各自回到位置上做好准备姿势。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鹤生喃喃。
森捏紧手中的拍柄,网球从让掠过,这次他连眼珠子都懒得转,盯着对手的动作。
被蠢狗那家伙戏耍一番,他当然很暴躁,只是他更清楚,这一次,没有人能在他们气血上头时出来阻止了。
他必须靠自己克制住冲动。
黄绿色小球在眼底缓慢地飞行,白色的凹槽翻滚着翻滚着......
那一个清晨,他打开门,看见女孩清秀又冷淡的脸庞。
【哟】
那个毫无预兆的招呼将他从泥潭般的生活里拖出来。
因为要打网球,他不能再去地下拳击场,妈妈对此开心得不得了。
她说:“终于不用每天担心阿山会带一身伤回来。”
医院事件后,混蛋男人被他们套麻袋狠狠收拾了一顿,好长一段时间鬼混在外面不敢回家。
家里常年弥漫的酒气不知不觉散去,晚上回家时,煲汤的砂锅咕噜噜地闷煮食物,温暖的水汽盘旋在厨房。
没了那个男人,妈妈和左邻右舍的关系都好了许多,他穿着干净的网球衫出门,居然也有人主动打招呼,虽然只是很简单的点头,附带一句“又去打球哪!”
对手的还击飞回,森握着球拍追上球,架起招牌动作的拳击网球动作,鹰眸瞥过对手的鼻梁,手臂引拍挥动。
砰——
网球与球拍碰触发出悦耳的撞击声,而后呼啸着朝那人脸上飞去。
平击球的球速又快又沉,两人同在网前,躲闪必然来不及了,汗液从额头滴下,他站定闭上眼等待即将来临的暴力网球。
风掠过耳鬓。
网球落入场内,反弹,重重撞上铁丝网上发出嚓地一声。
“Thirty-fifteen。”(30-15)
被森瞄准的少年惊讶地睁开眼。
对面的花臂刺猬头不屑地夹他一眼,从鼻腔里鄙夷地“切——”,但是,星大小泉的选手突然发现,自己心头对不良少年做对手的害怕和恐惧消失了。
种满樱花的公园如同拢在粉色花雾之中,重叠繁茂的花朵在枝头颤抖,一些花瓣快活地随风私奔,自由愉悦地飞舞过风轨。
森微微仰头,忍不住抬手挡住过于明亮的太阳光线。
明明哪里都没有变。
明明家里还是那个破旧的小公寓,明明度过的还是和曾经一样的春夏秋冬。
为什么会突然感到,世界明亮到甚至刺眼起来。
“好刺眼!”
“哈?”犬冢雄一臭着脸抬头,“这不是正常的亮度吗?蠢狼你有毛病。”
“......啧,想打架就直说!蠢狗!”
在黑暗的长夜中行走久了,才会感觉白昼刺眼。
但是,这样奢侈的痛苦,他希望一直一直感受下去,谁也不能阻拦。
他会用自己的“拳头”,打飞所有拦在路上的敌人。
就像曾经在黑暗里爬行时那样。
那样的日子都过来了,又怎么会害怕前方闪烁着辉光的山顶。
“GAME,Rokusawa kawa。”(六泽川获胜)
“Six game count to Three。”(6-3)
“干的不错!森,雄一!!”鹤生不淡定地从椅子上跳起,被刺猬头的不良少年嗤笑不淡定。
犬冢用手指梳着头发,旁若无人地抱怨:“你们记得动作快点,老子要早点回家做发型。”
“......”
鹤生唇瓣嗫嚅,接着就被两只手按住肩头:“哼,你在担心什么?我们可不信这世上有什么东西能比伏见羽生更可怕。”
两人并排越过他。
“恶魔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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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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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给本大爷听好
金发的正太被羽生一脚踩到地上,她只有头发微乱,眉头敛起,踩着小正太脸颊的脚底略用力,立刻换来对方哭嚎:“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哇呜呜呜呜呜——”
“......”明明是对方先挑衅的,现在却是一副被欺负的可怜样。
羽生揪着他的金发提起,对着眼眶重重两拳,雷维阿坦的哭声一顿,随即放大了十倍的尖叫刺破丛林,惊起大群大群的阿库巴巴,“你居然打脸!!!”
“呵。”早知道这家伙德行,少女冷嗤一声。
雷维阿坦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形象,打这两拳比她刚才暴揍那一顿更有效。
果然,她一放开,对方立刻跑了,边呜咽边咆哮:“你给我等着,下次、下次我绝对要你好看!可恶的母夜叉。”
漂亮的小拳头对着天空举了举,以示威胁,黑云顿时屁滚尿流跑得更快了。
送走找茬的大恶魔,羽生看向魔界阴郁的天空。
要想办法从魔界回去,唔,幽露达的传送阵今天恐怕启动不了了,需要借助阿兰德龙的力量才行。
这般想着,她却露出恶心不适的表情,就好像晕车的人面对即将到来的长途汽车行程一般。
唉,羽生不情不愿地超森林边境迈动脚步,思绪在行走间飞到她的部员们身上。
比赛已经开始了吧!不知道那帮家伙有没有掉链子。
......
“GAME,Rokusawa kawa。”(六泽川获胜)
“Six game count to Four。”(6-4)
真城健人气喘吁吁,额角滴下汗液,在听到裁判宣布胜利时,忍不住露出疲惫又轻快的笑容。
太好了,他没有辜负伏见桑的期待。
鹤生递来白毛巾,双打一号组合纷纷接过,和羽生相似的面庞上终于重新爬上温吞浅笑:“辛苦了。”
橙发的不良少年冷哼一声越过他。
真城健人捧着毛巾无措地朝他抱歉一笑,鹤生反而摇头,轻声对他说:“没关系,该抱歉的是我。”
他明白井之原翔生气的理由。
在到达赛场后,他表露出的那些不安,不仅是对羽生的担忧,同时还有一部分是因为自己对队友们的不信任。
一年的时间,他们的球技进步长足,这一路走来吃过的苦流过的汗,一起训练的鹤生明明应该再清楚不过,但是,他却没有给大家足够的信任。
但不论是森和犬冢,还是素来寡言的井之原,都做得很好。
比他期待的还要更好。
所以,在这里,最应该感到抱歉的其实应该是他自己。
“单打三号,高桥本VS伏见鹤生。”
手心捏动,鹤生回头,扬起笑容,看着自己的队友们,“喂,好歹出个人帮我坐一下教练席吧!”
几个不良少年以吊儿郎当的姿态看来。
阳光温柔投射而下,森短刺的黑发反射光线,犬冢用拇指抹抹鼻头,斜勾起唇,东条英虎双手抱臂懒懒坐在原地,井之原支着腿撑手臂,头顶的毛巾从两鬓垂下,目光浅淡,瞳孔定定许久,终于泛起一丝笑意。
“当然是我大哥去!”
“哈?凭什么?”森山狼立马跳出来反对,一拳压在他盖着毛巾的橙发上。
“喂喂,当着我的面打我小弟,蠢狼你是不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旁边的伊藤正业赶紧跳出来站在森身后表示支持,四人闹成一团。
鹤生无奈抬手捂脸:我就不该提这个事。
他求救地看向东条英虎,壮硕少年打着哈欠起身,从台上跳下,一屁股坐在教练席的位置,狼犬派仍在你一言我一语地吵吵闹闹,让观众们看足了热闹,这下,鹤生什么情绪都没有了,捂着脸提着球拍上场。
星大小泉的单打三号是他们的王牌,看来他们已经研究过了六泽川情报。
不过,我可不会输!
鹤生捏紧手中的网球,发球上网——
......
冰帝一贯的习惯,面对弱队不会让全部的正选上场,这也是为了给普通队员们机会,只有真正参加过比赛,实力才会获得提升。
迹部冷眼看着自己队员虐菜,表情没有一丝波动。
手机就在这时响起,他瞳孔微缩,立刻拿出,翻开盖子,来自小羽毛的通讯。
【抱歉,小景,有点事情耽搁了。】
迹部瞥了眼球场内的境况,冰帝处于绝对优势之下,他拿着电话回拨过去,转身离去。
“小景——什么事?咳——”
混杂电流传过来的声音异常虚弱,让他提起心。
“羽酱?你在哪?”严厉的声音让伏见羽生瞬间想起当猫时被训的场景,老老实实报上位置,没多久,她便听到匆匆脚步声。
阿兰德龙作为传送恶魔,他的等级要比幽露达低,从魔界到人间界,需要利用山水的自然能量,为了不吓到其他人,羽生传送回来的地方相当偏僻。
在多摩川支流的一个桥洞下。
河水静静流淌,堤坝的草地中夹杂细小的野花,河流冲刷粗矮的水泥桥墩,发出涓涓声音,偶尔细风吹过,草叶沙沙作响。
车门一声闷响关上,迹部踩过草地来到跟前,却发现少女那前所未有的虚弱姿态,心脏狠狠揪住。
躺靠在水泥墙面上,伏见羽生脸色苍白,正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后缓缓抬起眼帘,似乎这么个小动作都很费力一般。
“你怎么样,羽酱?”迹部飞快上前。
短裤下光裸的膝盖压住地上的草,单膝跪地地姿势将人揽住怀中,温暖的胸膛替代冰凉的水泥墙让她依靠。
“不用担心,只是晕车。”
准确地说,是晕阿兰德龙的传送,呕——不行,不能再回想了,恶心感又泛上来了。
所以说,她真的很讨厌七宗罪这帮家伙,一个比一个烦人,尤其是雷维阿坦这个又菜又爱玩的混蛋。
玫瑰清香钻入鼻腔,驱散想要呕吐的欲望,羽生忍不住侧过脸埋进迹部的颈间。
有人红了耳尖。
“我找医生来。”迹部不带犹豫地说。
羽生抬头,黑亮的眼睛愣呆呆地,正常人不应该是说我们去医院吗?
看迹部掏出手机就要让人派医生过来,羽生想起来,对方的世界观和普通人不一样。
“......不用,我休息一会就好。”
面对不赞同的严厉目光,羽生心虚地缩缩身子移开目光,小声辩解:“他来也解决不了问题。”
“......”
绵延的川流中鱼儿跳出,顺水游远。
桥下阴影和桥外阳光有一条明确的分割线,堤坝上方的道路上,迹部家的豪车停在那里。
夏日午时热烈的阳光暴晒大地,大多数人还有动物都躲在阴凉的地方,唯有蝉鸣空空回响河川之上。
迹部抬手攥住羽生细瘦但并不脆弱的手腕,少女惑然地抬起目光,看向他被刘海微微挡住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