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那时在警方看来,小山悠和藤尾瞬之间不存在深交,电话记录和证词也能完整对上。但是我们都被骗了,藤尾瞬只打过一次电话,披萨店却接到两通电话。其中一通不是藤尾瞬打的。”
“送完比萨,小山悠回到店里和大家一起打扫卫生,随后才返回现场,捅伤藤尾瞬并翻乱他的房间。”
上原梨香赞善地点点头:“你是怎么判断出小山悠是在打扫完才重回现场的,毕竟‘大家一起打扫卫生’也很可能是披萨店员串通好的证词。”
“你说过,店员是在小山悠不知情的情况下串通好的,所以他应该没有在这件事上说谎。而且接到命案那天,我们一起到现场看过。披萨和啤酒都被吃下不少,藤尾瞬又是在床上遇害的。证明凶手是在他吃过东西,躺在床上准备睡觉或者已经睡着的情况下潜入的。”
“这个时间差,刚好足够小山悠回披萨店打扫卫生再折返。”
诸伏景光适时出声:“不错哦高木,进步很快。”
高木涉露出个开心的表情,又立马收敛情绪:“这么说,翻乱藤尾瞬房间的人也是小山悠?他是为了钱?”
诸伏景光继续道:“翻乱藤尾瞬房间的人应该就是小山悠,不过他的动机可能不是钱。”
高木涉问:“那会是什么?”
诸伏景光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说起其他事:“高木,你现在用手机搜‘米花大厦坠楼事件’。”
高木涉不解,但还是老老实实翻出手机开始搜索。他刚在搜索栏输入前半句话,后排的上原梨香冷冷出声:“去年年末,也就是即将新年的前一天,小山凉子小姐参加公司聚餐,醉酒后从米花大厦坠楼身亡。”
她眉头紧蹙:“我记得……小山凉子是小山悠的妹妹。”
诸伏景光沉声接上话:“当时新闻没有报道凉子小姐所在的公司,但是……”
高木涉意识到什么,他错愕地瞪大眼睛看向诸伏景光:“难道说,凉子小姐曾在岩井晃太手底下工作!?”
诸伏景光点头:“披萨店接到的第二通电话是从公共电话亭打过去的,我已经安排人去排查小山悠的朋友了,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
高木涉:“你的意思是,打电话过去的人是小山悠认识的人?他这样做有什么目的?”
后排的上原梨香再次出声,她抱着胳膊,不咸不淡道:“案发当晚,不管藤尾瞬有没有点外卖,小山悠都一定会为他提供外卖配送服务。”
“诶!?”
上原梨香冷冷地、嫌弃地瞥高木涉一眼:“高木,收起你那副蠢到家的表情。”
“小山悠铁了心要在当晚潜入藤尾瞬的房间,所以不管藤尾瞬有没有点披萨的打算,披萨店当晚都必须接到‘藤尾瞬’打来的电话。”
高木涉终于意会过来:“所以他才拜托朋友假装是藤尾瞬,在快闭店的时候打电话过去。只是没想到真正的藤尾瞬在他朋友打电话的前几分钟打了过去。”
上原梨香点头,随即看向驾驶座:“成濑警官,你怀疑小山凉子小姐的死不是意外,而是和岩井晃太有关。藤尾瞬手中握着能证明凉子小姐和岩井晃太关系的东西,但他没有报警,反而以此为要挟向岩井晃太要钱。”
“小山悠为了找到那件物证才潜入房间,结果冲动之下杀害了藤尾瞬。而受够藤尾瞬威胁的岩井晃太恰巧也选在当天动手。毕竟要是再不动手,大楼的监控马上就会被修好。”
诸伏景光点头,快速瞥了眼后视镜,隔着窄小的镜面和上原梨香对上眼:“上原警官,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上原梨香轻哼一声:“你想让他自首。所以才会在离开前递给他一张名片,对他说出那些奇怪又意味深长的话。”
诸伏景光笑笑:“什么都瞒不住上原警官你。”
上原梨香问:“你想让我做什么?”
“小山悠的父亲曾在杯户中央医院接受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治疗,小山悠对杯户中央医院的医生自带好感。我听伊达航说,上原警官你在成为检视官前,是杯户中央医院的医生。你去劝说,效果会更好一些。当然,我们也会在后方继续调查。”
上原梨香皱眉:“如果小山悠不愿意自首呢?”
诸伏景光沉默了会,用沉甸甸的声音回答:“我会亲自逮捕他。但如果可以,拜托了,我希望他能自首。”
上原梨香没有立刻答应,她扭头凝视着玻璃窗上倒映出的自己的脸,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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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没有刻意去记的东西,大脑绝对不可能准确记住。人类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用新的信息覆盖原有记忆。——这一理论观点出自趣味纪录片《短路的大脑》,相关记忆、大脑类纪录片偶尔也会提及此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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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小山前辈,我先走了。”
小山悠点头,目送同事离开。他把拧干多余水分的拖把挂在墙上,解开围裙。
现在是晚上十点半,东京灯火辉煌,路边的银杏树缠满装饰用的灯串,一闪一闪,浪漫又美丽。
“臭猪!想吃炸鸡就自己出来买啊,不要因为我是你哥哥就随意使唤我!”
年轻的男人握着电话絮絮叨叨,说着抱怨的话,手上却提着满满一盒炸鸡和冰可乐。
小山悠停下脚步,扭头目送男人与他擦肩而过,逐渐远去。他收回目光,垂下视线。
一阵风自街道尽头吹来,他好似将死的枯木,被秋风卷走最后一丝生机。
小山悠把手探进外衣口袋,警官塞进他手心的名片正静静躺在黑暗的衣兜里。坚硬的边角硌在指腹上,微痛。
成濑光带人拜访已经是前天的事,在那之后,警视厅就像把他遗忘了般,再无动静。
短短两天时间,小山悠动摇过无数次。工作时偶尔也会精神恍惚,被同事担忧地询问要不要回家休息,他们愿意为他抵班。
要打电话给吗。
不。
还是算了吧。
冷风刮着脸,小山悠漫无目的地游走在街头。途径一家小诊所时,他顿住脚步,再次陷入回忆。
小山悠的父亲是建筑工人。三年前,父亲工作时发生意外,大脑受损,时清醒时糊涂,偶尔还会突然陷入昏迷。
工地向小山家支付了一大笔赔偿金,但都被母亲拿去为父亲四处求医用掉了。
“求你了医生!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也愿意!求你!”
“这……好吧,我们试试,但希望不大,夫人您要做好心理准备。”
小山夫人跪在地上抱着医生的裤腿哀嚎,哪怕被一遍遍告知希望不大,她也不愿意放弃。
小山先生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他睡着时,小山夫人会坐在他床边,用手指一遍遍摩挲他们年轻时的合影。
“我们恋爱的时候,我被查出病来。是你爸爸卖掉刚到手没两天的新车帮我凑医疗费,守在我床边无微不至的照顾我。”
“那个时候我们只交往半年,他没有义务为我做到这一步。但他做了,所以我也绝对不会放弃他。”
故事绘本里,真挚的爱和淳朴的灵魂总是能感动上天垂帘。小山悠也曾无数次在心底祈祷。
奇迹。
要相信会有奇迹。
银行卡余额急速减少,小山先生的治疗进展却缓慢如龟爬,但好歹没有再继续恶化。小山先生偶尔也会意识清醒,笑着冲小山太太说“委屈你了”。
但某一天,小山悠拎着装满晚饭的保温盒赶到医院,看到的却是被三尺白绫悬挂在天花板上的父亲的尸体。
小山先生死了,是自杀。
小山先生某次清醒时曾问过妻子,公司支付的赔款还剩多少。
“还有一百多万的样子。别担心,我和悠会想办法支撑到你治疗结束。”
但其实银行卡里已经一分不剩。不仅如此,他们为了给父亲治病,还欠下一大笔债务。
小山先生对此一无所知,他看不到银行账户。于是在以“想吃柿子”为借口支开小山夫人后,小山先生自杀了。
他以为只要这样,银行卡上剩余的一百多万就能被留下,被花在妻子和孩子身上。
两边都在为对方着想,善意的谎言却招致错误的结局。
母亲崩溃了,但她又很快振作,开始出去打工——她还要养育两个孩子。
小山悠学习不好,读完高中就早早进入社会。但小他几岁的小山凉子不一样。那孩子学习不算拔尖,但胜在努力。
“老哥你看!米花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虽然不是什么热门专业,但好歹也是名校。等我毕业,就带你和老妈吃香喝辣!”
小山悠是如此深爱着妹妹,深爱着这位和他有着相似五官的家人。
“老哥你做饭真难吃,这样会娶不到老婆的。”
系着围裙的小山悠用力揉乱小山凉子的脑袋:“啰嗦,你老哥我要同时打两份工,可是很忙的,不准挑三拣四!”
“略略略~”
优秀的妹妹,可爱的妹妹,善解人意的妹妹。
“哥哥我找到短期工了!下学期的学费就不需要哥哥操心啦!”
“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小山凉子换上被洗到泛白的妈妈衣柜里的西装,模仿着大人的样子往嘴上涂抹劣质口红。
她坐在小山悠自行车后座,一边嫌弃老哥骑车会晃,一边规划美好未来。
高大的药企屹立眼前,小山凉子即将跨进公司自动玻璃门时,笑着转身:“臭老哥,我明天想吃蛋炒饭,要加火腿肠。”
“知道啦,蛋炒饭加火腿肠,”小山悠嫌弃地摆摆手,“在公司就稳重一点,别还像在家里一样。今晚公司有聚餐对吗,结束了就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知道啦,”小山凉子抬高手用力回屋,“我走了,老哥再见。”
她笑容满面,转身顺着阳光的方向走进公司,走进阴影。
小山悠目送小山凉子离开,嘴角止不住地往上翘。
短短光阴好似一眨眼,不知不觉间妹妹也已经到了这个年纪。她在阳光下冲他挥手的样子真可爱,阳光又明媚。小山悠恍惚间仿佛能透过眼前美丽的画面,看到三年后妹妹大学毕业,走进社会成为社会精英的样子。
真期待那一天到来,一定会很棒。
小山悠蹬动脚踏车,哼着轻快的歌,掉头骑向和这里隔了半个米花町的披萨店。他心想,下班的时候顺道给凉子买一盒她喜欢的草莓好了。
·
夜色降临,披萨店外大雨瓢泼。小山悠喜欢雨天,会给他带来宁静的感觉。
披萨要到晚上十点才闭店,之后还要打扫卫生。小山悠工作认真踏实,为人和善,经常帮有事的同事抵班。所以他在和同事说明要去接妹妹的事后,包括店长在内的其他人全都爽快地答应了。他们让他接了妹妹就直接回家,不用再回披萨店帮忙。
大雨淅淅沥沥,略微转小。
小山悠盯着桌柜里新鲜的、红艳艳的草莓,满心欢喜。他已经开始期待凉子看到草莓时的表情了。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
用了四五年的旧手机上显示的却不是妹妹的名字,而是一串陌生的电话。
“请问是小山悠先生吗,您的妹妹小山凉子在米花大厦坠楼身亡。您方便过来一趟吗?”
电话里的声音逐渐遥远,耳边似有巨雷隆隆作响。电话那头的声音全部模糊,小山悠嘴唇颤抖泛白,好半天才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你刚刚说……谁死了?”
红蓝交错的警灯像怪兽大张的嘴,大雨打在伞面发出啪塔啪塔的声音,血色顺着地面晕开。周围警员看向小山悠的视线写满同情和怜悯,他们说:“请节哀。”
小山悠被警察领着走到一辆救护车前,藏蓝色防水遮尸布下的缝隙里露出半截女子纤细的小臂。
“小山悠先生,”警员用伞遮住雨水,轻轻掀开半截遮尸布,“很抱歉,我们赶到时,令妹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
小山凉子苍白的、被雨水打湿的脸和早上她离开的明媚的、充满笑意的脸重合。
——“等我毕业,就带你和老妈吃香喝辣。”
——“臭老哥,我明天想吃蛋炒饭。”
装满草莓的袋子从手中脱落,心底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和希望被狠狠碾碎。红色的草莓滚落一滴,散落在雨中,像永远冲刷不掉的血。
“抱歉,令妹是意外身亡。”
“请节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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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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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待放的花苞被整枝剪断,跌落进暴雨里。
小山凉子下葬那天,大雨浸湿整个东京。伞面啪嗒啪嗒作响,像恶魔用手指轻轻叩响玻璃窗。
小山悠站在雨里,耳边是曾喜欢、但如今听来刺耳无比的雨声。
好烦。
这场大雨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停。
他该哭的。眼睛又酸又涩,如同地下河枯竭后的干井,挤不出一滴泪。
凉子走了,但生活还得继续。小山悠努力工作,存下一笔又一笔本该是小山凉子学费的钱。
一切与从前没什么两样,只是少了几分热闹。
“小山,你小子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真是的,我给你炒个蛋炒饭吧。”
挺着大肚腩的店长端来一盘冒着热气的、颗粒饱满的蛋炒饭,炒蛋特有的淡香顺着鼻腔往里钻,堵满心脏。
小山悠盯着面前色香味俱佳的蛋炒饭出神。他舀起一勺送进嘴里,臼齿碾碎鸡蛋和米粒,香味四溢,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一滴接一滴,尽数落进饭里,再被小山悠咽进嘴里。
精神和记忆刺激干扰了舌尖对味道的反馈。
美味的鸡蛋饭,真难吃。
但也许老天爷怜惜,藤尾瞬在披萨发酒疯那天,刚好轮到小山悠值班。
喝得酩酊大醉的混混举着啤酒瓶,满脸通红:“老板!再来一份你们店里最贵的至尊披萨!”
老板面露难色“你上个月在店里欠下的账至今都没结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