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常常対凶手说‘你的家人会开心吗,会因为你为他报仇而开心吗’这样的话。不可否认,你只是想劝人向善,但这句话的说服力太单薄了。”
上原梨香活动手臂从长袖袖口处露出手腕内侧的疤。她低头,右手指腹轻轻摩挲淡化的疤痕。
时光洪流不可逆转,浅色环状的月牙疤会跟随她一辈子。
秋风吹落她眼底的霜,上原梨香抿开个凉薄的笑,轻声叹息:“有时候复仇不单单是为了死去的人,也是为了活着的人。”
阻止杀人是対的,但短短三言两语何以平息心底翻涌的恨意。如果医闹案开庭当日,上原梨香用充血的眼睛恶狠狠瞪着被告时,萩原研二没有轻轻牵住她的手而是直接告诉她“杀人是不対的”,她大概会当即给他一巴掌,让他有多远滚多远,少在这里充当圣人。
道理谁都懂,但坚强活下去的勇气需要慢慢填补。爱和希望都被毁灭之人要的是温暖和重新振作的心。
上原梨香看向江户川柯南:“假设有一天,毛利兰遭遇不测,她的心血被强占、自由被剥夺、身体被摧残,悲惨凄凉地死去。但凶手不仅逃脱法律制裁,还活得愈发滋润,经常在你眼前晃悠。”
“那个时候你还能自信地说出‘小兰不希望我报仇’的话,放下仇恨,勇敢活出自我吗。”
江户川柯南大声斥驳:“我不会让小兰陷入危险的!”
上原梨香短暂地挤出个冷笑。她定定看向他,缓缓出声:“米花市政大楼爆炸案才刚过去半个月而已,你这么快就忘了那天发生的事吗。”
“那个时候你不也在绝望的逼迫下说出‘愿意共赴黄泉’的话。”
“你怎么这么笃定不会有下一次,又凭什么认为毛利兰不会再遇险。因为警视厅対毛利侦探和你的偏爱吗,还是因为你是名侦探?”
江户川柯南:“我……”
上原梨香继续道:“既然提到小兰,我们就展开说说她的事。江户川你应该也意识到了,我対女孩子总是会多一些偏爱。所以在你和毛利兰之间,我会站在毛利兰那边。”
“现在轮到我问你,毛利兰会开心吗?”
江户川柯南愣住,迷茫地回望向上原梨香:“什么?”
上原梨香看向他,一字一句:“你觉得毛利兰快乐吗?”
江户川柯南终于切实意识到上原梨香话里的分量,他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起码不再像最开始那样充满戒备和敌意。茫然的情绪从明亮透彻的眼眸里晕开,他主动询问:“你指的是我向她隐瞒身份的事,対吗。”
上原梨香点头:“就像你说的,那些因痛失至爱而走上迷途的凶手,他们的家人会因为他们的复仇而开心吗。那么,毛利兰会因为你自顾自打着保护她的旗号而采取的隐瞒手段,感到开心吗?”
“你的隐瞒给毛利兰带去的到底是痛苦多一些还快乐多一些,你明明就看得出来。一边劝慰凶手‘他会开心吗’的话,一边又自顾自做出让毛利兰伤心的事。江户川,你这样处理感情是不対的。”
江户川柯南攥紧裤腿,熨烫平整的裤管被他揪做一团:“可是我……我怕小兰会遇到危险。”
上原梨香皱眉:“我不太理解你的逻辑。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认为小兰知道你的身份后会遇到危险。我以为,你待在毛利侦探事务所的行为才会真正给她带去危险。”
江户川柯南沉默了。
上原梨香没有催促,她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静静等待江户川柯南思考。
秒针转动几圈,风吹在玻璃上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声。江户川柯南长叹一口气,像被抽掉力气般一寸寸弯下脊梁:“你是対的,是我陷入了盲区。”
他看向上原梨香:“我发现自己变小的那天,满脑子都是被那两个家伙知道的话一定会被杀掉。所以在面対找上门的小兰时下意识选择了隐瞒,并顺应这个思维惯性陷入盲区。”
得到想要的回答,上原梨香眉眼渐缓:“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毛利兰绝対不是笨蛋美人。她不擅长推理,但坚强隐忍又聪明。毛利兰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一无所知只会让别有用心之人从她嘴里套出真相,比如我。”
“正因为一无所知,她反而不知道什么话不该说,也不知道说出去后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江户川柯南苦笑两声:“上原警官你可真坦诚,这么快就承认了自己别有用心。”
上原梨香点头:“嗯,我本来就是别有用心。”
江户川柯南再次苦笑:“所以我们不是敌人,対吗。”
这次反倒是上原梨香陷入沉默,她垂下眸子安静了好一会,才不急不缓道:“应该吧。”
她现在还不确定江户川柯南到底是不是黑羊。如果他真的是黑羊,他们之间注定只能活一个。
“应该吗,”江户川柯南叹气,“看样子阿笠博士的事你也不会帮忙了。”
“当然不会。”
“阿笠博士虽然没有杀人放火,但他的行为已经触犯刑法。再者,他是被公安带走的,不是刑警。”
上原梨香仰头看向窗外碧蓝的天,她不是诸伏景光,做不到堵上职业生涯去挽救误入歧途的人。医闹案后,她再也做不到义无反顾地为他人着想了。
上原梨香冷笑一声低下头,自嘲地想,她也许不配当警察。
江户川柯南似乎误会了上原梨香冷哼的含义,他蹙眉发问:“是又发现了什么问题吗?”
“嗯?”
上原梨香瞟江户川柯南一眼,稍作停顿后开口:“其实还有一件事让我不满。”
“什么?”
“江户川,你刚刚说你调查到那两个人隶属某个非法组织。初次相遇,他们在进行亿元非法交易,后来还发动十亿银行抢劫案,枪.杀灰原的姐姐,炸毁米花大厦顶楼的酒吧聚集地,炸死城市软体工程师。”
江户川柯南点头:“没错。”
上原梨香拧眉:“那你为什么还是不愿意报警。”
她沉着脸,眸色冷得吓人:“他们犯下种种罪行,重伤身为名侦探的你,杀人、炸楼、制造恐.怖.袭.击。你明知存在一个可怕的黑暗组织却依旧拒绝把一切告知警察,甚至在目暮警官抵达现场后编造谎言欺骗他——你必须知道,整个警视厅只有搜查一课三系那位刀子嘴豆腐心的目暮警官愿意无条件信任你们。”
“但你欺骗了他,欺骗了整个警视厅最信赖你的人。”
江户川柯南辩解道:“我只是想在掌握确凿证据后再交给警方!”
上原梨香冷声质问:“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把一切明明白白地告诉目暮警官,再由警视厅和你一起解决组织。”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在你眼里,普通人的性命远没有你的个人目标重要。还是说你一个人的力量可以抵得过整个警视厅,比过整个警界。”
“只要能保护好小兰,普通人而已,他们是因黑衣组织而死,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告诉我,是不是这样。”
江户川柯南:“我不是——!”
上原梨香骤然提高音量:“那你为什么不报警!”
“没错,他们是因黑衣组织而死,但是沉默的黑羊难道就不是帮凶?”
上原梨香想,她果然还是没办法喜欢侦探,哪怕江户川柯南聪慧又前途无量。
而江户川,他在她眼里越来越像黑羊了。
沉默的黑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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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柯南在整个作品里的表现就是亲美的(当然,这是73的锅)。一个日本人,不去和日本警察合作,跑去跟FBI合作,怎么想怎么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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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爸爸,柯南,我回来了。”
楼下传来毛利兰元气满满的声音。
沙发上的小小少年动了下身子,把头偏向一边。
想要的情报已经顺利获取,该告诫的话也都说清楚了,上原梨香不再多做逗留,起身向愣做在原地沉思的江户川柯南告辞。
暮色四起,亮起的路灯混着落日余光把影子重叠拉长。
上原梨香确认过无人跟随后徐徐归家。推门上楼,客厅阳台处意料之外的画面让她挑眉。
男士西装外套被脱下放在沙发背上,白色衬衣袖子被挽至臂弯,小臂流畅结实的肌肉线条随动作微微隆起。男人背对上原梨香,把晒了一天太阳的床单从阳台收起来。
上原梨香随手丢下挎包坐到沙发上:“你怎么会在这里。”
萩原研二抱着东西凑过来坐下:“来洗被我弄脏的床单,必须得处理好善后工作嘛。原本早上就该洗的,但机动队那边有事耽搁了。”
上原梨香冷冷瞥萩原研二一眼,开始拆桌子上他带来的点心。
萩原研二压低声音,用可怜兮兮的腔调示弱道:“我给你打过电话,但你没接。以前我都会负责收拾打扫和铺床,所以我以为这次也是。”
铺满草莓的夹心蛋糕被叉子切开,上原梨香挑起一块喂进嘴里:“下次再用领带绑我,你就给我出去。”
“诶?梨香当时明明没有拒绝。”
上原梨香瞪他一眼:“你给我拒绝的机会了吗,黏糊糊地亲来亲去。”
萩原研二低笑几声,起身把床单叠好,抱上阁楼。
吃完蛋糕的女人抱臂倚门,跟在萩原研二身后:“阵平退掉了他现在的房子。”
“我知道哦,”萩原研二把东西塞进柜子底层,“听说还为此支付了一大笔违约金。”
他站起身:“肯定是搬到这附近了,说不定过几天就会看到他把车停在梨香楼下等着接你上下班。”
“都是喜欢给我添麻烦的人物。”
上原梨香不咸不淡地丢下这句话,走到梳妆镜前开始解上衣扣子。她拉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的红印。
萩原研二:“放心好了,我很听话的,绝对没有弄到脖子上。”
上原梨香皱眉看向萩原研二:“所以你就弄得我脖子以外的地方全是印子?”
萩原研二轻笑两声,没敢回答。
上原梨香顺着阁楼窗户向北眺望,贴着汉字的窗户倒映出模糊的人影,毛利兰似乎又在凶家里那位不着调的父亲,摊上这样的老爸还真是辛苦。
她从书柜里随手挑了一本书,掀开被子钻进去:“你可以回去了。”
“诶?我——”
“不可以。”
萩原研二垂着眉尾一副可怜兮兮的委屈样:“我都没说完呢……”
“大概又是今晚留下这类的撒娇。”
萩原研二笑着无奈耸肩:“好吧,那我回去了。”
关门声响起,阁楼重归寂静,只偶尔响起翻书的声音。
“嗡——”
手机震动的声音打破寂静,上原梨香本以为讯息会是机动队王牌中的某位发来的,但屏幕上显示的却是[未知来源]。
短信内容只有一个爱心形状的符号。
没头没尾的短信让上原梨香皱眉,她把手机丢回床头,没有再管。
·
翌日,上原梨香刚跨进刑事部,原本还四处走动的同事停下脚步齐刷刷转头看向她。
“……?”
上原梨香皱眉环视周围一圈,视线落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白玫瑰?”
她上前捧起桌上的玫瑰花,一张半个巴掌大的卡片被塞在缝隙里,上面白底金字落着一个数字:87.
倒计时。
上原梨香看到数字的瞬间便想通数字背后的含义。两束花之间间隔了13天,数字也从100变成87。
不明短信,玫瑰花,倒计时,这些应该都是同一人所为。
会是谁?
按理来说,刑警这一职业足以劝退心怀不轨的男人,但对方却敢把玫瑰花寄送到警视厅,甚至公然给她发送讯息。
倒计时也充满挑衅意味,不如说对方根本没把上原梨香的职业放在眼里。
上原梨香捧起玫瑰转身,原先还挤作一团吃瓜凑热闹的同事们立刻化鸟兽散,装作在工作的样子。
上原梨香:“有人知道玫瑰花是谁送来的吗。”
众人摇头。
如果换做平常,上原梨香大概会把玫瑰花带回家插进花瓶里,就像上次被她带回家那束。
但她这次把白玫瑰一朵接一朵从花泥里抽出来:“工作辛苦了,这朵玫瑰送你。”
诸伏景光握着手里的玫瑰皱眉,他盯着上原梨香分发玫瑰的背影,若有所思。
“上原警官。”
目暮十三从外面走进来,现在离上班还有几分钟时间。他压低帽檐,面色严肃:“这个孩子说有重要的事要找你。”
目暮十三侧身让开,露出身后只到他腰的褐发少女。
灰原哀咬紧下唇,双手攥拳站在刑事部门口。她仰头,隔着一众人高马大的男刑警和上原梨香对视,颤抖的眸子似落进石子的湖面,涟漪不断。
小姑娘抬脚,一步步走向上原梨香。她在颤抖,自然垂落的手攥紧拳头。但她看着上原梨香,坚定不退缩。
“上原警官,我有事想拜托你。”
这是灰原第一次开口喊上原梨香,清脆的声线盛着小心翼翼的情绪。
上原梨香低头看向面前的女孩,这孩子昨天甚至不敢和她对视,今天却主动找到警视厅,站到她面前。
“跟我来,”上原梨香转身,“我们去小会议室。”
只能容纳6人的小房间里,灰原哀坐在高高的折叠椅上,脚掌甚至无法落地。她低头,整齐的短发遮住泛白的面容。手指攥紧裙子,身体轻轻颤抖。
上原梨香原本打算等灰原哀先开口,但她似乎被恐惧包裹,一直在发抖。
上原梨香叹气,揉了揉眉心主动开口:“灰原,你找我是因为阿笠博士的事,对吗。”
突然被点名,灰原哀被吓得一激灵,从作为上弹起身子。
“对!”
她仰头死死盯着上原梨香,被秋风席卷过紫眸凄凄切切。唇瓣颤抖,少女不时扫向紧闭的大门,忐忑的模样似一片无根落叶。
上原梨香皱眉:“你在害怕成濑警官?”
她补充道:“你刚刚特意绕了一个圈避开那位男警官,你为什么会害怕他?”
灰原哀脸色骤白,她瞪大眸子,身体抖得像刚从冰川底下捞出来。
“上原警官,”灰原哀咬紧下唇,“你知道黑衣组织吗?”
上原梨香沉声回答:“前不久刚知道。”
灰原哀攥紧裙子,声音颤抖:“不会错的,那个警官,他一定是组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