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会揪着他领带要他乖一点的女人如今软着身子像截被打湿的绸缎,无力地趴在他肩头,四肢软绵绵地垂落下去。
河水太急,陡峭的河堤断绝了攀爬的可能,萩原研二抱紧怀里的人不敢撒手,被河水冲着不断向下游漂去。
“梨香!你撑住!”
萩原研二隐约记得再往下两公里,地势会趋于平缓,河流不再湍急,他们会经过一处浅滩。但五分钟时间足够上原梨香因为肺部呛水溺死,就算侥幸活下,也足够诱发肺部感染。
无力感铺天盖地,抽空他的灵魂。
求你了梨香,不要死。
唇瓣颤动,说不清是因为失温还是绝望。只能死死抱住怀里人,一声接一声喊着她的名字,无人应答。
水流湍急,他根本没办法在水中为上原梨香做人工呼吸或为她挤压出肺里的水,只能绝望地举高她。
还不如让车撞向他。萩原研二想。
“萩原!”
骤响的第三个人的声音点燃了希望的火种,顺着声源的方向望去,诸伏景光带着人出现在河岸边,他抬手指着下游似乎在和同事交代工作。
扑通一声,诸伏景光纵身跳进刺骨的河水。他接过萩原研二怀里的女人:“你还好吗?”
萩原研二沉声挤出个苦笑:“还好,起码足够我举着梨香安稳漂到下游。只可惜她的时间可能不够支撑到下游。”
诸伏景光点头:“我明白。放心,不会有事的。”
几百米外的地方,风见裕也指挥着下属拉开一道大网,幸亏河道不宽,布置起来不算麻烦。
不过一分钟时间,浸泡在河里的三人被大网拦停,被岸上的警员拽着救援网拉上岸。
上原梨香最先被拉上岸,随后是诸伏景光,最后才是萩原研二。
兴许是救人时被水流中滚动的碎石或其他东西击中头,鲜血从萩原研二额角涌下,混合着浑浊的河水从发根爬过眼睑,流向下颚。
“梨香!”来不及擦拭上头,萩原研二扑到上原梨香身侧。
手掌在上原梨香胸口不停起伏,先一步上岸的诸伏景光捏住上原梨香鼻腔,用嘴将空气送入她口中,随即再次按压。
仰躺在混合着泥水的草坪上的女人闭着眼,乌发湿漉漉地黏在脸上。她脸色苍白,一双唇更是失了血色。她本该咳嗽几声呕出气管里的水,缓缓睁开眼。但此刻她只是安静地躺着,像个已经死去的睡美人。
“梨香……”
萩原研二唇瓣翕动,握住上原梨香的手。水珠从发梢滚落,像在哭。
灵魂被抽空,他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痛苦排山倒海而来,比他拼命搂紧上原梨香说不要分手,她还是转身离开时更强烈。总是这样,明明被他牢牢攥住手,却还是干净利落地转身离开。
“梨香,”明媚的眸子在下雨,萩原研二低头用额头抵住上原梨香冰凉的手,“你偶尔也怜惜怜惜我啊……”我也是会难过的。
人工呼吸还在继续,时间却一点点从指缝溜走。秒针每多走一格,上原梨香醒来的可能性便少一分。按压的动作变得机械,几名警察已经垂下脑袋开始祈祷默哀。
风见裕也想劝阻却又于心不忍:“成濑警官……”
诸伏景光固执地按压着上原梨香的心脏:“会没事的。”
风见裕也抿唇,不再说话。
风说过山谷,树叶飒飒作响的声音伴着奔流的河水哗哗作响,无人说话,只有人工呼吸时用力按压心脏的声音。
须臾,被以为已经死去的女人猛咳一声,吐出一口混着泥土的浊水。
咳到干呕的声音在众人听来如同产房内的第一声啼哭,是生的象征。
“梨香!”
上原梨香被搂着从地上坐起身,她吐出最后一口水,下颚胡乱分布着被一同咳出的沙土粒。明清的眸子似受惊的小鹿,蓄着迷茫无措的情绪,湿漉漉的。
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女人难得展露出柔弱的一面,她仰头看向在头顶围成一圈的男警员:“……博卡斯特呢。”
萩原研二咬紧后槽牙,垂下视线不敢去看上原梨香的眼睛:“抱歉,让他给逃了。”
“逃了啊……”上原梨香顺着拥挤的人群缝隙看向蓝天。
引擎转动的声音由远至近,专为警察工作的绿台警察医院的救护车没有拉警笛,悄无声息地根据指示停在上原梨香身侧。
救护车车顶很高,能容纳萩原研二弯腰半站,他作为伤员和上原梨香被一起拉走。
额头的伤口被救护车里的医务人员进行了简单的消毒,萩原研二睨了眼担架上已经插上氧气的女人,回头看向身侧唯一没受伤、负责陪同的诸伏景光:“小阵平呢?”
诸伏景光眸色发暗,发生这些事,就算是擅长安抚人心的他也挤不出笑来:“他应该已经到医院了。”
在为上原梨香记录身体各项数据的急救医生接话道:“如果是后背中刀的男警官,他十多分钟前就到了,现在应该已经做完检查了。”
萩原研二“嗯”了一声,没再说话,落寞地看向担架上闭眼休憩的女人。
·
上原梨香是被诸伏景光推着做完各项检查治疗的,她被推进病床时,隔壁已经躺了一个熟人。
上原梨香没有说话,疑惑的眼神飘向一直守在松田阵平身侧的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浅浅一笑,眉宇间的情绪终于暴雨转阴,再过几天兴许就能雨过天晴:“我们见你坐标不动了便兵分两路,小阵平下车查看情况,我则在原地接应。到达目的地后,他开枪击中博卡斯特,但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博卡斯特在小阵平放松警惕的时候再次攻击了他。”
他叹气:“我是隔着蓝牙耳机听到的,不清楚详细发生了什么。我赶到时,他已经没有意识了。”
上原梨香稍作沉默:“博卡斯特一共中了几枪。”
萩原研二如实作答:“听声音,应该是三枪。”他不觉得松田阵平会打偏。
上原梨香皱眉:“但博卡斯特却从湍急的河水里逃走了。”
“没错,”萩原研二点头,“而且我开车追上博卡斯特时,虽然看不到车内全部状况,但他看上去不像是受了重伤。”
上原梨香垂下视线,立刻有了头绪。兴许是技能快速修补了伤口,所以他才能在连中三枪后再次站起身。
脑袋昏昏沉沉的,刚准备集中注意力,太阳穴便一阵阵跳得疼。上原梨香下意识抬手试图按压太阳穴,却扯动插在臂弯里的留置针,床边的吊瓶也跟着来回晃动。
“梨香,”诸伏景光笑得无奈,谴责的调调却沉溺着温柔,“太阳穴不舒服吗,我帮你揉一揉。”
他检查过胳膊处的针,坐在床沿用弯起的指节打着转地为上原梨香按压痛处:“这个力道如何?”
不等上原梨香回答,萩原研二上前半步:“梨香你别管博卡斯特的事了,先好好休息,剩下的就放心交给我们吧。”
被河水浸透的西装现在正和松田阵平、上原梨香的脏衣物一起被塞进医院提供的洗衣机里消毒清洗。萩原研二套着不合身的病号服,露出手腕和脚踝:“你已经做得够多了,逮捕行动应该是公安、机动队和搜查一课的事。”
上原梨香睨萩原研二一眼,难得温顺地低下头,算是默认接受。
诸伏景光见她不再难受,又揉了一会才松开手:“饿吗,我去给你们买吃的?”
萩原研二额角用医用胶带贴着块方形的纱布,垂落的头发被迫翘起一撮,略显滑稽。他胡乱揉了把被吹风机吹得半干的长发:“给我来瓶水就好,梨香你呢。”
上原梨香抿唇,垂下视线扭捏片刻,才清了清嗓子低声道,““我想吃你做的火腿芝士三明治。”
“诶?”
“诶?”
不仅是诸伏景光,笑着坐在床沿试图逗上原梨香开心的萩原研二也发出了疑惑的单音。
“三明治吗,”诸伏景光微微蹙眉,嘴角的笑意却荡得更开,“我先去买水,再做三明治给你带过来。”
上原梨香垂下视线:“嗯。”
诸伏景光前脚刚走,萩原研二立马垂着眉毛摆出委屈的样子蹭过来:“梨香,你刚刚在冲小诸伏撒娇。”
上原梨香想也没想,立刻出声否认:“我没有。”
“你就有。”
萩原研二牵着上原梨香的手,低头在她手背落下轻柔一吻:“梨香每次心里觉得委屈,就会提出一些任性的小要求。”
上原梨香笑着挑眉:“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
萩原研二压低身子在她脸上也落下一吻。他怎么会嫌弃上原梨香麻烦。他爱惨了她冲他发脾气提出无理要求的样子,这会让他有在交往的实感。
“我只是嫉妒了,”萩原研二笑着为上原梨香理顺额前的碎发,“我也想被梨香耍可爱的小性子。”
“ 不准用可爱形容我,我不喜欢。”
“这是我对梨香的女友滤镜。”
上原梨香冷哼一声,没再说话。
窗外太阳有些刺眼,被两层白纱窗帘过滤后变得柔和。刚结束点滴的手指微凉,被萩原研二握在手中哈气。
上原梨香盯着面前的男人看了会:“研二,我想要拥抱。”
“好哦,我的梨香受委屈了,”萩原研二笑着摊开双臂,“不仅是抱抱,我还可以给梨香很多亲亲。”
上原梨香勾着嘴角,难得娇嗔地瞟萩原研二一眼:“看在你努力把我从水里捞出来的份上,可以给你一颗糖果。”
萩原研二弯着眉,调皮上扬的尾调让人联想起在云朵上蹦蹦跳跳的可爱绵羊:“诶诶?只是糖果吗?”
“少得寸进尺,”上原梨香笑着坐直身体,攥住萩原研二衣襟,“过来,我给你在唇上盖个章。”
唇与唇之间的距离一点点拉近,上原梨香眉宇间坠着疲惫,眸子里却荡开星光。呼吸纠缠,她半阖双眼即将吻住萩原研二的唇时,一道沙哑的声音横插进来。
“哼,睁开眼就看到萩你这家伙背着我偷跑。”
亲吻的动作顿住,两人齐齐扭头。
邻床上,盖着薄被的男人已经醒来,他扭头正用恶鬼吃人的表情盯着即将亲吻的两人:“糖果我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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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电视里新闻里,窜动的火焰熊熊燃烧,火光和消防车闪烁的警灯映红天空。
画面一转,警视厅代表端坐在会议厅发表演讲:“本次事件共造成1人伤亡,火灾的诱因还在调查过程中。”
进入提问环节后,一名记者提问完,努力伸长手把话筒举向讲台:“警官先生!请问已经知道死者的信息了吗?”
坐在警视厅代表右侧的上原梨香沉着脸扫过台下:“稍后我们会将遇难者信息公布出来。”
记者继续道:“你们是如何确认死者信息的。”
上原梨香:“通过牙齿比对。”
采访还在继续,但因为是重播,电视台已经拿到警视厅给出的死者基础信息。屏幕左下角的位置张贴出遇难者的姓氏年龄,身为18岁博士毕业的天才,宫野志保的学历也被特意加粗强调。
“呼——”
贝尔摩德吐出一口烟,懒散地软着腰坐在沙发里。
采访还在继续,贝尔摩德盯着电视屏幕,不时扫一眼放在桌子上的手机。
手机铃声响起,是降谷零。
贝尔摩德接起电话:“波本,情况如何。”
男人发酵过的蜂蜜般清凉醇甜的声音顺着听筒钻入耳膜:“放心吧,江户川柯南没事。”
电话那头,刚完成一天工作的降谷零扯下领带,任由疲惫的身体倒进沙发里:“柯南运气不错,出事前一天他在搜查一课一个叫伊达航的警官的帮助下,前往警察医院悄悄取掉了身体里的东西。”
不过也只是做戏罢了,江户川柯南身体里压根没有东西。
听见电话那头传来松了一口气的声音,降谷零继续道:“不过听柯南的意思,警视厅在雪莉被烧焦的骸骨上发现了枪创,现在正在秘密深入调查。”
贝尔摩德声音稍顿:“看样子那个女人是真的死了,被琴酒打死的。”
厨房传来水沸腾的声音,降谷零起身准备关火,先前还在电视上发表讲话的女人却抱着一只狗从卫生间走出来。
降谷零睨了眼上原梨香怀里的哈罗,冲电话那头继续道:“应该是死了,虽然我没在现场,但听说伏特加他们都目击到了雪莉被杀害的惨状。子弹从眉心穿过,不可能还活着。”
贝尔摩德冷笑几声:“也是。”
女人稍作思考,抱着怀里不停摇尾巴的小白狗转身进入卧室。
门扉轻轻合上,隔绝开卧室里的声音。
贝尔摩德对降谷零房间的变故浑然不知,她把烟蒂拧熄在精致的烟灰缸里:“我怀疑这次变故和博卡斯特有关,那家伙说不定已经弄到APTX的资料了。”
降谷零起身倒了一杯热茶,意味深长地拖长尾调:“哦?难怪你最近一直看博卡斯特不爽,不过你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判断。”
贝尔摩德冷哼一声,没有解释:“你帮我盯着博卡斯特。”
降谷零笑了几声:“我可是要收报酬的。”
“不会亏待你的。”说完这句话,贝尔摩德挂断了电话。
降谷零顶着息屏后手机上倒映出的自己的脸,勾起嘴角。
他原本以为这次行动顶多能在制造雪莉假死的基础上,让琴酒被试图取代他或看他不顺眼的组织干部针对。没想到居然还挑拨起贝尔摩德和博卡斯特之间的关系。
上原梨香果然总是给他惊喜。
思至此,他从冰箱里端出一盘千层蛋糕,推开卧室门走进去。
先一步在房间里等人的女人已经抱着哈罗一边哼着歌,一边握着哈罗的爪子让它跳舞。
要是做这种事的人是风见裕也,哈罗可能已经跳起来咬人了,但现在它只是吐着舌头傻乐呵。
降谷零顺手带上卧室门:“每次看你训哈罗都觉得神奇,到底是怎么做到让它这么听话的。”
哈罗也很听降谷零的话,但在风见裕也面前,它偶尔会展露熊孩子的一面,把风见裕也折磨得够呛。
上原梨香睨了眼被摆到她面前的冰凉可口的巧克力味蛋糕,不停揉弄哈罗的下巴:“可能因为哈罗太聪明了,能一眼看出我和风见的地位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