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锻炼的目的,降谷零通常都是爬楼梯回家,但这次他破天荒地选择了坐电梯。一般来说,7层楼以内的电梯层数,全速奔跑的话,爬楼梯会比电梯快。但奔跑的动作会扯乱身上熨烫平整的鼠灰色西装,走路速度此刻又叫他觉得太慢。
“叮——”
电梯到达楼层,降谷零停在自己房门前,低头理了理领头才推门进屋。
客厅里,为他浇过花的女人正抱着哈罗躺在沙发上,手指一刻不停地搓着哈罗毛茸茸的身体。听见开门声,哈罗从上原梨香怀里跳下来,一路小跑来到降谷零脚边围着他边摇尾巴边转圈。
失去了毛绒小狗的女人也顺势坐起身看向门口:“我还以为你今天也不会回来。”
降谷零笑着揉了揉哈罗的头,洗手后在上原梨香身侧坐下:“你怎么会来。”
上原梨香塌着腰坐在沙发里,一双长腿随意地搭在他腿边。性感慵懒模样叫降谷零想起美人柳一词,身姿如柳,盈盈一握。但她每一寸身体都是线条柔和的紧致肌肉,柔软但坚韧,充满力量。
上原梨香重新抱起沙发下面一个劲冲她摇尾巴的哈罗:“风见说今天有事过不来,请求我帮忙遛狗。 ”
降谷零睨了眼在上原梨香怀里打滚的小东西,无奈道:“不可以让哈罗上沙发。”
上原梨香抬了抬眼皮:“哈罗没有上沙发,它在我怀里。”
降谷零好笑叹气,没有出声反驳。他弓着腰低下头,身体放松后,疲惫感后知后觉地开始上涌。
身体源源不断发出需要睡觉的信号,但降谷零只是坐在上原梨香身侧,一言不发。僻静的房间只有上原梨香逗弄哈罗的声音和她不时响起的两声轻笑。
哈罗是降谷零半年前才收养的流浪狗,他盯着上原梨香发呆,紫灰色眸子里只剩她轻快的笑颜。
早知道就在交往的时候也买只狗回来。
降谷零突然这么想。
眼皮似挂着秤砣的帘子,被拉着一点点向下。降谷零半阖双眼,高速运转的大脑却在回忆回家前在办公室阅览的文件的内容。
“零。”
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什么?”
降谷零抽回注意力,视线重新落在上原梨香脸上。半分钟前还抱着哈罗逗弄的女人已经敛起笑,一瞬不瞬看向他。
上原梨香问:“你上次体检是什么时候?”
“一年前,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听景光说,你失眠了。”
降谷零垂下视线:“只是睡眠变浅了。”
“你该好好休息。”
降谷零没有去看上原梨香,他低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模糊不清的“嗯”字,没再搭腔。
上原梨香也不欲多劝,站起身开始为哈罗系遛狗绳:“要一起吗?或者你先睡会,我过会再把哈罗送回来。”
降谷零起身:“一起吧。”
·
解开狗绳的哈罗在专供宠物玩乐的草坪上追着蝴蝶蹦蹦跳跳,两人并肩的身影在落日余晖里被拉长,似一幅流动的画。
微风拂动,几缕发丝顺风撩过降谷零脸颊。上原梨香把乌发压回耳后:“看样子我该去理发了。”
降谷零笑了笑:“梨香的话,长发的样子也很好看。”
上原梨香没带发夹,她和风中舞动的长发抗争片刻,干脆任由风将它拂向降谷零:“不过工作的时候会比较麻烦,需要每天盘发或者梳成辫子。”
她拍拍裙子站起身,冲远处独自玩闹的哈罗唤了一声,将手中的飞盘丢了出去。
“这边,哈罗快把飞盘叼回来给我。”
“接好了。”
降谷零坐在原地凝视着面前和哈罗玩闹的女人,夕阳落下,公园的灯亮起,两种色彩的光从不同方向映向上原梨香,像一幅精致的色彩交错油画。
恍惚间,他居然有种……家的感觉。
降谷零低下头,垂落的金发遮住眼底的失落。
大脑短暂放空,降谷零盯着脚底下的石砖发呆,思绪却飘向远方。
一双女式单鞋跃入视野,挑起降谷零的注意。他抬头,对上鞋子主人的脸。
上原梨香立于长椅前,脸上无笑,永远淡漠似山间清泉的表情亦如她人。
“我一直很好奇,你之前的表现明明就是对我很在意,一度表现出希望我留下。”上原梨香淡淡道,“但在旅行途中接到警察厅的电话提前离场后,你反而不见了,再没主动出现在我身边。”
她看向降谷零:“我能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降谷零低头没敢去看上原梨香,沉默须臾,用平淡的语气微笑道:“你多心了,我只是恰好比较忙。”
上原梨香便也不再追问,唤回哈罗重新给它套上牵引绳,和降谷零一起缓缓走回家。
上原梨香本该直接离开,把牵引绳塞给降谷零后转身朝上原家的方向与他分道扬镳。
但她没有走,反而跟在降谷零身侧随他一起徐徐归去。
重新推开公寓门,玩累的哈罗在被擦过脚后,小跑着冲到水盆边把水舔得哧溜响。
上原梨香脱下鞋进入房间,在看到降谷零打开台灯的动作后问道:“你该不会又打算看资料吧。”
降谷零给笔记本电脑连上线:“还剩最后几页,扫一遍就休息。”
上原梨香叹息,安静地坐到他身后的沙发上,不再言语。
沉默中不时传来敲击键盘和鼠标滚轮滑动的声音,半个小时后,降谷零揉着眉心合上电脑,转身看向身后的人:“冰箱里有水果,我去给你削。”
上原梨香摇头,拍了拍身侧的空位,示意降谷零过来坐下。
她拉住降谷零的胳膊让他躺下,脑袋刚好枕着她的腿。
上原梨香问:“是因为觉得自己没资格,对吗。”
降谷零没能领悟意思:“嗯?”
上原梨香继续道:“因为知道自己一定会被工作绊住手脚,无法全心全意对待伴侣,所以组织覆灭后,你反而从我的世界退了出去。”
降谷零没有回答,但他骤然绷紧的肌肉线条已经无声给出了答案。
“真是个笨蛋。”
上原梨香揉着降谷零的金发,放柔的声线似从井中捞出的月:“仅今天,男友体验卡,所以好好睡一觉吧。”
“男友体验卡吗?”
“要是你今晚能睡得乖一点,也许明天睁开眼还能看到我,所以快睡。”
降谷零轻笑几声,缓缓阖上眼:“晚安。”
日积月累积攒的疲惫感堆成山,他闭上眼不过半分钟时间,呼吸便渐缓渐沉,微蹙的眉头也顺势舒展开。
上原梨香低头,指腹顺着降谷零挺立的鼻梁缓缓抚摸。太阳已经彻底落山,浅金色的灯光洒在他脸上、发尖,金灿灿的,就像他人。耀眼却不张扬,似误入凡尘的仙。
她低声低语:“晚安,降谷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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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还剩一篇,我会在今天之内写完。这本的结局就是萩原赢了,至于其他三个人,明天专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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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番外·6 最终的选择
“上原警官早。”
“早。”
搜查一课大办公室,一路上不停有人向上原梨香打招呼。她一手拎着工具箱,一手端着杯冰咖啡,不时能听到身后传来的对她的议论。
前些天警视厅来了一批新人,他们对独享一间办公室且看上去职位很高的检视官上原梨香颇为好奇。每次上原梨香路过,一双双眼睛闪烁着清澈的愚蠢,视线齐刷刷落在她身上。
但无一例外,所有新人都被负责带他们的老前辈认真警告:别惹她,在命案领域,不管是理论或是破案实战,她都能把单手你摁进地里。
合拢的玻璃门隔绝开屋外走动的声音,上原梨香仰头喝下两口手里的加糖拿铁,视线落在左手手腕。
细腻的皮肤找不出任何瑕疵,但一个月前,那里还趴着一圈浅浅的环状刀伤。
上原梨香迟疑片刻,活动手指做了一遍锻炼灵活性的手指操。从头到尾,没有一丝停顿或错误。但过去三年,她一遍遍试图锻炼左手,从未成功把整套手指操做下来过,一次都没有。
“……”
上原梨香拧眉,眸色暗沉,死死盯着完好如初的左手腕。
爆炸将她撕成碎片,起死回生技能重塑出完整的身体,左手曾断裂过一次的韧带也被一同修复完善。
指节微微颤动,左手手心爬满冷汗。不是疼,也不是无法维持同一个动作而出现的颤抖。
紧张?
无措?
兴奋?
上原梨香甚至找不出一个能准确描述出心情的词汇。从天而降的巨大惊喜把她砸懵,上原梨香心想她应该尖叫的,或者捂着嘴失声哭泣,但她只是愣愣地盯着左手腕,不知所措。
她想回杯户医院,站在手术台上治病救人是她自懂事以来便一直在追求的目标。
但……
警视厅在上原梨香身上倾注了太多心血,保护、栽培、资源,甚至可以说整个刑事部是偏心于她的。
上原梨香做不到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她甚至能想象小田切敏郎部长收到她的辞职信后会露出怎样可怕的表情。
而且在警视厅的两年多时间,上原梨香也切实感受到了这份职业的意义。做一名检视官,似乎也不差。
绵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上原梨香用了整整两天半时间思考自己的去留。
第三天临近下班,她思来想去,拨通了萩原研二的电话。在把自己的苦恼和犹豫尽数述说给萩原研二听后,对面沉默了会,问:“梨香你果然还是更想回到手术台上,这次打算去哪家医院?如果是你,不管是米花医院还是杯户医院,一定都会敞开大门热烈欢迎。”
上原梨香垂着视线沉声道:“应该是杯户医院。当初教导我的教授是杯户医院的专家,我的人脉资源也都在那边。”
上原梨香本以为萩原研二会为她分析利弊,但对方只是低笑几声:“好。”
上原梨香挑起眉:“我在问你意见。”
萩原研二缓缓道:“单从利益上讲,留在警视厅的好处绝对高过回杯户医院。梨香你一直被警视厅中高层看好,年轻有才华,我甚至听说小田切部长打算把你栽培成下一任接班人。”
他笑意盈盈的声音浸着温柔,似春风般将上原梨香环绕:“梨香你向来理智冷静,不可能不知道留在警视厅是理论上的最优选,但你打电话给了我。”
萩原研二笑问:“梨香,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你的心在告诉你,你不想留下。”
温暖的声音从舌尖吐出,却似一滴水落入池塘,激起涟漪。
他说:“所以离开吧,去你想去的地方。”
“我的梨香不该被困在现实的抉择里,她应该闪闪发光。”
上原梨香哼笑一声,好心情地勾起嘴角:“不要花言巧语,我可不是你的梨香。”
萩原研二也不恼,只笑着拖长尾音:“是是是,梨香是自由的,应该说‘研二是梨香的’。”
上扬的尾调似猫咪摇摆不停的尾巴尖,“梨香”二字被他念出春天的诗般浪漫的味道。一瓣花转着圈落在上原梨香心头,耳尖微红,耳道似被肉垫挠过,酥酥痒痒。
萩原研二吐出的每个字都缱绻缠绵,他轻声低笑:“明天带你去一个地方。”
“是哪里?”
“秘密。——啊糟糕,有任务了,我必须得挂了。”
上原梨香笑着冷哼一声,叮嘱了句“注意安全”,挂断电话。
东京地区的命案较上半年,起码锐减了30%,搜查一课除了目暮警官所带领的三系,其他几队的加班频率大幅度降低。
不过偶尔还是会发生类似银行劫案或者绑架一类需要机动队出马的大事件。
机动队今天都去出任务了,好像是发生了不得了的劫持事件,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各自带队环绕了大半个东京,至今没有回家。
灰原哀和少年侦探团一起去郊游了。少了江户川柯南这个智囊团,灰原哀成了新的主心骨。元太一如既往地会惹祸,但在被上原梨香冷脸吓唬过几次后,他也老实了不少。
——“如果你们管不好这个孩子,我不介意亲自管教。”
在被这么恐吓过后,小岛太太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过去七年她都太溺爱元太了。
诸伏景光又回到了警视厅公安部,最近似乎在追查初代怪盗基德遇害案的事。
三层高的上原家只在客厅亮着一盏灯,上原梨香一个人孤零零吃完从外面买回来的晚餐,托腮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呆,决定回妈妈家看看。
夏日昼长,她迎着微风被夕阳洒满身。大桥底下波光粼粼,放眼望去皆是温暖的橙黄。
但重物落水的声音和尖锐的呼喊打破了宁静。
“有人掉下去了!”
上原梨香才只来得及顺着声音的方向扭头,就见熟悉的身影从大桥上一跃而下。
是萩原研二。
河岸边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上原梨香挤在最前排,伸长了脖子向水面张望。
但不知为何,萩原研二入水后只探出水面唤过一次气,便再没出现。
平静的水面似一面明镜,沉默地吞噬着一切生命,好似刚才的呼唤只是一场无端臆想。
但萩原研二确确实实从大桥跳入水中。
围观的人群逐渐嘈杂,七嘴八舌讨论着刚刚跳水救人的男人是不是遇险了。
这条路不属于公路主干道,来往行人不多,会游泳的几个男青年看上去略显羸弱,他们犹豫着要不要下水,一时也拿不准主意。
上原梨香盯着宁静的水面,耳边嗡嗡作响。今日无风,水面无浪,可她耳边就是响起哗啦啦的水响,如同千尺瀑布落地声在耳边炸开。
萩原研二不可能死在这种程度的水流里,但上原梨香不知道他在先前的任务中消耗了多少体力。又或者是不是落水者死死缠住了他的喉咙——溺水之人因为恐惧,出于求生本能常常会勒住施救者的脖子,反而将施救者勒溺毙。
不安的情绪似围着转的苍蝇,扰得她心烦。扑通一声,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上原梨香也跟着跳进水里。
明明是炎炎夏日,但河水刺骨冻人,寒意顺着每一个毛孔钻入皮肤,渗入骨骼深处。
船难事件后,上原梨香曾报名游泳培训班试图学会游水,但对水的恐惧更胜一筹。七年过去,她依旧只会胡乱地挥舞手臂,在水里不伦不类的蛙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