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吧,捏马。
为了表示歉意,下班之后他们两个硬拉着我要请我吃饭,最后我像是被绑架了一样和他们一起去了诊所附近的一家火锅馆,这是我冬天的第一顿火锅,整顿饭下来,我如坐针毡。
冬天天黑的很早,从火锅馆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然后我骑着我的车走在回家的路上,这城市千盏万盏的灯,好像都和我没有关系,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我回去的路,曾经被它们照亮过。
出门前我没有看天气预报,谁曾想老天爷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落了雨,回到小区,我在车棚把车子停好,浑身除了戴着头盔的头,差不多都湿了,风一吹过,简直彻骨。
我哆嗦着走进单元门,正准备上楼梯的时候发现角落里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楼道的声控灯亮起来的时候我看清了,是早上的那只猫。
它浑身湿漉漉的,毛发都塌了下去,它看上去也很冷,发出“咕噜噜”的声音,不知道是饿了,还是在呼吸。
“我们都一样啊。”
“不管你的话,你会死吧。”
这两句话在我心里响起来,我盯着它看,它也盯着我看。它看起来好像不害怕我,我们就那样对视了很久。
“那走吧。”我笑了,然后上前抱起它。
我知道小区门口就有一家宠物医院,然后我把小猫抱在怀里冲进了冬日夜雨里,雨幕被车灯照亮,我才看见是周离正在楼下停车,但是我来不及和她打招呼,她降下车窗冲着我的背影喊:“周游,你干嘛去,下着雨呢!”
“门口宠物店。”我头也不回地回应她。
宠物医院里的人看着突然闯进来的我,似乎都有些惊讶。
“你好,请问……”门口导医台的护士小姐姐开口问我。
还没等她说完,我就说:“我想给这只猫做个全身体检,再给它驱个虫洗个澡。”
“这猫是?”
“小区里的流浪猫,我打算养它了。”
他们见状,然后从我手里接过了猫,它突然有些应激,开始反抗起来,我对它笑笑,说没事儿很快就好。但它还是反抗。
“别担心,我会带你回家。”我笑着说。
它缩着脖子,被他们带了进去。
这是店里有人赶紧给我递了一杯热水,小沙发前有一台小太阳,他们让我赶紧坐在那儿烤烤。
我说了声谢谢,然后蹲在沙发前,我怕把他们的沙发弄湿了。
“你坐那儿,没事儿的,湿了我们再吹。”
“好,谢谢。”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离推开宠物医院的门走了进来,她手里拿着伞和一条厚厚的毯子。
“什么情况啊你?”说着她把手里湿漉漉的雨伞放下朝着我走过来,把毯子披在我身上。
“我想收养一直流浪猫,正在做体检呢。”我笑。
“那你不能上楼拿把伞再来吗?”周离说。
“太着急了。”我笑。
她伸手打了一下我的后脑勺:“笑笑笑,就知道笑。”
“疼。”我说。
不知道又等了多久,干净的小猫咪被他们抱了出来,头上还带着一个罩子,宠物医生说它的营养状况不太好,其它没什么大的问题,还有就是要定期再来给它驱虫。我忽然松了一口气,然后又采购了一些猫粮,一袋猫砂,我把它装进猫咪背包,拜托宠物医院的小姐姐给我列了一个猫咪用物的清单,就那样我拎着这个还没有名字的猫咪,一手紧紧拽着毯子。周离为我撑着伞,另一只手还帮我拎着猫砂猫粮。
终于到了家门口,周离让我赶紧去洗个热水澡,我把猫放下,拿了干净的衣服去了卫生间,热水流过我身体的时候我觉得我整个人活过来了,被冻僵的感觉慢慢被暖意溶解,我感觉很舒服。
我洗完澡,换上了冬天的睡衣,我把客厅的空调打开,然后把猫咪从背包里放了出来。它一跃跳上了沙发,目光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地方,我笑了笑,然后走向书房,我对 W 说:我养了只猫,希望你会喜欢。
我找来一个空的纸箱,把猫砂倒了进去,我对猫咪说以后拉屎撒尿都要在这里面,它叫了一声回应我,不过我看它感觉它并没有听懂,看来教会它这些事情还需要一些时间。
没过一会儿周离敲门过来了,我走过去开门,看见她手里端着一个小奶锅。
“什么啊?”我问。
“姜汤,赶紧喝了。”她把小奶锅递到我的手里。
“你费心了。”我说。
“你没吃晚饭吧?我也没吃,不过我带了辛拉面过来,晚上就吃这个吧,怎么样?”说着她从她两边大衣口袋里掏出了两包辣白菜口味的辛拉面。“我家里就剩两包了,是不是不够吃?要不然我再点个外卖?”
“不用,我家还有半成品炸鸡啥的,空气炸锅整一锅就够了,煮面里面再放点香菇青菜啥的,够吃了。”我说。
“行,那你把姜汤趁热喝了,我去煮。”
“好,东西都在冰箱里啊。”
“好的。”
大概十几分钟过去了,餐桌上出现了很丰盛的晚餐,周离煮辛拉面加的香菇甚至都开了花刀,青菜也在橙色的汤中飘浮,看上去很有食欲。金灿灿的半成品炸鸡被她直接连着纸盘子端了出来。为了解腻,我拿了两个小碗,打开了一包清脆爽口的榨菜芯放在其中一个碗里,另外一个碗里挤了一些番茄酱配炸鸡吃。
我们吃饭的时候,我发现小猫在盯着我们,我才忽然想起它大概也是饿了。于是我赶紧拿出它的饭碗,拆了猫粮给它,又给它倒了一碗水。
我又重新坐回餐桌,周离已经给我盛好了一碗热腾腾的泡面,她甚至还精心地用青菜和香菇为我的那碗面摆了个盘。
我拿起筷子刚准备挑起泡面往嘴里送,她打断我的动作:“等等,先别吃!”
我眼看着她拿出手机咔嚓咔嚓一顿拍,捏马,怪不得。
“好了,吃吧。”她笑。
我冲她翻了个白眼。
第14章 若问何为故,只道是寻常(下)
吃着吃着,周离的电话响了,她示意她先去接个电话,我点点头。
她走到阳台,但是因为她的声音过于激动,我听见了“编辑”“细纲”“故事线”之类的字眼。我这人就是好奇,她一回来,我就问她:“周姐你在写小说吗?”
周离笑笑:“你听见啦?”
“你声音那么大,想听不见都难。”我说。
“嗯……写了一个女性群像的中篇小说,然后投给了杂志社,结果过了。最近在和编辑沟通修稿。”周离难以掩盖地开心。
“真不错,稿费多少?这是我比较关心的问题。”我问她。
“能有一万多点吧,好像还要扣税。”
“好多,请我吃饭谢谢。”
“那肯定的。”周离说着放下筷子,突然陷入了某种思考,她的眼睛里折射着客厅的灯光,说:“上大学的时候学的中文,原本我妈想让我当个老师,觉得女孩子嘛,当老师体面又稳定的,我教师资格证都考了,但是我还是觉得不甘心,就进了一家广告公司做创意,在公司摸爬滚打到现在,也还是不甘心,其实……”她的眼里不知道为什么泛起了泪光:“我的梦想,是当一名小说家。”
她拭去眼角的泪水,笑了:“不瞒你说,我写过很多故事,投过很多稿,都没有被采用过。上班之后,压力特别大,就休息的时候写写,权当解压了,这个故事三万字,我前前后后写了快一年,投出去的时候我也没抱有希望,结果中了,你知道吗,我收到杂志社邮件的时候开心了整整两天。就像是死水一样的生活忽然被什么东西惊起一片涟漪。周游,你懂我在说什么,对吧?”
我点点头,然后递给她一张纸巾。
“就像是我们都是在自转的小行星,有着各自的轨道,但是突然有一天,流星划过了我们自己的领空,短暂地照耀了我们一下,真的超酷的。就像你们突然闯进了我的生活,带给我很多快乐。如果你觉得写作会带给你快乐,那你就不要问结果,慢慢写,一直写。”我说。
“我去,我怎么这么会形容。”我忍不住夸了自己。
“因为你是个浪漫的人。”周离说。
“你怎么看出来的?”我说。
“你见过多少男生会把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还买花,阅读,冰箱里的东西都码的整整齐齐的,审美还非常在线。”周离说。
“这就是浪漫吗?”我问她。
“是的呀。”她笑着回答我。“或者说,这也是热爱。周游,很多时候我真的觉得你超级像那些做自媒体的博主,拍视频记录下他们的生活,我觉得你也可以。”
“不瞒你说,我曾经想过,但是我觉得我的生活就是普普通通,没什么看头啊,一想到这儿,我就懒得拍。”我说。
“但是现在你有我们啊。我超级乐意上镜的哈哈。再说了,又有多少人过着不普通的生活呢?你说是吧。很多时候我们就是平视啊,因为我们看到的就是我们自己的生活,如果一直仰望着什么,不累吗?”周离望着我,很认真地说。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这位姐在 pua 我,但是我没有证据。
“我觉得你在 pua 我。”我说
“不,我在 ppt 你。”她笑。
“快吃吧,面要凉了。”我说。
小猫咪喝水发出舌头拍打水面的声音,这引起了我和周离的注意,周离看看猫咪,又看看我:“你打算给猫咪取个什么名字?”
“我打算给猫咪取个 international 的 name。”我笑。
“so?”
“就叫狗蛋儿吧。”
“噗~”周离喷笑出了声,一根面条落在我的鼻梁上。
捏马。
周离狂笑着用纸巾帮我擦掉,我转眼看见猫咪一脸惊恐地看着我们,我对猫咪说:“怎么,你也觉得不好听是吗?”
它居然“喵~”。
“好的,狗蛋儿。”我当然不会在乎猫咪的感受。
“它可是女孩子。”周离说。
“反差感懂不懂?”我依旧在为那根面条生气。
“气包子。”周离嘲笑我。
吃完饭周离主动提出要帮我收拾卫生,不过被我拒绝了,我说外面还下雨你赶紧回去收拾收拾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班。她一点儿也不客气,洗了手拍拍屁股就走人了,然后屋子里就剩下我和狗蛋儿,以及桌子上等待我收拾的残局。
我洗碗的时候透过身后的玻璃门看见狗蛋儿在客厅里蹑手蹑脚地走,四处张望,看来它对这里的一切都很好奇。我笑了笑,希望它喜欢这里。收拾完我洗完澡从卫生间走出来,看见狗蛋儿已经窝在沙发上睡着了,我走过去把它揽起来,抱回了房间:“客厅太冷了,我们进去睡。”我自言自语,它好像听懂我在说什么,发出很均匀的呼吸声,并不闹腾。
窗外淅淅沥沥的夜雨依旧下个不停,我看见手机上周离把她写的小说文档发给了我,时间刚过九点钟,屋子里老旧空调在嗡嗡地工作,房间渐渐变得暖和起来。我打开床头的加湿器,水雾喷薄而出,雨水敲打着我的窗,困意远远地还没有来,狗蛋儿窝在我的旁边,它的身体像一座小小的耸动着的山丘,这莫名让我觉得安心。我拿出平板电脑打开周离的小说,大概是因为是身边的人写的,我起了兴致,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不知看了多久,睡眠小妖怪打败了我,平板被我随便地丢到一旁,我很快睡了过去。
我房间里的灯,在雨中,亮了一夜。
雨后的第一天,一只野猪闯进了吴斐家小区的地下停车场里。
那只野猪引得人心惶惶,据说还把停车场好几辆车撞变形了,当时吴斐就在地下停车场里,她眼看着野猪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害怕地缩到座位底下,我们看到她在车里偷拍的视频,一边惊呼一边担心她的人身安全。
后来,物业带着保安队过来了,但是他们更加惊动了野猪,野猪伤了人,最后警察到场,无奈之下将它射杀。吴斐几乎是腿抖着从车里下来的,警察在地下车库里维持秩序,吴斐只是遥遥地朝着人群看了一眼,然后乘电梯上了楼。
后来,现场的视频还是曝光了,在她们小区的业主群里传的沸沸扬扬,视频里野猪倒地之后,还用力地一直朝着一个方向冲撞,吴斐站在自己房间的落地窗前,远处青山淡影隐没在云雾里,是那只野猪的浪浪山,只不过它永远回不去了。
晚上的时候,我们通过微信群发起聊天,吴斐说秦小朗听见她和慧芳阿姨聊起这件事,被他问道:“妈妈,为什么我们不能像养啾啾一样把野猪养下来呢?”
啾啾是秦小朗以前闹着养的一只小鹦鹉,后来啾啾死了,所以小朗知道“死”是什么意思,大概就是永远回不来了。
从前吴斐告诉他:啾啾是去很远的地方去了。
秦小朗只知道,很远的地方就是一直回不来的地方。
那个很远的地方,就是吴斐乡下外婆家的桃树下,那时候秦大朗和吴斐用报纸裹着啾啾,在桃树下,挖了坑把它埋葬了。
关于野猪的死,吴斐对秦小朗说:“因为它伤害了人类,所以人类迫不得已就送它去很远的地方了,我们以后,都会去那个地方的。”
“它的家人也在那个很远的地方吗?”秦小朗问。
吴斐怔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我们结束了群聊,吴斐哄睡秦小朗,然后走到客厅,秦大朗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看着吴斐,问:“睡了?”
“嗯,睡了。”吴斐也顺势坐了下来。“从啾啾,到今天的野猪,我还是没有想好该怎么对小朗进行死亡教育。”
“他还小,等他长大了,自然会懂。”
“但愿吧。”吴斐叹了口气。“你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别让妈担心……我是说,别让你妈担心。”
秦大朗笑出了声,说:“妈说……我是说,我妈说想找个时间和你一起吃个饭。”
“再说吧。”
“行,那我先走了。”秦大朗说着从沙发上起了身:“你也早点休息,白天吓到了吧。”
“我还好。”
第二天下班之后,吴斐在群里约我们去滨江公园附近希尔顿酒店马路对面的一家巷子里吃面,这家面店在青江已经开了很多年,说是面店,其实是做红皮鸭子起家的。在青江,有一句老话:没有一只鸭子能活着离开青江。
我们在门口的档口买了半只红皮鸭子,老板手起刀落,很快鸭子被斩成整整齐齐的块儿码在盘子里,然后老板拿勺子舀了一勺他们家秘制的汤汁,勺子悬在盘子上空,只见老板娴熟地绕着圈把汤汁浇下,最后递出档口,我们端着进了店里。店里的桌椅都是刷了清油的原木色,买面条的档口有两个阿姨共同经营着,面的浇头还有一些卤味小吃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一起,我们选好浇头,付完钱,阿姨开始按顺序下面条,一位阿姨熟练地将煮好的面条捞出入碗,然后浇汤放在操作台上,另外一位阿姨熟练地开始为面添加浇头。我这人听劝,选了阿姨推荐的兰花干子面,当然,为了迎合我的喜好,我又加了一份黄花菜,是的,我爱黄花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