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与湖——吻别热线【完结】
时间:2023-07-14 14:39:08

  周倩倩,你让我仕途受阻,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八月伊始,招生考试成绩以私人邮件的形式下发给每位考生。白鸽以全市第二的成绩拿到社会学专业的唯一名额。由于名单未公示,白鸽并不知道周倩倩是否也被录取。
  据安琪的小道消息说,全市第一是 F 大的女生,并且是新闻学专业,白鸽心里的大石头便落了地。
  出国之前,白楠给自家儿子办了个送行宴,好好庆贺了一番。席间,白鸽跑到盥洗室躲酒,顺便洗了把脸。他没敢喝太多,一来是学校统一给他们订了机票,怕第二天误了时间;二来,是怕误了明天的表白。
  他从怀里掏出那串玫瑰项链,看了看,笑得眉眼弯弯。
  此刻,他终于有勇气肖想正式认识并追求她的画面。
  第二天,浦东国际机场。
  七八个学生在登机口等待,教务主任饶春萍对照着名单点名,嘴里喃喃:“还差一位新闻学院的......”
  “我来了我来了!”
  白鸽闻声,抬头,愕然。眼前小跑过来的女生,并不是周倩倩,而是一个全然不认识的陌生人。他急忙问饶春萍:“老师,新闻学的周倩倩......您认识吗?她......没考上吗?”
  “哦!她就差 0.03 的绩点!”饶老师长长地叹了口气,“可惜啊。”
  飞机划过天空,俯瞰这座城市,林立的高楼逐渐缩小成一个个小点。白鸽离开居住了二十二年的地方,没能送出的金属项链贴着他的胸膛,微微发烫。
  与此同时,女孩在一辆破旧的大巴车打盹儿。通往北方偏远县城的道路被雨水浇得泥泞,她的眼睛一闭一合,在大巴摇晃的吱嘎声中磕碰到头,睁开眼,是脏兮兮的车窗,还有玻璃映照出的吵闹乘客。邻座的女人在小孩的哭闹声中掀开衣服,忍无可忍地用乳头堵住孩子的嘴;前排的中年男人没完没了地抽烟,一根接一根。
  周倩倩戴上耳机,闭上双眼,强迫自己与四周隔绝。可脑海中思绪纷飞,总在回放六月时考场的最后一幕。
  彼时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分钟,最后一道大题前所未有的简单。
  周倩倩一咬牙,把那道题空了出来,提前交了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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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钱读书,倩宝放弃了......
  回忆部分到这里就结束啦,下章开始要回到主时间线了哦。
  这部小说最开始的灵感是摇滚偶像的掉马火葬场,大纲定的基调是甜宠狂撒糖,结果写着写着往虐的方向跑偏了,从甜甜的恋爱变成了双向奔赴未果而遗憾错过。
  时而发现小说创作是件很神奇的事,在写作中挖掘人物背后的东西,可安排的剧情会越来越多,塑造的人物形象也会越来越丰满。可能因为我是个慢热的人,习惯把每个人物当成一本书来读,因此在人物创作上也遵循由浅入深的原则。
  偷偷告诉你,在下笔之前,我弄了个详细的【人物设定】,密密麻麻写满 excel 表格。还有一个 word 简易表格,用来写人物小传(ps.就连白鸽的吉他也有人物小传,哈哈哈)。第一次尝试长篇,伏笔埋得有点多,有时需要边写,边看,边整理,才不至于遗漏。
  感谢读者们的支持和喜欢,欢迎私信(微博@吻别热线)加群交流,也欢迎在评论区剧情讨论,啵啵。
第25章 大山里的孩子(一)
  美术馆之后,周倩倩去探望过几次涂涂,有时是和白鸽,有时是一个人。涂涂从最开始的怕生,到现在愿意主动牵她的手,周倩倩挺欣慰。小孩子的手又软又小,塞在手心里像一团棉花,更何况他又是那么的乖。有次,她感叹工作疲惫,涂涂立刻用玩偶堆了个枕头,说“躺,躺”,周倩倩的心都要化掉了。
  年末,上海彻底冷下来了,孙一平也终于把白鸽和周倩倩派遣到一拖再拖的扶贫教育项目。云南的气候不像入了冬,倒像春天似的。当金杯驶进邵通山区、像个喝多了的醉汉那般摇晃了一个钟时,白鸽终于忍无可忍,示意司机停车,开门,蹲下,在路边“哇”地一声吐出来。
  睡了好一阵的周倩倩闻声掀开眼罩,从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扔给白鸽,一道被扔过去的,还有一盒晕车贴。
  白鸽抱怨:“你怎么不早拿出来?”
  周倩倩:“你也没问啊。”然后戴上眼罩,准备继续睡。她没告诉他的是,她的老家修路之前,比这里还要难走。想了想,说,“你去副驾坐,会好受很多。”
  开车的司机是山里人,叫老张,村长派他来火车站接“领导”,此刻一听领导要坐过来,马上挺直了腰杆,就连方向盘上的双手也握得更紧了些。白鸽余光瞥到,觉得既可悲又好笑。山旮旯里的乡下人,表达势利的方式非常浅薄,无非是像这样般“使力气”;对权贵的定义也模糊,认为从山外来的,就都是“好”的。
  可还没等老张紧张多久,车轱辘就泄了气。车身猛地墩了一下,刚盹儿着的周倩倩吓得一趔趄,摘下眼罩问“怎么了”,白鸽扔给她一包纸巾,指指自己的嘴角,示意她把口水擦净。周倩倩瞪了他一眼。
  三人下车,发现轮胎是被一块锋利的石头扎破了。快日落了,远处是连绵的山,脚下是坑洼的路,目之所及连第四只活物都没有,更别提搭顺风车。老张急得直搓手,把两人劝回车上,自己则在车外操着一口浓重口音,叽里呱啦讲电话。周倩倩一眼就看出,他是怕被村长怪罪,所以才那么着急。
  天刚擦黑时,一辆三轮车来了。车上坐了个皮肤黝黑的汉子,看起来和周倩倩他们差不多大。老张介绍,这是他儿子小张,叫二人坐小张的车走完这最后一段路。周倩倩问:“你的车怎么办?这附近能叫到拖车吗?”老张摆摆手说不用。后来她才知道,那晚小张把两人送到目的地后,又步行折返,和父亲把车一下一下推回村子。
  22 点 15 分,几人抵达邵通唯一的酒店,比预计抵达的时间晚了两个小时。村长王祥看到小张,脸色先沉了下去,周倩倩抢在他前面说:“多亏了小张,不然我们等天亮了都到不了。”
  王祥立刻挂上一副黏腻笑脸,一边把两人迎进如意酒店,一边嘘寒问暖。白鸽是完全的大少爷脾气,不懂这些人情世故,只以为周倩倩因为小张外型帅气才这样夸,于是回头瞪了他一眼。而那人以为这是“领导”在用眼神道谢,挥了挥手,在原地憨憨地笑。
  王祥把二人迎进大堂的一个包间,桌上摆了八道菜,由于热了一遍又一遍,许多蔬菜入口有些过分软烂。王祥用公筷不住地往白鸽和周倩倩碗里夹菜,眼睛笑得眯起一条缝:“老板们和我打过招呼了,你们待在这儿的这段时间,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说!”
  “好,我们也不搞很大排场,这几天拍拍邵通的人文和风景,拿到足够的素材,也就走了。”公司只要求两人拍摄邵通山区的贫苦,素材具体用作何处,倒一直藏着掖着没有和他们说。周倩倩放下筷子,眨眨眼道,“王村长,听说这里有许多小孩被送到上海的幼苗福利院了,你应该知道吧?”
  王祥表情僵了一瞬,随即很快又恢复起那副假笑,说:“什么福利院!不知道哩!两位领导多吃点,吃好等下我带你们去住的地方!”
  周倩倩与白鸽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再追问。
  许是由于太累的缘故,这一夜,两人睡得很沉。第二天一早,村长派人把白鸽和周倩倩送到居民区。居民区不比街里有几栋店面和楼房,这里大多是土胚房,偶有几家条件好的,盖的是灰砖红瓦的平房,而大多数屋檐仅仅用茅草堆成个尖。两人就在这里,开始了挨家挨户的走访。
  本次项目的采访对象是大山里的孩子,然而进展并不十分顺利。原因有二:一是当地居民只会讲方言,不会讲普通话,两人听不懂;二是居民并不愿意自家小孩出镜,像老母鸡护鸡崽那样把孩子护在镜头之外,很令人头疼。两人扛着摄像设备走了十余户,连镜头盖儿都没机会打开。
  白鸽一屁股坐在路边,挫败地抓抓头发。周倩倩注意到他脚踝上的红,问:“你脚怎么了?”
  “没什么,磨破了而已。”名牌鞋此时反倒成了累赘,白鸽的目光移向周倩倩老土却舒适的软底布鞋,那人对于如何在农村环境生活明显比他有经验得多,对伤口的应急处理也是一样。她钻进刚刚探访的那一户,半晌,拿了瓢水出来,对他道:“鞋脱了,伤口冲干净,不然容易感染。”
  处理好后,两人继续敲开下一户的大门。说来奇怪,路上并不见很小的孩子玩耍,访过的孩子都有十几岁,在家里做农活。
  就在两人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之时,一个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是小张。阳光下他的皮肤显得更为黑亮。听完两人的诉求后,他咧开嘴笑了,居然说出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周倩倩这才想起,昨晚他一路无话,只顾开车,安静得好像黑土地里闷声锄地的老黄牛。
  小张说,自己念过高中,由于是在市里读的书,所以会普通话。至于为什么肄业,周倩倩没有追问,她想无非是需要辍学打工、补贴家用。在东北的乡下,也有无数个“小张”们。白鸽的表情始终是惊讶的,他无法想象城市的背面还有人正在过这样一种生活。
  “我想,带你们去个地方。”小张很轻地锁好门,“走吧。”他把两人领到一个茅草房前,比刚刚走访过的人家还要破。门没有锁,轻轻一推,屋顶由于震颤簌簌落下许多灰尘。屋内看起来许久无人打扫,遍布积灰和蛛网。
  屋内角落有一口地窖,周倩倩曾在乡下祖辈的家里见过地窖,多用来冬天储存土豆、白菜等可以久置的农蔬。小张从裤兜里掏出一根牙签,熟练地撬开锁。白鸽对这个黑皮糙汉诸多不放心,他让周倩倩原地看包,自己则跟在小张后面爬下地窖。
  爬了许久,白鸽的名牌鞋再次踩在地面。“当啷”一声,近处传来铁器碰撞的声音,入口处的微薄光亮并不足以使他看清。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打开照明功能,眼前景象令他惊得倒退一步。
  那是一个衣着不整的妇人,手脚被铁链牢牢锁住,豁着牙齿,发出阵阵呜咽。
第26章 大山里的孩子(二)
  “这间茅屋是村北头那个叫杜国忠的老汉儿盖的,地窖也是他挖的,用来养他这个媳妇。”小张的声音低低地坠进每个人的耳朵,“起初她和杜国忠住一起的,后来邵通总有外人来——就那种清一色的名牌车队,杜国忠就把她藏到这里来了。她是被拐卖来的,村里人都知道。”
  “一,二,三......”小张掰着手指数,“七年了,她被逼着生了六个孩子,都被送走了。”
  “送去哪儿了?”镜头后的一个声音问。
  “幼苗福利院。”小张回。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小张下意识看向周倩倩,“我”了半天,才慢吞吞问,“领导,可以给我打码吗?”
  镜头后的白鸽抢先回答:“你放心,我们不让你露脸,也会给你的声音做变声处理。”
  “谢谢。”小张重重点了一下头。
  小张本名张翼,无论在当年北大入学名单还是云南日报上,都能查到他的名字。他并非高中肄业,而是在读北大时中途辍学。那可是北大啊。周倩倩的心脏倏然一疼。眼前浮现当年 Y 大招生考场上那空空的半页试卷,她现在仍清楚地记得那道题目。
  而他们脚踩的地底下被圈养的女人,是张翼的大学同学,叫李小娟。
  “那一年,我和李小娟是从这座山里唯二考出去的大学生,我们商量了一下,错开报考专业。她报了北大社会学,我报的心理学,都考上了。小娟的父母常年在外务工,当年靠写信交流,小娟把录取通知书复印了一份邮寄过去,也不知他们收到没。”
  那年村里大摆酒席,男女老少身穿彝服在他家门口跳舞,篝火燃了三天三夜。市委领导和村长把他二人风风光光送上进京的火车。本以为这是光明的开始,没想到等待他们的,却是一场黑暗的浩劫。小张说,“第二年,小娟跟研究生学姐做一个有关贫困人口调查的项目,小娟提出可以取邵通的样本,这样正好还能回乡看看。”
  小张深吸一口气,良久才艰难地说:“然后,就在走访的过程中,她被杜国忠强奸了。”
  “起初我不知道这事。调研组回京那天,我去车站接她,却只看到那个研究生学姐。我问她,小娟呢?她说小娟丢了。”
  “我马上回邵通,挨家挨户地找,甚至去河道里捞了几遍——”小张指了指地下,“最后,我在这里找到了她。”
  他立刻报了警,可还没等电话接通,村长王祥就带人找到这里来。一同被带来的,还有他爸爸张泽天。
  “他们劫持了我爸,刀对着他肚子,说只要我敢报警,就把我爸攮了......还不许我回北京。”小张惨淡一笑,“就这样,我辍学了。”
  “你现在......都做些什么,呃——”白鸽措了半天词,从牙缝里挤出那两个字,“工作?”
  “织背篓和香包,每周日挑到集市上卖。”张意平静地说。
  白鸽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周倩倩踹了他一脚,他了然地闭了嘴。
  周倩倩:“当年的事,你有保存什么证据吗?”
  张翼:“有的。我刚找到小娟时,她精神状态还正常。我让她写了一封对杜国忠的指控信,放我家了,我带你们去拿。”
  他蹲下,把地窖重新锁好,起身,背对着他们走了出去。明明是同龄人,却已经长出了许多白发。周倩倩盯着他的后脑勺,心里一阵悲哀:张翼的翼,也是折翼的翼了。
  小张家住村南,离茅屋很远,却离杜国忠家很近。张父在午睡,三人撩开门帘,蹑手蹑脚钻进去。小张家不大,却十分整洁。空气里静得只能听到脚炉燃烧的哔剥声。卧室里一张书柜式写字桌,上面放着一些教材和名著,周倩倩一眼看过去,看到好几本东野圭吾的推理小说。注意到她的目光,小张扯出一抹凉凉的笑,悄声说:“我想学侦探破案,然后帮她。”
  “咔哒”一声,小张打开书桌抽屉,从里面掏出一个档案袋。袋口磨出些许毛边,掏的过程中露出一抹红色,是北大的录取通知书。他会失眠吗?会不会在无数个夜里,打开档案袋、翻开它?周倩倩有些难过。
  终于,小张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就那种小学校园发的笔记纸,打着红色的条纹。周倩倩接过它,还没来得及展开读,突然,一个男人破门而入,一把抢过信纸,把它直接丢进了火堆。
  原本吊儿郎当蹲在地上的白鸽跳起来,那可是能够证明杜国忠犯罪唯一的证据!
  小张大吼:“爸!你干嘛!”
  “闭嘴!”老张兜头打了他一掌,面对周倩倩和白鸽挤出一个勉强至极的笑容,“二位领导,我们爷俩今天身体不适,您俩还是请回吧。”
  “七年了,好不容易有福利院以外的人来,这是唯一的机会了!”小张的眼眶憋得通红,嘶吼道,“你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杜国忠逍遥法外吗!”
  周倩倩:“.......福利院的人是指?”
  “他说胡话呢,您快走罢!”老张半推半搡把二人推出院门,然后“砰”地关上。黑色铁皮的大门,两只铜狮子门把手一左一右吐着舌,眼睛炯炯,仿佛拒绝一切不速之客进入。白鸽问:“现在怎么办?”他是真的慌了。从小在上海市区长大的他,哪里遇到过这种情况?周倩倩默了默,半晌,拨出一个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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