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瓷!”秦衍皱眉,语气重了些,“别闹了。”
慕瓷没想到她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会把果汁杯拂到地上,自知理亏但又觉愧恼。
“我说了不想跟你回京都,是你非要拉我上飞机,我说了不想吃东西,你还要我吃,什么都要听你说听你说,我不想听,行不行?”
头等舱的乘客不算多,但这边动静太大,还是不少人好奇望过来。
空姐也及时过来清理,并轻声安抚:“没事的,这边马上可以处理好,请问还需要上一杯果汁吗?”
秦衍没吭声,面色紧绷,深眸似酝酿着汹涌冷意,却又极力克制着,就那样沉沉盯着慕瓷。
不得不说,秦衍动气的时候是吓人的。
可慕瓷也倔,心里打鼓面上也不服输,就那样跟他对峙,一眨不眨。
两个气场强大的人,足以让空气凝固。
空姐头皮发麻,自知等不到答案,赶紧清理完地面,快速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秦衍阖了阖眼,深吸口气压下心口汹涌,率先别开视线。
慕瓷神经蓦地一松,背过身,抓紧毛毯扣在胸前。
指尖陷进柔软,眼泪就毫无预兆地流了出来。
怕被听见,她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也极力控制着肩膀不颤动。
好讨厌这样的自己啊。
屁大点事哭什么?
明明是她把果汁杯扬掉的,她委屈个什么劲。
可,她就是控制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流过脸颊,沿着下巴掉到毛毯上,湿濡一片。
秦衍似也疲倦了,靠着座椅阖眼,紧皱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
许是太累,慕瓷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还做了个很神奇的梦。
梦里,她落进一个迷宫般的森林。
森林很美,绿树浓荫,还有到处奔跑的麋鹿。
但,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然后,她遇见了秦衍。
秦衍站在树下,细碎的阳光透过树枝落在他身上,衬得如同神邸般。
他勾唇,朝她伸手:“我带你出去。”
慕瓷跑过去,可就在她抬手放上去的那瞬间,他不见了。
在她眼前,突然消失了。
无影无踪。
“秦衍!”
慕瓷惊醒的瞬间,梦里的话也喊了出来。
秦衍阖眼休息,听到这声音,眼睛还未睁开,手先下意识伸了过去,探上她的额头,触到一片冰冷。
“怎么都是汗?哪里不舒服?”
慕瓷脸有些苍白,唇上也没什么血色,揪着毛毯缓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刚才在梦里喊了他的名字。
……这就尴尬了。
才吵完架,她就梦到他,还那么大声地叫他的名字。
她慢慢坐直,不敢对上他的视线,抿了抿唇,强装镇定道:“我想上洗手间。”
秦衍:??
“汗是憋尿憋的。”
也不管秦衍信不信,她说完这句,扔下毛毯,就往洗手间走。
背影透着些慌乱。
洗手间里,慕瓷捧了把冷水洗脸,越发懊恼。
就这点出息。
早不梦晚不梦,偏偏在吵架的时候梦见他。
理不直气也不壮了。
她抽纸巾擦脸,抬头看镜子里略显憔悴的脸,幽幽叹了口气。
真不知道秦衍看上她什么。
她要是男人,碰上这样阴晴不定的臭脾气,指定绕着走。
收拾好心情,她往座位走。
秦衍掀开眼皮,慢条斯理收起长腿,脸上没什么表情。
刚坐下,他递来一盒饼干:“吃点饼干垫肚子,有话跟你说。”
“……”
闻言,慕瓷心里噔了下。
他是不是……嫌她烦了?
梦里的画面冒出来,秦衍在她眼前一瞬间消失的恐慌感,猛然袭上心头。
第55章 从里到外,哪都喜欢
手指收紧,慕瓷攥了攥手里的饼干盒,抬眼:“你说吧。”
秦衍指下饼干:“先吃。”
“……”
不知道他对她吃东西这事怎么这么执着。
是怕她饿着肚子接受不了他接下来说的话,影响肚子里的孩子吗?
慕瓷慢吞吞抽出一块饼干,放进嘴里,形同嚼蜡。
吃下一块便不想再吃,把饼干放到一边。
秦衍看着她,略微一顿,问:“不想吃饼干的话……还喝果汁吗?”
慕瓷这次没拒绝,头点得很快:“好。”
空姐端来一杯鲜榨的西瓜汁。
慕瓷小口抿着果汁,脑子很乱,她拿不准秦衍这波澜不惊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生气?失望?还是连多余的情绪都不想给?
“秦衍,有什么你说吧,我听着。”慕瓷放下杯子,直接开口。
她受不了心底一会儿一个想法冒出来,磨人。
秦衍深眸盯着她,蓦地抬手,将她嘴角的一点饼干屑擦掉。
温热的手指抚过唇角,他却来了句不相干的话:“脸这么冰,冷吗?”
慕瓷被他突如其来的关心撞得有些懵,讷讷摇头:“有毛毯,不冷。”
“那就好,”他将毛毯拉高了些,盖住她的手臂,“京都的气温低许多,待会下飞机走快点,接机的人准备了衣服。”
又是句不相干的话。
慕瓷眨下眼:“你要说的事就是这个?”
“不是。”
秦衍注视着她,那双眼眸柔情暗蕴,低沉的嗓音在机舱显得尤其撩耳朵:“想跟你道个歉,对不起。”
慕瓷怔住,表情空白。
他道什么歉……
可能她的迷愣的样子太好笑,秦衍忍不住捏了捏她娇软的脸:“这次事出突然,下次不会这样了,你气头上的时候我也没控制好情绪。”
“对不起,宝宝。”
他重复。
“……”
慕瓷假设的种种没有发生,事情的发展还跟她想的截然不同。
这一刻,她不知该说什么了。
许久,她抬起眼,嗓音飘忽:“秦衍,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呀?”
闻言,秦衍眉梢微挑:“想知道?来,我告诉你。”
慕瓷顺着他勾手指的动作下意识靠过去。
男人薄唇贴到她耳边,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出来,耳旁的小绒毛都被他撩动了起来。
嗓音含着清浅笑意,痞坏中又带着些许认真:“从里到外,哪都喜欢。”
他尾音拉长,欠欠的声线着重强调“从里到外”四个字。
慕瓷作为一个连高速都没上过的新手司机,竟然,秒懂!
“别跟我说话!”
小脸瞬间爆红,她别过脸翻身,不想再理他。
老男人,动不动就开车!
-
就这样,直到下飞机慕瓷都没跟他说一句话。
京都的秋夜,寒风萧萧。
慕瓷被秦衍用大衣裹得严严实实,直到上车,才能长长呼出口气。
车子一路往前,穿过浓重夜色,速度有些快。
最后,停在仁海医院。
慕瓷以为回御澜庭,没想到一抬眼竟然到了医院,想起秦衍一定要赶回京都的强势态度,反应过来,顿时有些内疚。
“秦衍,我不知道你是因为这个才急着赶回来,不好意思。”
秦衍将她的外套扣子仔细理好,打开车门:“没事。”
他牵着她下车,温厚的掌心包裹住她纤嫩的手,大步往医院大楼走。
慕瓷跟着他往里走,感觉到步伐有些急,忍不住问:“来医院是……看你的亲人还是朋友?”
“亲人。”
秦衍回答完,握着慕瓷的手不觉又紧了几分。
一直乘电梯到某个楼层,秦衍在走廊一处停下,转身定定看向慕瓷。
慕瓷看眼空荡荡的走廊,突然感觉有点冷:“不走了吗?”
“小瓷。”秦衍敛眉,忽然唤她。
“嗯?怎么?”
秦衍指尖一寸寸收紧,意识到力道太重又赶紧松开些,但一直没放开她的手,嗓音沉哑:
“听着,我接下来说的事你可能接受不了,但你不要激动也不要太难过,相信我,不管什么事,我都在你身边。”
“你这样子好吓人哦,说得好像……”
慕瓷卡住,一个难以接受又不得不让人猜测的想法冒出来。
刹那见,背脊升起一股森寒,问出口的声音都是颤的:“到底谁出事了?”
秦衍看着小姑娘瞬间苍白的脸,心像被人狠狠刺了一下,尖锐地疼。
“小瓷。”他嗓音艰涩,从没觉得一句话这么难说出口。
“说啊!”
慕瓷扯他的衣袖,他的反应足以说明一切,她眼泪一下滚落出来:“说话啊!”
秦衍:“你父亲,在高速被一辆冲过防护栏的货车撞上,现在在手术室。”
慕瓷脑袋嗡的一下,人差点栽下去,秦衍手臂环住她,稳稳地托起来。
“先别急,人还在,就不是最坏的结果。”
秦衍扶着他,低沉的声线带着安抚的力量:“你要是垮了,你母亲一个人,就真撑不住了。”
“……”
是啊,越是这时候,她越要坚强。
父母,就她一个女儿。
慕瓷仰起满是泪痕的脸,声音涩到极致:“秦衍,你跟我说老实话,情况到底有多坏。”
秦衍抬眸,深深望了眼走廊另一边:“我接到的消息是还在手术,具体情况,过去才知道。”
慕瓷深吸口气,抓着秦衍手臂的指尖松开:“好,我们现在过去。”
慕瓷路过洗手间,进去洗了把脸,眼睛还是红的,但收拾了下,状态总算没那么糟糕。
“手术中”三个字格外刺眼。
手术室外,戴晚芬弓着背,手肘撑着膝盖,脸埋进手掌,平时华贵的仪态没了,有的,是覆在身上,浓浓的无助和悲伤。
慕瓷只一眼,酸涩便爬上眼眶,她赶紧别过脸不看,深吸口气忍回去。
秦衍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拍她的背,无声安抚。
几个呼吸间,慕瓷调整好情绪,走过去蹲下身,手搭在她膝盖上,轻轻唤了声:“妈。”
听到这声,戴晚芬背脊一僵,缓缓抬头,满是血丝的眼有些错愕:
“你怎么来了?谁告诉你的?”
第56章 堵住这张叭叭个不停的小嘴
戴晚芬抬眼,慢慢扫向四周,戴晚莉和她丈夫站在角落很沉默,樊亦星察觉到视线赶忙别过头去,毫不知情的样子。
慕瓷听得心尖又是一阵绞痛,闷着声音:“妈妈,我不是小孩子了。”
家里不管出什么事,父母永远把她保护得好好的,不让她承受一丁点压力。
她低头,脸放在戴晚芬腿上,脸颊碰到妈妈的手,依然保养得很好,可岁月还是留下了痕迹,不似年轻时候柔软。
“妈,你们什么事都瞒着我,我更难受。”慕瓷鼻尖发酸,却又极力忍着。
戴晚芬垂眼,良久,抬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声音发哽:“妈妈不想你怀着孩子还担心,怕你难过动胎气。”
“我是孩子妈妈,可我也是你们女儿啊。”
慕瓷眼眶更涩了:“不告诉我,难道你打算一个人顶吗?”
戴晚芬说不出话,默默流泪。
手术室的门突然打开,护士从里面快步出来:“慕修岭的家属在不在?”
慕瓷一下站起身,脚蹲太久了发麻,还好秦衍及时托住她。
“在,怎么了?”
她脚步慌乱地跑过去,护士将文件递给她:“家属要补充签字。”
“为什么还要签,是出什么事了吗?”慕瓷稍微恢复了点血色的脸又瞬间惨白。
戴晚芬站起来的瞬间差点跌下去,樊亦星眼疾手快扶住。
“不是已经签过手术同意书了?”
护士来不及细细解释,只说:“手术中会难免出现很多意外情况,你赶紧看一下,签了才能继续手术。”
慕瓷握着笔的手指节发白,手抖得签不下去。
她感觉阵阵寒意往四肢蔓延,恐慌将她意志吞没。
同意书上的字她一个都看不进去。
“这时候,我们要相信医生。”
秦衍言语笃定,从后面环住她,温厚的掌心落下,握住她颤抖的手,一笔一画签下“慕瓷”两个字。
护士接过同意书,手术室的门呼地打开又呼地关上,提示灯依然刺眼。
慕瓷转身抱住秦衍,脸闷进他胸膛,无力抽泣:“秦衍,爸爸一定会没事的对不对。”
“不会有事,不会。”
秦衍低沉的声音和他胸膛强有力的心跳声使人安定。
等待手术结束的时间很煎熬。
秦衍一分钟都没放开慕瓷,紧紧牵着她的手。
掌心传来的温度慢慢温暖她发冷的身体,她逐渐平静下来。
-
手术进行了足足六个小时,却仍没有脱离危险,转到了重症监护室。
医生说手术比较成功,但接下来的48个小时最为关键。
家属不能探视,戴晚莉和丈夫便先回去,樊亦星送他们。
刚出大楼,戴晚莉一巴掌抽在樊亦星背上:
“要你擅作主张给你表姐打电话!还好你表姐没事,要是她一着急,肚子里的孩子没保住,你就是千古罪人!”
“哪有那么脆弱。”
樊亦星揉着肩咕哝:“你没看见姐夫也在嘛,他会照顾好姐姐。”
戴晚莉想起看到的场面:“你别说,小秦给我第一印象就不错,今天看,更顺眼了。”
“你是看脸吧。”樊亦星吐槽老妈,“你和大姨一个样,都是对脸不对人的货。”
“死孩子怎么说话的。”
戴晚莉还想打他,被他侧身躲开:“还有老妈,你们长辈不要总觉家里有事瞒着我们是为我们好,那是你们觉得,我们有我们的想法,我们也长大了,OK?”
“O你个屁O,懒得跟你说。”戴晚莉翻个白眼,走了。
重症监护室外,慕瓷在戴晚芬旁边坐下:“妈,你也回去睡一觉吧,我和秦衍在这。”
“不行,你回去,你还怀着孕。”
“我不想走。”慕瓷摇头,“长这么大,都是你们护着我,够了,该我来护着你们了。”
戴晚芬不肯:“别说倔话,你怀孕怎么能在医院过夜?赶紧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