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要入寨子的迎客桥,几个皮肤黝黑,头戴银箍穿着佤族短裙的女孩唱着迎客的调子,用食指蘸了些混了锅底灰的娘布洛想要抹在帅哥的脸上。
看着女孩手指上那黑黢黢的娘布洛,帅哥本能的身子向后倾斜。多曼对他解释道:“这是这里的风俗,摸你黑知道么?就是用这个抹全身。是佤族人民对你的祝福。”
帅哥看看旁边被抹成大花脸的游客敬谢不敏道:“算了,不用了。”
“祝福怎么能不要呢?”多曼亲自上阵,用食指蘸了点木碗里的娘布洛:“我给你点,保证不乱抹,就额头一点。这是进寨的规矩,不抹不行的。”
既然是规矩帅哥就无法拒绝了,只能低下头。多曼的食指在他眉心轻轻一点。
哇塞!她在心中赞叹,眉心痣再加上这长相,跟观音似的。
第4章
既然建立了雇佣关系,那当然得知道雇主的姓名,多曼朝帅哥笑得万分热情:“请问你怎么称呼呀?”
“宛托缇来玛伽。”
碗托起来骂街?!这个名字真是充满烟火气。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取贵族才用的名字了,而且这名字一听就是在庙里当了不少年的和尚,现在怕只有分布在东南亚的傣族才会这么取。
她歪着头问:“你不是中国人。”
“我从缅甸蒲甘过来的。”
她就说嘛!多曼小心翼翼地和他商量:“你的名字太长了我记不住,我能叫你宛先生么?”
宛托缇来玛伽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女孩,看着一副聪明相却长了个金鱼脑子,连个名字都记不住。
“你可以叫我阿伽。”
多曼满意地点点头,这样就方便多了,还显得亲近。她朝阿伽笑得甜丝丝地:“你就我多曼就行。”
“你姓多?”
“嗯!”
“这可是土司的姓,你家祖上是领主?”
多曼笑笑:“应该没有吧,没听家里长辈说过。”说完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朝前领路。
阿伽看着前面带路的女孩,她应该是很喜欢晒太阳还不注重打扮。身上露出来的皮肤都是蜜色的,包括尖尖的小脸。头发及肩扎成一束垂在背后。脚上那双土到极致的大红色的绒面布鞋和她的T恤、五分裤格格不入。女子自古都对容貌、打扮相当注意,就算是贫困的人家的女儿也会攒钱买一匹白棉布染一条合心意的筒裙等着赶摆的时候穿。
这个叫多曼的女孩长相不俗,应该更喜欢打扮才是。现在这个样子也不知道是过于自信自己的容貌还是真的不在意。
多曼领着阿伽来到打歌场,刚刚才结束一场表演,下一次得等一个小时。正好带他逛一圈回来就能看上。
她指着一条石头铺出来的小路对阿伽道:“咱们从这条路进去逛一圈寨子吧,歌舞表演还得有一会才开始呢!”
阿伽不可置否地点点头。多曼引着他下了台阶。一边走一边给他介绍:“这座木屋是大长老家,佤族的大长老和傣族的大长老不一样,他们相当于佤王的管家。帮佤王处理一切事物。”讲完又问阿伽:“你今晚回去么?要是不回去可以住大长老家,他家开着民宿。条件是一般了点,但想体验民俗还是不错的。”
眼前的木楼,面板已经被火塘的烟火熏得发黑。里面光线也不太好,从门外朝里望进去什么都看不清楚。
阿伽淡淡道:“先逛逛吧,逛完再说。”
啧,提成飞了。多曼心里很是遗憾。这寨子顶天能逛一个小时,连午饭都不用在这里吃。说到午饭多曼眼睛眨了眨,对阿伽道:“要不先把午饭定下来?今天人多,这里饭馆又少,到饭点不一定能有位子。”
阿伽点点头:“行吧!”
“那你等一下。”多曼冲大长老家的门口喊:“阿南哥,阿南哥。”
“哎!”大长老的儿子阿南在灶房舂米,听见多曼叫他就知道生意上门了,舂米的木杵棒都来不及放举着就出来了。看见多曼那凉快得不得了的打扮就笑:“多曼,你不冷么,今早才16度。”
冷什么冷,遇到一个一天给她两千的肥羊,她现在热血沸腾得不得了。
“这位先生中午想在你家吃午饭,你准备一下,到点我们过来吃。”
“好的,好的。”阿南很是热情地询问:“想吃点什么菜?”
多曼看向阿伽:“阿伽,你想吃点什么?”
“你做主吧,我也不知道这里什么是特色。”
给游客点菜她可是很有经验的:“那就杀一只鸡,半只煮烂饭,半只烤了,再拿水豆豉拌一个苦瓜,再来碗青菜汤用胡辣子打个蘸水。”说完又问阿伽:“这些菜可以么?”
阿伽还是表情淡淡、言简意赅:“可以。”
多曼就是照顾他,一个客人而已还能卖出去一只鸡。阿南笑得合不拢嘴道:“那我就按你们说的准备,现在就去杀鸡熬汤,苦瓜和青菜我去地里现摘,冬天被霜冻过的青菜可好吃了,一点都不苦,随便煮一下就耙呼呼的。你带客人好好玩,到午饭时间直接过来就行。”
见午饭谈妥阿伽继续沿着石头小路朝前走,阿南朝多曼比了一个大拇指。多曼回他一个小意思的表情,转身追赶前面的阿伽。
多曼见他胸前挂着照相机,以为他会像别的游客的一样照一些老寨的风土人情。路过一间草屋的时候指着屋檐下一个打着包头坐在纺车前纺布的老阿妈道:“你应该没见过佤族纺车吧?感兴趣的话过去看看,还可以和她合影的。”
老阿妈坐在纺车前姿势端庄,闻言朝他们露齿一笑:“合影五块。”
阿伽看了老阿妈一眼,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多曼恨铁不成钢地指着老阿妈:“昨天都才两块,怎么能看着今天人多就坐地起价?看吧,把客人都吓跑了,你连买包卡崩烟的钱都没赚到。”
老阿妈悻悻地摇着纺车,她怎么知道这个客人穿着光鲜竟然这么小气,连五块钱都嫌贵。不是她说,这年头五块钱能干啥?连碗米线都买不到。花五块和她合个影既能留作纪念还能显得客人见多识广,这么划算他都不干,现在的年轻人格局就是小。
第5章
多曼觉得这位叫阿伽的客人和普通的游客不太一样,其他的游客从钢筋水泥的大城市来到这个原始的寨子看啥都新鲜,恨不得连榕树下的石头都拿相机照一照,可他仿佛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似的,走马观花看一眼就走。
寨子里最新奇、最刺激的景点就数人头桩了。当然,人头现在肯定是不会摆了,摆的都是牛头。黑着两个窟窿眼的牛头配上她阴森恐怖的解说,所有人无不为之变色。可他讥诮地瞄了一眼挑在桩头地牛头,一副“就这?”的表情让多曼很受挫折。
她暗自咬牙,你也就生在好时候。要是早生个一百年,凭你这小白脸子和一头浓密的头发,要么被女大王压了寨,要么被砍头祭了谷。
人头桩看完其实就没啥可看的了,多曼准备领着他往竹林的小路出去,他却指着不远处的一间草屋道:“那里还没看过呢!”
多曼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啊!”了一声后道:“那里是以前头人议事的草厅。只有节假日才开放,平时都是锁着的。”
听到不能进去参观阿伽面上露出些许失望的表情。多曼也觉得很失望,好不容易遇上一个他感兴趣的地方,结果还他喵的不开放。这种让客人扫兴地服务也不知道两千块导游费会不会打折扣。她建议道:“虽然不开放,但在外面看一看还是可以的。要不,我带你去看一眼。”
阿伽估计也是觉得大老远来都来了不看一眼挺可惜地,答应得很是痛快:“行,去看一眼。”
多曼带着他绕过寨子里村民种菜得菜地,爬了一个土坡来到草厅。其实她自己觉得这个草厅也没啥可看的。篱笆扎的墙,顶上铺了稻草,这种建筑在老寨比比皆是,不过就是更大一些而已。可阿伽仿佛对这个草厅兴趣特别浓。房前屋后围着看了一圈不算,还弯腰凑到门前从门缝观察里面的陈设。
里面也没啥可看的呀!就一张大木长桌,墙上挂了弓弩、牛头,他却凑在门缝看了好久才对多曼说:“走吧!”
这么随随便便绕了一圈,出来的时间比预计的要早。广场上的歌舞表演还没开始。多曼犯了瞅,一时间也想不出要忽悠他去那里杀杀时间,总不能站在广场边上发呆啊!
正一筹莫展的时候,王子家的大黄狗看见了她,摇着尾巴很亲热地跑了过来。这条狗看上去灰头土脸一副憨处处的样子,却跟成精了一样。老是跟在游客屁股后面,等游客停下来逗它,它就屁颠屁颠地把游客往王子家带。怕游客跟不上它走得不紧不慢,偶尔还回头看看有没有人掉队。
看见它多曼就有注意了。笑眯眯地对阿伽道:“这个寨子还有个王子呢,我领你去他家喝茶吧。它家有很多记录佤族风土人情的古籍,我可以让他拿出来给你看看。”
阿伽有些意外:“这个寨子还有王子?真的假的?你们为了发展旅游给封的。”
多曼苦笑不得:“现在是社会主义社会,谁敢封王封爵的,他真的是王子。他阿爸以前是这个部落的王,他不是王子是什么?”
阿伽点点头:“那得见见,我还没见过活的王子呢?”
见他答应,多曼对在脚边打转的黄狗道:“阿黄,让王子煮壶茶,来客人了。”
阿黄仿佛听懂了一样,低叫两声就往家跑去。穿过广场的麻朗树再往前走几十米就是王子家。听见有人叫多曼的名字,阿伽一抬头竹子搭的栏杆露台上有个黑廋、黑廋,穿着一件藏蓝色的对襟土布上衣,戴着瓜皮小帽的老人正对着他俩招手。
阿伽怀疑地看着多曼:“他就是王子?”王子不应该是年纪轻轻、英俊潇洒么?眼前这位快70 了吧?
多曼朝他咧嘴一笑:“货真价实,你有没有合适的对象介绍给他,他现在单身。”
阿伽一脸无语。
踩着木楼梯进了王子家,堂屋中间有一个火塘,旁边摆着一个竹子编的四方罩笼。多曼给他介绍:“这种罩笼很实用的,白天用来喝茶吃饭,晚上用来关鸡。”怕他嫌弃这东西关过鸡,多曼又连忙补充道:“当然,那是很久以前了,现在大家只拿它来吃饭。”
阿伽觉得她的解释很多余,没理他。
王子招呼他们在火塘边的藤蔑矮凳上坐下,从罩笼上放茶叶的罐子里抓了一撮茶叶放进一个陶制的小土罐里后放在火堆上炒茶,不一会空气中就弥漫着一股茶叶的糊香味,王子又拿了一个葫芦瓢从罩笼旁边的一个小水缸里舀了小半瓢水倒进陶罐,一声长长的“切”后罐子里浓烟升起,待里面响起咕咚、咕咚的沸腾声,王子用布巾捏着小陶罐的耳把将茶倒在小陶杯里递给他们两个。
阿伽喝了一口,入口有一股苦香味,咽下去后不久便有一股甘甜沿着舌根泛至正个口腔。
他对王子微微颔首:“茶不错。”
多曼觉得他这人真是狂得没边了,这是个王子唉!就算他不是个王子他也是个老人,你就不能再多说个谢谢么?
第6章
嘴上说着茶好喝,但阿伽的兴趣明显不在茶上。王子准备给他们斟第二杯茶,阿伽便用手掌盖住茶杯,让多曼跟王子借她先前说的那几本古籍。
王子去床边的立柜前翻出基本用蓝粗棉布的书籍。阿伽接过来翻开便愣住了,只见书页上画满了手舞足蹈的小人。
多曼见他傻了眼解释道:“佤族没有自己的文字,这种象形文字一样的图画就是他们记录的形式。”
对于她的解释阿伽觉得很无语。这书纸张薄脆又泛黄,看得出造假是用了心的。可他们忘记换墨了,纸张上全是两块钱一瓶的臭墨水味。以前的佤王手握多少银矿,连块好一点的墨条都买不起么?
这几本书是忽悠游客的不二法宝,作者就是王子。他亲手制作的这本手抄古籍,看过的游客总是好奇上面的内容,想知道书上那些长着三角脑袋的小人人是在干什么?王子就会真指着图画从葫芦开始给他们讲,游客开心,王子过瘾。宾主尽欢、皆大欢喜。
结果阿伽不按常理出牌,随便翻了翻就把书递还给王子。翻出钱包抽出五十块的纸币放在罩笼上当做茶钱,起身对多曼道:“走吧!”
多曼觉得技穷了。同时也觉得奇怪,这位明显对寨子里的一切事物都不感兴趣的游客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既不像来旅游也不象民俗采风。说好一天两千块,这么快结束他不会打个对折只给一千吧?想到有可能损失一千块多曼的心一阵扯紧了的疼。
从王子家出来,正好赶上广场的表演开始。身上穿着牛头印花背心的佤族汉子敲着木鼓,皮肤黝黑、身材健美的女孩甩着黑黑的长发唱着佳琳赛。
多曼不抱希望地问道:“你要不要看表演?我去给你占个好位子。”
果不其然,阿伽摇摇头:“不用了,这种表演缅甸也看得到的。”
呦,这是还去过佤邦?!
垂头丧气的掏出手机打给阿南:“提前开饭。”
阿南一家对经营这个民宿还是很用心的。通过电视和上网知道现在的游客除了体验民族风情,还需要一点小资情调。那怎么样才能把自己家的旧木楼弄得有小资情调呢?
多曼向他们提供了宝贵的意见,咖啡、书籍、音乐、WiFi,四者缺一不可。桌椅板凳越原始越好,砍几棵树推成板子最好连上面的木刺都不要磨,拿做筒巴的粗麻布铺上去。原始与现代相结合客人一定稀罕死了。
把楼下两间堂屋按她说的改造一番,阿南觉得,还真有那个味。
把他领到大长老家,阿南老婆正在烤鸡,才进门就闻到香料伴着肉的焦香。阿南掏烟出阿来派,阿伽摆手表示不抽,多曼是抽不惯他手里那种缅甸卡崩烟,也摇头不要。
多曼对阿伽道:“你先吃饭,等吃完饭后我再带你去寨子周边转转。”
阿伽奇怪道:“你不和我一起吃么?”
多曼摇摇头:“我们有员工食堂,我去食堂吃就行。”
阿伽笑笑问道:“我今天的费用还没给你呢,你就这么走了不怕我悄悄溜了?”
多曼意味深长地也笑了笑:“我看你不像赖账的人。”溜?!你溜得掉么?阿伽只要前脚一走阿南就会打电话给多曼,多曼一个电话打到门口保安室,就会有七八个保安冲出来把他按在地上摩擦。
阿伽掏出手机对她道:“一起吃吧,一个人吃饭也怪没意思。把你收款码给我,先把今天的费用转给你。”
在阿南家能清晰地听到广场地木鼓声,伴着少女们高亢地佳琳赛,收了钱的多曼觉得嘴里的烤鸡特别的香,反而是阿伽没什么胃口。
也许是早上那碗米线分量十足,阿伽喝了一碗鸡肉烂饭吃了几筷子凉拌苦瓜就歇了筷子。见多曼还在吃,就舀了碗菜汤慢慢吹着,顺嘴问了句:“这附近还有什么景点可以玩一玩么?”
听这意思还有续约的可能,多曼顿时来了精神:“有啊!有啊!有溶洞,有崖画,还有天坑,都是值得去的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