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伽简直想仰天长叹,吃了哪那么多东西,趴卧压着胃也能睡着的,也只有他这个老婆了。过去帮她把鞋袜脱了,扶着肩膀给她翻了个身,又拉被子给她盖上。坐回桌边独自喝茶的阿伽思考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他已经很多年没这么操心过了,老婆淘气、妹妹主意大,看似已经和他很亲密的小舅子一百四十斤的体重,一百三十八斤的反骨。
每天眼睛一睁开就要操心一大家子的吃喝,妹妹的身体,岳父岳母敬着,小舅子哄着。这不是家庭主妇干的活么?对了,明天还得去和房主签合同,让多曼请假一起去估计她又要叽叽歪歪、骂骂咧咧。就那么点工资,她爱岗敬业得过分了。
多少年的独来独往,他早已经不记得这种为谁牵肠挂肚、满是烟火气的日子是什么滋味了。若没有那些烦心的苍蝇动不动就出来恶心人,这样的平静日子其实堪称完美。
一口饮尽杯中的茶汤,他长叹一口气。睡吧,睡吧,明天事情还多着呢!
日子按部就班地过着,送艾勒去学校报道后,艾勒阿爸也回工地了,说等他俩结婚又再回来。新房也装修好了,挑个日子就可以搬进去。两人都小心翼翼防范于未然,结果日子风平浪静得不像话。
进新房那天,多曼有些忧心地问阿伽:“你说他们是不是憋着给咱们放大招呢?”
阿伽正用火钳翻着火盆里烧的石头,闻言对她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成天琢磨人家会不会害你,日子还怎么过?”
多曼让阿伽把烧得差不多的石头放到盛了醋的铜盆里。一声剧烈的嘁喳声后白烟冒起。多曼让阿伽赶快端着盆在新房的每个角落都熏一下。阿伽受不了这股味道,翻了个口罩带上才端着盆每个房间去随便晃了一下。下楼后扯了口罩抱怨道:“都请佛爷过来念祈福经了,干嘛还废这事?满屋子都是酸臭味。”
多曼正踩着凳子往大门挂拴了红绳的金刚纂。闻言对他道:“别家让我搞这么一套仪式,我起码得收他888,有免费的你竟然不珍惜还抱怨?不过我最近生意不怎么好,喊魂的都少了。这是国泰民安了,还是现在的人对鬼神已经没有敬畏之心了?现在是旅游淡季,不用请假就能干私活,真可惜。”
阿伽一边扶着她下凳子,一边对她道:“是现在的人读的书多了,不怎么爱搞封建迷信了。”
多曼朝他撇嘴:“你就是我们家活生生的封建迷信。”
阿伽刚想拧她嘴,岩罗领着叶敏进门了。这两个十一的时候订婚,婚期排在多曼后一个月。自订婚后叶敏就辞职,两人不管干什么都同进同出,看得还单身的糯扎很是眼热。
早上六点就起床上山砍松枝采松针。结果没人体谅他的辛苦,记得他的功劳。四人站在大门口寒暄,他腋下夹着两麻袋松针他们跟瞎了一样看不见,谁也不来帮把手。
他斜眼瞅着岩罗两口子道:“多曼姐进新居,你们空着手也好意思来就算了。看我这样你们不来接一下?”
叶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谁说我们空着手?要用的红毯我们已经和礼仪公司订好了,人家呆会就来铺。”说到这她嘴角讥诮一撇:“你就爱捡这不花钱的便宜事干,累死你活该。”
糯扎把麻袋往地上一扔,双手叉腰迈开三七步,不服气道:“你懂什么?我亲自上山去采松针,这是我对多曼姐和姐夫的一片心意,那是有钱都买不到的。我是一分钱没花,但我出力了。你问问你男人我的出场费又多贵?”说到出场费,糯扎一脸哀怨地看向多曼:“姐,最近活少得有点离谱,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多曼白了他一眼:“你先站直了再跟我说话,瘦精干巴地摆这么个姿势,跟圆规成精了一样。”
阿伽满头的黑线,进新居没几句吉利话就算了,谁会在自己家门口骂人呀!他连忙招呼几人道:“醋汤打完了,现在也没设么好忙的。大家进去喝茶吧……糯扎,那两个口袋先不用搬,红毯还没铺呢!松针是要撒在红毯上的。”
糯扎进了客厅打量一番,嘴里啧啧啧的称赞:“真大呀!姐,有麻将室不,咱们几个抹几圈!”
阿伽闻言看了多曼一眼:“你还会打麻将!我怎么不知道?”
糯扎插嘴道:“多曼姐打麻将可厉害了,上周末把我口袋底都掏空了。最近没什么活,打麻将又输钱,家里真是快揭不开锅了。”
阿伽瞪着多曼:“上周末我约你去订酒席,你不是跟我说加班带团么?”
见闯了祸的糯扎立即说要上厕所尿遁。多曼恨得牙痒痒,硬着头皮干笑两声道:“就游客看歌舞的时候在阿南哥家玩了几把,不是特意组的局。”
阿伽才不信,正要教育她几句,岩罗为了帮多曼解围指着客厅一处问道:姐夫,这里怎么直接种上树了?”
岩罗指处是一楼的楼梯间,一般人家都会把这里弄成杂物间,但阿伽却砌了一个花池,种了龟背竹、龙鳞春羽、天堂鸟。全都是大业绿植,宽阔的叶片层层叠叠,掩住后面的空间。
阿伽笑笑道:“最近流行嘛!家里多摆些植物能净化空气。”
第131章
岩罗觉得这样多麻烦,浇水还会把家里弄得湿漉漉的。净化空气的办法有的是。
他建议道:“这些花草现在刚种下看着是好看,但屋里光晒少,长势估计不会太好。浇水施肥也是个麻烦事,还容易招虫,你们新鲜几天就算了。我给你们买个空气净化机。”
“先养着看吧!养不活又再说。”阿伽微笑着领他们去沙发喝茶。几人才转身,身后的龟背竹叶子几不可查的摇了摇。
因为不在家里摆宴席,大部分来暖居的客人要吃了午饭才来。家里现在只有几个亲近的亲朋好友。
多那兰领着二叔妈他们上楼去看女婿给自己准备的房间,几个堂兄妹们坐在客厅吃茶聊天。
阿伽拜托一起去钓鱼的堂兄帮忙去奘房接一下佛爷。二叔家的女婿神神秘秘地过来和多曼道:“多曼姐,我这有件事棘手的事得求你帮一下。”
多曼开玩笑道:“借钱就别说了啊!我还想跟你借几个钱花花呢!”
二叔家女婿笑道:“这不巧了么?我正是求着你去挣钱呢!”
糯扎一听到挣钱两个字,连忙把脑袋扎过来:“挣钱呀!能不能带我一个。”
“你先一边去。”多曼一把推开他的脑袋,对二叔女婿正色道:“我听过求学、求官,还没听说过求人发财的。你在沧源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把这挣钱的机会介绍给我,说明这活扎手呀!大家都是实在亲戚,你就有话直说,看在妹妹的面上我能帮你的肯定帮。不过先说好,犯法的事情我可不干。”
二叔女婿看着众人忙着说笑注意力不在这边,凑近多曼悄声道:“你放心,半点王法都不犯。这事也是一个朋友求到我面前让我给想想办法。他一个合股开矿合伙人的父亲前两个月身体不舒服,先领着老爷子去了省城的医院做了个全身体检没查出什么毛病,不放心又去了上海的医院。结果人家医生说老爷子除了有点营养不良没什么问题。他们那样的富贵人家,老爷子又一顿能吃三大碗,说是营养不了这不是笑话么?什么糖尿病、肺病那些富贵病全都排除了,几个医院跑出跑进,什么都没查出来,但老爷子一天比一天瘦。前天我去看了一眼,都快成人干了,就一张皮包着骨头。他们觉得,既然科学不管用,那就只能来玄学了。知道我和你是亲戚,就让我来求你去看一眼,想想办法。”
多曼狐疑地看着他:“你小子该不会是我阿妈派来试探我的吧?”
二叔女婿急忙举手发誓:“我要是大伯妈派来钓鱼执法的,天打五雷轰。”
阿伽刚巧过来,闻言好笑道:“说什么呢?发这么重的誓!”
“我朋友家有事想请多曼姐帮忙。这个朋友也是在缅甸开矿的,在佤邦,姐夫你认识么?”
阿伽笑着摇摇头:“掸邦是独立军的地盘,我可蹚不进这潭浑水,我的生意大部分在东部。”
“缅甸东边生意好做么?我倒想去试试,就是没人领着找不到庙门。”
糯扎见话题就要歪了,插嘴道:“就先去看一眼么?车马费怎么算?”
岩罗和多曼忍不住侧目,这小子今天三句话就有一句家里揭不开锅了。她都还没说接不接这活,他就打听车马费,看样子他是很缺钱啊!
二叔女婿拍胸脯保证道:“主人家说了,只要你去看一眼,不管看没看出什么,就给666的辛苦钱。”
糯扎一听只是去看一眼就给666。摇着多曼的胳膊连声道:“姐,去吧,去吧!看一眼就挣一顿火锅,划算。”
看着多曼脸上已经有八分意动,阿伽笑道:“看来你还真是发力无边,先前还抱怨最近没什么生意,打了个醋汤,生意马上找上门。”
多曼笑嘻嘻道:“那我就去看一眼,挣了666咱们一起去吃火锅。”
第二天一大早糯扎就来接多曼,阿伽看着他那辆五手面包车默默地掏出车钥匙递过去。
多曼一把推开:“不用,我坐糯扎的小面包就行。”
阿伽忍不住道:“你也是名声在外的,就坐这么一辆破车太跌份了吧?”
多曼满不在乎道:“我多曼能有今天的地位靠的不是过度包装,凭的是真本事。坐面包车怎么了,我就是骑共享单车去他们也得对我客客气气的。”她拍拍阿伽的肩信心满满道:“晚上不要做饭了,咱们火锅店见。”
按照二叔女婿发的定位到达目的地。二叔女婿站在一座别墅门前等他们,看到多曼坐的车下巴差点惊到地上。
一副牙疼的样子问多曼:“怎么坐这车?我姐夫没空送你过来你喊我去接你呀!”
多曼跳下车,关上车门道:“豪车又不是能驱邪,开来抵什么用?”
这时别墅们打开,一个头有点秃的中年男人走出来。
二叔女婿连忙介绍:“徐总,这就是我老婆的堂姐多曼。姐,这是徐总。”
多曼朝徐总点了个头微笑道:“徐总。”
徐总愕然地门口的破面包车,再看看三个小年轻,有些怀疑地求证道:“这就是人家说很厉害的那位神婆多曼?”要真像传说中的那么厉害,那肯定挣了不少钱,怎么能开一辆要散架的面包车就来了?
二叔女婿尴尬地笑了笑:“我这个姐姐很低调,不爱张扬。她老公和您一样在缅甸开矿,只不过他在东边。”
东边?缅甸政府正规军的地盘?那可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啊!
徐总的脸色这才好看起来,迎着他们进了别墅。
一楼客厅的沙发上,靠着一位骨瘦如柴的老人。真如二叔女婿描述的一样,一张皮裹着一副骨头架子。脸色蜡黄,双目枯陷。多曼看一眼就想起塔德娜刚被挖出来的模样,跟眼前这人一模一样。
徐总俯下身对老人道:“爸爸,这就是尼木说能救你的阿巫。”他本来是想说神婆的,但眼前这女孩年纪实在太小,他实在喊不出口。
老人眼珠子转了转,想和多曼打声招呼,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多曼却不以为意道:“阿叔你喊我小神婆就行。”她觉得老人神志清醒,只是没什么精神,不像是鬼上身的样子。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让糯扎和岩罗燃香,沿着别墅院子的四至走一圈。
岩罗和糯扎明白流程,点了点头走出别墅。
多曼对徐总道:“你家的事听我妹夫说了个大概,貌似你们也不清楚到底是病还是邪。咱们一样一样来,麻烦你把令尊的八字给我,我先看看是不是冲撞了什么?最好写农历生日,省得我换算。”
徐总连忙喊人拿来纸笔,把自己父亲的生日写了递给对曼。
多曼接过按照上面的日子掐指排完五行,挑眉道:“这样大富大贵的生辰八字,可不容易招惹邪祟。”
话音才落,糯扎和岩罗进来朝她摇了摇头。
追魂香什么都没追到?
多曼对靠在沙发上的老人道:“阿爷,麻烦您把手伸出来,我给您把把脉?”
徐总忍不住道:“你还会看病?”
多曼微笑着解释道:“自古巫医不分家,有时候医院看不出的病,恰巧我们就会看。俗话不是说了么,偏方气死名医。”
徐总不相信,医院那些精密的仪器都检查不出来,这个小神婆把把脉就能知道?但他还是让把父亲的胳膊伸了出来。
多曼食指和中指并拢搭在老人手腕的脉搏上,几息之后变了脸色。对徐总道:“我需要知道令尊发病前去过什么地方?吃了什么?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
这是看出什么了?
徐总连忙道:“我父亲这大半年就在沧源呆着,那里也没去。也没听他说过遇到什么奇怪的人。他也不爱在外面乱吃东西,早点都是在家煮米线吃。”
这些话说了跟没说一样,找不到一丝有用的信息。多曼沉思了一会又问:“那他平常有什么习惯或者爱好。”
“也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就晚饭吃了爱去广场弹弦子打歌。”
多曼一脸严肃地对徐总道:“令尊是中蛊了,一般放蛊最简单的途径有两种,一种是入口,一种是身上有创口。你必须好好想想令尊吃食上有什么不妥,或者有没有受过伤?”
徐总愕然,怎么就中蛊了?对这么一个土埋半截的老头下蛊干什么?他冥思苦想一阵,摇头苦笑:“我是真想不起来他吃错过什么东西,但他也没受过什么伤,体检的时候我看着呢……”徐总突然猛拍大腿:“我想起来了,我父亲最近这半年爱跟一帮老头去山上打泉水背回家。说是听人家说山泉水干净,矿物质还多,对身体好。”
“那个山泉水还有剩的么?”
“自从他身体不舒服就没上山过,早没了。”
“盛水的罐子还在么?”
“在的,他一般就是拿超市十块钱一瓶的矿泉水瓶提水回来。那瓶子还没扔。”
徐总让人把瓶子拿过来,多曼看到瓶底还有浅浅的一湾水露出一个满意地笑容。
让人拿了一个碟子出来,把剩下的那点水倒在碟子上,抽出发间的簪子对着指尖戳了一下。鲜红的血珠从指尖冒出,多曼将血滴在碟子里,不一会水中突然冒出几只白色的小虫,在淡淡地血水中蠕动翻滚着。
徐总吓得跌坐在沙发上。喃喃道:“这是怎么说的,我是惹了谁下这么狠的手。”
多曼吮着手指的伤口微笑道:“这是后面要考虑的问题,当务之急,是要把喝过这桶水的人都召集起来,我得一个一个给他们把把脉。”
半个小时后,徐家的一家老小都被召集回了家。
徐家人回前多曼帮徐总你好也把了脉,果不其然他也中了招。徐总听到自己也中了蛊,如遭雷劈,慌得六神无主。打电话把自己表哥尼木都给喊了过来。请多曼是尼木提的,人也是他通过关系请的,有他在,徐总觉得心安一些。
给徐家剩下的七口人把完脉,除了徐总上幼儿园的两个孙子,其他无一幸免。
徐太太和两个儿子面面相觑,她们也没感觉有什么呀?怎么就中蛊了?他们也会变得象老爷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