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自己的精心教养、万般呵护竟然被阿妹认为是摆布她的手段,阿伽惨然失笑:“既然你不喜欢为什么不说?身为一个贵族小姐,你不学那些礼仪、教养你要学什么人?学我舞刀弄枪么?”
塔德娜嗔怪地看了阿伽一眼:“因为我是个女人呀!我得依附着家族、依附着男人才能活。你不知道我多羡慕丹琳,她拥有我所有想拥有的一切。可她也是个脑子不清楚的蠢女人,明明可以凭着自己的本事建功立业与你们这些男人比肩,却放弃一切要嫁给东吁那个亡国的落魄王子。”
提到丹琳,塔德曼言语中满是嫉妒和浓浓地恨铁不成钢:“男人一旦有了权势就会有数不清的财富和女人。这个道理放在女人身上同样也行得通,可她偏偏要犯蠢,将别人梦寐以求的一切弃之如履。”
阿伽讥讽道:“你不也这么对我么?我对你的爱护,对你的兄妹之情,你不也弃之如履么?但我到现在都还不明白,我除了不同意你和多善的婚事,我还挡着你什么路了?你出去打听打听,那个好人家会把自己家的女孩嫁给一个屠尽自己全族的男人?”
塔德曼的眼底浮现一抹疯狂地兴奋:“我说了那么多,你还不明白么?我要当勐坎的王,而你是我最大的绊脚石。”
阿伽绝得不可思议,甚至有些傻眼,他看向塔德娜的眼神充满同情:“我都是只一个领主听命于傣王,而你却妄图让勐坎脱离傣王的掌控,独立出来当王?谁给你的自信,多善么?”
塔德娜站起身,自上而下地睥睨阿伽:“事实不是证明我做到了么?勐坎的确脱离了傣王,多善当了勐坎的土司。”
阿伽讥笑道:“嗯,的确是!脱离了傣王去当满人的狗。”
塔德娜冷哼一声:“那是因为我被丹琳给算计了,若她没有把我封印在大阴山,多善也不需要投靠满人的朝廷。凭着多善长袖善舞的手段,加上我出谋划策,我们完全可以狐假虎威借着傣王和朝廷的势力让勐坎变成第二个木邦,甚至是第二个景棟。当年那一战,傣王和满人朝廷都元气大伤。掸邦那些小部落趁机上蹿下跳,你明明很容易就可以把他们都收拾了,但傣王和清军为什么都没有动他们?因为满人朝廷最大的对手是蒙古人不是缅甸人。他们和缅甸人打了那么多年只赢了体面没捞到什么实惠,若不是怕丢了朝廷的体面,他们怕是进缅的第一天就不想打了。傣王为什么不动那些小部落呢?因为他怕,怕自己的家底全扔在那些没什么油水的小国上。怕自己顾此失彼,那些驻守的清军趁机吃了他,更怕你趁机把那些小国收入自己麾下,生出不该有的心。”
阿伽生平第一次佩服自己的妹妹,她有很强地政治嗅觉,揣度人心也很有一套。这样的人一旦有了野心,造反是早晚的事。
第155章
活了两百年,各种人性在他面前像画卷一样徐徐展开。他以为以他的见识和阅历,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早已波澜不惊,从容应对。但最亲的人背叛自己,他才知道,自己并不能坦然面对这背叛。
他疏冷的回视塔德娜:“所以你为了铲除我这个绊脚石,学多善不顾人伦、亲情朝我下手?你这么能言善辩为什么不尝试说服我呢?说不定我也有称王的不臣之心。”
阿伽的冷语怔住陷入往日思绪的塔德娜,她喟叹道:“我和多善的婚事不就是对你的试探么?阿哥,我太了解你了。你对傣王忠心耿耿,我接下来的谋算被你知道,要么被嫁得远远的,要么就是下半生与青灯古佛为伴。多善不一样,他和我有一样的野心,更重要的是他喜欢我,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对于我来说,他是一个好的伴侣和合作伙伴。”
阿伽了然的点头:“明白了,有了多善,我这个哥哥就相当碍事了,必须除之而后快。”
“哎呀!”塔德娜像小时候撒娇一样嗔了阿伽一眼:“阿哥你干嘛把我想得那么狠毒。你不是好好活着么?我从来都没想过要你的命。给你下蛊也只不过是想要你听我的话而已。毕竟阿哥你威名在外,清军敬佩你,缅甸阿瓦怕你。你如果为我所用,我接下来的计划就事半功倍。”
阿伽冷笑:”你机关算尽,有没有算到世事无常。你做梦也没想到丹琳会倒戈把你和多善都给算计了吧?我真是好奇,你们是怎么惹到那个煞星?”
“你想知道啊?下次再告诉你吧!我估摸着多曼应该已经到了。多善一个人应付不了她。”她朝阿伽娇笑:“这次幸亏有阿哥你这张附身符,不然以多曼的脾气,怕是又要整得我生不如死。涅槃股发作的滋味你是知道的,真是不好受。”
“塔德娜。”阿伽哀求地看着她:“你要怎么对我都行,放过多曼。”
塔德娜摇头叹息:“阿哥,你自身难保,还是不要操心这些琐事了。你好好休息,我有空就会过来和你说说话。”
回到小楼,多曼果然坐在桌前的蒲团上,冷漠地盯着屋内的一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多善陪在一旁默默地喝着茶,不去惹她的晦气。
“你来了。”塔德娜像招呼客人一样神态自若。
多曼冷冷地掀起眼皮,嗤笑一声后道:“这么有恃无恐?没想到我的杀手锏最后变成你的护身符。咱们就省了寒暄这套不要废话了。不就是要我的血么!拿针管来抽吧,抽完把你哥放了。”
多善见她回来连忙上前扶她坐下,拎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茶。塔德娜和自己阿哥聊了半天也渴了,姿态优雅地轻啜几口后朝多曼嫣然一笑:“火气干嘛这么大呢?不管从我阿哥这边论还是从丹琳那边论,你和我都不应该这么剑拔弩张的。我当年和丹琳也很亲近。用你们现在的话讲,我和她称得上是闺蜜。她很厉害,什么都能自己干。“
多曼冷哧一声怪笑道:”你也很厉害,什么事都能让别人帮你干。”
面对丹琳的讥讽塔德娜不以为意,反而自嘲道:”我没她的本事,可不得事事靠别人。我们那时候可不像现在,那时候的女人处处受管束,处境艰难。可惜了她一身的本领,本以为她会变成勐坎的传奇,却不想她最后却背井离乡。”
“她早就厌烦了被人利用,你们每个人都用自己的价值观衡量她,扭转她,甚至企图控制她。远离你们才是幸福生活的开始。我劝你少和我攀关系,也少说我家人的闲话,管我家的闲事。有事就说事,别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惹我生气。惹毛了我,宛托缇萊玛伽我也不要了,让你们自己去狗咬狗。没了辖制我的砝码,我看你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塔德娜扶额轻笑:“丹琳两口子,一个活阎王、一个活菩萨,竟然有了你这种脾性的后代,伶牙俐齿,谁的性格也不搭边。‘
多曼皮笑肉不笑:“我倒是不奇怪你阿哥那种傻白甜的性子,会有你这种阴险毒辣的妹妹。哪家都一样,老大听话,老二就精似鬼。”
塔德娜遗憾的长叹一口气:“你非要这么和我说话不可么?我是想着有事好商量来着,可你好像不这么想。”
“切。”多曼像听到什么天大笑话一样不屑地切了一声:“把我老公绑了来要挟我,你管这叫有事好商量?不可能家的家教真是一言难尽啊!实话告诉你,我倒现在都没放毒烟给你们两个尝尝就是因为厌烦和你们打交道。说厌烦都是轻描淡写了,是极度厌烦,一看见你我就生理不适。所以,你要的我会给你。心愿得偿就给我滚得远远的,不要再来我面前碍眼。以后要是再时不时冒出来恶心我,我不弄死你我就是你养的。”
论骂大街,从小接受贵族教育的塔德娜哪里是多曼的对手。本想兜圈子让她心焦,结果却被她骂了个狗血淋头。
塔德娜忍着胸口翻涌的怒气,冷笑着反问道:“哦,我想要的你都会给我?你对我阿哥还真是情比金坚!那如果我要的是佛骨舍利呢?”
多曼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看着她:“你这么大本事想要佛骨舍利就去博物馆偷呀!干嘛来找我?我又没有。”
塔德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装傻可不好。你家要是没有佛骨舍利,我阿哥怕是活不到今天。”
“呵呵。”多曼一脸关爱智障儿童的表情:“又不是我下的蛊你看我干嘛?想知道你阿哥为什么这么福大命大还不用被埋在地下当屎壳郎,你应该去问丹琳呀!要不要我送你下去?毕竟你阿哥变成这样子你也是经手人之一,好开口。”
塔德娜再也装不出胜券在握的云淡风轻,阴森凝视着多曼道:“装什么糊涂?丹琳这个人一贯是要留后手的。她死后让她的丈夫把她的尸骨埋在沧源真的是想落叶归根么?怕是接着这个名义给你们送来了解药,一旦我阿哥寻到你们就顺势把他身上的蛊解了,这样你们多家的女人就解脱了。”
多曼闻言变了脸色,冷冷地盯着塔德曼:“你怎么会知道?谁跟你说的?”
塔德娜得意地看着她:“这你不用管,你只需要把佛骨舍利交出来,解了我们身上的涅槃蛊。从此以后我们就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不相往来。”
多曼低头沉吟一会,最后无奈地恨恨恨道:“好,我给你们,三天后一手交货一手交人。”
塔德娜摇头笑道:“你呀,真是心眼比筛子还多。随便拿一颗什么东西出来说是佛骨舍利,我是该信你还是不信你呢?”
多曼咬牙:“那你要怎么样?”
“我们和你一起去,亲眼看着你把佛骨舍利取出来。”
“好。”多曼答应得痛快:“后天一早出发。”说完起身朝门外走去。
“多曼。”塔德娜扬声喊住她,笑容里满是警告的意味:“你不情不愿地坐在这里喝茶是因为用追魂香都找不到我阿哥吧?别以为这世上就你一个人有本事。所以,你可千万别突发奇想搞些花样。要是像上次耍翁书赛阿里额耶那样耍我们,我可是会生气的。”
多曼回身,嘴角擒着一抹狠戾地笑,温柔低狺:“我和你不同,我可不会拿亲人的性命开玩笑。所以,好好照顾你阿哥。该给他喝水就给他喝水,该给他吃饭就给他吃饭。他要是嫌无聊,你们就讲笑话给他解解闷。他骂你们给我忍着,要是他少了一根寒毛,蹭破一块油皮,我就剥了你和多善的皮做成河灯给放了。让你们两个早上澜沧江晚上湄公河。”
第156章
多曼走后,多善问塔德娜:“她答应得太痛快了,会不会有诈?”
塔德娜点头笑道:“这孩子鬼心眼太多,陶央还和他里应外合。这次去拿佛骨舍利不会那么容易。”
“你放心,陶然已经找了个借口把他支去了缅甸,取佛骨舍利和你阿哥的事他都插不上手。你阿哥。。。。。。你确定真要那么做?不再考虑一下?”
塔德娜神情怔了怔,过了一会神情苦涩道:“如果我一开始就把全部事情都坦白了,我阿哥或许会原谅我。现在。。。。。。不可能了。”说到这她肃了面容:“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做都做了就得把事情做漂亮。多曼嘴上说得好听,老死不相往来?她是不往来,但她会撺掇我阿哥往死里收拾我们两个。等佛骨舍利拿到手,多曼就不能留了。至于我阿哥。。。。。。。就送那里吧!本来,那里一开始就是为他准备的。”
多善沉吟一会叹气道:“那这事我去办吧,你就不要出面了,明早我就出发。”
“不。”塔德娜面沉如水:“多曼太狡猾了,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待会就出发。你就别去了,让陶然多带几个人。”
阿伽看到丹琳,她一身战甲,嘴巴一张一合地对他不知道说些什么。
幽远的低诉在他耳边盘旋,似近非近、似远非远、模糊不清。他走近她问道:“你说什么?”
丹琳面容凄然,看了他一眼,转身没入黑暗中。
阿伽上前追问:“你去那里?你到底在说什么?”眼睛蓦然睁开,屋里哪有丹琳的身影,只有老态龙钟的多善和面无表情的陶然站在床边。
阿伽闭眼不耐道:“你来做什么?”
多善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拄着拐杖慢慢在床边的椅子坐下:“马上要送你去一个地方,临别前来和你说说话。”
阿伽漠然道:“要送我去那里?去见阎王么?”
多善笑笑道:“那到不是,只是送你去一个你早该去的地方。”
“一个我早该去的地方?是哪里?”
多善的表情有些慨然:“那个地方你知道,也去过,就是大阴山那个山洞。”
阿伽了然:“怎么,塔德娜也要把我给埋了?”
“其实,那个地方一开始就是为你准备的。却让塔德娜遭了两百年的罪。”迎着阿伽不解的眼神多善叹了口气道:“罢了,还是让你四个明白吧!”
吩咐陶然倒茶来润润嗓子,多善开口道:“你中蛊后神智全失,娜迦寨的巫师折在你手里好几个。我和塔德娜没办法,只能和丹琳说了实话。”
阿伽打断他:“所以,丹琳真的对你们给我下蛊这事毫不知情?那蛊虫你们是从她那里偷的?”
多善点点头:“她的确不知情。但蛊虫也的确是她亲手给我的。她为了和那个东吁国的余孽成亲,想脱离娜迦寨。我答应她,只要她给我制几个涅槃蛊的子蛊,就放她离开。”
阿伽想起多曼以前说过的那些话,当时只以为她是睁眼说瞎话为丹琳辩解,没想到,她说的都是真的。
“丹琳看过你的情况后,说我们种蛊的方法不对,让你走火入魔了。她有办法补施法补救,让你成为一个听话的活死人。但施法的时候必须有血亲助阵。我本来不放心塔德娜和她一起去的。但当时我必须得坐镇勐坎分身乏术,又过于相信丹琳,结果害了塔德娜。”
原来,大阴山的那口棺材是为他准备的,结果是他的好阿妹睡进去了。真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不,不是造化,是丹琳救了他。
“我在家焦急地等了半个月,最后只等到丹琳一个人回来了。她骗我说法事进行得很顺利,但还有最关键的一步要走。塔德娜要等法事全部结束后才能带着你一起回来。她不放心塔德娜一个人,就把人留下保护她。跟着他们去的人都是我的亲信,我又一次相信她的话,跟她去了天坑。她就是在哪里暗算了我,还跟我说我的那些亲信全都被她杀了,塔德娜也被她种了涅槃蛊,被她藏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我若是不放她离开,就永远都见不到塔德娜。”
“所以。”阿伽愕然道:“丹琳不仅没有给我下蛊,还把解药给了我?”
“我一开始也是以为她给你吃了解药。所以,多曼下坑时我完全没有顾忌,一心想要她死。可后来我才知道,多曼身上还有涅槃蛊的母蛊。塔德娜猜测,丹琳的确给你吃了解药,但那药只是丹琳研究到一半的半成品。丹琳曾经说过,涅槃蛊是没法解的,只有母蛊消亡,大家同归于尽。我不信,一直追踪你的行踪。我知道,事情的关键在你。你回来了,我就能找回塔德娜,就能把这该死的蛊解了。就算解不了,变成你这样,也不错。”
听到这阿伽都奇怪自己为什么还能心平气和,但他心中的确除了对丹琳的愧疚再无任何情绪。
“怪不得你千方百计把丹琳有后人在沧源的消息递给我。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有这么重要,我觉得你和塔德娜这次又算错了。就像多曼说的,如果真有办法,她早就给我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