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御使站起身来,打算亲自将这飞钱交给谢景贤。刚走两步,谢景贤一抬手,“无功不受禄,秦御使想我做什么?”
“殿下放心,扰乱考场秩序的事情老臣不会做的,就是想请殿下关照一下,不知此次考试考查哪个范围为主呀?”
原来,划重点来了。
谢景贤嗤笑一声,“四书五经,只有贵公子涉猎了,应对考试没有问题。”
秦御使老脸一垮,谢景贤这不是废话?
“老臣不是这意思……”秦御使还打算挣扎几下。
谢景贤皮笑肉不笑,“那我就不知道,御使是什么意思了?这卖官鬻爵的事情,本殿下是万万做不来的。”
此话一出口,秦御使憋在心里的话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他算是看明白了,谢景贤摆明了不想卖他这个人情。
既如此,秦御使何必在此寻找不痛快呢?
“是臣僭越了。”
秦御使铩羽而归,怏怏不乐,直到走出翠华宫,脸上都没有好脸色。
他不过是雇了个人,来翠华宫偷卷子。这卷子没偷成,反倒引来一场大火。昨日,他知道消息那刻,便将那人骂得狗血淋头。
今日秦御使在这吃了闭门羹,心中陡然生出邪念,“啊呸,这火怎么烧不死你!”
想秦御使奋斗了大半辈子,仍屈就于风眠之下,心中有所不甘却又无可奈何。本想指望着儿孙辈有所进步,膝下却是连个儿子都没有,这才将希望寄托于子侄后辈。
奈何,人丁凋零不说,还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这才剑走偏锋,谁知此路又是不通。桩桩件件叠在一起,秦御使的心难免扭曲了几分。
谢景贤也有些琢磨不透,“若真想偷卷子,放火做什么?”
任谢景贤想破脑袋也不会猜到,这不过是那人的意外之举。
为确保考题不再泄漏,整个卷子的印刷过程,谢景贤全程监督,所有参与的人员统一安排食宿,期间不与外人接触。
谢景贤与他们同吃同住,一直到考试结束那些人才被放回去。
考试的事情一结束,谢景贤终于迎来他的头等大事――成婚。
皇室子弟成婚时方可离宫建府,这是天启皇室的规矩。
不仅如此,在谢景贤成婚前几日,谢安特地颁发一道圣旨,封谢景贤为康王。
谢景贤抢在谢景云前面受封,引得不少人议论纷纷。许多人都在猜测这是不是谢安释放出来的信号,那便是从今往后谢景贤将被重用,而谢景云恐遭冷落。
当然,也有许多人不赞同这种观点,他们认为谢安此举不过是给谢景贤些脸面,锦上添花罢了。
但事实究竟如何,恐怕只有谢安自己知晓了。
紧赶慢赶,风澜汐终于在苏潋月成婚前一日绣好了那百喜图。
成婚当天,风澜汐和池清羽一早便赶去了苏府,为苏潋月添妆。
不管余嫔出身如何,谢景贤乃皇子,自有礼部按规矩准备聘礼。苏家非但分文不要,又添置了许多东西一并放在苏潋月的嫁妆单子里。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一般来说,这种事情自有全福夫人来做,奈何苏潋月是个不走寻常路的。
“母亲,到时候你来给我梳头吧。在我心里,你和父亲这样的日子就是我向往的。”
刘漪然婚后的日子过得也算美满,这才应了苏潋月的请求。
只是,今日这正儿八经地梳上头,刘漪然含泪,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
她转过身去,不想让苏潋月瞧见自己这副丢人的模样。
老太太坐在一旁,“大喜的日子,哭什么?”说着说着,自己竟也不自觉地掉起了眼泪。
这下好了,本来只有一人哭,又多了一个。苏潋月看见这情形,哪里受得了,也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场面开始失控,在场众人纷纷上前安慰,过了好一会儿这几人才停止哭泣。
喜娘在一旁,奋力解释道:“这是喜极而泣。”
老夫人一把拉过苏潋月的手,眼眶仍是红红的,“月儿,若是那康王对你不好,你只管告诉我,我便是拆了这老骨头也要为你出气。”
苏潋月含泪点头,“孙女知道了。”
“行了,吉时已到,盖盖头吧?”喜娘出声道,深怕误了吉时,这可不是件小事。
老夫人走到一边,刘漪然拿起盖头,亲自给苏潋月盖上。
“新娘子,出门啦!”
盖头之下,挡住了苏潋月的神色。这条她曾经走了无数次的路,此刻却希望她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她频频回头望去,眼神里充满不舍,脚步迟疑,没有了往日的坚决。
刘漪然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几下,低声道:“月儿莫怕,母亲一直都在。”
门口,苏胜早就带人候着。一般来说,女子出嫁都由兄弟背着出门。但苏胜只有一女,所以他早就准备好自己背着苏潋月上花轿。
“月儿上来,为父背你出门。”
苏潋月爬上苏胜的背,这才发现一向健壮的苏胜,两鬓早已有了白发,她好像从来没有想此刻这样仔细观察过。
小时候,苏胜也经常背着苏潋月到处游玩,那时苏潋月觉得父亲的背会一直这么宽厚。
可现在,她再一次爬上他的背,才发现这背不知何时开始单薄了起来,只是那双手还是如从前那般有份量,令人安心。
“父亲。”苏潋月哽咽着说道。
“诶,父亲一直都在。”苏胜没有多说,他只怕再说下去,自己这老泪也要落下来,届时被同僚看见,不知道要笑多少天。
门口,谢景贤一身红色喜服,恭候多时。其实,他本不必要亲自过来接亲的。但为了显示对苏潋月的重视,他还是一早就过来了。
“康王殿下,此后月儿就交给你了。”
“岳父大人放心,本王一定会好好对她。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第87章 礼成
谢景贤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苏胜也不好再说什么。
“走吧,别误了吉时。”
谢景贤从苏胜手里稳稳接过苏潋月,送她进了花轿。
“起轿!”
眼看着迎亲队伍越走越远,苏胜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老泪纵横。
诚如他所料想的那样,不少同僚看见,纷纷开始嘲笑于他。
此时,苏胜也是无所谓了,他指着那些人道:“你们这一个个没嫁过女儿的,如何能体会这种心情!”
“这叫什么?”苏胜想了好久,才蹦出一句话,“夏虫不可语冰!”
“这老匹夫,还拽上文了?”
莫说苏胜,便是风澜汐也湿了眼眶。
“紧张嘛?害怕嘛?”池清羽在一边偷偷说道。
“怕什么?”风澜汐似有不解。
池清羽看向她的眼神,带着几分疑惑,“你莫不是忘了,你与太子殿下的婚事,也就不过一月时间了!”
风澜汐回过神来,“是哦?”
“你好像一点都不慌张?”
“慌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今日就当取经了。”直到成婚那日,风澜汐才发现自己的表现不比苏潋月好多少,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潋月坐在花轿中,刚才的不舍转化为对未来的憧憬。
即使隔着帘子,她也能感觉到谢景贤偶尔往她这里望。
苏潋月扇子遮面,但眼里柔情蜜意,风情流转。
谢安作为谢景贤的生父,本来是该出席谢景贤的婚礼的,但他身份有所不同,来与不来都由他自行决定。
最后,他也只派了高陉过来,赏赐了一大堆金银珠宝,所以首座之上只有余嫔一人。
“新娘落轿!”喜娘掀开车帘,拿起一个红色的绣球,一端交给苏潋月,一端递给谢景贤,由两个新人各持一端往正厅而去。
两边聚集了许多前来观礼的人,喝彩声,欢呼声交织在一起,其乐融融,好不热闹。
天启,也很久没这么热闹了。今日,即便是在朝堂上有所偏见的不同党派人士,也都先放下成见,共同奔赴这场新人的盛宴。
谢景贤放缓脚步,不至于让苏潋月跟的这么急迫。
谢安虽然没来,但谢景明和谢景云都是在场的。出人意料的是,谢景云被关了这一阵子后,脾气收敛了许多,看见池清羽也不再直勾勾盯着,而是将头缩了下去。
“新人至!”司礼官高声呐喊。
余嫔看着二人款款而来,低头不经意擦去眼角的泪水,立马又抬起头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
想她嫁入皇室,这辈子都与这婚礼无缘了。如今看到自己的儿子幸福美满,能与自己心爱之人相守一生,自然是欣喜的。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送入洞房!”
随着司礼官几声吆喝,这场婚礼算是圆满落幕,场上响起一阵阵此起彼伏的掌声,并时不时有人欢呼叫“好。”
风澜汐转过身也在偷偷抹眼泪,池清羽注意到了这变化,以调侃的语气宽慰道:“不是你说的吗?大喜之日,不宜哭泣。”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风澜汐一抽一抽,半晌才说道:“就是大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池清羽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她这话,只得讪讪道:“你可是真敢说,居然说康王殿下是猪?”
风澜汐本就在伤心处,气鼓鼓道:“我们家潋月那么优秀,本就是康王赚到了!”
“对对对,汐儿说的对,是我们谢家的男人赚到了。”谢景明不声不响地出现在两人身后,池清羽相当识趣地走开了,并留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风澜汐正在说着谢家人的坏话,却被谢景明撞破,一瞬间有那么丝丝尴尬,但她还是不改口,“本来就是他赚到了嘛……”只是这声音越来越小,不像刚刚那般底气十足。
“你怎么来了?”风澜汐连忙岔开话题。
“怕你难过,所以过来陪你。”
谢景明的话很简单,风澜汐只觉心头一热,她别过脸去,“本来已经不难过了,你又来煽情。”
谢景明靠近她,并未做出逾越之举,只是揉了揉她的头发,感慨道:“看样子,我们成婚那日,我得多备点好笑的故事。”
“此话何意?”风澜汐这才发现,厅里已经没几个人,大家都去前面准备开席了。
“新婚夫人是个爱哭鬼,为夫不得一路好好哄着,免得到时候掀开盖头看见夫人的眼睛肿得认不出来。”谢景明打趣道。
“你!”风澜汐佯装就要上手打他,手停在半空中却是停了下来,“谢景明,你给我等着,看我到时候不好好教育你!”
谢景明抱拳,对着风澜汐施了一个礼,“为夫,恭候大驾。”
风澜汐瞧见他这副模样,一时有些错愕,轻哼一声,向外走了出去,只是眉眼上扬,看得出来心情很好。
“总算不哭了。”谢景明长叹一声。
“想不到堂堂太子殿下,为了一个女人低微到这种地步。”这一切都被谢景云目睹,此时他跳出来,讽刺的意味十分明显。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谢景明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事情,轻笑一声,“是大哥的错了,三弟没有心上人,也没有什么人钟情于你,自然是不能体会其中的乐趣的。”
他看谢景云瞬间变了神色,心中舒畅,“吃饭去了。”
谢景云一个人留在原地,装了一天再也忍不住,脸上阴骘的神情再度出现,“谢景明,别高兴太早,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谢景贤酒过三巡,便借口酒醉离场,在场许多人都是过来人,哪能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只是没有点破。
当然,也有个别欠欠的,在哪喊道:“酒不自醉人自醉,咱们康王殿下这是着急看王妃去了。”
外面喧嚣的声音,谢景贤一笑置之,他惦记着苏潋月应当还没有吃饭,端了一些热乎的饭食就往新房而去。
房间里烛火通明,苏潋月端坐在床沿,一双脚动来动去,她确实有些饿了。
第88章 时疫
“王妃,端庄。”身旁的嬷嬷是宫里出来的,她注意到了苏潋月那双不安分的小脚,出声提醒道。
“我……”苏潋月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出声。今时不同往日,她已不再是无拘无束的闺阁小姐,而是即便父母在她面前都得尊称一声康王妃。
“咕噜咕噜……”肚子又开始打鼓,苏潋月嘟囔了一嘴,“这谢景贤怎么还没来?”
“怎可直呼王爷名讳,王妃应该称呼他为康王或者夫君。”
苏潋月已经开始厌烦这个嬷嬷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宫里送过来的。
谢景贤端着饭食,还没进房门,就听到那嬷嬷正“训斥”着苏潋月。
他心中不快,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潋月。”
“奴婢见过王爷。”
谢景贤压根没有理会她,自顾自走到苏潋月旁边,掀开她的盖头,柔声道:“饿了吧?”
苏潋月点头如捣蒜,今天这一天她几乎就没进食。
“我给你带了吃的,先坐下吃点。”
“王爷,这于理不合……”那嬷嬷立马站了出来,仗着自己在宫里待过几年就指指点点。
苏潋月刚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小嘴已经瘪了下去。
“嬷嬷,今日是本王的大喜之日,破点小规矩,即便是皇后娘娘知晓,也不会指责我什么吧?”谢景贤扫了她一眼,冷冷说道。
那嬷嬷看着谢景贤脸色不悦,倒也不再说什么。
“天色已晚,嬷嬷还请回去休息吧。”
谢景贤已然下了逐客令,那嬷嬷倒也不好继续在房间里待着。
“奴婢告退。”但脸上那不服气的表情还是十分明显。
“终于走了。”苏潋月整个人放松了下来,“她是谁呀?”
原来这嬷嬷姓文,是凤仪宫出来的,明着说是为了教人规矩礼仪,私底下不过是为了监视谢景贤的举动。
谢景贤不是傻子,自是明白其中的意思。只是皇后送过来的人,总不好一口回绝,便先让她过来,准备往后再寻个错处将她赶出去。
“我说呢,看上去怪凶的。”苏潋月吐了吐舌头,评价道。
“好了别管她了,先吃点。”谢景贤浅笑道。
一听这话,苏潋月自是不会推辞,拎着衣角小跑至桌边,端起碗就开始吃了起来。
由于还有热汤,即便苏潋月小心翼翼,也还是发出了轻微的“吸溜吸溜”声。
谢景贤但笑不语,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未遇见苏潋月之前,他从来不知钟情一个人是这种感觉。
“饱了。”毕竟和谢景贤是新婚,苏潋月还是保留了几分肚子,她怕自己的“大胃”会吓到谢景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