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谢景贤单手撑着脸，挑了挑眉道：“我怎么记得那日在望月楼，你可吃了不止这一点？”
心中的小九九被戳破，苏潋月有些小尴尬，随后摆手道：“那日饿得慌，与今日不同。”
“累了累了，睡觉吧。”苏潋月转身就打算往床榻而去。
谢景贤一把拉住她，俯身在她耳边道：“你吃饱了，该轮到我了。”
苏潋月还没回过神来，就被谢景贤一把抱起。
苏潋月这才明白何意，羞红了脸，将头枕进谢景贤的怀里。
红烛照亮至天明，只看到人影绰绰。
柳梦自从跟着李相夷，这医术是突飞猛进。而李相夷自给谢安查出那炉鼎里的问题后，也越来越受谢安的重视。
谢安明着邀请他去太医院任职，都被李相夷拒绝了，而他给出的理由则是无官一身轻，有了官身就不自由了。
大概是因为李相夷治好了谢安的病，谢安对他格外宽容。若是换做旁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他，谢安怕是要震怒了。
但这个人是李相夷，谢安都一笑置之，哪怕明知道他是谢景明的人。
这日，又到了李相夷义诊的日子，柳能自然也是跟在他后面帮忙。
一眼望去，人满为患，都是前来看病的。
李相夷在那坐诊，柳梦帮忙抓药，一切看上去相安无事。
只是连诊断了几个病人后，李相夷眸中闪过几分疑惑。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这几人都来自同一村，且症状相似。一开始，他们表现出怕冷的症状，然后身体开始发烫，感到头晕目眩，逐步发展至头疼欲裂，随即疼痛感蔓延至全身。
观其舌头，且苔白如积粉，舌质红绛。
李相夷原本以为只是普通风寒，但同一症状的人越来越多，且都持续了许多天还未见好。
李相夷越来越害怕，莫非是时疫？
时疫不同于普通的风寒感冒，它具有强烈的传染性，因疠气疫毒从口鼻传入所致。其发病急剧，证情险恶，若治疗不及时，丢了性命也是常事。
《辨疫琐言》中道：“春则曰春瘟，夏则曰时疫，秋则曰秋疫，冬则曰冬瘟。”
“大夫，怎么了？莫非我患了不治之症？”那病人见李相夷迟迟没有开口，心中已经开始恐惧。
李相夷的思绪被拉了回来，他摇了摇头，“还是不要自己吓自己了。”
“没有，我不过是……”
“李叔，不好了！他吐血了！”柳梦原本正在给病人配药，那病人开始只是咳嗽了几声，突然就开始咳血，血就像水一样从喉咙里涌出来。
李相夷急忙跑了过去，病人已经晕倒在地。他用手拨开那人的眼睛，瞳孔大小偶有变化。
“还好，还活着。”
突然，那人开始胡言乱语。即便李相夷离他这么近，也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若一个症状是巧合，如此多的症状摆在一起，实在无法用巧合两字来解释了。
“所有人散开！”
所有人一怔，不知道这李大夫好端端地怎么发起了火。
“李叔，怎么了？”柳梦发现李相夷的异样表情，出声问道。
见众人不为所动，李相夷又惊又怕，只得更加大声地吼道：“若想活命，快散开！每个人之间保持八尺距离以上。”
李相夷的神色十分严肃，不少人反应过来，应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这才开始挪步。
第89章 奔赴
“究竟发生了何事？”柳梦率先开口，李相夷这架势，定是有大事。
“我怀疑这些人得了时疫。”他的目光在那些风寒感冒的人身上一一掠过。
“时疫？这可是要人命的！”柳梦瞪大了眼睛，又问了一遍，“李叔可确定？”
李相夷微微沉吟了一下，“八九不离十。”
外面的人听不清李相夷在说什么，只看到他神色凝重。
“现在……怎么办？”柳梦毕竟年纪小，遇到大事难免慌张。
“你现在赶紧回太子府，向太子禀报此事，我暂且在这里稳住众人。”
“好。”柳梦刚走两步，又听到李相夷在后面交代道：“记得覆上面纱，离太子远一点。”
柳梦一听，自然明白其中意思，时疫这东西，最易通过口鼻传染。
柳梦一走，百姓就炸开了锅，不少人叫嚷，“这到底怎么了吗？”
“今日这病是看还是不看啊！”
李相夷深吸一口气，走到最前方，冲着众人喊道：“各位，请我我说！”
说话声渐渐微弱下去，众人安静了下来。
“我怀疑，在场众人之中有人感染了时疫。”
“时疫？”场上顿时炸开了锅，这可是一不小心就会要人命的。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俱是疑惑之色。当然，也有不少人，已经提起腿就往外跑。
李相夷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个局面，“我相信大家都知道我的医术。”
“我希望大家在结果还没有出来之前，都先待在这里。到时候，我会将大家区分开来。”
“那些准备逃走的，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感染家里人当如何？这疫情一旦扩散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话说到这个份上，还是有些人蠢蠢欲动。
李相夷冷眼看着，眸中也是多了几分失望，“届时官府怪罪下来，可不止你性命不保了。”
听到这话，那些正欲转身逃跑的人才顿住脚步。不过，早在李相夷说出时疫的时候，便有不少人逃窜开了。
柳梦马术不精，但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纵身上马，一路驰骋，摇摇晃晃地回到了太子府。
门口的守卫对柳梦已经很熟悉了，见她独自一人，不由得问道：“李叔呢？”
谢景明喊李相夷一声李叔，府里其他人自然也是客客气气的跟着叫。
“他还有事。”柳梦刚走两步，停住对着门口守卫道：“太子殿下可在？”
“刚回来。”
“还烦你请他出来一下，有要事！”
守卫愣了一下，除了圣上，哪有请太子出来听旁人说话的道理。
但柳梦脸上全是焦急之色，她见守卫还在犹豫，恳求道：“我是真不方便进去，你也离我远点！”
守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想起柳梦平时待人不错，这才咬咬牙，“等着，我现在就去。”
柳梦与那些病人都接触过，实在不敢保证是否会染上时疫。若不幸中招，再踏进这太子府，岂不是祸害一大片？
还好，谢景明是个没有架子的，一听柳梦在门口，似有急事，立马放下手头的活走了出来。
“柳梦。”谢景明正想靠近，柳梦伸手示意他止住脚步。
“殿下留步。”
“今日义诊，李叔发现许多人都呈一样症状，他怀疑是时疫，特让我过来告诉殿下一声。”
“如何定夺，还请殿下裁断，我要先回去帮忙了。”说完话，柳梦翻身上马，扬尘而去。
谢景明心中一沉，立马有了决断，他对着门口守卫吩咐道：“去找飞云，让他立马带着一队人马前去京郊，维护现场秩序！”
“是！”
而谢景明本人则快马加鞭，进宫向谢安禀报此事。时疫事关重大，百姓人心惶惶，光有他太子府这支亲兵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京畿卫的人一起。
谢安正在午憩，高陉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大口喘气，“皇上，皇上……”
若非要事，高陉哪敢在这个时候叫醒谢安？但谢景明那副模样，简直要吃人。
“何事？”谢安无端被叫醒，面色不悦。
“太子殿下正在门口，说是有重大事情禀报？”
“明儿？”印象中，谢景明一直是个人守礼之人，如此急迫，看样子有什么事情。
“让他进来。”谢安吩咐道，一边从床上坐了起来。
谢景明步履急迫，看到谢安立刻跪了下去，“儿臣恳请父皇派兵，守护京城秩序！”
“派兵？”
“李相夷在京郊义诊，发现了时疫！”
此话一出口，众人都变了神色，不少人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
谢安原本还有些迷糊，现下立马清明了，“果真？”
“嗯。”
虽然柳梦只说怀疑，但李相夷既然能让她过来汇报此事，谢景明相信以李叔的医术，不会看走眼。
“京畿卫听你调令，还有太医院那些人，需要谁你直接去叫，至于药材，随李相夷分配，一定要确保这时疫不再扩散出去。”
谢安明白时疫的危险，当机立断。
“儿臣，谢父皇。”
谢景明起身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谢安一眼，“父皇，保重身体。”
“这段时间，宫里的人暂时别出门活动了，以免沾染疫情。”
谢安的眼睛里好像有沙子吹进，他沉默了半晌，对着高陉道：“吩咐下去，从今日起，所有人不得外出！”
一下子，京城有时疫的事情立马传开了。大家人心惶惶，全都闭门不出，偶有需要出门买个菜，也都是全副武装，深怕染上。更别说家里，那艾草成日熏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着火了。
京郊那些人，原本还颇有怨词，但一看到身穿铠甲京畿卫的人出现，通通闭了嘴。
再后来，谢景明出现，安抚众人情绪，这一招刚柔并济，大家也就都不再吱声。
风府，风澜汐正在收拾东西，一听到时疫，她立马坐不住了，想去京郊帮忙，略尽绵薄之力。
毕竟，她的医术虽不及李相夷，但和太医院那些徒有虚名的人比起来，还是要厉害得多。
收拾好东西，她观察了一下家里的人，趁他们不在的那刻，偷偷溜了出去。
第90章 陶家村
“相爷，不拦着小姐？”刘管家身板笔直地站在风眠身后。
“我拦得了吗？既然如此，不如放手，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可是相爷，那时疫非同小可，搞不好可要丢了小命的。”
风眠沉思了半晌，方低头说道：“有太子殿下在，我相信他定会保证汐儿的安全。”
但其实风眠心里清楚，这不过是宽慰自己的话罢了。
只要风澜汐一天不归来，风眠再也睡不好一个安稳觉。
京郊城外，李相夷已经依着症状给病人分了类，划为时疫的一波人和另外非时疫的人分别在不同的帐篷里待着。
这里条件简陋，只能搭起行军帐篷应急，若贸然跑到居民区，恐怕疫情扩散。
“李叔，以我之见，那个陶家村还得去一下。”谢景明来了以后，李相夷便将所有的情况汇报给了他。
同时，李相夷还发现，这些人都来自同一村――陶家村。
谢景明的提议，李相夷不是没有考虑。只是，他看了一眼太医院来的那些人，基本都是年过半百的老人，夜里跋涉，对他们总归不方便。
想起这个，谢景明莫名感到心寒。偌大的太医院，肯身先士卒的都是这些老人，那些年轻一辈不是借口身体不适，就是家中有事。
但这里又离不开李相夷……
“我去！”
风澜汐刚好赶到这里，还好门口的飞云认得她，放她进来。
“你怎么来了？这里这么危险，快回府去！”
上回在九阴山，风澜汐以身挡箭，谢景明背对着看不见。如今，这时疫的危险众人皆知，谢景明如何也不愿让风澜汐冒险。
谢景明面色铁青，但说话的声音还是放低了几分，深怕吓着风澜汐。
其余人早就将脸转了过去，或若无其事地讨论其他事情，装作看不见的样子。
风澜汐心中清楚，谢景明是担心她。
“你来得，我如何来不得？”她低声道，“况且我通岐黄之术，并非来添乱。医者父母心，我是真的想为他们做点什么。”
“汐儿，我知你心善，但这里医者众多，实在不差你一个。”谢景明早就走到了风澜汐的身边，双手握住她的双肩，苦口婆心道。
“那你呢？你又不会医术。”风澜汐反问道。
“我乃国之储君，此时我若不与百姓站在一起，岂不是要寒了百姓们的心？”
“谢景明，你以后是不是打算纳很多美人进宫？”
谢景明一愣，风澜汐这脑子实在跳脱，不知为何突然说到这个。
“说什么呢，此生我只有你一人。”
“那不就得了？你是太子，我是未来的太子妃，同样也应做天下表率！”
敢情风澜汐问那一嘴，是在这里等着，谢景明着实哭笑不得。
谢景明还欲再劝，只见风澜汐甩开他的手，将头扭到一边，“除非你打断我的腿，否则这陶家村我去定了！”
风澜汐心意已决，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见她这般坚定，谢景明知道再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既如此，“你去可以，但必须我陪着。”
风澜汐默默听着，没有反驳，便是默许了谢景明的言行。
“李叔，这里你先盯着，我们去一趟陶家村。”
“行，你们放心去吧。”
一走出去，谢景明才反应过来，“你怎么来的？”
风澜汐指了指不远处栓着的那匹马，“现在这个时候，还是骑马最快了。”
她抬起头的瞬间，谢景明才注意到风澜汐双手肿胀，显然是被缰绳长期累着，速度太快，控制不好马儿的方向所致。
谢景明抓起她的手，轻轻吹了几下，又缓缓摸道，“今夜，当真是辛苦你了。”
风澜汐不甚在意地摇摇头，“和那些得病的百姓算起来，我这个算不上什么。”
接着，风澜汐就看到谢景明一吹哨，一匹通体雪白的马儿跑了过来。即便是夜里，也能看出这马儿毛色发亮，眼睛很有灵性。
谢景明抱起风澜汐，纵身一跃，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
“坐稳了！”谢景明一勒缰绳，马儿一声嘶鸣向前而去。
刚到门口，谢景明看了一眼飞云。
“殿下。”
“风小姐。”飞云施礼道。
“人是你放进来的？”夜色颇深，飞云低着头，看不到谢景明脸上的神色。
“是。”飞云还以为谢景明要夸赞他几句，谁知道谢景明下一句道：“自去领二十军棍。”说完，便扬长而去。
“啊！”
“不是殿下，你说什么时候都不需要拦着风小姐吗？”飞云愣在原地，属实不明白为什么。
旁边之人实在看不下去，张嘴道：“殿下这么在乎风小姐，又怎么忍心她前来送死？你啊你，估计这辈子也娶不到媳妇。”
经人一提点，飞云才明白，原来这放不放风小姐进来还是有讲究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