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背上，风澜汐开口道：“你罚他做什么，他也不过是看见我，才让我进来的。”
“军令如山，先不说此时危险，我本就不愿意让你来。再者说，这个时候情况特殊，无论谁过来他都应当先请示一下，万一这时疫蔓延开来，后果难以预计。”
风澜汐没有说话，却是赞同谢景明的观点。
这里距离陶家村不是很远，只是夜里赶路，难免放缓了些速度，约莫半个多时辰才到。
谢景明先下马，又是一把抱起风澜汐，带着她安稳落下，他转手接过风澜汐身上背的药箱，“走吧。”
夜色浓重，陶家村基本看不到光，只有几户人家还有些微弱的烛火，倒是那门口的狗看见人来，叫得更勤快了。
“那户人家灯还亮着，我们过去瞧瞧？”
陶家村不大，整个村放眼望去还没长安街大，不过是半盏茶的功夫，便走到了那户人家门口。
“咚咚咚，咚咚咚……”谢景明连着扣了好几下，里面的人非但不出来，甚至还把烛火吹灭了。
风澜汐看了谢景明一眼，轻笑道：“出师不利，想不到我们太子殿下也有被人拒绝的时候。”
第91章 猪惹的祸
“有人吗？我们是朝廷派来的，给你们看病的。”谢景明不死心，又继续追着喊了一句。
又过了一会儿，里面还是没有动静。
“下一家吧，那边还有几户，总有一家愿意开门的。”风澜汐看着谢景明有些失望的神情，忍不住出声道。
两人又连着找了好几家，却都是一样的结果，没有人愿意开门。
“是我说话方式不对？”便是谢景明这般身份，此刻也不由得陷入了自我怀疑，“那些病人都是陶家村出来的，他们就不慌吗？”
风澜汐也不理解，怎么一个个听到大夫反倒和见了瘟神一样。
“这是还开着灯的最后一家了。”两人互相看了一眼。
“若是还不成，明天只能让官府过来了。”
又是一阵敲门声，还是没有动静，就在两人失望之余，准备转身离开，门“吱呀”一声从里打开了。
“你们真的是大夫吗？”说话的是一个老妪，年纪看上去差不多有古稀了。
“是是是，你看我们还带了药箱。”终于有人愿意开门了，谢景明和风澜汐两人脸上充满了惊喜。
“那你们进来吧，我家老头他病了。”
风澜汐先进去，谢景明在后面跟着。
风澜汐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床上面色通红的老人家，头发花白，年纪看着比那老妇人还要大几岁。
她坐下来，伸出手来探了一下脉搏，又趴在他身上仔细聆听了一下心跳声。
自李相夷判断这病是时疫的消息传出来后，众人都自觉地戴上了面巾。所以，谢景明和风澜汐也是戴着面罩行事。
但后来，李相夷告诉谢景明，这时疫应当是从动物身上开始的。除了身体本身患有严重疾病或者岁数较大的人，才有可能致死。
另外那些得病的人，应当都能治好，只是这时间会持续得比较久，如果不加以控制，时疫扩散开来，对天启的生活会有很大影响。
风澜汐又询问了那妇人一些她家老伴的症状，都与时疫相同。
风澜汐对着谢景明点了点头，谢景明递过药箱，“老人家，你老伴是感染时疫了。”
那老人家一听，立马开始哭泣，“我老伴他会不会没几天活头了？”
“婆婆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救治的。”那老人家岁数很大，约莫感染也有好几天了，风澜汐也不敢打包票，只能是先这样说。
风澜汐只带了一些常用药物，只能先简单处理一下。
老婆婆情绪渐渐平静下来，谢景明趁机问道：“那老爷爷情况都这么严重了，怎么不带去医馆看看？”
“实在是没钱呢……”
谢景明环顾了下四周，确实是家徒四壁。
“每月京郊城外都有义诊，你不知道吗？”
老婆婆长叹一声，“也是命不好，昨天是打算去的。只是我这老伴刚站起来没一会儿，身体不适实在走不动。”
“再后来，听到官府说有时疫，自己主动过去，官府不收一分钱。”
“确实如此。”
“我们两个岁数大了，没有人帮忙如何去得了？只能找村里人帮忙。倒是有几个愿意的，只是这村门口还没跨出去，就被村长带人拦了下来。”
“村长为什么拦你？”
一说起这个，那老婆婆明显气愤了许多，她哼了一声道：“那老不死的，还不是怕村里的秘密泄露出去，到时候他就没好果子吃了。”
“秘密？”谢景明有些诧异，莫非这时疫还有隐情？
老婆婆看风澜汐正专心照顾着她老伴，又想起村里有些人的丑陋嘴脸，心中是冰火两重天。
“你过来，我偷偷告诉你。”
谢景明低下身子，凑在老婆婆耳边，就听她说道：“前阵子，那村长不知道从哪里牵了十几头猪过来，说养猪致富，就算卖不了几个钱，养大了自己吃也是好的。”
“我们这个村，本来就没什么钱，一听有这等好事，纷纷抢着养。但那猪哪够我们村里人分的，最后只有少数人家得了。”
“谁知道那猪养了没几天，就开始发病，不吃不喝还口吐白沫。”
“更令人奇怪的是，所有的猪陆陆续续都开始出现这种症状，最后全死了，你说这邪门不邪门！”
谢景明一怔，“最后那些猪怎么处理的？”
老婆婆摆摆手，“埋了呗，就在后山呐。”
“从那后，村里人接二连三的生病，都不见好，直到官府说这是时疫，我才反应过来。”
“一定是村长，贪便宜从哪里搞得这些病猪，才让大家病了。”说着说着，那老婆婆又开始嚎叫起来。
“老头子，你要是死了，我可怎么办呐……”
风澜汐那边已经简单弄了一下，听到老奶奶哀嚎，立马上前温声宽慰道：“你要是哭坏了身子，你老伴起来该心疼了。”
一听这话，那老婆婆才慢慢止住泪水。
月黑风高，陶家村，村长家。
此时，他蜷缩在被窝里，身体发抖，不敢向外看去。黑夜里，他总觉得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看。
那日，他和往常一般一样上山打点野味，遇到一个过路的商人，说原本要京城贩卖这些猪仔。
但家中有事，实在赶不及去京城了，便说要给他。
村长一听，以为是骗子，又以为要钱，立马摆手拒绝。
结果那人说白送，村长眼珠子一转，不要白不要，刚好带回去给村里人改善下条件。
但这猪拿回来没多久，就开始闹时疫，村长算是想明白了，他是被算计了！那些猪，从头到尾就是病猪，专门为了扩散病毒。
他不让村里人出去，也是怕疫情扩散，而不是担心自己性命不保。但这两天，他总觉得有人一直盯着自己，直让人发怵。
外面天微亮，村长从被窝里探出头来看了一眼，深吸了一口气，“看样子，是我想太多了。”
“死在我手里，是你的福气，我已经很久不杀人了。”
村长倒吸一口凉气，慢慢转过头来，眼神中俱是不可置信，他讷讷道：“是你！”随即，没有了呼吸。
第92章 村长
眼看着那老人呼吸逐渐平稳了一些，风澜汐放下心来。
“恐怕这村里染上时疫的人不止这一个。”风澜汐担忧道。
“明日我便让京畿卫带一拨人过来，守在这里。”
“不止这个……”
“我知道，还有药材。”谢景明知风澜汐心中所想，抢在她面前开口道。
风澜汐露出赞赏的神色，不禁夸笑道：“不愧是我看上的人，就是聪慧。”
若是别人说这话，谢景明恐怕要送他一个白眼，堂堂太子殿下若是连这点敏觉都没有，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但这话偏是风澜汐说的，谢景明非但不生气，还乐在其中，因为风澜汐说了句“我看上的。”
谁能想到，一向聪明睿智的谢景明竟也会沉溺于此？
忙活了一整晚，外面天光微亮，鸡开始打鸣。
“是时候去会一下这个村长了。”谢景明眸色深深，注视着窗外。
风澜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中已经明白了大半，“眼下了解这些猪究竟从何而来，十分重要。”
两人本想和这对夫妇短暂告别一下，却发现老婆婆握着老爷爷的手，趴在床边沉沉睡去，脸上泪痕犹在。
风澜汐眼眶发红，脑中突然闪过一句诗，“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谢景明不知何时转了过来，安抚着拍打着她的手。
“会好起来的。”
两人放缓脚步，慢慢走到门外，又将门轻轻关上。
行至门外，两人才敢大声喘气。
风澜汐看了谢景明一眼，“只是村长家是哪户呢？”
“这陶家村人，显然很提防我们这些外乡人。”
莫说谢景明，便是风澜汐也是头一回一夜之间碰壁这么多次。
“软的不行，那只能来硬的了。”
“就他吧。”谢景明浏览了下四周，发现右前方正有一男子打开了门，大约是要早起干活。
“老人家，请问村长家在哪？”风澜汐先上前问了一嘴。
那人一看两个陌生面孔，立刻警惕道：“你们是谁，找村长做什么？”
风澜汐含笑道：“我们是官府派来的，有些事情想要问一下你们村长。”
一听说是官府来的，那人骤然变了神色，他心中一惊，“莫非那时疫真是那猪引起的？那我也养了猪，是不是也有责任？”
一想到这里，那人慌了神，“我刚来的，不知道村长家，你们去别处吧。”
这话明摆着就是骗人，风澜汐还想说些什么，却见谢景明一个上前，“你确定不知道村长家在哪里？”他没有直视那村民，只是摩擦了一下手掌。
谢景明虽未明说，但其中的意味却是十分明显，那人何时见过这种阵仗，哆嗦着道：“往前走，第五家就是了。”
一说完，那人立马跑进屋，把门关上，但人还躲在门后面，透过门缝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你吓唬他做什么？”
“我的太子妃，你没看见你那怀柔政策已经没有用了吗？”谢景明悠悠笑道。
风澜汐大大的眼睛凝望着他，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就是不知道，原来咱们的太子殿下也会这种吓人的小把戏。”
两人渐行渐远，那躲在门后的人才打开门，长叹了一口大气。
“到了。”两人在那村民说的房门口停下，就看到大门紧闭，窗却是打开的。
“有人吗？”
“有人吗？”
风澜汐连着叫了好几声，还是无人应答。
“我来。”有了上一次的教训，风澜汐主动闪到一边，紧接着就看到谢景明用力踢了那门一脚。
“好了。”谢景明用力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拂去那些扬起的灰尘。
光亮处，有一身影躺在床上，他背对着谢景明两人，看不见其容貌。
“村长？村长？”风澜汐只觉得奇怪，这人竟睡的这般实沉，这样都叫不醒。
谢景明却发现了不对劲，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把将他翻了过来。
村长面色惨白如纸，瞳孔放大，毫无生气，他探了眼鼻息，“死了。”
风澜汐一听，立马也跟着上前，她又看了下尸身的僵硬程度，“死了有一两个时辰了。”
风澜汐毕竟不是专业的忤作，只能粗略地估计死亡时间。
除了打开的窗户，房间里东西摆放整齐，并没有被移动的痕迹，很显然这个人的目的十分明确，就是为了杀人。
“没有明显外伤，却能一击致命，行凶之人手段不可小觑。”
原本谢景明心中还有所怀疑，眼下陶家村村长一死，虽然断了线索，但也肯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那批猪大概就是时疫的起源。
否则，为何那人要着急灭陶家村村长的口呢？
村长一死，谢景明与风澜汐在这里待着也是无益，这事还得移交给京兆尹处理。
两人一出门口，就发现村长房外聚集了许多人。
“你们是什么人，来我们陶家村干什么？”
“村长呢？怎么不见他出来？”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风澜汐每每想开口就被下一个问题堵住了嘴巴。
她有些无奈地看了谢景明一眼，晃了下脑袋，眼神示意道：“你来？”
谢景明宠溺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这两位是官府派来的大夫，给我们治病的。”这时，昨夜那开门的老婆婆搀扶着她家老伴，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
众人的目光随即被吸引了过去，风澜汐看到他们，担忧问道：“老大爷，你怎么不在床上躺着？”
老大爷忍住身体的不适，重重开口：“要不是二位好心人，我老头子怕是连今天的太阳都见不到了。”
这时，那对夫妇才将昨夜之事娓娓道出。
陶家村的人听完，才放下了对谢景明两人的戒备之心。
“大家听我说，眼下时疫多发。这病看着与风寒无异，但稍有不慎就可能要了人的性命。”
“我既然来到此处，就是给大家看病的。”
“要钱吗？”有人胆怯地问道，许多人不是不愿意看病，实在是看不起病。
“分文不取。”谢景明朗声道。
“我先来，我先来……”一下子众人纷纷站了出来。
第93章 神秘人
谢景明双手交叉，默默站在风澜汐不远处，眉目之间含着笑意。
众人只顾着看病，全然没有人还在乎村长的去向。
谢景明向着房间看了一眼，心中默然，“该去找一下京兆尹。”
但眼下风澜汐一个人在这里，他实在放心不下。
突然，村门口响起齐刷刷的马蹄声，谢景明一抬头，面上一笑，“飞云这家伙，还算有点用。”
这么大的阵仗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村民们吓了一跳，不自觉地拥在一起，面露骇然之色。
飞云翻身下马，朝着谢景明直奔而来。村民们不明所以，看他一身军营中人打扮，以为是来寻自己的，更是吓的不敢说话。
“殿下。”飞云越过众人，直接冲到谢景明面前躬身施礼。
“带了多少人？”谢景明沉声道。
“你与风小姐一夜未归，属下担心得很，带了二十几名精兵。”
“你挑一人去京兆尹报案，陶家村村长死了。”
“再挑几人，去运些药材过来，至于需要什么，李叔知道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