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姨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又把我写哭了,好想抱抱苏其央。
第49章
“快说啊!文姨她到底怎么了!”心急火燎的苏其央稍做动作,则牵一发而动全身,浑身都疼了起来。
众人面面相窥,都不愿意当这恶人。
到最后还是最年长的胡宝枫开口:“她死了,老夫先前不知她与白姑娘的关系,否则定会派去官兵相守。”
“怎么可能?”苏其央笑了,眼角却有几分凄惨,“都下雪了,怎么会死呢?胡大人,你可别拿我寻开心。”
唐生青也接过话头:“她.并不是渴死的。”
“那还能是怎么死的!”苏其央不信,几乎是吼着问出来的。
唐生青几欲说出实情,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而白灼也低头不语,贾如谷则移开了视线。
只有胡宝枫敢接着说:“城里有好事之徒大肆宣扬没有铁器炼化成水、北狄军即将攻破城墙,到时定要侮辱强【防和谐】暴城中女子,借此由头规劝她们守洁自尽、抢走她们的储水喝。”
苏其央忽地想起文姨曾说过,阿婆便是被敌兵施□□【防和谐】污,才成了痴呆儿。文姨还说过,那时城中有更多的失洁女子也都自尽了。
可那真的叫作自尽么?
“规劝?那分明是在逼!女子在战乱中便不配活着么!莫非我们是笼中雀,生死都要被你们逼!”苏其央情不自禁地大吼起来,吼得肝脏寸疼。
头疼得快要失去知觉,她便止声歇了会儿,缓和后再问:“文姨什么时候死的?”
“你倒下前、下雪之前。”唐生青答道,“若是这雪再早下一天,城里也不会抢储水,她就不会死了。”
苏其央并没听进去后半句。
原来那日她在城墙之上浴血奋战、九死一生,自以为守着身后的城中百姓;而她守护的这些人就是这样回报她的,杀死了她的文姨。
苏其央忽地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她有些呼吸不上来,满眼的不可置信。
她数日以来的辛劳,为的到底是什么。
难以言喻的情绪汹涌,苏其央咬紧着牙关,可她一用力头上就发疼,血迹渗出绷带。
她并不想哭,可是眼泪会自己掉出来。
“为什么?不都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么?我的文姨这样好,为何会是这样的下场?”苏其央抬头看正对面的胡宝枫,眼中泪珠不断落下。
“哎。”绕是一把年纪的胡宝枫也看不下去,叹声后扭头,偷偷掉了几滴眼泪。
苏其央又去看白灼:“白灼,你说文姨好不好,她做的年夜饭你也吃了。”
可白灼一直低着头,没有回她,只是肩膀不停抖动着,似乎也在哭。
唐生青见无人说话,递给她一把带鞘短刀:“这是她用来自尽的利器,瞧着像我之前给你的那把,我便自作主张地替你收下了。”
“是我给她的。”苏其央颤颤巍巍地接了过来。
可她是让文姨用来防身的,未曾想文姨却用它来自我了断。
“杀她的那些人呢?就地正法了么?”苏其央眼眶通红,抬头问他。
唐生青一愣,随后难为情地摇头:“按照大原律法,这是她自尽、并非他杀,不能抓人。”
苏其央怒极反笑:“律法?你同我讲律法?”
眼中血丝怒现,苏其央觉得她额间应当有青筋隆起。她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情绪了,立即当场发作:“律法不杀,我去杀!大不了同归于尽!”
说话间,苏其央忍着疼痛快速下床。
她曾以为爹爹教给她的武功高超无敌,可面对城外数百倍的敌人时,她无能为力;而面对那些口诛笔伐地将文姨和其他女子处死的歹人,她更是无能为力。
贾如谷看出她已经失去理智,怕她真的杀人,下意识地去抱住她:“苏其央,你想清楚些。”
被他抱着的苏其央过了许久才说:“贾如谷,我疼。”
她眼下身子虚弱,气若游丝。
贾如谷连忙放开她。
“为什么拦住我?”苏其央眼中的泪从未断过,“他们杀了我的文姨,理应血债血偿,你却不让我杀他们?”
贾如谷不敢看她,偏过头道:“你杀了他们也无济于事,人死不能复生,谁也救不活。”
苏其央又被气笑了:“是啊,人死不能复生,所以我要叫他们统统都不能复生。”
“苏其央,匹夫之勇兴许连寥寥数人也救不了,可智者之谋却能救天下苍生。”贾如谷沉吟片刻后道,话里似有弦外之音。
苏其央不懂他为何突然说起文绉绉的话,下意识地皱起眉头。
“苏其央,你可愿嫁给我?”贾如谷突然说。
“你说什么?”事发突然,苏其央愕然地回看贾如谷,都忘了问他为什么在众人面前道出她的真名。
而胡宝枫、唐生青、白灼和那位郎中也都猛地抬头看向贾如谷,三人也不明白他为何在眼下求婚。
“贾如谷是我伪造的身份名字。”贾如谷仍旧偏着头,不敢看她,“我叫吴晚然,是原朝二皇子。”
“你到底想说什么?”苏其央缓缓瘫坐回床边。她曾以为自己除了他的名字一无所知,不料这名字都是骗她的。
唐生青有些恍然,没想到胡宝枫所猜的竟是真的。
决定以真面目示人的吴晚然面露愧色,道:“抱歉,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是你从未问过。”
苏其央闭上眼,泪被睫毛夹断,顺着双颊滑落至下颌:“你若真想让我知道,也不必等我主动问起。”
“昔日太子、也即是我的皇兄已于一个月前殒命。”吴晚然定下心神,终于敢看她,“我会是未来的太子,而你便是太子妃。”
苏其央斜着眼瞄他,不免觉得好笑:“你一直在骗我,我疯了才会答应你。我凭什么要做你的太子妃?”
“你姓苏,你是苏夜之女?”胡宝枫直觉得吴晚然贵为皇子,定不会对一寻常女子求婚。思来想去,想到方才贾如谷叫她“苏其央”,电光火石之间他终于想通。
苏其央此时自然是无暇搭理他的。
“贾公子.太子殿下要娶的不是白姑娘,而是苏大将军苏夜的女儿、对么?”胡宝枫只好去问贾如谷。
吴晚然张嘴想要辩解,可几次三番下来也没能说出什么话。
这便是默认了。
“你凭什么认为苏大将军苏夜的女儿,就一定会愿意答应你?”苏其央忽地觉得自己活得像个笑话。
薄薄的两片唇瓣此刻有千斤重,吴晚然艰难地开口:“父皇抱恙已久,皇孙不过八岁,尚无主政之能。你也知道,我命不久矣。我死后皇室无人,韩将军定会造反谋逆逼宫,又或是挟天子以令诸臣。”
“太子殿下说的这些,与我何干?”苏其央淡淡地收回视线,盯着被褥看。
吴晚然看着止住哭泣的苏其央,止不住地心疼,却还是狠下心:“我在求苏夜之女,求她给大原皇室安宁,求她给大原百姓平稳,求她凭借着苏夜之女的身份与韩安平抗衡。只有皇室中人才能名正言顺地听政掌权,你若当了太后,便可在我死后辅佐我皇兄之子——也就是日后的小皇帝。”
“好一个物尽其用,多谢太子殿下替我筹谋余生,我真是感激不尽。”苏其央止不住地颤抖,不知是被气得还是心寒,“诸位请回,我身子不适要休息、就不留客了。”
说完她便重新躺回床上,一副赶客的模样。
那位仁安医馆的郎中打从听到站着的公子哥说他是二皇子吴晚然时就想走了,听及此言登时起身:“那老身先行告退。”
这敢情好,满屋子的人都是大有来头,他一刻也不敢多待。
被褥之中仍有寒风刺骨,苏其央最后问了吴晚然一句:“从一开始,你便只想着利用我的身份?”
吴晚然苦笑着点头。
“很好。”苏其央冷笑道,随后缩了回去。
白灼也起身离去,经过吴晚然身旁时撂下一句:“咎由自取,作茧自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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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漆木盘中盛有五颜六色的果馔,银杯里贮有醇香的糯米酒。
瓜果美酒当前,唐生青却反常地失了饕餮之欲。自从苏其央那里出来后,他便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原来太子已死,传闻中活不过二十岁的二皇子即将搬进东宫,这些事情他在上党城可从未听闻过。
只怕现如今也没几个人知道太子已死。
“胡大人,你说二皇子他为何不在初见时告诉我们他的身份?”唐生青若有所思地问他左手旁的胡宝枫。
胡宝枫也是神色凝重,沉吟片刻后道:“此行应当是绝密,我猜他出宫之时并未带信物,口说无凭,贸然泄露身份只会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我还是不明白,二皇子为何要来上党城?唯一的皇储在上党城遇难,圣上又为何冷眼旁观、迟迟不肯派来援军。”常言道帝王心术无情无义,唐生青眼下是深以为然。
窗外还飘着柳絮大小的雪花,胡宝枫苦笑着摇头:“若非是二皇子在城中,只怕圣上根本不会派兵、只会弃城。而若非是苏姑娘在城中,上党城早已失守,我们早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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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鸦雀无声,苏其央愣愣地平躺在床,盯着床顶出神。
门外响起过敲门声,她没有理会。
可是那人也没有离去,在门外等了许久。
月光穿不过那人的身子,在门前的纸衣上投下剪影。
到底是狠不下心,苏其央轻叹一声,问:“太子殿下还有何事?”
作者有话要说:
《天国之秋》里写过,清朝时太平【防和谐】天国攻打杭州城时,城中女性纷纷被规劝自杀。一如之前遵奉儒家学说的其他王朝,清朝推崇女人自尽为美德的极致表现。
那时有很多女人像文姨一样,被逼得上吊、服毒、投井、以匕首刺杀自己。
古代的女子真的很可怜。尤其是在宋朝程朱理学兴起后,属于女子的世道更加艰难了。
第50章
纷纷雪花杂乱地飘在空中,堆在地上、屋檐上,落得无声。
这样大的雪已经连续下了数日,也是亏得有了它,北狄军才迟迟未再次发动进攻。
殷红的梅花枝被积满的白色细粉压得狠,委屈地弯着腰。
压得过了分寸后,那雪粉旋即便“簌簌”地掉下,枝桠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弹回至原来的位置。
吴晚然站在苏其央的客房门前、屋檐之下,雪花落不到他的身上。
纵然今夜无风,可也还是严冬。
他轻叩过房门,可门内之人并没有吱声。
吴晚然不愿离去,便呆呆地在原地等了约莫一个时辰,背对着客房,看眼前的星、月、雪、梅。
一门之隔,门窗棂纸外是白雪皑皑,门窗棂纸内是炭火暖暖。
“太子殿下还有何事?”身后有一道女声透过遮掩的屋内传来。
吴晚然对着空气露出浅笑,转身道:“苏其央,你不必特意称呼我为太子殿下。”
“一个是无名纨绔贾如谷,一个是大原日后的储君,恕我做不到等量齐观。”苏其央卧在床榻上,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
“进来烤火吧。”苏其央翻了个身,面向墙壁,“特意在门前站了这般久,不就是吃准了我会于心不忍放你进来么?”
这点卑劣的心思她被看穿,吴晚然愣了数秒,旋即打开房门进去:“原来你早知道,苏姑娘真是心思细腻。”
苏其央背对着他,冷哼一声。
炭火炉里有火花绽开的声音,伴随着微弱细小的热浪。吴晚然在外头挨冻了许久,轻咳一声后搬了只木凳坐过去取暖。
“下次别再作践自己的身子了。”听到咳声的苏其央开口道。
而后她闭上肿起的双眼,将被子裹得更紧:“有话快说,说了快走。”
吴晚然的双手在火光上翻来覆去,语气中少了往日的笑意:“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这话说得真是有意思极了。我不问,你便一辈子不说?”苏其央依旧背对着他,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睁眼,“那你可以出去了,我并不想问。”
吴晚然不再说话,却也没出门。
霎时间,屋内安静得只剩下火舌乱窜的声响和他们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呼吸声。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久到苏其央险些睡着,吴晚然才不徐不疾地说:“父皇让我来上党城找苏大将军,临行前却在城中遇到你,那夜更是看到你的真容和背上的怀春剑。”
“知道了你是苏大将军的女儿,我便觉得此行应是有老天爷相助。既要找出苏大将军,想着跟上他的女儿必定能事半功倍,于是我才赖上你。”
“抵挡上党那日,你却说苏大将军已死。我那时万念俱灰,以为再无人能够制衡韩将军,可隔日就发觉你竟也熟稔兵法。而后来,我发觉你除了兵法外亦有济世爱民之心。”
“你若愿意,可以做女将军。但将军不能名正言顺地辅佐朝政,唯有皇后、太后才可垂帘听政改策,我便是从这时生出求娶你的心思。”
苏其央忍不住出言打断他的滔滔不绝,冷声道:“求娶?你今日所言无不是在逼我,可有半点求娶之意?”
语毕,未等吴晚然答复,苏其央又问:“韩将军不是你的义父么?我曾听爹爹和项伯父说你与韩将军的关系匪浅,怎么你也要防着他?”
吴晚然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也问:“项伯父是谁?可是相国公?”
头上的疼痛一寸一寸地透过骨头叫嚣,苏其央觉得好累:“你若是没有其他话说便快走,我要睡了。”
身旁的人接踵而去。先是从未谋面的娘亲、再是相依为命的爹爹、接着是发誓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项宇、最后是相识不久的文姨,仿佛她生来便命中带煞。
也许她不能再去依赖谁了,天地虽大,她却只有她自己。
“是我的错,今夜原是我负荆请罪,不该问你什么。”吴晚然扯着唇角道,“我与义父有情谊不假,可这情谊却是极为复杂,只言半语道不清、说不明。”
“自古以来,功高震主、手握重兵者为主所疑,父皇当年逼得苏大将军卸甲归山,也杯酒释了韩将军的兵权,义父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义父想要官至大将军的位置,哪怕是并无实权也心甘情愿。然而父皇却偏偏不肯把论战功早已够格的义父扶上这个职位,只是空着它。”
“这也便罢了,可父皇又非要用义父的生母来胁迫,义父自然是怀恨在心。”
听及此,苏其央终于翻过身去看他:“听起来,你倒是更偏爱你的义父。”
“也谈不上偏爱,只是可怜他罢了。”吴晚然听得动静,向她投去笑眼,“于理而言,是父皇做得更过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