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如谷——李言朝【完结】
时间:2023-07-15 14:35:27

  苏其央关好纸窗,回忆起那时贾艽的反应:“我倒是看不出什么破绽,他好像并不怎么心虚。”
  “我已经派玄林去调查苏夜之死了,如若真是国师所为,我会让他绳之以法的。”吴晚然看不清她的面容,怕她伤心,于是出口劝慰道。
  一边说着,吴晚然给她倒了杯茶水。
  苏其央点了点头,坐下问他:“你呢?和圣上待了许久,都说了些什么?”
  “父皇他似乎更加忌惮义父了。”吴晚然敛起笑意,皱眉道,“我总觉着父皇有事瞒我。”
  “是何事?”苏其央执起茶杯,一饮而尽,半点也未细品。
  吴晚然盯着她饮茶的动作,摇头笑道:“我猜不到。不过你可知你方才喝的是千金难求的武夷大红袍。”
  苏其央微微一愣,旋即放下茶杯,讪笑了几声。
  “骗你的,只是寻常可见的君山银针,我这不得宠的病弱皇子可喝不起武夷大红袍。”吴晚然觉得她的反应好笑极了,捉弄了一句后又谈起正事,“可还记得文姨?距离立储大典还有些时日,你恰好可以借此机会思量下以后的事情。”
  发觉被他戏弄后,苏其央本想发作,却又被他这话打岔了过去:“我知道,文姨的事情我自然不会忘的。”
  她会好好筹思如何改策变律的,总有一天她会叫这世上不再存在对女子贞洁的荒唐束缚。
  “如此便好。”吴晚然又给她倒了杯茶,忖度俄顷后道,“从明日起,你和白灼还是搬进我这修王府为好。”
  苏其央叹了口气,她今日在贾艽面前露过脸,继续住在客栈确实是有些危险。她自己倒是无妨,只怕连累了白灼一个十岁孩童。
  “好。”苏其央点头示意,又喝了杯茶水。
  .
  国师府。
  铜镜中照着贾艽尽显年迈的脸庞,他颤巍巍地伸手触摸自己的满头白发。
  自从苏夜死后,他仍旧会隔三差五地观测天象。
  可是推理演算星象后,他才发觉围绕着苏夜的变数非但没有随着苏夜的离去而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所以这许多时日以来,他时常怀疑苏夜的死是否有蹊跷。
  然而今时今日他终于明白,原来那个变数并不是苏夜,而是苏夜之女——苏其央。
  贾艽满眼透露着疲惫,终于闭上了眼。
  是他做错了,如果当年不是他逼得苏夜携杨氏离开京城,苏夜也不会那么快娶妻生子。
  恐怕如若不是因为他杀了苏夜,这个变数也不会被他激化。说到底,苏夜死得何其无辜。
  他早知天命不可违,没想到当真是处心积虑也毫无用处。
  贾艽按了按眉心,吐出一口气。是他害得苏其央痛失血亲,一股内疚的情绪滋生了出来。
  贾艽的脑海中忽地闪过十几年前的中原大地,那时战乱纷纷、民不聊生。
  一旦原朝的政权崩溃,各路心怀野心之人又会重现中原,举兵起义,搞得百姓苦不堪言。
  他绝不能让人毁去如今原朝的基业。
  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一月,我要重新做人!
第60章
  所乘坐的马车从礼部正堂旁路过时,贾艽撩起车帘,透过打开的朱红漆大门往里细看。
  说来也怪,明明一把年纪了,他的视力却分毫未减。
  礼部正堂内人头攒动,书吏、掌固、员外郎和主簿等若干官员都忙得不可开交。
  这几日礼部的事物尤其繁忙,只因立储大典和原太【防和谐】祖的六十大寿赶巧碰到了一处,前者只比后者早了四日。说到底,总归是两件锦上添花的好事。
  终于放下车帘,贾艽重新靠倒在车厢的内壁。
  他今日无暇去顾及朝廷六部,对与他同样白发苍颜的圣上和那位病恹恹的临时太子也不甚关心,只想着快些赶去相国府问话。
  “国师大人,到了。”车夫的声音将贾艽从睡梦中带回现境,原来他竟在不知不觉中小寐了片刻。
  一定是近日来读的奏折太多了,贾艽自嘲地摇了摇头,到底是年老之人。
  由于这次上门是临时起意,贾艽事先并未差人送来过拜帖,是故在递交身份门贴后又在门外等了片刻才有人来为他引路。
  还未多走几步,他远远地就看见恭敬相迎的项守。
  “贵府实为高堂广厦,门前小厮要想通报相国公一声,竟耗了这般久的工夫。”贾艽轻哼一声,对项守的故意刁难了然于胸。
  项守赔笑了几声,像个溜须拍马之辈般地说道:“那位小厮是新来的,不大识路,这才让国师久等了。”
  “行了,我有正事问你,先进去吧。”贾艽懒得同他虚与委蛇、平白浪费口舌,径直朝近处的正厅内走去。
  项守做了个手势,示意无关的下人们离开后也跟着贾艽进了正厅,接着关紧了门。
  “你早知道苏夜有个女儿。”贾艽正坐在太师椅上,不等关门的项守转身,抢先说道。
  项守似乎是早有预料,丝毫不慌乱地回身问他:“恕下官愚昧,国师何出此言?”
  贾艽眯起眼来,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看来这回令郎倒是同你说了昨日的事。”
  同样坐了下来以后,项守情不自禁地在心里暗骂道:都被这个老狐狸猜透了。
  宇儿的确在昨夜同他说了昨日之事。告诉他苏其央以前任大将军之女的身份现身,不仅即将当上太子妃,还大胆地同贾艽打了个照面、甚至在贾艽面前自爆身份。
  简直是浪费了她爹的一片苦心。
  “相国公为何不说话?”贾艽见他不吭声,一边打量他,一边追问道。
  项守露出一个颇为无奈的笑容来:“下官还是初次听闻苏夜有子女后代,一时之间未缓过神来,还请国师见谅。”
  “项守,我今日可不是来听你打官腔的。”贾艽听得烦了,紧锁双眉,一字一句地正色道,“当年你有意透露给我苏夜的消息行踪时,我便对你有所怀疑了。”
  被贾艽突然的向前倾来的身子所吓到,项守不自觉地后仰了几分,眼神极快地朝天花板处瞄了一眼,他方才似乎听到屋顶的瓦片之上有什么动静。
  他正准备出言提醒贾艽,却被贾艽抢了先:“已为人父的苏夜担心他的女儿苏其央受他牵连,怕因我口中的变数害得她的性命,所以甘愿设计牺牲自己以保全苏其央。”
  重要的话几乎都被贾艽说完,此时再说屋顶上有人偷听已经来不及了,项守也皱起眉头来:“下官斗胆再冒犯国师一次,为人切记不可太过自负。”
  方才贾艽一言一举都颇为笃定,甚至都不曾用上疑问的语气,就好像断定了他的猜想必定是百分百的正确般,实在是令人恼火。
  “看来相国公仍旧不愿坦诚以待。”贾艽不屑地起身,一展袖袍。
  “离立储大典还有些时日,二皇子还不是太子,苏夜之女也还不是太子妃。”贾艽转瞬变得精神矍铄起来,撂下最后一句话,“既然还未入主东宫,那便为时不晚。”
  既不是东宫之人,也不是后宫之人,他贾艽的手便还伸得到那么远。他会亲自去接触苏其央,打探清楚此人底细。
  坐立难安地看着贾艽走远后,项守终于敢派人叫来守卫,询问方才房顶的动静是何人所为。
  “回老爷,附近的八位守卫都被人敲晕了。”半炷香过后,一位小厮上前来禀告项守。
  “这几日务必加强守备。”项守强忍着头痛,吩咐道。
  紧接着心中一凉,当今朝堂之上能将手伸到他相国府中的,除了今日前来的国师外,就只剩下韩安平和圣上。
  偷听之人会是谁派来的手下?
  .
  皇宫内。
  项宇今日是初次上任作皇孙的太傅,下课时松了长长的一口气。
  昨日,国师意料之中地假借圣上之威以胁迫,他到底还是没能婉拒成功。
  途经御花园时,项宇恍惚了许久才继续向前方走去。岂料在回府的必经之路上碰巧遇到了他如今最不想见到的人。
  “二皇子午安。”项宇微微弯腰作揖,礼数做得无可挑剔。
  似乎在赏花的吴晚然侧身过来,笑着点头道:“右谏议大夫也午安。”
  “下官告退。”礼也行了,项宇不愿多待片刻,作势要离开。
  与之擦肩而过时,吴晚然忽地发问:“右谏议大夫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话么?”
  项宇的步伐被这话打乱,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吴晚然正盯着他笑。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日的日光大好,项宇没来由地觉得眼前二皇子的笑容在阳光下显得分外刺眼。
  “我与阿央彼此之间乃是推心置腹,她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过我。”吴晚然接着说道,面上仍旧带着笑,“姑射山上,相国府中。”
  项宇像是听不懂这话里的意思一般,无意识皱眉地望着二皇子。
  “右谏议大夫为何这样看着我?我并不会对阿央的前尘往事耿耿于怀,右谏议大夫也实在不必对此有所介怀。”吴晚然略微减去了几分笑意。
  随后他也不再多言,只是盯着项宇脸上的神情。
  项宇垂眸看着地面,阴晴不定地想着某些事情。
  “下官明白了。”仿佛终于缓过神来,项宇竭力控制着情绪,“希望二皇子能对她好一些。”
  “这算是将她托付给我么?我自然会对她好。”吴晚然先是笑着应对,随后又问,“只是不知右谏议大夫是以怎样的身份说出这番托付之言的?”
  项宇沉默了须臾,说:“.兄长的身份。”
  “那便奇怪了,我竟不知这天下还有订过婚约的兄妹。”吴晚然向前逼近了几分,细细留意着项宇的神情。
  纵然百般忍着心底的疼痛,彻底被激怒的项宇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对上吴晚然的目光:“下官无意争执,二皇子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为难下官?”
  “你心中还有情意,我想知道你当年为何另娶她人。”吴晚然扬起唇角,笑得好看极了,“此中苦衷,与阿央的父亲可有关系?”
  怒意迅速转为错愕,项宇移开视线,再次告退:“请恕下官无可奉告。”
  吴晚然不再拦他,只是看着他匆匆消失的背影,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
  又开始了日更,但是可能每章就没有3000字了不好意思啊啊啊T T
第61章
  自原朝立朝以来,圣上便尤其喜爱隔三岔五地赐宴群臣。
  为给韩将军接风洗尘,原太【防】祖特意命光禄寺在今夜安排一场宴席。
  御膳房从一大早便急忙开工了。果子局的杂役从宫外购置了新鲜果品,拼成各类果盘;蜜饯局也提前备好果脯,撒到果盘上以点缀。
  厨司菜蔬局中的大内御厨和膳工膳徒忙中有序地烹调配菜,分批次上着菜式。
  洗尘宴定在傍晚时分开始,油烛局的局工们将白帽方灯、纱圆灯和红纱灯等品目繁多的宫灯提前安置在灯架上,待再晚一些的夜间再将其点燃。
  案桌上放着青釉烛台,蟠龙纹、影青、覆莲座样式。再上方便是吊起的朱雀铜灯和羊角琉璃灯。
  香药局和茶酒司也摆好了香炉,亦在宴席后方储下醒酒药。排办局和帐设司早已经搭铺好棚毯,四处可见装潢席面用的花瓶挂画。
  原太【防】祖正面南背北,独占着正殿主席之龙椅,案上摆有黄绫。
  余下群臣则各有一个绣墩,面前是摆有红绫布的小方桌。
  教坊司不停地奏乐起舞、吹拉弹唱,戏子咿咿呀呀地唱着为皇帝送上的口号:“上圣天生自有真,千龄宝运纪休辰。箕畴五福咸敷敛,皇极躬持锡庶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再回神时才发觉这天已黑得彻底,宴席已至尾声。
  如今不过是四月末,却有宫娥们拿着不知用什么法子得来的荷花上前来。手法轻柔地揉开花苞,宫娥们将斟满温酒的劝杯放入内,合拢以后分交给宴席上的众人。
  此为解语杯,以荷花作托盘,何等风致儒雅。
  “叶叶红衣当酒船,细细流霞举。”原太【防】祖举起劝杯低饮浅酌,发出惬意的感慨。
  末了,他忽地调转话头,看向韩安平:“爱卿此去北境抗敌、带回二皇子,实为不易。授以大将军之位,乃是当之无愧。”
  被圣上这么特意地点名道姓,韩安平自然得回应圣意,于是准备施礼答谢。
  “这几日有劳国师替朕忧心国事了。”原太【防】祖不给韩安平开口的机会,侧身去问贾艽,“朕休养身子时读了一阵《晏子春秋·内篇谏》,不知爱卿可曾听过二桃杀三士的故事。”
  贾艽略微思量,当即领会了原太【防】祖的弦外之音,于是顺着圣意道:“立于朝廷者,当兼备君臣大义与长幼伦常。切忌恃才傲物,否则只会自尝苦果。”
  场下百官不敢再随意吃喝,皆是面面相觑。
  虽说来时已有预料这明面上的洗尘宴,实则为鸿门宴,他们却仍旧想不到圣上会说得这样直截了当。
  几位宫女正捧着乌漆餐盘为百官布最后一道菜,上头罩着玳瑁盖。
  项守此刻恰巧坐在韩安平的对面,稍一抬头便将其神情看得一清二楚。这表情实在是说不上好看,便秘十天时的臭脸也不过如此。
  项守又忽地想起多年前在自家宅院里的万荷桥旁,正是眼前这位韩大将军策划了一场好戏令他难堪,目光不禁带上几分幸灾乐祸。
  许是感受到了不善的视线,韩安平也抬头看向项守。项守连忙错开视线,却又和贾艽对了个正着,暗叹晦气。
  “启禀殿下,微臣听闻二皇子在上党城觅得一段佳缘,且此女子竟是苏夜之遗女?”贾艽心中微动,回头朝原太【防】祖道,“此人凭空出现,不得让人怀疑其身份之真伪。”
  从宴席开场以来一直无甚举动、仿佛置身事外的吴晚然此时微微皱眉,却也并未因此看向父皇和国师,只假装专心吃面前的山珍海味。
  若他并未去过上党城也罢,可他此前亲眼见过连棉袄也用不起的贫苦百姓在冰天雪地里穿着用劣等芦絮的衣裳饿死在街头,如今颇有些唏嘘。
  “爱卿所言不无道理,朕抽空见见她便是了。”原太【防】祖呷完杯中酒,悠哉地应下。
  项守忽地起身上奏:“启禀陛下,微臣有一事相求。近来邻近蜀地的南诏国不怎么安分,蜀人向来难治,此时遭受南诏国挑拨,特恳请殿下恩准微臣亲去蜀地平定动乱。”
  “相国公言重了。既贵为一国相辅,就应当坐守京城,平定动乱一事交由武将去做即可。”不等圣上答复,贾艽立即驳了回去。
  这是越过圣上抢先夺话,按理来说是触犯龙颜的大不敬。
  虽然知晓国师为国为民、忠心耿耿,可原太【防】祖还是十分地面色不虞。
  项守苦笑着摆头道:“国师有所不知,微臣大半生都在蜀地渡过。蜀地对微臣而言算得上故土,微臣实在不忍心看蜀中子民多遭受一天的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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