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空气看得这么入迷?”苏其央恶作剧般地悄声靠近到他身后,“在想什么?”
白灼并未被吓到,面上表情毫无起伏:“在想一个问题。”
他并没有明说是什么问题,苏其央便以为是他不想说。
“慢慢想就是,你才十岁,不着急的。”苏其央笑着揉乱他的头发,边哼着小曲边扔给他一包吃食。
“我看阿姐反倒像个十岁的,怀里总揣着这种东西。”白灼嘴上虽然十分嫌弃,可还是好好收下了。
面对这等不争的事实,苏其央自然没有反驳,只是嘿嘿地笑了两声。
许是因为昨日见了白生香,苏其央今日的心情颇为不错,一路走至皇宫前,嘴角都挂着笑意。
将吴晚然给的令牌递交给宫门的守卫看了两眼后,苏其央便紧跟着一位引路侍卫其后。
约莫走了一刻钟的时间,苏其央似乎听到什么声音。
“这位大哥,那边是何处?”她指着最近的一处宫殿问道。
侍卫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有些纳闷,可还是回答了她:“那边是皇孙住的地方。太子死后,圣上对这位皇孙看得更为要紧,便干脆让皇孙搬到宫里来住了。”
苏其央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下一秒,那里传来一声宫女的短促而尖锐的叫喊:“啊——”
几乎是同时,苏其央施展轻功,朝那处飞速奔了过去。
她赶来得还算是及时,恰巧看到三位黑衣人正不断逼近一位孩童。
那孩童衣着华贵,大概便是方才侍卫所说的皇孙了。
“你们是何人!”苏其央厉呵一声,抢先抱起皇孙。
进宫不宜携带武器,她今日并没有带上怀春剑,赤手空拳之下不可能做得到以一敌三。
既不能正面打斗,她只能当机立断地逃走。
那三位身着黑衣的暗卫显然没有料到这半路闯出来的女子,而这女子的身手又出奇的好,是故俱是一愣。
第64章
忽然出现的苏其央打乱了三位暗卫的计划。
只是这一瞬间的呆滞,轻功绝好的苏其央已经与他们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而方才为苏其央引路的那名侍卫也叫上了在附近巡走的几位禁军,正在赶来。
这三位黑衣暗卫显然是训练有素,见此情形并未多加思考便朝不同的方向逃走了。
将军给他们下的命令是一击毙命,不可将事态闹大。更何况他们需要快速赶去提醒宫内其他的弟兄,然后一同撤出皇宫。
苏其央见他们逃走得十分突然,大感诧异之余还是先落地将怀中的孩童放开。
那三位黑衣暗卫连片刻的犹豫也不曾有,言语和眼神交流也不曾有,竟然就不约而同地四处散去了。
细想之下,苏其央总觉得有些后怕。
担心那些歹人去而复返,她也不敢再去追人,决心先守着这孩子。
方才被吓到几近晕厥的孩童终于缓过神来,拖着颤颤巍巍的脚步朝某个方向走去,声音也略显颤抖:“珠芳姐姐!”
正思考着的苏其央被他的声音打断,朝他正走着的方向看去,假山旁躺着一位宫女。
宫女几乎是靠着假山倒下的,难怪她方才并未发现。一边想着,苏其央也朝那边走去。
“珠芳姐姐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死了.哇——”那孩童晃动了几下宫女的身子,见她没有反应便毫无预兆地哭了出来。
苏其央慌忙蹲下,将手指放到宫女的鼻翼下方,去探她的气息。
“你不用哭了,她还活着,只是晕过去了而已。不信的话你可以自己试试。”苏其央松了口气,笑着安慰这位孩童。
听了这话,孩童半信半疑地学着她的动作,发觉宫女还有呼吸后才渐渐止住了哭声。
“方才多谢你救了我。”孩童尽力压抑他的哭腔,别扭地摆出一幅老成的模样,“你叫什么?我会多给你些赏赐的。”
苏其央觉得有些好笑,没来由地想要逗逗这个男孩,反问道:“那你又叫什么呢?”
“你竟不知道我是谁?”孩童装出来的老成瞬间被惊讶取而代之,随后又恢复过来,“我叫吴来度。”
姓吴,衣着华贵,张口便是一个“赏赐”,还会被歹人盯上刺杀。
苏其央这下再也不用怀疑了,此人一定是当今圣上的皇孙,也就是吴晚然的皇侄没错了。
“你在想什么,我既已回答了你,你又为何还不回答我。”见苏其央不理他,吴来度略微黑着脸,不悦地问道。
苏其央回过神来,颇为不好意思地答道:“我叫苏其央。”
说完又觉得吴来度这张稚气可爱的脸庞上刻意摆出的故作成熟十分有趣,苏其央又笑问他:“你多大了?”
吴来度顿了片刻,觉得这人说话丝毫不讲礼数,可念及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还是乖乖回答:“九岁。”
原来和白灼差不多大,苏其央免不得有些感慨,人与人的命数还真是大不相同。
吴来度还想再说些什么,一群禁军忽地闯了进来,二人一同向那处看去。
一众禁军的身后有一位气度雍容的妇人,一看见吴来度便不由分说地飞奔过来,像是寻求安心般地紧紧抱住他,嘴里还念念有词:“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这位大概就是皇孙的母亲申婧思了。
立储大典一日不举行,太子之位便一日不曾改变。一想到她正是如今的太子妃,苏其央就下意识地多看了几眼。
既然有人来照料皇孙的安危,苏其央也不打算在此多待片刻了,于是起身便打算离开,她还得谨遵圣旨去面圣呢。
“娘亲,方才是这位姐姐救了我。”吴来度眼看着苏其央一副准备悄然离开的动作,赶忙说出了声。
他自己都想不通,他为何会对这位初见的姐姐产生匪夷所思的亲切感。
“多谢。”申婧思这才意识到身旁有人,“你是哪里的宫女,回头我就叫人给你些赏赐。”
吴来度抢先替她回答了娘亲的问题:“她叫苏其央。”
“苏其央?”申婧思小声地念出这个名字,觉得有些熟悉。
回忆起这名字所属的主人后,申婧思登时变了脸色:“你就是苏其央?”
“太子妃认识我?”苏其央留意到申婧思的失态,微微蹙眉。
申婧思立即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怎会认识,只不过有所听闻罢了,前几天听人说二皇子不日后成婚的对象就叫这个名字。”
说完后不等苏其央做出反应,她便抱着吴来度离开了,像是有意躲着苏其央一般。
一众禁军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地护送着母子二人一道离开。
只留下苏其央一人在原地,对申婧思适才的异样神情不明所以。
头顶的红日忽得从层层叠起的云际处逃出,照得眼前明亮了许多。
时辰也不早了,苏其央抬头瞄了眼太阳的方位。来不及多想,她便动身前去找原太【防和谐】祖了。
谁知到了文德殿前,她才得知原太【防和谐】祖一听到皇孙险些遇害的消息便去探望皇孙了,说是改天再见她。
接连两次见面都被这位原太【防和谐】祖推了,苏其央只觉得心中郁闷得要命。
.
城西,将军府。
侧厅内仍旧有一排穿着黑衣的暗卫单膝下跪着,垂首盯着地面,不敢造次。
其中有三位暗卫跪得靠前一些,向韩安平汇报了今日的状况。
“此次失手,他们定会多加防备,下回动手便难了。”韩安平叹了口气,却也并未责怪暗卫,“罢了,先下去吧,等着今后的安排。”
待暗卫全都退下后,韩安平才露出嘲讽的笑,自言自语道:“也是好笑,皇孙殿前的禁军竟然还不如我娘殿前的禁军多。”
随后他又紧紧皱起眉头。
的确不大应该。
为何原太【防和谐】祖会对他如此防备?从前虽也有诸多忌惮,可却从未到这个地步。
莫非单单因为他韩安平当上了大将军?
韩安平莫名觉得不安,心中有股直觉作祟,兴许是他想漏了什么。
第65章
“噗通——”碎石子砸进水面,随后从内向外泛起阵阵涟漪。
院内种了桃花树,偶有花瓣掉到池子上,也会泛涟漪。
苏其央隔一会儿便朝假山旁的水池里扔石子,小声念叨:“不就是试个衣裳,怎么还不回来。”
“白灼那小子也是,街上有什么好逛的.”她又重重地扔了块石子进去。
许是苍天有眼,下一秒府里的院门处就多站了一个人。
苏其央见状立刻丢下手里的碎石子,跑了过去。
“你在等我?”吴晚然一进门就看到她朝自己这边奔来,错愕得双眸都无意识地张大了些许。
紧接着苏其央便向他说起今日在宫中的见闻,说及皇孙遇险时仍有些后怕,说及未见到原太【防和谐】祖时颇为忿忿不平。
忽有一瓣桃花掉下,翩翩地落到她发间。
吴晚然伸手取下那片花瓣,笑着哄她:“我都听说了,今日之事多亏有你。至于父皇那边,下次再见他便是,不急着这一次。”
苏其央微噎了数息,心道她并不怎么想见这位皇帝,可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不过那位太子妃,你有没有办法能让我再见她一次?”回府后她思来想去,总觉着申婧思在知道她身份后的神情太过反常。
“你想见她?”吴晚然稍微感到意外,可也并未追问,“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你明日若是有空,我便能带你去。”
想着终于有机会解心头之惑,苏其央笑着拍了拍他:“多谢,那便这么说定了。”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吴晚然意有所指地说道,随后扬起唇角,“我今日问了礼部侍郎,成婚之日定在立储大典后的第三日。”他没说实话,这日子其实是他求来的。礼部侍郎说太早了,可他偏偏要坚持。
他只是觉得,若能在死前和苏其央成婚一次,哪怕并无夫妻之实,也足够他雀跃欢喜。
苏其央不知吴晚然心里的算盘。不知为何,听到即将成婚,她心中竟然生出了几分苦涩。
眼中的笑意迅速淡去,她鼓起勇气盯着他,认真地问道:“若苏夜不曾留有后人,朝中另有一位会带兵的武将之女,你也会娶她么?”
脱口而出后,苏其央者才意识到自己都问了些什么,后知后觉地羞赧起来。
许是被她的认真所打动,又或许是今日的日光太暖、桃花太盛、气氛恰到好处,吴晚然未经思考便动了动唇畔:“不会。”
“是么?”苏其央自觉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却还是有些后悔问了方才那样的话。
吴晚然向前迈了一步,也认真起来:“你为何想知道这个?”
“因为.”为何会想知道呢,苏其央也不明白。
只不过是在察觉到之前,就已经控制不住地在意了。
“你们,靠得好近。”白灼不知是何时回来的,忽然开口打断了这微妙的氛围。
.
城西,将军府。
脑海里的几缕线索始终凑不到一处,韩安平心烦意乱地在屋内踱步。
从启程去往上党城的那一日算起,他已经快有两月未曾见过母亲了。如今这在世上,母亲是他唯一的亲人,他绝不能让唯一的血亲涉险。
至于朋友,他向来没有朋友,也习惯如此。
他出生草莽,早就与从前熟交之人失去联络,而自打为官以来,在朝中更无哪位同僚可以推心置腹。
若说从前,他还有一位义子尚可与之谈笑言欢。可自从他酒后吐露了野心,那位义子也不肯再与他亲近,现如今早已疏远。
原太【防和谐】祖也正是知晓母亲在他心中的分量,这才特意将母亲囚于宫中。
不许自己前去看望母亲,这还是第一次。
想得头昏脑涨也想不出个像样的缘由来,韩安平终于放弃思考,叹了口气:“暂且当作他怕我拿现有的兵权造反好了。”
韩安平转而想起前他的手下在前些日子里,曾偷听到国师贾艽和相国公项守的谈话。
虽说贾艽偶尔会拜访官员,却甚少与官员私交。
之前韩安平听说贾艽约项守去茶楼赴会时便觉得奇怪,是以留了个心眼,特意叫人盯着二人的交集。
不料竟真的让他盯出些有意思的事情来。
依照贾艽当时所说的话来看,苏夜之死似乎并非是一场意外。
而贾艽对苏夜的女儿,似乎也有诸多敌意,甚至还想要对她动手。
他已派人去调查苏夜的死因,也命人多加留意贾艽对苏其央的动作,却忽略了对苏其央的戒备,否则今日便不会叫她坏了刺杀皇孙的好事。
本以为贾艽那边会对苏其央做些什么举动,却似乎是他猜错了。
“苏其央,项守,贾艽,吴杰逸。”韩安平坐回木椅,闭上双眼,念出这些人的名字。
韩安平悄然打着他的算盘。
.
国师府上。
才从宫内回来的贾艽累极了,一下马车便赶紧回屋、坐下歇息。
圣上扣留了他整整一个下午,说来说去却都是围绕着如何打压韩安平。
如今北有狄人扰我朝疆域,南有诏国诱导蜀地内乱,朝中必须要有一位武将坐镇才行,怎好继续打压韩安平。
可圣上却朝他动了怒,大发雷霆:“理由?朕乃九五之尊,是这原朝的皇帝,哪怕朕想让他死,也不需要什么理由!”
也不知圣上近来为何这般想要置韩安平于死地,倒是奇也怪哉。
或许人一旦上了年纪,便会性情大变。
念及此处,贾艽伸手去揉眉心,盼望着心中的乏倦能少上几分。
今日皇孙遇刺,犯人至今也未见踪迹。虽说原太【防和谐】祖没来由地怀疑是韩安平所谓,却找不到任何证据。
不过,听说今日救下皇孙吴来度的女子正是苏其央,贾艽的眉心再次皱起。
天下怎会有这般巧合?也不知她是真的顺手救下,还是有意为之。
贾艽盘算着那个围绕着苏夜的变数,他的占星之术从未出过差错。
可变数就是变数。所谓变数,说有也可无、说无亦可有。
因为这个变数,他似乎已经错杀了一个苏夜。如今再面对这位错杀的苏夜的遗女——苏其央时,他竟然生出了些许犹豫来。
若是从前,他早就派人动手了。便是一次杀不得,还有第二次。
“到底还是老了。”贾艽靠着椅背上,发出一声自嘲。
第66章
东方旭日隐于厚重云层,纵使是时值暮春,五更的天也依旧是灰蒙蒙的。
作为皇家寺院的大相国寺,院中自然是十分气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