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盼望着每一天都过得慢一些,再慢一些,因为我还没有活够。可老天爷从不理会我的祈求。”
“我便又开始恨我自己,恨我命不久矣;恨苍天无情,明知我半截入土,却还叫我遇上你,叫我情难自拔。”
话至此处,吴晚然的泪已悄无声息地将苏其央的袖子打湿得通透。
苏其央看他万念俱灰的模样,心里也跟着难受:“.那你此前为何不说?我从未窥见过你对我的心思。”
吴晚然抬手去碰苏其央的侧颜,力道极为轻。他生怕一用力,这梦中幻影就碎了:“我不知你心意,也不敢去问。更何况.我自知性命不长,配不上你,又怎敢耽误你,占用你的时日。”
若他先死,独留苏其央一个人在这世上,岂不是很不公平.若真是如此,黄泉之下、转世之后,他也会愧疚的。再者,他更怕死后,苏其央会恨他,恨他自私。
“你为何会觉得耽误我?”苏其央握住他的手,以额头去抵吴晚然的额头,对上他的双眸,坚定不移道,“若你有情,我亦有意,为何不可为?我不管你还能活多久,可你活着的每一天,我都愿意与你并肩。一齐赏日出日落,观雨后天晴,看冬寒夏暑,阅秋凉春暖。”
她的眼神灼灼,似有烈日的温度,吴晚然大为动容,下意识地躲了过去。
“吴晚然,若你在梦中都不敢以真情示人,不会觉得这一辈子活得太过委屈么?”苏其央的目光不偏不倚,任凭吴晚然如何躲闪,直直地看了过去。
吴晚然躲闪不得,只好与她对视下去,被她扰乱心神。
是啊.他好不甘心,以往是知道自己活不过二十,所以不敢奢求任何事物,可是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活得更久一些,他仍旧不能为自己争取写东西吗?五年虽不长,他可以只争朝夕。
“阿央,如果,我是说如果。”吴晚然尽力用软绵绵的脑子去整理思绪。
苏其央眨了眨眼,示意他说下去。
“我的一辈子很短,你愿意陪我吗?”话已出口,吴晚然又觉得这种想法太过自私。
苏其央笑吟吟地俯身压去:“我愿意。”
吴晚然一顿,呆滞了数秒,而后笑得释然,积压于心中的绝望与阴霾瞬间一干二净。他希望这个梦永远都不要结束。
随后转念一想,吴晚然又觉得他方才说的话模棱两可,怕她没懂这话里暗藏的情意,某种勇气让他抬头相迎:“可我要的陪伴不是君子之交.阿央,你是不是只拿我当朋友?”
相识一场,苏其央大概摸清了吴晚然的性子。她看得真切,吴晚然这人和他爹一般,心事全都藏在心里。
想到他平日里总是笑得像只老狐狸似的,苏其央起了捉弄的心思,狡黠地反问道:“那你呢?”
“我.我方才.说了那么多.”吴晚然着急了,看了看她,看了看地,看了看床,又重新看她,语无伦次。
苏其央看得好笑,不知哪里来得冲动,双手环住吴晚然的脖颈,径直吻了上去。
事发突然,吴晚然被这一吻搅得心脏狂跳不止,不知不觉中,竟有种时间静止了的错觉。
“啪嗒”一声,是那串被苏其央松开的糖葫芦掉到地上,骨碌滚去。
哎呀,浪费粮食,罪过罪过。这般想着,苏其央下意识地打算抽身去捡。
吴晚然察觉到她想从自己身上离开,慌了阵脚,也松开双手去抱她。他这回用上力气,抱着苏其央向后倒去,躺了下来。
“啪嗒”被吴晚然松开的糖葫芦也掉在地上了。
苏其央还未来得及反应,吴晚然已经将唇覆了上去。
他不满足于单纯的肌肤相亲,轻轻去咬苏其央的唇瓣。
被咬的苏其央闷哼一声,她也不知道这样的声音是怎么从她的喉咙里发出来的。
听到这声喘息,吴晚然先是一滞,随后像是被催了情一般地加重力道。他不安分地用舌尖去舔舐苏其央的唇畔,一边舔舐,一边留意她的反应。看到她一脸意乱情迷的样子,吴晚然只觉得自己脑子里有一根弦“崩——”地断了。
于是他的舌尖转了方向,侵入她的齿间。
苏其央被吻得透不过气,理智快要燃烧殆尽,想一把推开他,却又瞧见黑暗中吴晚然的脸一如既往的有种透明感。仿佛稍不留神,这个人就会从她眼前毫无预兆地消失。
苏其央分了分神,余光瞥到地上。
地上躺着两串挨得紧紧的糖葫芦。
真是凑巧,刚好便滚到了一处,和他们二人一样。
她用力推开吴晚然。
吴晚然仿佛被点了穴一样,浑身热血骤然止于原处,喉咙里喘着长短不一的粗气,惨白的双颊如今染得绯红,可怜兮兮地望着她,恳求她能让自己继续下去。
想到眼前之人命不久矣,苏其央的心被揪得生疼,一贯清冽的眸子里满是唏嘘:“若有来世,你可有什么心愿?”
只想了一瞬,吴晚然便答她:“来世如谷,此情未央。”
他仍旧是想做个如同稻谷一样的普通百姓。只是,他也还想遇上苏其央,也想再次与她相识、再次爱上她。
言罢,他继续痴痴地望着她,想要纾解身上滚烫炽热的情火。
苏其央在他哀求的眼神里挑眉一笑,想要也给他一个确定的答案:“吴晚然,你喜欢我,我亦是怀此情意。”
吴晚然一愣,眼神呆滞,仿佛丧失了理解这话的理智。
言罢,她支起身子,反客为主,右手摩挲吴晚然的眉眼,左手游移与他的腰际。
从他的前额,一路亲到唇边。
吴晚然的喉间最初不断发出欢愉享受的声响,忽地,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许是因为迟来的酒意堆积,让他睡了过去;抑或是他不知如何应对这莫大的刺激,晕了过去。
只剩下苏其央彻底傻了眼,用食指去戳他的侧脸:“喂!不是吧!吴晚然!这种时候你都能给我睡着!”
作者有话要说:
妈呀 我现在最大的感受是:没有过感情的人写感情戏就像没吃过饭的人拉便便一样困难。
第70章
原朝沿袭前朝旧制,皇帝寿诞,宴请百官,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今日乃原太【防和谐】祖的六十寿辰,群臣皆须进宫给他祝寿,出席这场宴会。
天还未亮之时,数百位御厨就已经忙活了起来。
紫宸殿前也早已经备有搭建好的山棚,上有彩结为饰品。一旁的戏台也搭得用心,教坊司的一众歌舞伎和乐师在后台待命。
各个官员按照座次排列入座后,宫女门鱼贯而入,将各个案几上摆满了油饼、枣塔和连骨熟肉等熟食。
而坐在正中央的那位,便是自封为天龙之子、九五至尊的原太【防和谐】祖。
一众大臣们一齐向原太【防和谐】祖进第一盏御酒。
内侍从御厨手中接过用绣龙袱盖合上的珍馐,快步走至皇帝身旁,供其享用。
九盏御酒毕,歌舞曲声起。
台下的一众臣子纷纷看向戏台,却俱是各怀心事。
二皇子吴晚然用力揉着太阳穴,什么戏剧也听不进去。他昨夜破天荒地大醉了一场,今早醒来时什么也忆不起来不说,还头疼欲裂。
大将军韩安平自入场以来便是脸色煞白,而今忽地猛咳一声,竟是咳出一小滩斑斑血迹,引来身旁许多目光。
原太【防和谐】祖离他也不远,看得一清二楚,双眉紧锁,正欲发难。
“让陛下见血,在这大喜的日子里冲撞了陛下,微臣有罪!”韩安平忙赶在他开口前下跪,解释道,“微臣前几日在武场练武时不慎伤了身子,还未来得及调理好,任由陛下责罚。”
说话后,韩安平又咳了两下,神色看起来的确是不大好。
原太【防和谐】祖依旧皱着眉,细细打量韩安平许久,最终挥了挥手:“无妨,责罚就免了,爱卿请起。既然如此,酒也进过了,爱卿今日就先回府养伤吧。”
“这.”韩安平犹豫了片刻,道,“谢陛下开恩!”
国师贾艽看着韩安平离去的身影,不知在沉思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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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两柱香的时辰后,大将军府中。
韩安平一袭黑衣,向着身前的一众侍卫,厉声道:“今日之事,容不得半分差错!”
这派肃杀的气势,哪像方才在宫中咳血的病人。
“是!”一众侍卫齐声答道。
“很好。”韩安平冷笑道,“即刻分散,各自前往宫中,半个时辰后在我娘的住处旁集合。”
那个老东西不许他去见他娘,他偏偏要见。今日就是将禁军杀光,他也要见上母亲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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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太【防和谐】祖今日在紫宸殿大设六十岁寿宴,宫中的守卫与禁军大都也被调了过去。
是故一品诰命夫人的住所前,戒备也比往日的松散了许多。
侍卫亲军步军司都指挥使印之选打了个呵欠,身靠院墙,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哎——”他身旁另一个禁军见状,替自己打抱不平:“步帅,别的弟兄都在宴席上吃香的喝辣的,就我们几个要在这儿站上一天。”
印之选白了他一眼:“少插科打诨,怎么不提你们今日能领成倍的俸禄?”
那禁军嬉皮笑脸地嘿嘿了一声,似乎还想和他说些什么解解闷,就见印之选脸色一变。
“不好!”印之选一改松懈的态度,看向这名禁军的身后,“有刺客!人数还不少!”
来者正是蒙了面的韩安平和他的一众手下。
几番交手后,印之选发觉这些人的身手俱是不凡,招数还像是官家这边的,且来的人愈来愈多,略一思量,大声喝道:“你们莫非是韩大将军派来的?”
特意挑原太【防和谐】祖六十大寿的日子来找一品诰命夫人,放眼天下,也就只有韩安平的嫌疑最大。
韩安平听后环顾四周,目前为止双方并无牺牲,于是果断拉下蒙面:“都住手!”
“都住手!”印之选一看是韩安平本人亲自前来,也赶忙让禁军们住手,“韩大将军这是.”
“印步帅,还请行个方便,听闻家母染病,我今日只想与家母一叙。见面后便走,绝不多作停留。”韩安平礼貌开口。
印之选听此,陷入沉吟。
韩安平见他没立刻回答,继续劝说道:“身为人子,却不能见重病的生母一面,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若印步帅愿成人之美,我韩安平日后必将牢记此份恩情!”
言罢,韩安平竟还行了礼、作了揖。
印之选小小一个侍卫亲军步军司都指挥使,哪当得起大将军的行礼作揖,连忙摆手,心道这韩大将军还真是能屈能伸。
他也扫视了一圈周遭,发觉韩安平那边的手下人数比最初多了一倍。人多势众,若真是打起来了,谁输谁赢一看便知。
再者,韩安平摘下蒙面,以真面目示人,又何尝不是一种威胁。他和弟兄们今日亲眼见了韩安平的脸,又怎会安然无恙地全身而退,必定是你死我活地杀到最后。
只怕韩安平会赶尽杀绝。
再三权衡后,印之选叹了口气:“有个条件。”
“印步帅但说无妨。”韩安平连忙应下。
“还请大将军在卑职的陪同下进去。”印之选怕韩安平直接把一品诰命夫人拐走,到时候他就是有十个脑袋也是不够掉的。
韩安平心中悬着的石头这才消失,朝印之选点头,应允下来。
“那便有请大将军随卑职进去了。”再过一会儿送午膳的宫女就要来了,印之选不敢多作耽搁,立即提腿,朝屋内迈去。
韩安平连忙跟了上去。
进屋后,韩安平便是一声:“母亲!”
无人应他。
“许是睡得沉?”这还是印之选第一次进屋里来,他也不知屋内是个怎样的情境。
可是二人找了半天,也没见个人影。
“怎么回事?”韩安平沉声问道。
印之选看韩安平的脸色越来越差,生怕他一刀把自己给砍了,不敢搭腔。
“到底怎么回事!我娘呢!”韩安平加大音量,震怒之下,眼眸里布满了红血丝。
“卑职确实不知!今早还有宫女来给诰命夫人送过吃食,这期间卑职一直守在院落里,没见有谁从我眼前走出去!”印之选连忙跪下。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眼前这人还是大将军。
若真是惹恼了韩安平,哪怕人还活着,他的仕途也断了。
“那便是.”韩安平冷笑一声,他虽是武将,可脑子转得足够灵光,“这屋子里的人早没了,演戏给我看呢。”
印之选安静地跪在地上,言多必失,他不敢说话。
“你被调来此处多久了。”韩安平忽地发问。
印之选乖乖作答:“回大将军,今日恰好是第二十日。”
韩安平扶额沉思,思考这其中的原委。
按理来说,若非发生了什么变故,这等差事没必要特意换人来做。
从前他来看母亲,从未受过阻拦。偏生这次他回京后,原太【防和谐】祖便不让了。
他本以为这是施威,想让他韩安平不要以为当上大将军后便能为所欲为。
如今想来,原太【防和谐】祖是不敢,不敢让他进屋。
因为他的母亲,已经死了。
原太【防和谐】祖没有理由杀他母亲,母亲应当是寿终正寝。
想到此处,韩安平满腔的怒火稍有平息,可转瞬又燃得更旺。
所以那个老东西明知母亲逝世,却刻意不告诉他,打的什么心思显而易见:他要拿自己的母亲来摆布自己。
可人活着才能以死相逼。人若死了,还拿什么来威胁。
所以原太【防和谐】祖才瞒了下来。
“哈哈。”想通以后,韩安平大笑两声,“娘,一路走好”。
好极了,他隐忍半生,只图一个功名利禄,只图一个光宗耀祖。
到头来,却落得一个无法为生母送终的下场。
既如此,那这个大将军当来还有什么意思!
韩安平攥紧双拳,此刻竟生出来立刻提刀去宴席上杀那狗皇帝的冲动。
可笑!他现在连他母亲的尸首何处都不知!
印之选听得他冷笑,不知道这大将军发的哪门子的疯,而后又听韩安平说“娘,一路走好”,止不住地后怕。早知如此,他适才就不陪韩安平进来了,只可惜这世上没那么多的早知如此。
“印步帅,今日之事就当未曾发生过。”韩安平竭力平复心境,冷然道,“今日我们,未曾见过。”
印之选连忙应下:“韩大将军放心!我待会儿就去吩咐弟兄们!”
不用韩安平点破,他也知道今日之事绝不可让外人得知。否则陛下听得什么动静,迁怒下来,他们全都难逃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