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紧闭的眼睛已然睁开，正看着她。
睫毛长长的，阳光下在眼睛打下一片阴影。双眼中盛满了笑意，看着很温暖，但嘴唇勾起的弧度却有待商榷，看起来就坏坏的！
怎么能有人双眼星星点点皆是阳光，嘴角却藏着丝丝的坏呢？
被偷看的对象发现自己，梦中的杨依下意识后退。
躺在床上的杨依大腿猛地用力，同时也睁开了眼睛。
房间昏暗，按理说也不会出现应激性眼泪。可温热的东西流过眼角没入鬓角，杨依睁大眼睛看着屋顶吊灯，缓缓吐出一口气。
直至那股温热变凉直至消失，她才从空白一片中回神。
怎么，怎么就梦到了他呢？
景扬。
她在被子里翻了下身，突然想起自己当时是如何给孙莹莹描述景扬的长相。
那时的杨依被害羞又激动地孙莹莹拉回课桌，悄声问她：“怎么样啊？他好看吗？”
杨依一脸严肃：“莹莹，那个转学生，他不是好人。”
孙莹莹：“？？？”小小眼睛中装满了疑惑。
最后在孙莹莹疯狂追问下，高中的杨依才吐出一句：“长得，是挺好看的。但......”她后面的话孙莹莹才听不进去，她只要确保转学生很帅就行了！
少女的喜欢就是这么简单，仅仅是一句话，一句他好看，她就喜欢。
而同样是少女的杨依也很简单，仅仅是一个照面，不对，半个照面，话也没说上一句，她就觉得要离这个人远一点。
少女杨依，机敏非常，有着动物一样的直觉，从一个笑中就察觉他对于她的特别。
直到十年后的杨依没有精准的第六感也懂得，他对她而言究竟有多么特别：他的存在，有着令她恐惧的吸引力。不受控只能逃避，并下意识远离，却永远也躲不掉。
杨依曾在某本书中看到过一段话：人从出生开始每一分每一秒都被大脑记录，只是大部分记录都归属于隐性记忆，轻易不能被想起。
十年前的记忆对于大多数人都属于隐性记忆。杨依也不例外，高考成绩也忘得一干二净，却在梦中将高三上学期发生的事重新上演。
梦中，天气、同桌、话语......甚至连早读背过那一首诗词都能脱口而出。
杨依闭上眼睛，想要躲避这其中的悖乱。
疑问却上心头：她对那一段时光情有独钟，还是对其中的人念念不忘？
那时，他的名字还不是景扬，他，叫张扬。
第4章 旧识
醒来后，把杨依从房间喊出去的不是父母的呼唤，而是几乎要在她耳边炸开的鞭炮声。
尽管早有了禁烟花政策，但禁烟花这事，只能说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反正杨依每次回家来，小区里总会有几声鞭炮恨不得把她家窗户炸开，仿佛下一秒她就要进去狂欢一样。
杨依和妈妈一起包着饺子，她厨艺不怎么样，读大学前父母也不是没努力过，偏偏她就是学不会。后来上了大学离得远了，每年回来父母恨不得把她当成小婴儿，做家务这些事她再没沾过手。
也就刚刚毕业的时候，因为囊中羞涩很是苦练了一番厨艺，后果就是暴瘦二十斤，房东警告再炸一次厨房就把她送警局。
她也就放弃了，开始和外卖为伍，或者买一些半成品，热一热就能吃的那种，胃痛也是时常拜访。直到薪资翻倍再翻倍，一路升职加薪后，她也不再委屈自己请了一位阿姨照顾她的起居，如今做到了公司高管级别，生活也算一帆风顺。
一年到头也就是阿姨请假自己随便搞点东西吃和过年这段时间给父母打打下手，或者动手做点奇奇怪怪的东西，例如现在在她手里的四不像饺子。
杨妈妈一个白眼过来：“你这怎么吃？喝饺子面汤啊？”语气中满是笑意，看着二十八岁的女儿，公司高管，具体年薪不清楚，但也有几十万，唯有包饺子的时候，还是那个傻女孩。
杨依摸摸鼻子，正要说话，又打了个喷嚏，刚刚一手的面粉没注意，接下来就是好几个打喷嚏，打的惊天动地。惹得父母看着她狼狈小模样哈哈大笑，饶是杨依自觉自己的脸皮还算厚的也撑不住这样的笑声，脸红了一片。
还是杨爸爸解围：“快去洗把脸，这脸上都成小花猫了。”
听了这话，杨依放下自己的饺子冲进卫生间，看着自己的脸上几道白痕，上嘴唇还围了一圈，跟个小老头一样，怪不得爸妈笑得那么开心。
杨依赶紧捧了一手水，把脸洗了一下，却忘记调成热水，冰的她一激灵。洗完脸才觉得奇怪，读大学以前，父母对她家教甚严，因为都是老师的原因，很会教育孩子，杨依也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乖乖女，说话大声一点都会得到妈妈不满意的一瞥。
倒是长大了，父母越来越宽容，丝毫不见儿时的严厉，反倒是鼓励她多恋爱，又或者早点结婚......
果然，刚刚过了除夕，家里开始来亲戚的时候，相亲这个话题就不会停！
本来过年亲戚走动就是你夸夸我家孩子，我夸夸你家孩子。
小时候还在读书自然夸成绩：“今年是全校第几啊？”
长大了工作就夸夸工作：“工资不低吧，都买车了！是不是明年就买房？”
再往后就只有两个话题：结婚、孩子。
结了婚的重复上面夸孩子，孩子没上学不要紧，就夸好看、机灵、聪明......
没结婚只有一个下场：相亲！
“眼光高，没事，叔叔、姨妈、婶婶、舅舅......都给你介绍。”
杨依本想着今年能躲过去，但天不遂人意。
表弟的女儿今年快两岁，最是可爱的时候。虽然她对人类幼崽不感兴趣，但被小姑娘抱着大腿说香香姐姐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和她玩了一会。
表弟和她关系好：“姐，你这么喜欢，干脆自己生一个，你长得这么好看，生的孩子一定更可爱！”
这话一出，热闹的包厢就静了一下，再有动作时就是齐刷刷看她。
本来她在亲戚之间就仿佛发光体，每次出现都要被拉着说相亲结婚，所以往年串亲戚从来不参与。不过今年是两个舅舅一起定了日子，还是大舅六十岁大整寿，她没理由不来，在酒店包厢给两个舅舅舅妈敬了酒，就一直窝在小角落，好不容易快结束了，谁知道表弟这么一句话，她瞬间成了全场最靓的仔，像一盏硕大的白炽灯一样吸引着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女人！二十八岁！没结婚！
这怎么能行！
眼看着几个亲戚有围过来的架势，表弟歉意的目光也飘了过来，他是知道杨依现在没有结婚打算，杨依瞪他一眼，明白现在要揍表弟的时候，几个亲戚看着她的眼睛都要冒绿光，不是杨依只得使用尿遁术：“妈，我刚刚喝多了，我去下厕所啊！”
表弟看着杨依面前的果汁，还是他倒的，一口没动，喝多了？这话也说得出口？
也不管她妈有没有说话，杨依赶紧闪身出来，将亲戚的好意都挡在门内。
先去卫生间收拾了一下，杨依本想去大厅坐会，但身上只穿了浅灰色针织绒绒衣，风一吹简直透心凉。
杨依原路返回，又忘了具体房间号，问了一个服务员，也没搞懂，还要再问的时候人已经离开了，过年期间，每一个包厢都热闹得很，人手紧缺，杨依也能理解。
不过，她搓搓胳膊，真的有点冷啊！
正在她要给妈妈打电话的时候，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杨依？”
这声音，好像有些熟悉？
杨依转身就看到了更熟悉的面孔，眨了眨眼睛：“孙莹莹？”如果不是前两天做梦梦到过，她是绝对认不出来的。
孙莹的变化太大了。虽然五官没怎么变，但看起来爽朗大方，身材微胖却很丰满。快要三十岁的孙莹要比杨依更有女人味的美。
孙莹笑了：“是我，你还记得我啊！”她上前抱了一下杨依：“杨依，咱俩得有十年没见了吧！”她打量一下杨依：“你可真是一点都没变，我刚刚看背影都看得出来是你，就是不敢认。”
杨依也抱了她一下：“大学的时候还视频过，我手机丢了一次后就联系不上了。”她笑：“你现在和原来变化真大，真漂亮！”
杨依这话是真的，当初的孙莹微胖却像个假小子，她叫孙莹，让班上的人叫她莹哥，谐音鹦哥，因此有了个八哥的外号，孙莹莹是她给杨依的特权，只让她一个人叫她孙莹莹，叫她莹莹。
而现在的孙莹身材丰满，举手投足间尽是女性柔美性感，变化可太大了。
两个人把微信加上聊着说着这些年的经历，还没说两分钟杨依的电话就响了，他们要回家了，孙莹也要回包厢，也就是这个时候杨依才知道孙莹结婚了，她匆匆说了句恭喜就遇到了舅舅他们，又是好一番道别。
尤其是两个舅舅舅妈，知道杨依后天就要飞回广市，觉得她太辛苦，不免说教两句。
长辈的好意，杨依自然懂得，一时间躬身听训。
本来假期还有几天，但公司最近开拓新项目，发展势头很不错，着实缺人手，杨依的顶头上司除夕还被大老板喊去了国外敲定合同，现在飞不回来，她也只能回去加班。
回家的路上不出意外又是各个杰出青年分享，杨依听得耳朵茧子三层厚。但早上接到加班通知后，父母虽然没说什么，还帮着她收拾行李。不过父母有些孤寂的背影，让现在的杨依说不出推辞相亲的话，只能好好受着。回到家，她又拿着手机通过了几个相亲对象，一直到回到自己房间才松了一口气。
手机上是孙莹刚刚发来的消息：“明天下午我们班还有同学聚会呢，我们两个要不要一起去？”
同学聚会？杨依大学以前没什么朋友，主要是家教严，她自己那时也觉得自己无趣，一直没参加过高中聚会，她想了想就要拒绝，打算只跟孙莹一起吃顿饭聊天。
“后天早上我就飞国外了，已经办好了移民手续，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呢。”孙莹的语音里有些苦涩，也让杨依说不出拒绝的话。
“行啊，我也好久没见高中同学了，明天我们两个在哪见啊？”杨依把字发出去才想起来，孙莹高考前半个月突然转校就是因为父母离婚，随后在国外上学。现在办了移民手续，想来也会在国外久居。
两个人说到凌晨两点，直至孙莹撑不住发了晚安。倒是杨依这个从前一直在十一点前睡觉的乖乖女，如今早在职场上历炼出来，熬两个通宵都不带怕的。
退出孙莹的聊天页面，就看到不少相亲男士发来的消息。杨依本想去看看公司邮箱，又想起早上爸妈的背影，还有晚上聚会时，看着别人家小孩的眼热表情，最终还是把消息一个个仔细看了个遍。
有两三个是简单的自我介绍，更多地是简单介绍后彰显财力的，毕竟双方都年近三十或者年过三十，现在相亲更重要的是看两个人的身价条件匹配与否，最看重的是结婚能不能让两个人的生活更上一层楼。
杨依叹了一口气，翻开最后一则消息：“你好我是程昼。”
程昼？杨依扫了一眼好友添加时间，不是今天的。杨依回想一下也没想起是什么时候加的人。
地铁上发生的趣事早已经家里的相亲大法所遮盖，她对那个男孩印象全无。
杨依正要把人删掉，程昼发了消息过来：“我是在地铁上加了你微信的人。”
这话一发过来，杨依就有了一些印象：是那个男孩。
她从删除好友页面退了出去，又看到程昼发来的消息。
“你”
“还记得吗？”
或许是凌晨，身体和神经处于兴奋和沉睡的边缘，大脑进入一种奇妙的状态。
这样分开发的句式，杨依仿佛看到对面的男孩子小心翼翼斟酌用词，又想起地铁上他害羞的红耳朵，还有出地铁时的着急，还有......
杨依翻了一个身：“记得。”
“你好，我叫杨依。”她打了个哈欠，有些困了。
程昼看到她回消息，激动地要从床上蹦起来，看到杨依的名字，赶紧改了备注，又站在床上想着回什么给她。
怎么还不睡？万一她回个这就睡，那他不是凉凉，白高兴一场！
吃了什么？这都凌晨了，谁还吃饭啊！
程昼抓耳挠腮，又怕她等急了最终回了句：“过年了，有没有拿红包？”话刚发出去就后悔，这什么垃圾话题啊！万一人家没拿，这话不是难为人嘛！
但撤回更蠢，程昼瘫在床上一动不动，像是在等待审判。
双眼迷愣地杨依看到消息笑了：拿红包？果然这个男生年纪还小，应该在上大学吧。
红包当然是有的，还不少。她家这边的习俗是不结婚都算孩子，亲戚都会有红包，不过杨依拿着也尴尬，而且每一个给她发红包的亲戚都要拉着她介绍对象！
杨依都想给亲戚发红包，让他们别再给她介绍了。
“有啊。”杨依打字：“还挺多。”是挺多的，虽然她收的不是很乐意。
她又打了一个哈欠，没等程昼回她就发了月亮表情包，随后陷入沉睡。
看到手机上的月亮表情包，程昼哀嚎一声：好不容易和仙女聊上，怎么就结束了呢？
他把那几条消息看了一遍又一遍，又给杨依改了个备注：[月亮]表情包。
“不过，她的名字真好听啊。”程昼喃喃道：“杨依......”又在备注上加了仙女两个字。
程昼莫名羞耻，在被窝上打转。
第5章 聚会
熬夜一时爽，起床火葬场。杨依在床上翻来覆去，最终顶着一头鸡窝起床洗漱，随便擦上护肤品，套上羽绒服就要出门。
被她妈拉住：“这么大的人了，就这样去参加同学聚会？你小时候多乖的一个人，现在看着也太不当回事。”
杨依昨天就跟他们说了今天同学聚会的事情，两个长辈爱面子，一听说她要去见同学，又看她有些邋遢，肯定不答应。她爸也在一旁帮腔，无奈，杨依又洗了个头发。
吹头发的时候犯了难，杨依不喜欢吹风筒的声音，当初无声吹风筒面世的时候，她就果断下单，回来得太急，自己的吹风筒也没拿回来。爸妈节俭，用得还是十几年前的吹风筒，那声音别提多大了。
还好她妈知道她这破毛病，上前接过吹风筒：“快点坐好，收拾收拾，化个妆。”
吹风筒的声音响起，杨依也就没听到妈妈的唠叨中还有一句：说不定和高中同学还有些缘分呢。
倒是杨爸爸听到了，和杨妈妈对视一笑，眼中有些期待。
杨依化完妆也觉得自己精神了一些，眼影用了大地色，加些珠光温柔又有活力，她的五官标准，倒不用在修容上面多费力气，只需要简单修饰小细节就足以迷人，最后涂上包里的口红，戴上蓝色贝雷帽被爸妈两重肯定后才走出家门。
这时和孙莹约的时间已经要到了，杨依也顾不得淑女形象，下了出租车后跑进咖啡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