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冰糖不怕生,说了谢谢,立马扯着何嘉许往里走,要带他去看自己的生日蛋糕。
小朋友的生日没想到办多大场面,林初池和叶莞尔与自家长辈关系不怎么样,小冰糖生性活泼,两人不需要利用小孩儿的生日宴谈生意,也不想因此拘束了他,一合计就买个蛋糕,布置布置家里,邀请孩子最喜欢的姑奶奶参与一下就行。
没想到买一送一。
林初池和盛笑南打完招呼,对何嘉许说:“好久不见。”
何嘉许还没应,叶莞尔从厨房出来看见他:“哟!”
何嘉许忍着尴尬说:“好久不见。”
坐到桌边,关了灯,点上生日蜡烛,几人给小冰糖庆生。
之后吃饭吃蛋糕,大人们聊天,小冰糖扭扭身子,闹起来要坐何嘉许腿上吃,何嘉许下意识观望盛笑南的神态。
在他看来,自己是个不请自来的外来者,而且当年都算得上背刺了盛笑南,在她朋友面前感觉格外抬不起头,得小心翼翼看主人眼色。
“祖宗!我管不住了!你爱坐哪坐哪吧。”叶莞尔哄了一会没哄住,自暴自弃地大喊。
“不要乱叫。”林初池对她随口就来称呼很在意。
“随便吧,我累了。”
之前因为小孩儿身体不好,捧在手里怕摔,含在嘴里怕化,给他宠成了无法无天的性格,现在是一点都管不了了。
小冰糖没人箍着,从桌子底下嗒嗒跑到何嘉许身边,盛笑南抬手护了下他的头:“小心点。”
这是默许的意思,何嘉许于是小心地抱起小冰糖,问他要不要吃蛋羹,要不要吃虾。
饭后,叶莞尔拉着盛笑南去阳台大吐苦水,养小孩有多累多辛苦,简直比看一天文件不带歇都磨人。
何嘉许和林初池在客厅里,看小冰糖坐地毯上摆弄他的小玩具。
小孩儿感受不到气氛,大人们几年没见,又是那样仓促决绝的分别,多少有些尴尬。
好在林初池是个不爱扭扭捏捏的聪明人,直白道:“其实,你会回来,我不惊讶。”
何嘉许沉默了一小会儿,问为什么:“你们觉得我闹脾气出国,迟早会回来?”
“当然不是。是我自以为是代入你的视角,”林初池说,“如果我有那样的经历,我会留在这里,让所有人都付出代价。”
“能让我离开的理由只有一个,复仇完成,或者这里有人让我不舍得伤害。”
看着何嘉许怔愣的表情,林初池转而提起别的:“我们原先只知道你要去美国交换,是姑母说你去留学了。”
“她提起过我?”
他从来不敢细思自己离开后盛笑南的反应,无论如何他都难以承受。
“是你出国半个月后。”
叶莞尔叫盛笑南出来吃饭,笑她是留守Alpha,要过一年的独身生活。
盛笑南纠正他们,说三年,去的是法国。
她的表情滴水不漏,还是让叶莞尔看出了端倪,登时明白法国和三年都是超乎她掌控的事情,便毫不留情地笑她,连个比自己小十多岁的小孩儿都哄不住。
又阴阳怪气地说乖小孩去追求梦想了,她这个被背刺的感觉如何。
刚才还表情淡淡的盛笑南,竟然勾起个浅浅的笑:“我教得好。”
何嘉许愣住了。
“你没发现盛氏影视部的运作,是奔着培养幕后团队的目的去的吗?建立一个成熟完善的体系……只差最后一块拼图。”
这块拼图就是他。
何嘉许脑子乱得要命,心里麻麻的,某个柔软的角落被鱼刺扎了似的,又酸又疼。
所以她知道自己带催化剂时才会生气,因为这无疑否认了她的感情。
等盛笑南和叶莞尔从阳台回来,客厅只剩何嘉许,他站在灯下,眸中水光流转,蕴含着很复杂的情绪。
叶莞尔见状主动说:“林初池估计在哄冰糖睡觉,我去看看。”
盛笑南没有久留,何嘉许有话要说,在叶莞尔家里不如在她车上聊。
只是盛笑南将他送到家门口了,何嘉许都没有开口。
盛笑南也不逼他,看了眼黑黢黢的房子:“自己进门害怕吗?”
何嘉许摇头,说不怕,顿了顿又叫了声老师,说对不起。
盛笑南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声线舒缓:“你做什么对不起老师的事了?”
“所有。”何嘉许的声音里有点哭腔,“留学,三年,我都没有和你商量过。”
盛笑南轻轻笑了下,“不要为这种事道歉。老师一直尊重你的选择,也很高兴你有自己的想法,愿意去追求自己的梦想,这是好事。”
何嘉许咬了咬唇,理智上他知道盛笑南说的是对的,感情上却没法接受。
盛笑南说:“去吧,早点睡。”
何嘉许犹豫了会,解开安全带下车,他绕过车头却没往家门口走去,而是来到了驾驶座边。
盛笑南降下车窗,抬眼问:“怎么?”
何嘉许俯身,闭上眼睛吻了她,盛笑南看着他颤抖如蝶翼的睫毛,默默攥紧了手。他的吻技一如既往不怎么样,却让盛笑南无比受用。
不知过了多久,何嘉许稍稍退开,仍然保持着弯腰的姿态,眼下是红的,“我很想你,一直都……今晚,要不要留下来?”
第40章 催化
留下来?
这可真是个大胆的邀请。
盛笑南唇角微扬,眼里像是赞善,她摸摸Omega细滑如羊脂玉的脸,“老师也很想你。”
何嘉许简直要溺死在她这样的温柔里,他拉住盛笑南的手腕,掌心的稳温度惊人,“那要不要……?”
盛笑南长睫微垂:“不是今晚。”
“为什么?”
盛笑南瞧着他委屈的小表情好笑,“没有为什么,老师的问题想明白了吗?等你想明白了再来找老师,现在回去休息。”
目送依依不舍的何嘉许进门,盛笑南没立马启动车子离开,她拿出手机,给陈意发消息:【最后一次复查是什么时候?】
陈意很快回了个日期过来。
PAD的治疗和康复一路都比较顺利,后续复查和观望依然持续了很久,等最后一次检查结果出来了才能确定没问题。
s:【我后天有空。】
陈意:【我明白了。】
盛笑南收起手机,视线上挪到二楼亮起灯的房间,瘦削的身影在窗前一闪而过,她无声笑了笑,启动车子离开。
即便看不见何嘉许,也能想象出他冥思苦想那个问题的模样,眉头皱着,目光极其专注地落在某个点上,是很苦恼很认真的表情。
什么身份,这种问题没有标准答案,盛笑南自己心里也没有。
她只是想被坚定地选择一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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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青色》剧本演员早早就位,拍摄地也定好了,项目确定启动后,资金到位,剧组进度推得很快,制片请人挑了个黄道吉日,开机就定在半个月后。
因为盛氏影视部与众不同的运作模式,本来开机前最忙的一段时间反而最清闲,更别提何嘉许这种习惯事先做好功课的好学生。
自从知道他跟着盛笑南出去应酬后,赵制片就没给他打过电话了,一些开机杂事移交给了别人,他可以度过杀青前最舒服的一段时光。
这天何嘉许没有工作计划,早早起床出门去商场。
忙完了,他捧了杯奶茶在附近等人,大约十几分钟后,白车停在路边,两个男孩子先后下车。
“嘉嘉!”看见他,激动的文闽连蹦带跳地跑过来,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好久不见!!”
自从何嘉许出国至今,他们都没见过面,偶尔隔着时差打过视频,和面对面终究是不一样的。
何嘉许亲热地和他们寒暄了几句,三人找了家粤菜餐厅坐下边吃边聊。
皮薄馅厚的叉烧包,小小一个,香味醇厚。
汤汁鲜美的云吞面,口感顺滑,很好地抚慰了空荡荡的胃。
吃了一会,文闽心直口快地说:“本来你去了法国,我们都计划好暑假去找你玩,结果我爸非说会得罪盛总,不让我们去,还把我护照藏起来,简直了。你和盛总哪有这么复杂,现在不还是好好的。”
“嗯……”何嘉许不知道说什么。
要是没有林初池那些话,他说不定会肯定文父的做法,但现在老师虽然要他给一个回答,也不能保证她百分百就会接受他。
“你回国之后,和她见过面了吗?”陈奚杰问得更委婉。
“见过,”何嘉许说,“公司开会的时候。”
他们都知道何嘉许入选青燕计划,开会的时候才碰面,可不像久别重逢的恋人。
“好啦!今天是我们的聚会!不讲Alpha!”文闽说。
何嘉许知道他在照顾自己的感受,刚刚回来,他和盛笑南之间的关系还没理清呢,总是见面会影响感觉和判断,何嘉许现在并不为他们见不上面伤心,更多是苦恼。
他略一犹豫,将出国前后发生的事,以及盛笑南问他的问题告诉两个朋友,文闽和陈奚杰听完就陷入沉思。
文闽直呼他是爱情骗子:“白担心你了,这不是调情吗?”
何嘉许脸热道:“不是,这里面有更复杂的事情。”他没说当初还有他父亲车祸地真相促使他出国,他们才觉得只是小矛盾。
“嘉许,你这么想,”陈奚杰说,“不管你们之间还有多少问题,你愿意回国,是不是心结解了?”
“算吧。”何嘉许点头。他一开始就知道父亲的车祸不该怪盛笑南,只是得知真相一时不能接受被隐瞒了这么久。
“那她还愿意让你进她的工作领域,等你的回复,是不是也说明她对你余情未了?”
“算吧?”
“当然算!”文闽说,“所以你就大胆冲吧!把你在C家买的东西大胆送给她!”
何嘉许下意识把包装袋往自己身后藏了藏,他提前来商场就是去Candice家买东西。
“别藏啦!我们一过来就发现了嘻嘻,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小溪的未婚妻……”
和文闽与陈奚杰分开,何嘉许提上袋子,去路边等车。他百无聊赖地踢着小石子,头顶是万里无云的湛蓝晴空,阳光灿烂,无视某些人的目光,一切都那么欣欣向荣,那么美好。
只是讨人厌的家伙,总看不懂别人的拒绝。
黑车缓缓停在他面前,车窗落下,露出后座纪婷的脸。
“嘉许。”
“这里不能停车。”
纪婷笑了笑,只是三年过去,她看上去沧桑了不少,“我不逼你回来,就说几句话。”
“……”
“你知道盛笑南为什么让你出国吗?”她嘴角笑意柔而浅,但莫名令人烦躁,“她确诊了信息素依恋症。你随便在网上搜一搜就知道这个病有多难办,痊愈率有多低。信息素不匹配,你们不适合,这是基因决定的。但你是纪家的血脉,只要你想,这就是你永远的后盾,血缘比虚无缥缈的感情靠谱多了,不是吗?”
何嘉许面无表情:“给我纪氏百分之十的股份,明天就去改姓。”
“……你好好考虑,我不逼你。”说完,纪婷合上车窗,让司机开车。
纪婷说的话何嘉许一个字都不信,世界上怎么这么多为老不尊的人,太烦了!
为了让他认祖归宗,连依恋症这种谎话都编得出来,纪婷真是他见过强迫症最严重的人了。
上了出租,何嘉许把手提袋放在腿上,点开手机浏览器搜索信息素依恋症。过于学术的病理解释看不明白,他直接拉到下面看相关病症。
本以为早就模糊不清的三年前的记忆竟然如在昨日。
床上的过度索要,耳后的血点,莫名其妙的财产赠与,最关键地,是老师突然让他出国。
他本来以为她听了盛母的话,觉得有他父亲的车祸在,他们不会有结果,但现在看来,明明就是老师在用车祸促使他出国。
何嘉许不信她不提前知道交换改留学的事,因为老师不知道依恋症能不能治愈,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治愈,如果她生了一场自己也没有把握的病,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那么,前天她拒绝留下过夜,是因为……没痊愈?
是委婉的拒绝,想让他知难而退?
何嘉许指尖一片冰凉,不住地颤抖起来。
所有值得畅想的、期待的美好未来,竟然是一场不会存在的虚幻泡影,是他自以为是的幻想。
他走得这么远,那么努力,只是为了能有底气站在喜欢的人身边,可是命运和他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那么荒唐的捉弄。
“小伙子,你看是不是到地了,前面开不进去了。”司机提醒他。
何嘉许往窗外看了眼,发现自己竟然跟司机报了盛笑南别墅的地址。
“不是不是,”他不知道怎么面对盛笑南,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我说错了,麻烦您――”
说话间,莫叔正好送陈意出门,这一带很少见到出租车,陈意上车离开后,莫叔直接来到出租车边。
何嘉许想走走不了,只能深吸一口气下车。
“莫叔。”他乖乖叫人。
莫叔嘴角是隐藏不住的慈爱笑容:“今天我收到两个好消息,一个是陈医生带来的,另一个是您带来的。好久不见,何少爷,欢迎回来。”
“谢谢,”何嘉许迫不及待地追问,“陈医生的好消息,是、是――”
“小姐就在家,您为什么不亲自去问呢?”
莫叔眼里的开怀不似作假,何嘉许的小心脏从悬崖底下慢悠悠飞起来,看了眼静静矗立着的熟悉别墅,“她在家?”
“小姐在三楼。”莫叔说完,做了个请的手势。
何嘉许捏着袋子忐忑地上了楼,别墅里一切都是熟悉的,熟悉的摆设和挂画,连它的气味和生活痕迹都是记忆里的样子。
卧室没人。
何嘉许顺着走廊一直来到尽头唯一开着门的房间。
盛笑南靠在单人沙发里,单手撑着额角,闭着眼似乎在小憩。
Alpha对别人的气息很敏感,盛笑南稍一偏头,就看见何嘉许愣愣站在房间外。她挑了下眉,有点惊讶他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招招手,“过来。”
何嘉许慢慢走到她面前蹲下,像只乖小狗,盛笑南摸了摸他的头,“怎么了?”
何嘉许憋了憋哭腔:“刚刚看到陈医生了,你生病了吗?”
盛笑南动作一顿,不动声色道:“谁跟你说什么了。”
“那你当时为什么要我出国?”
小孩儿太聪明就是这点不好,或早或晚,老底都要被他挖光。
“刚刚陈意来,做最后一次复查,”盛笑南压低了声音,“你呢,还怪老师吗?”
何嘉许仰头看着她,浸着泪水的眼睛宛如水洗过的黑曜石,干净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