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恋综定义为工作，她是乙方，那就尽量满足甲方合理的要求。
“好，我选他。”
【池柚指定你为约会对象。】
黎泽收到短信时正坐在人群中百无聊赖地看向露台，然后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露台的人也回来了。
池柚回到座位，空的位子在黎泽对面，她特意没去看他，只是他身边的管梦很会热场，时不时cue她搭话。池柚和管梦聊天的时候，余光会避无可避地看到他。
他用手撑着脑袋，面前的酒杯已经空了。他缓慢地眨着眼睛看她，于人群之中进行一场隐秘又无用的祈祷仪式，睁眼又闭眼，好像用这种方式，印在脑海里她会越来越真实与深刻。
短信是真的，发短信的人是真的，轻微触电般的雀跃和快乐是真的。
第二封信来了，在门口最近的黎泽拿了过来，管梦说他喝醉了，开玩笑说让他念念清醒一点。
清爽的低音炮，带着点少年气。
“明晚八点，请女嘉宾来到谈话室，与约会对象的前任谈话，谈话结束后可以重新选择约会对象。”
他念到最后话尾有些难以置信导致的发颤，一点点，被他快速抿嘴给过滤掉了。
说完，黎泽马上看了一眼池柚，她一开始没什么表情，后来大家都无语又无奈地吐槽起来，她混在其中，笑了笑。
池柚心想：真会来事啊节目组……
【明天玩得开心。】
沈彦川收到了今天的短信，还有【你的前任选择了你。】
黎泽放下手机，沉默地离开了热闹的客厅。
【我先来的。】
池柚关掉手机，继续和大家说说笑笑。
-
第二天池柚去了趟公司，之前说过没什么大事别来找她，副总监很有能力，池柚心里想好辞职的事后，下放了很多权力给她，她也是个很有边界感的人，既然来联系了，肯定是棘手的事。
一天之内大部分时间与代码度过，似乎比进入小屋与九个人产生羁绊来得更轻松一些。
池柚因为要赶在采访前赶回小屋，所以并没有完全解决掉Bug，和部门的人开会把解决思路给了他们，便匆匆回去了。
谈话室是一个非常温馨的房间，暖黄色的墙面，粉色沙发，小茶几上有一束向日葵，只是空间的狭小还是很容易让人感到局促。
墙的最上方有一个小广播，经过变身处理的声音传了进来。
“你好啊。”
指定沈彦川为约会对象的女嘉宾对池柚进行提问。
“你好。”池柚稍稍坐正，被程序处理过后的声音仍旧像她本人一样，充满机械感。
“可以说一下和沈彦川分手多长时间了。”
“一年。”
“交往了多久？”
“差不多快十年了。”
对方明显被惊讶到了，足足愣了有一会，倒吸了一口气才继续提问。
意料之中的问题。
“分手的理由是什么？”
-
在大学与沈彦川恋爱是池柚一生众多选择中唯一一个让人后悔的正确选择。
池柚无比了解自己，漠然冷淡，对生动的爱永远持一种消极态度。
反正爱我的人最后都会离开我的。
无论用哪种方式。
在只需要好好学习和兼职的大学里，因为年龄小加持，沈彦川恍惚了三年，以为池柚对他的爱与自己是平等的。
虽然她总是不懂得怎么表达，但会板着脸因为他的情话脸红，和一本正经地勾住他的手指无情地说出自己的兼职时间，并以愿意同他绕操场一周来作为鸽掉约会的挽救措施。
沈彦川总是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的石头女友，有些事她不说他也不去过问，发挥着一些作为男友应有的大度，包容着忙碌成长的她。
可是毕业后，无法躲避的变化还是像夏天突如其然的暴雨，打在了没来及撑伞的他们身上。
池柚像苔花一样，风吹不灭，雨打不败，无论生在哪里，她都能绽放。沈彦川受了池柚的影响，找到了自己的人生方向，考上了研究生，从事纪录片方向。
而池柚毕业后就进了麦通文化，以一种天才还坐电梯的速度一路晋升。
他们仍然是年龄相仿，外貌般配，让人艳羡的情侣，但学生和职业女性的隔阂由于彼此的性格，变得越来越深了。
沈彦川开始觉得，池柚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爱自己。
他们的约会日常变成池柚甩过来一张日程表，让他找出彼此之间都有空的时候，然后告诉他，不要去太远的地方，她随时有可能要回公司。
沈彦川会很长时间见不到她，就算见到了也会害怕她突然离开。他开始患得患失，问她，反复问她，反复逼问“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在一起了”。
池柚会很清醒又认真地告诉他：“我要和你在一起，但是我目前的第一顺位是工作。”
工作能还清家里的债务，工作能让秦向珊觉得自己有个优秀的女儿，工作能让池柚在这个灰色世界里看到一点点彩色。
由于不断往上爬而看到的世界全景，上帝是会为强者让步的。
最重要的是，工作是不会抛弃自己的。
沈彦川把重点落在了后半句的“工作”，直接忽略掉了前半句的“我要和你在一起”，池柚说这话时语气是多么肯定。
他悲伤地发现他的石头女友仍然是一座美丽的雕塑，从来都没有睁开眼看过他。
沈彦川在之前闹过几次分手，但闹不过两三天，池柚说句好听的话他就回来了。这次，她也是这么做的。
她说：“别闹了，晚上我陪你吃饭。”
十天后，池柚对于音讯全无的沈彦川，明显心乱了。
她挽回他的手段是黑了沈彦川的电脑，然后来了一场代码告白。
让沈彦川哭笑不得的是，他又看不懂，只好打电话给她。
池柚说：“你想办法看懂吧，反正这种话我说不出来。”
#include（stdio.h）
int main(){
printf("Hello World!\n");
return0;
}
他以为是什么晦涩难懂的话，特地找人问了问。
对方说：“呦，你打算泡计算机系妹子啊，这代码也太初始了吧，人家瞧不上的。”
【没有你，我甚至无法对世界说你好。】
池柚说不出口但想告诉他的话。
沈彦川知道这句话的意义，虽然池柚没有说过，但他或多或少能猜到她的家庭不是很好。
他把这句话输入自己被黑了的电脑里，马上就恢复正常了。沈彦川随便点了个软件，然后又被黑了。
这次倒不用他去求人翻译代码了，池柚在桌面中央放了一段语音，挺短的，1分钟左右。
“我知道我是一个奇怪的人，你忍不了我也是一件正常的事，如果……你真的打算分开的话，我可以接受……之后在没有你的世界，我应该会想你很久吧。”
想念在池柚的情感等级划分中永远处于最高级。
四岁时难以接受被遗弃的事实，躺在病床上的池柚想念着她的亲生父母。
十五岁时池骋白血病复发去世，池柚把这十年来哥哥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好好地保存起来，每一年拿出来擦擦灰，想念着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十七岁时池章华因公司经营出现问题压力太大过劳死亡，池柚永远想念池章华将她宠成小公主的美好岁月，永远想念她唯一，短暂拥有过的爸爸。
如果沈彦川也离开了自己，池柚应该会将有关他的数据库彻底封存，在白日里衣冠楚楚体面大方，回到夜里不止一次忽略系统警告，一遍遍打开命名为沈彦川的数据库，反复回忆，直到永远忘不了。
没关系的，她都坦然接受，她爱的人都会离开的事实。
她可能被下了诅咒，其实和沈彦川分手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第23章 “不行啊，我是个男人。”
让她感到后悔的是，在这次沈彦川提分手时，她除了以上的挽留手段，为了增加成功率，她把隐秘构建的沈彦川数据库向他公开了。
我太缺爱了。池柚可怜地总结自己。
下次如果他再提分手，可能就没办法了。
沈彦川听完语音后，桌面恢复正常，他一时呆愣，大脑像一台被迫重启更新的电脑，无法做出任何操作。就在这时，电脑又被黑了。
桌面多了一个图标，名为沈彦川。
记录了大二到研二池柚眼中的沈彦川。从一开始程序运行得缓慢卡顿，到最后越来越流畅的同时记录的都是争吵。
池柚并不是一个愿意透露自己想法的人，而在这个程序里，她用简单的文字记录了沈彦川为她做的每一件事时她的想法。
2011.10.15：我没告诉他我的生日，但他给我过了，我不喜欢过生日，但久违的开心了一下。
2013.6.10：毕业了，他在系里当着奥古斯塔・埃达・金的雕塑前向我求婚，他说我知道现在谈结婚太早了，只是想告诉你我未来的新娘只能是你。我没告诉他这位世界上第一位程序员的人生就是一个悲剧：她是赌徒、酒鬼、瘾君子、私生活混乱，并在36岁死于子宫癌。但他看起来没什么信仰，不像是会忌讳这种事的人，可是当他眼睛亮亮地说着要娶我的时候，我发现我忌讳了。
想和他一起活到80岁，一起死掉就好了。
2015.4.26：和我提分手了，这也许是这个数据库里的最后一条数据。
……
沈彦川打电话给池柚，在这段他闹分手的时期，电话难得的都是立即接通。
“代码又不是情诗，就算模仿莎士比亚，写满十四行也不是。”
沈彦川说出电影《失控玩家》的台词，池柚当然反应不过来。
“你说我爱你，我就回来。”
“我还以为你会让我当面跟你说，”池柚轻笑了声，“好吧，沈彦川，我很爱你。”
后来，沈彦川毕业，开始天南海北拍纪录片，池柚在麦通站稳了脚跟，也变得更忙。
沈彦川自己成了工作狂后反而对之前闹分手的那段时光避而不谈，池柚总是拿出来逗他。
他们有过一段为彼此飞来飞去的时光，因为相见太难，两个人变得更为珍惜这段感情。
在恋爱长跑第九年，沈彦川拍了几部无人在意的片子后回到了有父母和女朋友在的城市。
沈父沈母觉得儿子年纪也挺大了，又对拍纪录片心灰意冷，正好回来考个事业单位安稳度日。于是叫沈彦川把女朋友带回来给他们看看。
沈彦川与父母的关系并不是很融洽，也不明白两个传统古板的人怎么就生出了他这么个自由的人。沈父沈母很爱沈彦川，只是这种爱是有条件的爱，只有成为了一个他们认为怎么样的人，爱才是具象的，饱满的，摸得到的。幸亏他上面还有个乖巧听从安排进入仕途的哥哥，不然他也不一定能进导演系，拍记录片。
他孤注一掷进入了导演系的大门，代表着他的试错成本拉到了最大。
稍有不慎，他就会成为这个完美家庭里的一颗苍蝇屎。
在大学里为一个女生和别人打架差点退学的事，成了沈父沈母在茶余饭后调侃小儿子胡闹的笑话，当着他的面问他，你现在还记得那女孩叫什么名字吗？
沈彦川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他们自己在和池柚恋爱，到了催婚年纪，就说自己有女朋友了，稳定了之后再跟他们说，不准他们插手自己的事。
沈父沈母倒也不觉得奇怪，他们这个小儿子总是什么事都不说，闹出大事了才来找他们擦屁股。
沈彦川怕父母吓跑池柚，所以并没有安排他们和池柚见面，倒是他很喜欢往秦向珊那跑，一口一个“妈”叫得顺溜。
有时候，和沈彦川，秦向珊三个人待在乡下老家里，已经没什么家的概念的池柚好几次生出了想和他组建家庭的想法。
不用非得结婚，非得要小孩，大家都在一起就是家了。
池柚开始愿意把自己的伤口一道一道地解释给沈彦川听，虽然以前痛过，但现在已经治愈了。
我已经好了。
沈彦川拥抱了她，却低下了头。
池柚的家庭条件不是父母喜欢的那种，养女更是大雷，他如果不坦白，他的父母只会调查得更清楚。
沈彦川在思考一个折中的办法让父母接纳她，却在一步步犹豫和纠结中忽视了池柚在失望。
我就是拿不出手啊，池柚想。
沈彦川后面问她：“愿不愿意辞掉工作，在家里休息也好和我考一个单位也好，我爸妈可能不太喜欢工作太忙的儿媳妇。”
爱情让她变得像个人，工作才让她活过来了。
池柚说：“不行。”
沈彦川只好又去做父母的工作，很显然旁敲侧击都盖不住父母对家世不好的厌恶。
“门当户对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老底子的智慧会敌不过你这榆木脑袋吗！”
沈彦川为池柚和父母吵架，所以沈母偷看了儿子手机，拿到了池柚的联系方式，没忍住翻了翻他们的聊天记录，感觉也不像是热恋的小情侣，对面的姑娘看起来对她儿子一点也不热情。
沈母找上了池柚。
沈彦川和他母亲长得很像，又不太像。沈母的眼睛圆圆的，保养得很好，少许皱纹将眼角拉低了一点，很温婉，只是打量人的时候会将这份温婉拉细擀长，让池柚觉得自己像砧板上没有放酵母的面团，干瘪瘪地缩着，不好呼吸。
“池柚啊，彦川这小子不爱跟我们说你的事，阿姨现在才知道你，你们交往多久了？”
“差不多九年了。”
“……呦，这小子倒瞒得那么好，九年……那都得追溯到上大学那会了。”
沈母这才把眼前的姑娘和当年差点毁了儿子前程的祸水联系在了一起。
她尴尬地笑了笑：“他大学里打的那次架不会是因为你打的吧？”
池柚从没想过撒谎，很坦然地点了点头：“是的。”
“你们俩缘分还真够深的啊，”这么长久的感情根基沈母也发现自己可能无法撬动，再者儿子闹得都快发疯了，她也只能选择让步，“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你的情况我们也大致清楚，我们家很开明的，很欣赏你这种一手烂牌打好的努力小姑娘，就是程序员这么忙这么辛苦，你有考虑过孩子生下来之后怎么办？”
久居高位的人压根不会知道自以为是的委婉有多伤人。
她知道自己手上拿着烂牌，但不用其他人告知。
“总不能让我们带吧，他哥哥的孩子就有的闹了，你妈妈一个人带肯定带不好，别累着她了。
“我们想着你们要结婚是好事，一起考个事业单位安稳扎根在这里，也不求你们有上进心往前爬，端好自己的铁饭碗，偶尔能帮帮他哥哥就好。都说程序员是吃青春饭的，你也应该清楚你一个女人未来在这条路上会越走越窄，35岁一个坎，失业了怎么办？大龄女青年找工作可不好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