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什么好犹豫的，你不是高材生吗，难道对考个事业单位会没信心？我知道，工资低。我们家不要求你带嫁妆过来，也不要求你赚多少钱。彦川是我的亲儿子，虽然比不过他哥哥，但你们的小家我们自然会帮的，我们大人就是想图稳，你的工作太不稳定了，又是女人。”
“你总不可能不要小孩吧，现在这年纪已经是高龄产妇了。”
……
池柚对整个世界都不感兴趣，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在某种角度上吸取母体营养，损害自身器官的婴儿感兴趣。在这个对未婚大龄女青年充满歧视的职场上请几个月孕假，无异于一把大刀把她的职业生涯给砍断了。
再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他们交往这么多年都没往孩子那想，沈彦川自己就不想要。
“阿姨，我理解你的意思，但我不辞职，还有孩子的事，您先问问沈彦川自己的想法吧。”
沈母回家告诉众人自己对池柚的评价：没见过这么冷淡的人，到底谁要结婚啊！
家庭幸福仕途顺利的亲哥哥对他嘲讽：“你怎么从小到大都跟爸妈对着干，还以为你一直不回家真在拍电影，没想到还是女人问题，那次就该让你退学的，长长记性。”
……
沈彦川喜欢柔软的毛衣宽大的工装裤，不喜欢拘束的西装不透气的牛仔裤，喜欢球鞋不喜欢皮鞋，喜欢森林和大海，喜欢自由，喜欢对一切都不在乎真正在做自己的池柚。
但沈彦川还是去问池柚：“都到这份上了，为什么不能收敛一下你的脾气，对长辈稍微客气一点。”
池柚被领养走后，再也没发过脾气。她有什么脾气好发，能走到今天也证明了自己是个幸运小孩，没有什么好埋怨的好生气的，她很知足。
“我没有对你妈发脾气，我只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沈彦川对池柚这副永远理智的模样给击垮了，好像在这场乱战中，只有他一个人成了丢盔弃甲的战俘，为亡国发着无望的疯：“我真的很累了，你就不能理解我，帮帮我吗？我们家不缺钱，不需要你像以前那样拼命工作，和我结婚，休息或者换个行业玩玩，我爸妈就只有这一个要求，好不好？嗯？”
池柚的心脏像一块烂抹布，沈彦川说的每一个字都变成小手在不住地绞拧着她的心脏，从痛苦到麻木，烂抹布也拧成了碎片。
啊……我以为他能理解我的，他知道了我的全部，却还是不能理解我。
池柚在心里叹了口气，压抑住悲伤问他：“你不拍纪录片了吗？”
“我不会拍，我拍不好。”
“你会拍，拍得好。”
“不用安慰我。”
“不是安慰，我都看了，作为观众视角，我不会用好听的形容词，所以评价得很简单，我觉得……”
沈彦川看起来要崩溃了：“别扯开话题了，我们到底还能不能结婚了？”
他这样让池柚觉得陌生，刺眼得像盛夏正午，无遮无挡的烈日光线。
池柚拉住他的手，虽然话尾发颤，但总体还是平静地告诉他：“其实我们可以不结婚的，保持现状不行吗？”
“不行啊，我是个男人。”
池柚这才恍然，他们至始至终都不是一路人。
第24章 “看到喜欢的人就会笑。”
那场混乱持续了半年之久，先后经历了两家人见面，秦向珊加入混战劝池柚放弃工作。
好闺蜜誓死捍卫女性职业自主，坚决反对优秀女性被结婚生子这点破事所困住。
麦通内部派系斗争，面临站队。池柚必须要抓住自己升P9的机会，正式进入男性当道的管理层。
沈彦川和池柚分开了一段时间，冷静后再继续商量。
他们偶尔又会回到普通情侣的状态，只是维持不了多久，又会因为现实问题出现琐碎抱怨，进而导致无休无止的争论。
也不能说争论，池柚这个人根本就吵不起来，她理智、清醒，并捍卫自己，她的态度太过坚定，让一个劲劝服她的沈彦川感到自己像个可笑的小丑。
池柚不太明白的是，这场混战的破局点最后只落在了她是否愿意回归家庭。
我爱的人就是要离开我的。
池柚在做决定的时候心里静极了，她微笑地接受了自己被诅咒的命运。
沈彦川过生日那天，池柚准备的约会，回了趟学校，牵手走过一圈操场，去旋转餐厅点情侣套餐,为沈彦川唱生日歌，把他许愿的样子通过眼睛记录下来，不再转化进入数据库。
停车场，池柚住的小区。车里的气氛古怪得像睡过头的午觉，恍惚看着昏暗的房间，一时分不清是早上还是黄昏，让人感到头痛。
池柚送的礼物是一台摄像机，高端系列但是便携式，她对沈彦川说：“我很喜欢你的记录片，哪怕以后真不干了，也希望你能继续记录下去。”
这半年来的心力交瘁，两个人也都精疲力竭了。
沈彦川靠在椅背上，仰着头深呼吸了一下，已经预感到了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现在视频文化这么发达，换一种形式或许也可以传达你的思想，总之，加油，我会一直为你加油的。”
沈彦川看向她，仅仅是副驾驶这点短短距离，触手可及，却又无比遥远。
他们对视着，池柚的眼神既平也直，看不出有什么感情，像机器发出轰鸣声，开始运行的标志。
“我们……”
“今天是我生日，”沈彦川提高音量试图盖住池柚的声音，鼻酸难忍，他皱着眉头克制住自己要流泪的冲动，看到她不说话了，马上又软下语气，恳求地说，“以后再说，好吗？”
池柚做事向来利落，连分手也是。
“分手吧，”池柚又重复了一遍，像跟自己再说一次，“我们分手吧。”
“不行，”沈彦川连忙徒劳地拉住池柚的手，“我们在一起了十年，十年！不是一两年，是十年！你不能这么轻易地和我说分手。”
“没有轻易，这是很难的决定。”
“池柚……”沈彦川看起来真的要哭了。
“我们也别再经历什么分手后还要再彼此拉扯一段时间，你爸妈，我妈，我们都累了，各自过好自己的生活吧。”
池柚低头，看着被他紧紧攥着的手，舍不得，放不下，但还是咬咬牙说出：“松手吧。”
“你不要跟我说这种话,求求你别再说了……”沈彦川把池柚拉过来，试图通过拉近距离，用熟悉的亲吻来唤醒说胡话的女友。
池柚避开，主动抱住他，摘掉戒指，放进他的口袋里。
“那我换句话说。
“我不再爱你了。”
-
“分手的理由就是……性格不太合适吧。”
“可是你们交往了十年，怎么会因为性格不合适分手呢？”
“其实就算是自己，也不能完全的了解自身吧。我和他都想得太简单了，忽视了一些传统问题，进而暴露了彼此最真实的性格。我们一开始就不太合适，所以到最后还是这么一个结局。”
“你的声音听起来很悲伤，好想抱抱你。”
池柚笑了一下：“还好吧，其实还好的，这十年来有很多美好的回忆，我也通过这次恋爱成长为了一个……还不错的人吧。”
“为什么在前任介绍信中只写了一句话？”
“这句话一开始是他对我说的，我在思考怎么介绍他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一些很美好很可爱的回忆，所以也把这句话还给他，沈彦川真的是一个很不错的人。”
“那看到他和别的女生约会会吃醋吗？”
池柚迟疑了一下，好像光听到这个词就会感到心中酸胀，她说：“会。”
“想和他复合吗？”
“49%。”
减掉的1%来自于一年未见来找她的第一件事是参加恋综。
还有1%是他一次也没有给自己发过短信。
天平就此换方向倾斜了。
池柚也没必要降低自尊心阈值，向沈彦川发送自己其实很在乎他的信号。反正她上节目的最大目的不是寻复合，是为转变职场赛道做准备。
“49%那也挺高的。”
“不是的，它在下降，仍处于一个下降趋势，”池柚说完短暂地放空了一下，眼睛里有细细碎碎的光，但看着并不像是流泪的前兆。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池柚突然反客为主。
“可以。”
“沈彦川有给你发过短信吗？”
“有。”
“多吗？”
“算多。”
“好，谢谢。”
谈话结束后，池柚坐在谈话室继续等待，这次是她申请的，与黎泽的前任对话。
“你好。”
“你好啊。”
池柚马上听出来这是刚才选择了沈彦川的女生。其实在之前通过提问方式，主导对话的掌控力，还有不经意吐露的语言习惯，她已经猜出了是管梦，只是没想到管梦是黎泽的前任。
她来小屋也有四天了，从第一天根据年龄职业以及外形匹配程度她就能推出几对了，加上这几天的观察和愿意倾听的知心姐姐buff，她已经基本上都猜出来了。
只是黎泽一门心思地只看着自己，丝毫没有对其他人表露出任何有关前任的不舍、掌控欲，甚至熟悉感。
管梦的外形和黎泽实在是大相径庭，他们唯一的共同点是年纪差不多，都是A大学生。
但她也是A大，沈彦川，戚淼淼，李帆时都是A大的。
年纪相差一两岁的也大有人在。
通过这次谈话，她就十分确定管梦是黎泽的前任了。
黎泽到底怎么谈恋爱的，她还真有些好奇。
“你们俩是谁先追谁的？”
“我追他的。”
-
在黎泽突然告知他愿意假扮前任上节目后，他们为了骗过节目组，虚构了一个八九不离十的爱情故事。
机缘巧合下，他们在大二一起去了美国交换半学期，认识的人不多，很好开展一段露水情缘。
回国后，滤镜消失，自然就分手了。
管梦一直不知道他是个作家，也是真没想过这么会编故事的人最后o他俩来了一个这么无聊的BE。
恋爱的时间线都是黎泽写的，管梦负责P些情侣照。
“你不跟我一起拍吗？”
“你不是说你P图技术很好。”
“那也得我们一起在镜头面前。”
那是她跟黎泽度过的一整天，他们用不着大费周章飞到美国去拍情侣照，找些十分大众性的室内空间拍些大头照，再把管梦那段时间拍的照片当作他拍的，视频配上他的声音，以时间点的形式安放在一段虚拟的半年恋爱中。
黎泽很敬业，虽然他看着很不想搂管梦的肩膀，牵她的手，但管梦只要一说，“我们要是被看出假的就不能参加节目了。”
他就会很无奈但也很乖地配合她。
“你如果不想笑的话，就假装深情地看着我吧。”
“好吧。”
管梦最后比对自己当年的照片，给这些合照适当降低高清度，裁剪掉暴露时间的物体，再加上一些时代的滤镜。
以假乱真。
她看着照片里的黎泽，演技实在算不上有多高超，可能他长了一双含情的眼睛，眉眼弯弯地瞧过来，看谁都觉得拉丝。
还是他正透过她在想着谁。
-
“他谈恋爱的时候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让管梦措手不及的是，池柚提的每个问题大多都在她的意料之外。
“嗯……对女朋友很好很温柔，嗯！润物细无声的那种。”
“你们有吵架过吗？为什么而吵架？”
“吵架？当然吵过，因为……他和我拍照的时候总是板着一张脸，不怎么爱笑。”
“他什么情况会笑？”
管梦沉默，莫名其妙的烦躁让她调整了下坐姿。虽然在得知黎泽愿意和她一起参加的恋综时，她短暂地幻想过一个高岭之花终于放弃白月光发现他的同学还不错的小言故事。
但人不能连恋爱都没谈过就恋爱脑，她很清醒地知道黎泽对她根本就不感兴趣。他什么情况会笑?我怎么知道……
上节目了倒是看到过他笑了很多次。
管梦不会编故事，就像那个幻想的小言故事有了开头结尾，却唯独没有过程。她只好诚实地回答：“看到喜欢的人就会笑。”
池柚皱了皱眉：“这个回答好像跟你上面说的有些矛盾，他很讨厌拍照所以才不愿意和你合照的时候笑吗？”
“不是……不笑是因为我已经不是他喜欢的人了。”
“他提的分手？”
“也不算，谈了一下发现分手对两个人更好，于是就和平分手了。”
黎泽一定没谈过恋爱，所以才会想出这么假大空的结局，这个世界上能有几对和平分手的理智情侣。
“在你眼中，黎泽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一个很执着的……闷骚男。”
谈话结束，女嘉宾可以重新选择明天的约会对象。
黎泽正在露台上给花草浇水，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一个个回来的女嘉宾，似乎心情都不太好。
浇过水的花瓣叶片在月光下闪着丝绒般的光泽，黎泽靠在栏杆上无所事事地玩着烟盒，打开又关上，手机音量已经调至最高，但还是一条信息也没有。
这世上最难过的事，是空欢喜。
知道快乐不会延续，但也不会有人喜欢戛然而止，当头一棒。
黎泽点烟，眯着眼睛看着远处走来的人。
池柚结束谈话又去后采了，后采需要嘉宾穿第一天的衣服，以便剪辑。所以池柚还是穿着那天衬衫裙，外面套了个不伦不类的卫衣。
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走得很慢，月色落在她身上劈啪作响。池柚正在想明天的约会，抬头看向无边夜空，呼了一口气。
还未看到月亮，先看到了站在二楼露台的黎泽。
黎泽对她还是存在吸引力的，这点池柚承认。他身上的生命力像大海一样澎湃不止，就算池柚自命太阳，落入大海也只能散成一簇火。
两个人静静地对视着，食指和中指夹着的烟正不断地向手心处燃烧，黎泽微微绷起背，风声在他的耳廓里，鼓膜上翻滚摇撼，像她缓缓飘动着的裙摆。这莫名的紧张感让他感到不安。
池柚笑了笑，向他招了招手。
黎泽眨了眨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池柚。
池柚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冲他指了指，提醒他去看。
黎泽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机，明明音量调到最大，他怎么没听到短信提示音。
【池柚与你的前任对话后，仍指定你为约会对象。】
【明天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