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当时的混战我也很崩溃。”
对方眉目里的烦躁像针尖一般刺痛了池柚的眼睛,她挤出一撇感伤的微笑,眼里为沈彦川动摇的光影,被风吹灭了:“是成见,我不会介意你父母的成见,但你是不是有那么一秒在你父母面前,觉得你的女朋友拿不出手。”
“我没有。”沈彦川回答得很快,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你有,”自卑快要把池柚吞噬,她竭力平稳住自己的声音,告诉他,“在我们分手的那一年,你才跟你父母说了我的存在。”
“这是我保护你的方式,你难道不知道我爸妈有多古板变态吗?”
他们牵着手,距离很近,手心很温暖,但同时距离也很远,心脏保持在室温上下,透着寒气的秋夜。
“靠隐瞒关系来保护我?”池柚冷笑了一声,“我爱的是你,还是你爸妈?”
“你这是在歪理邪说,你要跟我结婚就必须要面对我爸妈,当然我也知道我爸妈不好,但是你明白的,那毕竟是我爸妈,你不能更爱我一点,更包容一些他们吗?”
“沈彦川,”心里的酸涩逐渐发酵成混沌不明的苦涩,回荡着池柚的怅然,“我们不是一路人,我一开始就这么认为,现在十分确定了。”
“服了,天天强调我们不是一路人,我多往你那走走,不就成路了,”沈彦川的情绪渐渐激动起来,“何况是你亲口说的,你要辞职了。”
“辞职说了不是因为你。”
“那是因为什么?”
“生病了。”
沈彦川一下子紧张起来:“生病?”
“嗯,颈椎病,回头会很痛。”
“……”沈彦川无语,“这种时候了能不能别开玩笑了。”
池柚对这种到头来尽往伤口里撒盐的行为感到无聊,还是一边牵着手一边用另一只手给对方撒盐。她松了口气,眼神空洞地看着他。
“作为一个你的熟人,我在最后一分钟给你一个忠告。
“你需要好好想想你来这里的第一目的,如果你在前十天和管梦相处得很好,那你现在必须跟我保持住完美前任的人设,笑着祝福对方,不然你就哭着等观众骂你渣男吧。如果你前十天守身如玉痴心等我,那你就继续吧,我反正是要享受这个节目,不是来配合你的。
“十分钟到了,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请你闭嘴,”池柚张了张被沈彦川紧紧牵着的手,示意他松一些,“我已经往前看了,趁现在大家都还有十年的滤镜,劝你也往前看吧。”
话音落了很久,沈彦川微怔着,失神地开口:“怎么突然说话这么快,我还以为你在骂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忠告。”
池柚叹了口气,耐着性子说:“继续工作吧,你跟导演说一声。”
沈彦川被池柚警告了一顿后,学乖了一些,而且黎泽不在,他冷静的速度宛如过山车。
“我问最后一个问题。”
“说。”
“你跟黎泽是剧本吧?”
池柚真想对他翻个大白眼:“没剧本。”
继续正常开拍,两人一秒换脸,有说有笑,互相恭维,一千六百个心眼子。
“池柚……”
池柚的假笑凝滞在脸上,还没转过头去,她空着的右手就被人握住了。
“姐。”
第32章 “你比较重要。”
池柚看着黎泽,在外面待久了指尖发凉,等她对某人突然出现的诧异过了之后,温度才迟钝地传递过来。他手心潮热,大概是跑的缘故。
沈彦川从来没把黎泽当成对手,虽然池柚否认了剧本,但这年头素人来上恋综的,没一个是奔着谈恋爱来的。
就像来夜场蹦迪的哪有什么斯文,都是败类罢了。*
在这个快餐时代,黎泽的“一见钟情”可以精准投放至广大的大龄单身女青年上,而池柚就是这个群体,金字塔塔尖上的代表。两者仅仅只有十天的罗曼史,会在仍旧希望爱情降临的这个群体心里产生爆炸般猛烈又持久的影响。
所以黎泽对池柚的示好、装弱甚至撒娇绿茶,都是调动观众情绪的手段。
黎泽一定是节目结束后,在流量时代混得最好的那个人。
爱他脸的人多,爱他财力的人更多,爱他一心向姐姐的人是最多的。
沈彦川就是这么理解黎泽的“一见钟情”,连见色起意都谈不上。
“你怎么……”池柚还没说完,沈彦川轻轻地拉了她一下,又觉得威慑力不够,直接把握在一起的手塞进了自己的外套口袋里。
池柚低头看了一眼鼓鼓囊囊的口袋,他短暂地松开,又五指滑入,囚禁一般地禁锢了她的左手。
她先是为沈彦川的占有欲不受控地感受到了一丝奇怪的满足感,但马上一盆冷水泼在了她头上,那条编织手链随着动作从袖口滑落下来,柔软的质地硌得她手腕疼。
“运气不好,但腿没断。”黎泽压制着自己长跑过来的喘气,咧开嘴角,像等待主人摸摸头的小狗。
沈彦川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池柚对此刻两手各被牵着的情况十分无语。
她人不矮,但两个188男把她夹在中间,一个凹了的片尾杀。
“松开。”
她很严肃,从小看她冷脸的黎泽还是心里颤栗了一下,乖乖地松开了。沈彦川以为这是属于他的一次胜利,还没得意起来,就听到一句“都松开”。
池柚瞪着他。
沈彦川尴尬地松开了。
她退后了两步,远离了两个男人围起来的怪圈。
“你们俩牵手吧,我要去找管梦。”
池柚对人性的洞察是超乎常人的。当她陷入两个男人的争夺中,她在外界眼中绝对不是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她是擅长魅惑的海妖,是西西里的美丽传说,是“这个女人有点东西”。如果再引起雌竞,她选择上这个节目真真是百害无一利了。
所以她一定要稳住管梦,这对她未来所吸引的女性消费群众是第一次巩固。她和沈彦川是前任,但无人知晓她和黎泽的关系,俗话说窝里斗就窝里斗,扯上无辜的管梦就是她的错了。
事后她分析了很多,但当下她只是在想:两个傻逼男人。
管梦在路边等出租车,黎泽说会叫司机来接她,扔下车就走了。司机的确很快就来了,但管梦心里突然有想法了,她不想坐黎泽的车。
陌生人就应该是陌生人。
池柚往回走着,她没有管梦的联系方式,按照规则也不能联系她,而且都过去了这么久的时间,心里也没想过一定要找到她。
她只是想离那两个男人远点。
等池柚看到管梦的时候,她正在上车。
“管梦!”
车门一关,油门加速。
“管梦!”
池柚往前跑了跑,继续喊着她的名字。
看车越来越远,池柚指望不上自己这两条没用的腿,跑了几步停下了。
但车停下了。
“柚子姐。”管梦走了下来,来到她面前。
“管梦,我……”池柚话在嘴边,又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管梦突然说:“黎泽过去了吗?”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池柚的心隐隐悬了起来,斟酌着话语不激怒她:“嗯,所以我来找你了,差点错过了。”
“为什么来找我?”
“就是想来找你,你比较重要。”
管梦眨了眨眼睛,有点没反应过来她的话。
池柚深吸了一口气,缓解刚刚突然跑起来的气喘。
“我不想因为男人破坏我们之间的友……”池柚顿了顿,才认识几天真的可以诞生友谊吗?她咽下想说的话,又重复强调了一遍,“你比较重要,我不想你一个人回去。”
管梦错愕,呆愣住,怎么说得跟告白似的。
她心里居然很开心,比差点能牵到男人的手还开心。
“柚子姐,你很可爱哎,”管梦笑了笑,“要不咱俩牵手吧。”
池柚记得,这天晚上很冷,管梦穿的是白色内搭,肥牛仔裤,黑色的水貂绒短开衫,头上也带了顶同材质的贝雷帽,整个人毛茸茸的。她牵起自己手时,那些小绒毛软软地扫过她的手腕,带来一种很奇妙的舒适感。
在场全体工作人员回忆了一下节目名,然后看着两位女嘉宾,满脸“???”。
这是能拍的吗?
那边沈彦川和黎泽怎么看对方怎么不顺眼,执行导演接到管梦那方的电话,说这边已经牵上了,想有趣点,你们那边也牵一个吧。
恶趣味,但好有意思。
导演跟两位男嘉宾说了,遭到了极力反对。
因为黎泽腕大,名作者下凡历劫恋爱综艺,黎泽的经纪人一个头两个大。节目组与他经纪人可是费了不少口舌。所以只要黎泽说不,那节目组就没有自行yes的可能性。
沈彦川斜了一眼黎泽:“你这边怎么这么多剧本?”
怀疑他真心,黎泽生气了:“闭上你的嘴。”
“你怎么连男男都不放过。”
“闭嘴。”
-
这天晚上池柚和管梦聊到了半夜,碍于摄像头的关系,她们没有聊沈彦川和黎泽,只是倾吐着自己的疲惫。
大多数是管梦说得多,念自己账号下的恶评,爸妈发给自己的批评小作文,员工的建议等等。
让池柚感到奇怪的是,管梦爸妈的小作文简直是又臭又长的裹脚布。
她看着素颜的管梦说:“你很关注别人对你的看法。”
管梦虽然平时一直画着很浓的妆容,给人一种甜酷辣妹的感觉,但不施粉黛的她看起来就像一个刚进校园的大学生。
“我从小就这样,可以说吗?因为我小时候就很漂亮哈哈哈,一直都在别人的视线下长大,”她笑着就突然不笑了,垂下头掰弄着手指头,“今年突然觉得这种视线很恐怖。”
“因为这种视线带给了你焦虑。”
“没错,我容貌焦虑,身材焦虑,年龄焦虑,焦虑数据变差,焦虑我失败了未来会怎么样?”管梦惆怅地看向池柚,“我现在已经发展到对男人都有点……可能是因为在这栋房子里,一个比较封闭的空间,每天都要见到,这种焦虑被放大了。”
“我懂你的意思。”
“我以为我要嫉妒你的,但你身上那种全方位自信带来的松弛感吸引他们的同时,也很吸引我。”
池柚知道真正的自信是什么,是毫无顾虑地袒露最真实的自己,像眼前的管梦一样。
她的自信只是一种对一切的无所谓。
你我成友,结善缘,多个朋友多条路,未来可以利益互换;你我成敌,无所谓,我的敌人只有无望的命运。
“我教你怎么自信。”
“自信能教吗?不是因为家庭教育,或者这人从小到大都很优秀这种自然而然才自信的。”
池柚摇摇头:“只要你心里有信念感,你要十分笃定地告诉自己,他们不配,所有人都不配说你。当你犹豫不敢说出这句话时,那就代表你内核不稳,要加强自己。升级完自己后就骂他们不配,又犹豫,就继续升级,如此反复。”
管梦发懵。
看她这反应,池柚都有些不自信了:“真的,我就是这样的,跟打游戏一样。”
管梦眨眨眼睛,似乎还在回味刚才那番话:“那爸妈呢,也能说他们不配吗?”
“当然了,不是能养孩子长大就说明他们是合格的父母,”池柚顿了顿,连忙加了一句,“没有说我爸妈不好的意思。”
“哈哈哈……”管梦被逗笑了,“你爸妈肯定很好,所以你才这么可爱。”
池柚短暂地垂眸,眼里就有了台灯照不亮的地方,她抬眼,笑了笑:“对啊,我爸妈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如果从小到大你的父母一直在打压你控制你,那从现在开始,尝试说出,他们不配。”
她说完愣了一下,她的脑海突然闪现出沈彦川的父母,她有对沈彦川说过类似的话吗?
“谢谢你,跟你聊天总是受益匪浅。”
池柚关了台灯,准备睡了。
管梦突然在关灯后说了一句:“我可以勇敢吗……我指的是沈彦川。”
池柚从侧躺转为正躺,她眼神空洞地凝视着黑暗,尝试用轻松的口吻说出:“我也不配干涉你的决定。”
大概是最后想到了沈彦川,也提了沈彦川,池柚久久没有入睡。
凌晨三点,池柚起床,披上一件长毛衣,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卧室。
从客厅顺了一包餐巾纸,快步跑到二楼露台。
脚步跟不上眼泪掉落的速度,池柚狂抽餐巾纸堵住泄洪的泪腺,喉咙自动发出呜咽声,这是她来到这个节目第一次情绪崩溃。
沈彦川不理她,她没崩溃。
沈彦川和别人带情侣首饰,她没崩溃。
沈彦川误会自己不爱她,她没崩溃。
当她意识到管梦和沈彦川是一类人,拥有同样的烦恼时,她理解疏导了管梦,却在过去整整十年内,没有尝试往沈彦川的内心世界走近一步。
是因为自己足够贫瘠,理所当然地认为所有人都比自己盎然。
池柚一直以为分手是因为社会对“悲惨”刻板且唯一的偏见,它只能被怜悯,并庆幸它降临在了别人身上。沈彦川用无法见光的爱怜悯自己,沈父沈母用设定好的安稳未来怜悯自己。池柚恨这种怜悯,让她心墙高起,永远透过小小的砖缝观察着外面的人,即便沈彦川已经走进自己的心,她还是习惯这样看着他。
连她这样八面玲珑的人居然也会把好脾气和耐心留给外人,而用来观察沈彦川的砖缝随着时间一年一年地变小,直到她看不到或者忽视了他的痛苦。
所以沈彦川一直强调自己不爱他,也许这是正确的。
池柚在某个瞬间,对他共情了。
她很痛苦,痛苦到她已经无法忍受,明明要放弃他了,却又要为他不受控地大哭一场。
池柚突然停下脚步,满脸泪水地看着露台上抽烟的男人。
然后秒缩脖子。
黎泽背对着她,看来没发现她。
池柚一边咒骂某人半夜不睡觉,一边转身偷偷摸摸地往回走。
后面传来脚步声,池柚绷直了背,脚趾头尴尬地抠起。
脚步声停止,柔软的毯子包住了她整个身体。
“本来想放你走,但你未免穿得也太少了。”
第33章 “我喜欢池柚姐姐。”
月晕颠倒了,心脏被摔晕了,池柚的大脑一片空白,对现在的状况做不出一点反应。
还好黎泽很快就松开了她。
“我发誓,一觉醒来我肯定全忘了。”
身上骤然升高的温度,池柚假装是毯子的效果,暗夜很好地掩盖住了她发红的耳根子,他说“本来想放你走”的时候,来势汹汹的鼻息细细包裹住了她的耳廓,温热悄然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