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了。”
池柚回过神，与司机对上眼。
司机抬手示意请她叫醒黎泽。
池柚眨了眨眼睛，犹豫了一秒，用手推了推黎泽。
轻轻一推，脑袋就倒在了池柚的肩膀上。
池柚一脸“我就知道会这样”。
“带着U型枕，还能这么准确地靠在我肩膀上。”
黎泽带着睡意的嗓音有种混了撒娇感的砂砾：“吸引力法则。”
池柚很无语地勾了勾嘴角，突然耸了耸被脑袋压着的肩膀：“走了，想误机吗？”
黎泽的脑袋被弹起，困意让他反应变慢，等他一脸惺忪地看向池柚时，她已经下车了。
“等我下啊。”
司机已经提前把行李拿了下来，池柚拉过自己的，饶有趣味地看着脖子上一圈粉色的黎泽：“当然等你，我又不会帮你拿行李。”
“但我会帮你拿。”黎泽径直将两个行李箱都拉过来，左手一个右手一个。
做得太顺手了，池柚居然感到了尴尬，佯装随意:“那谢谢你了。”
两个人进机场，吸引了很多路人的关注，一部分原因是随行摄像，但更大的原因应该是粉红脖子的帅哥吧。
池柚提醒他：“你把U型枕拿下来。”
黎泽推了推两个行李箱，很自然地说：“我没手啊。”
池柚失笑：“你这个借口真的用很多次了。”
“百试百灵。”黎泽停下脚步，微微向她低头。
都到这份上了，完全是举手之劳的氛围。
池柚只好被他牵着鼻子走，帮他拿掉了超粉软糯可爱的U型枕。
已经拿掉了，但是他还保持着开始的姿势。
“干嘛？”
“头发不是乱了嘛。”
“你真的……”池柚无语到叹气，奇怪的是嘴角还上扬着，一字一顿地警告他，“非常得寸进尺。”
黎泽假装听不懂：“是我太高了吗？那我再低点。”
这难道不是等待摸头的小狗吗？池柚的视线沿着头顶滑下，睫毛软软地筛过机场的喧闹，高挺的鼻梁架满了陌生人的视线，上扬的嘴角分明带着期待。
池柚的手上只有那个粉红色的U型枕，一点点的重量却始终没让她抬起手。
“还觉得高吗？还是我离你太远了。”黎泽走近了一小步。
池柚回过神：“好，给你整理发型。”她无奈地抬手，U型枕贴着稍稍凌乱的后脑勺，滑落至他的颈间。
“嗯……”池柚退后一步，仔细打量了一下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发型很不错。”
黎泽闷笑一声：“谢谢帮忙。”
头等舱，显然不是节目组安排的。
“睡吧，第二次晚安。”
钞能力显得他说的话都动听起来了。
池柚心情很好地回了他：“嗯，第二次晚安。”
中午的时候，他们到了海南。又补了两个小时的觉，池柚彻底醒了过来，但人难免还有些虚浮，一脸憔悴的她越看身旁的男人不像个正经人类。
生龙活虎，无比正常，连黑眼圈都无影无踪。
“你不困吗？”
“拜托，你在我身边。”
池柚一听整个人眼前一黑，避开他的视线，拿着手机扇风往前走，海南真热。
两个人找了个有口碑的当地饭店，简单地吃了中饭。
“我们这么早过来，下午去干嘛？”
黎泽比了个“3”。
“三？三什么。”
“第三次晚安。”
“什么啊？”池柚皱眉，“我们下午还要睡觉啊？是你自己想睡吧。”
虽然已经十月底了，但海南还是一片盛夏光景，他们下机前就提前脱了外套。黎泽穿着简单的米色衬衫，松垮的西装裤，头发被海风吹乱了，唇角的弧度迎合着池柚的嗔怪，很像一个无忧无虑念艺术的男大学生。
“这边有个蛮出名的海边冥想，会配合一些瑜伽动作，可以放松心情，”黎泽突然笑了笑，“池柚姐的工作压力挺大吧。”
感觉他意有所指，指的是昨晚半夜那个突然哭了一场的自己。
“好像还是来这里压力更大。”池柚诚实地回答。
黎泽指了指她身后的涂鸦墙，池柚转过头看了一眼，五彩斑斓的黑。
“你叫我看什么？”
黎泽站了起来：“来，我指给你看。”
池柚随他走到涂鸦墙前，色彩浓烈地铺满在她的眼前。
“这个，”黎泽指着一个超大的黄色emoji标准微笑脸，“你有开心一点吗？”
池柚端详这个微笑，越看越觉得它在嘲讽自己：“现在这个表情不是表示无语吗？”
“什么？它在笑啊。”
“你是不是不怎么跟别人聊天？”
“嗯，就和经纪人会讲几句工作上的事，他每次催稿为了缓和我们的紧张关系都会发这个微笑表情。”
“你现在明白了，人压根就不想缓和。”
“啊？”
池柚觉得他发懵的表情特别有意思，没忍住笑他。她真正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着，眼角会因为鲜少的快乐而笨拙地下垂着。
不远处海滩上的沙子很细很软，在太阳底下会闪着细细碎碎的光，要很仔细地看，注意力才不会被波光粼粼的浪花所吸引。不过黎泽对自己喜欢的人或事，注意力向来不会被转移。看她笑，他的眼角也装载不下满满的笑意，倾泻了出来。
在一个用emoji来表达快乐的年代，池柚永远不会知道，她是黎泽的精神力量。
“虽然我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但同时你好像开心了一点。”
“拖你的福，爱拖稿的黎作家。”
第35章 “别对着我，对别人。”
下午两点，他们坐了快一个小时的车来到了海边。
气温适宜，就是太阳猛了点，池柚在室内隔着落地窗看了场地，应该是酒店范围内的沙滩，但也没有客人在游荡。偌大的沙滩只放了三个瑜伽垫，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已经架设好摄像机了。
池柚数了数这已经是和黎泽的第三次约会了，除此之外只和代恒彬约会过，那次的溜冰场就没有清人。
回过头看和黎泽的约会，第一次的射击俱乐部没什么人，第二次的广场走着走着也没人了，这次更是只有海鸥在叫了。
难道节目组这么看重我和黎泽吗？
池柚想想还是觉得某人的钞能力更直接一点。
“我们去换衣服吧。”
池柚看向黎泽，从外人的角度看，他们很剧本感，年下弟弟一见钟情了失恋姐姐，要是知道他们以前就认识，那都不是剧本而是命中注定了。
她怎么可能会信命，自己一路走得这么泥泞艰难，上帝一定很喜欢她这种毫无信仰一路咬牙而来的愚蠢之人，因为看着有趣。
再说经历过上一段钝刀子割肉般痛苦的恋情，她还能爱上黎泽吗？
但她已经开始不确定能否勒令心谷里的草籽，不要疯长不要疯长。
换完衣服出来，上衣比较贴体，黎泽显得有些急促。池柚看他这样，嘴角自动上扬的一刹那，脑子一个激灵：你高兴什么啊？
池柚收住笑，走到他身边。
“你等我会，我去换个大码的。”
“换什么啊，这不刚刚好嘛。”
宽肩窄腰，随着呼吸胸膛悄无声息地起伏着。
黎泽低头看了一眼：“我还是换一下吧。”
“……”
池柚欲语还休：别啊，身材看不到了，我这是给广大观众不限男女谋个福利……
简单的热身动作池柚都会，毕竟她的闺蜜陈遇是个瑜伽老师，她游刃有余地觉察身体和情绪的感受，静静听着海浪拍打沙滩，然后看着对面那个男人在突破身体的极限。
全身肌肉舒展的同时，心情也被黎泽诡异奇怪的姿势放松得跟天上无忧无虑的海鸥一样。
“G哦……”
老师和池柚同时笑出声，黎泽动用了自己臀部所有的肌肉逆转要翻倒的身体，但是还是无济于事地半个身子倒在了瑜伽垫外。
“黎先生好像一个人不太行，你们要不要试一试双人瑜伽？”
还没等池柚开口，黎泽先拒绝了。
老师身上肩负着节目效果，轻微的身体接触最适合隔着一层窗户纸的男女了：“试试嘛？先从简单的拉伸动作开始，黎先生的筋实在是自己打不开呢。”
选瑜伽项目的时候，他看过参考册子，双人瑜伽的一些动作太容易让人脸部升温，黎泽不想让池柚感到为难，微微笑着，声音依旧清淡：“不用了，我自己再努力努力。”
老师也只能作罢，节目组提醒过他了，尝试问一下，但别让这位生气。
池柚站了起来，单手把瑜伽垫拖到他对面，坐下来的时候看到黎泽想起身帮她，但她动作太快，他也还处在讶异之中，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
“坐。”
黎泽的喉结微不可察地上下滚动了一番。
老师看池柚一发话，黎泽马上就坐下来，好像在驯小狗。
“老师，我要怎么帮他？”
“哦……哦，”老师回过神，“我们髋部这个位置再放松一下，接下来这个动作叫坐角式，请两位双脚尽量打开，互相双脚接触，”
黎泽听从老师的指示，机械地伸开双腿，池柚的双脚抵在他的脚腕处，在沙滩，难免沾上了沙子，但他感受不到任何粗粝感，只觉得浪潮慢慢涌上了他的脚踝，这种绕指柔般的迤逦让他喉咙发干。
“握住对方的手臂，池小姐用右手的话黎先生则用左手。”
阳光猛烈，手背亮晃晃的白，衬着黎泽的青筋盘虬，汩汩流动的血液正加速循环，池柚睫毛微微颤了一下，他的手很大，完全扣住了自己的前臂，那部分蜷进他手心里的肌肤与血肉，奇妙地同别的部分产生了质的区别。
池柚说不清到底是怎么样的区别，与他身体上的接触，不讨厌不等于喜欢，但她清楚的知道，身体在分泌多巴胺，她的呼吸比平常要快了一些。
“空着的手抬起来随着腰部向另一侧往下压，互相看着对方，给对方一些鼓励。”
相触的双脚，握住的手，他们与海天连接在一起，互借对方的能量也互相给予对方力量。
池柚看着被僵硬筋骨拉扯得一脸绯红的黎泽，想起了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她10岁的时候，突然发胖了，1米4的个子，体重有45千克。这对她苦心打造的千金人设简直是毁灭性打击。
发胖容易减肥难。她虽然比普通小孩更有意志力，但减肥这事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想要健康变瘦需要一个遥远的过程。
有人在议论，她大了两圈的脸盘，肥胖的四肢，已经正常发育但因为45千克的体重而变得明显的胸部。
以前那个漂亮纤细成绩又好，下棋厉害的池家小女儿，从神坛坠落了。
谁也不知道她在三个月突然跟猪一样，把自己吃得这么胖，小孩子都说她跟《千与千寻》一样进了一个神秘的隧道，因为贪吃变成了猪。曾经喜爱她的大人们从“你别玩了，看看池柚”变成了“你别吃了，看看池柚”。
减肥起效很慢，而人们远离她的速度很快。
讨厌她的人露出真面目的速度也很快。
“池柚，你现在变得好丑啊哈哈哈哈……”
“老师也不喜欢你了，这次国旗下讲话也没叫你。”
“我姐姐有减肥药，要偷点给你吗？”
……
有男有女，学校里都是乖巧的好学生，放了学就变成了撒旦的孩子。
池柚抬眼，转身走了几步，弯下腰捡了几块石头。
撒旦的孩子又如何，她可是被上帝和撒旦一起放弃了的孩子。
最后肯定没有出现小学生流血事件，池柚像是要流出血的眼睛很有震慑力。
谁也没料到一个好好学生，手上随意抛着石头玩，盯着他们的眼睛，瞳孔因为兴奋变得又黑又大，像极具危险感的漩涡。
“你上周考试作弊了吧。”
“你跟他一块作弊的。”
池柚走到第三个人面前：“你最好的朋友作弊，你告诉老师干什么？”
“你胡说！我没有。”
池柚善于隐藏自己的缺陷，同时很爱寻找他人的弱点，以此安慰自己。
池柚“啧”了一声：“你说没有就没有呗，看礼拜一老师会不会找他们咯。”
第三个人说：“走了，我们不跟胖子说话。”
一开始还趾高气扬的三个小学生走时白着脸，都恶狠狠地剜了池柚一眼。
池柚轻蔑地笑了笑，向半空抛起的石头变换了方向，砸向了若无其事离开的同学书包上。
“你脑子有病啊，我要告诉老师……”
池柚竖了个中指。
同学一边逃跑一边竖中指，石头越来越多，池柚皱了皱眉，看着旁边疯狂输出的小不点，一脸疑惑。
“你在干嘛？”
5岁的黎泽扑闪着大眼睛，苦恼着回答：“嗯……他们是坏人。”
“嗯，他们是坏人。”对方回答得不错，池柚拍了拍手，而后看着自己因为“暴力”而脏了的手。
黎泽把自己的手帕递过去：“姐姐，干净的。”
“不用了，我有纸巾。”
“那这个给你，这是我今天在幼儿园表现好，老师给我的糖。”
一颗黄色包装的糖果，池柚莫名同这小孩清清凉凉的声音联系起来，猜是酸甜口的柠檬或者菠萝口味的。
但幼儿园……
敢插手小学生的事！真是厉害。
“你自己吃吧。”
“哦……”
黎泽把糖塞回口袋里，气氛突然安静下来，池柚有点尴尬。
“姐姐，这个手势是什么意思？”
池柚睁大眼睛看着对自己比着中指的黎泽，心里真是一言难尽。
她连忙双抬手示意他放下：“别对着我，对别人。”
“好，我明白了。”
池柚想走了，感觉自己像个带坏小屁孩的坏姐姐。
但是这个弟弟好像是个话痨，话题不会断的。
“姐姐，你很漂亮，”黎泽低着头踢了一下脚边的石头，“他们很丑。”
陌生小孩的突然关怀一下子打得池柚措手不及，她毕竟也是个小孩子，莫名其妙张望了一下四周，颤颤睫毛，软了语气：“你认识我啊？”
“嗯，我也在弈轩棋室。”
这时，池柚以为他是棋室里的一个普通学生，普通但嘴甜。
“回去吧，学龄前儿童，这么晚了你爸妈放心一个人让你在外面吗？”
黎泽笑了下，小孩子的笑容先入为主让人觉得是天真的，灿烂的，发自内心的，所以没人知道这是一个苦笑：“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