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想才点点头道:“劳烦各位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侍卫们自然不敢因为这等小事就忤逆她的意思,也存着给苏府卖个人情的心思,老实地候在一旁。
没过一会儿,苏晓月又颠颠地跑了回来。
侍卫们不敢看她,毕竟直视官家小姐是大不敬。但她一身的哗啦作响,实在很难让人忽视。
只见她手中提着一个檀木的食盒,盒上还雕刻着十分精美的花纹。
她将食盒递到云畴手中,口中说道:“这是太后赐给我的糕点,美味的很,你拿回去尝尝。”
云畴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心中笃定晓月姐姐总不会害自己,便乖巧地点了点头。
苏晓月又说:“对了,这盒子你可别丢了。宫中的玩意儿可不能随意处置,等大婚后我让三皇子找机会去看你,你再将这食盒给他。”
她说罢朝着云畴使了个眼色,见他不经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放心下来。
第七十七章 成长
身后的几个侍卫心中俱是一凛。
早听闻苏家倍受盛宠,此时得见,所言非虚。
那侍卫头领心中不由暗骂,质子府中那几个老奴才信誓旦旦地说这位云国小皇子得罪了三皇子,自己这才不将他放在眼里,说话也不甚客气。
若不是今日自己亲眼所见,只怕还要被那老奴坑害,暗中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苏晓月交待完云畴,这才回过身来对着几个侍卫说:“劳烦几位多多关照云畴,这孩子不爱说话,有时难免让人误解。我怕那糕点吃不到他的口中去,几位帮忙照看着,日后晓月必有重谢。”
头领已是冷汗涔涔,自己平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自是心知肚明,只怕云畴一将这精美的糕点提回质子府,就会被那些刁奴瓜分的分毫不剩,一点儿也留不到云畴的手里。
这位苏小姐先说这盒子要留着,又提点他们照看,看来早就料到了这等下场。
按她所言,若是真的让云畴受了欺负,恐怕日后这笔账就要算到自己的头上来。
侍卫们连连点头,纷纷保证定会尽职尽责。
苏晓月这才满意地一笑,又塞给那头领两锭银子,直说劳烦诸位值差辛苦,请各位喝些茶。
头领暗叹这位苏小姐颇有手段,行事叫人心服口服,立了威慑又给了好处。
云畴也是一颗玲珑心,知道这食盒中定有晓月姐姐给自己的东西,亲自紧紧提着不松手。
“苏小姐恕罪,在下几位这便告辞了,殿下,请吧。”头领对着苏晓月一作揖,连带着对着云畴也恭敬了起来。
云畴淡淡点了点头,深深看了苏晓月一眼,便一马当先地转身离去。
“云畴,保重。”快要行出巷口时,背后传来苏晓月的呼喊。
还是那样清脆熟悉的嗓音,带着善意和温柔。
云畴没敢回头,越走越快。
他心中暗道,定要做个坚强的男子。
那个动辄哭鼻子的少年郎,永远也无法保护晓月姐姐,保护芸娘。
回到质子府后,几位侍卫得了苏晓月的好处,心甘情愿地给了云畴多些照拂,头领亲自将他送到了自己的房中。
又呵斥了那些虎视眈眈的老奴们几句,警告他们不得刁难主子云云。
太监们都是人精,先前也不过是看这云国皇子性子软弱,恃强凌弱。现下值守侍卫发了话,自然也不敢再造次。
云畴谢过那几位侍卫,到自己房中关上门,想了想,又插好了门闩,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精美的食盒。
食盒分为上下两层,掀开盖子,便见得中间摆着一碟精美的糕点。
云畴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块,捧在手心里仔细观瞧许久,终还是忍不住咬了一小口。
唇齿间骤然迸发的柔软香甜使他不由得眯上了双眼,像一只偷得美味的小奶猫,幸福又惬意。
入口即化的糕点还残存着甜软的余味,使人难以自持,只想赶快一口接上一口地大快朵颐。
云畴却不是个任意放纵自己的人。
他强忍住了心中按捺不住的冲动,再三思索,还是将那只咬了一口的糕点放了下来。
他一伸手将那碟子糕点从食盒中拿了出来,放在一旁,故意不再去瞧。
食盒有两层,看晓月姐姐的意思,这里头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难道是她送给自己的什么信物?
若是再有一碟这美味的点心,也是极不错的。
云畴胡思乱想着,将盒子拿了起来。
他的手猛地一抖,险些将手中的东西扔了出去。
下层食盒中,摆着一叠厚厚的银票。
许是怕他冒然拿出太多招人猜忌,苏晓月还贴心地在银票上头放了许多散碎的银子,供他日常使用。
云畴颤抖着将银票拿出来,盒底还有一张便条,便条上有方才苏晓月匆忙之中写下的一行字――忍辱负重,苦尽甘来。
云畴心一颤,鼻子一阵酸涩。
他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又搓了搓脸,直将那张动人的小脸都揉得变了形,这才忍住了泪意。
平复好奔涌的情绪后,云畴几步跑到床边,掀开一角松动的床板,拿出里头的粗布包袱,他动作轻快,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响动。
包袱里头是几块上好的布料,同他包着簪子的锦缎相同,都是他悄悄在朝服上剪下来的。
他拿起两块缎子,到桌边将银票和碎银分开包好。
思索片刻,又拿出最后一块布,小心地将那块他只舍得咬了一口的点心和苏晓月留给他的字条一起包了起来。
云畴藏好银票和点心,坐在床边长呼了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他回到桌边,将那食盒装好,看着盘中的糕点,吞了吞口水,还是心一横盖上了盒子。
两层的食盒,若说是他都吃光了,必会引起猜疑。
如今八方为敌,须得谨慎再谨慎。
云畴起身整了整衣襟,拿起食盒,到门前一把拉开了房门。
果不出所料,几步外站着几个质子府中颇有声望的老太监,正盯着他的门口,似是在说着什么。
云畴怯怯地走到那几人跟前,轻声道:“这是晓月姐姐送我的点心,说是宫里的太后娘娘赏赐的,我自个儿也吃不下,各位公公平日里没少照拂我,送予各位一道品尝。”
他说着话,便将手中的食盒递了出去。
几位公公早已同侍卫们通过气,见他所言属实,倒是没有多想。
待听得他言那点心是太后所赐,更是眼前一亮。
他们虽然在质子府作威作福,但却都是些没有资格进宫伺候的,自然对宫中的贵人们有着无限的向往。
不过能在这里立住脚,自然也不是些蠢货。
他们早就打听过,这位云国皇子从前颇受三皇子照拂,虽说一时失了心被送到这里来,也难保哪日再回到上头去。
是以几人也就只敢平日里克扣些食粮,或者故意给他安排些重活,却是不敢过分欺辱他。
今日听得他竟真的能同那位元朗皇子未来的妃子扯上关系,几人心中不由得有些忐忑,生怕他在贵人面前编排自己。
没想到不过半日,他又灰溜溜地回到了这质子府,便颇有些不以为然了。
看来许是那皇子妃心善,不过一时心血来潮可怜他罢了。
此时又见云畴主动示好,几人便放下心来,又摆出平日里那副傲慢的样子。
这云国皇子倒是识趣,知道谁才是真正左右他生死之人。
话虽如此,几人还是假模假式地客套道:“这如何使得?这既然是太后娘娘赏的,奴才们哪配享用?殿下还是拿回去吧。”
云畴心中冷笑,自己若真是听了他们的吃独食,只怕明日就要累个半死。
这几人变得倒是快,平日里都称自己为“云国小儿”,此时就又成了“殿下”了。
云畴故作不满道:“不可,不可。我在宋国这些时日平安无恙,多亏了几位公公。这点心是晓月姐姐给我的,我自有权支配。公公们收下便是,否则我心难安。不过那盒子倒是还望几位留下,晓月姐姐说过三皇子殿下要来取的。”
几位太监心中大惊,三皇子竟还要来?
看来日后要收敛一些,切莫落了口舌。
几人收过点心,当即就争抢着分了起来。
云畴冷眼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偷偷吞了几下口水,笑眯眯地等着他们吃完。
几人迫不及待吃完一碟,又掀开食盒的底层,见里头空空如也,心里不禁有些失望。
不过时至今日,他们也不敢再随意呵斥云畴,见那食盒没有问题,便又还到了他的手上,还不忘假惺惺地感谢几句。
云畴没有多言,还是那副老实本分的样子,乖巧地提着食盒回了房。
这碟点心果然大有作用,方才那几个太监许他这几日都不必干活了,还准他以后可到府中的书房去读书。
***
且不说云畴如何步步为营,苏晓月送走云畴后,心中也是百转千回。
虽说无法如从前那般对云畴毫无防备,但经此一面,她却觉得这些日子笼罩在她心头的阴霾渐渐散去了。
如今家人平安,又有好友相伴,再能与心上人相守,她已经十分知足。
苏晓月回房后当即确定大婚时穿着身上这一套喜袍,白芍和青莲也都觉得甚好。
其实皇子迎妃,按照宫中的制式喜服的样式都是大同小异的,不过是苏晓月格外受重视些,还有挑选的权利。
今日心情甚好,苏晓月便打算同家人一道用晚膳,过完新年一家几人都为了大婚忙忙碌碌,难得团聚的机会。
白芍替苏晓月梳妆时,一眼就注意到那支簪子,直赞与小姐相衬得很。
便与平日不同,给她打扮得清雅了些,头上没有任何多余的配饰,只留那支玉兰花簪。
苏晓月本就是出尘脱俗的样貌,只是平日为人过于跳脱,才显得活泼张扬。
这样一打扮,倒叫府中江南过来的许多老仆人们都走了神。
众人纷纷窃窃私语,不知在议论着什么。
苏晓月倒是十分得意,只当是自己的美惊艳了她们,颇有几分愈发N瑟的心态。
待她进了正厅,桌上已经摆好了各色菜品,苏家人也都端正坐好。
苏文和正想斥她来得迟了,一抬眼却怔住了,手中的茶杯摔落,猛地站了起来。
老夫人和苏夫人不解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苏晓月,也是愣住了神。
“婉儿?”苏文和声音颤颤,几乎要晕厥过去。
第七十八章 水落石出
苏文和扶着桌子颤颤巍巍地坐下,失魂落魄地看着眼前酷似妹妹的女儿,久久不能平静。
他当然知道不可能是她回来了,可苏晓月这副样子,实在是太像当年年少时的苏婉儿了。
他仿佛就看见了当年分别那一幕,婉儿也是一席青衣,淡然恬静的样子,眼神中却透着无悔的倔强。
她说:“哥哥,我走了。照顾好娘亲,告诉她,是婉儿不孝,若有来生,婉儿还做她的女儿,承欢膝下,再不做令她伤心的事。”
而今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经过岁月的浸染,两鬓已生银丝,女儿亦将出阁,那不知身在何处的婉儿啊,你,还安好吗?
苏文和忆起往事,情难自抑,老泪纵横。
苏夫人温柔地轻抚他的后背,想要给他一些慰藉。
老夫人却没有如从前似的嘲讽他不够坚强,而是双目发直,盯着苏晓月的发间。
“月儿,将你头上的簪子,拿给祖母看看。”
她语气平静,看似毫无波澜,苏晓月却觉察出了当中的暗流涌动。
对于她爹三不五时就痛哭流涕这件事,她这些年早就习以为常了。
虽说到了京城后发作的少了许多,但而今又犯,她倒觉得颇有几分亲切。
反倒是祖母的态度,令苏晓月有些不知所措。
她下意识地顺从命令,乖巧地摘下簪子递给了祖母。
苏老妇人颤抖着将那支花簪握在手中,眼前一黑,便不晓人事了。
苏文和一见母亲反常的行为,早就憋回了眼泪怔怔看着,此时见老夫人如此,他倒是反应最快的那个,一个箭步上前搀扶住了母亲。
苏老夫人一直昏迷到深夜,这才缓缓睁开了眼。
她一直紧紧握着那簪子说着胡话,喃喃念着女儿的乳名。
苏家人寸步不离地照看着,苏晓月也是急昏了头,尽管她爹再三盘问这是怎么回事,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苏晓月看着祖母手中的玉兰花簪,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老夫人刚醒过来,不肯让大夫诊治,却是急急地唤着苏晓月的名字。
那郎中尴尬地站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还是苏文和先将他送出了门,方才大夫就说过老夫人只是年事甚高,偶然受了惊吓,醒来就无事了,只需静养便可。
他大概也看出母亲这是有什么心病,这才再三感谢那老先生,给了赏钱,又相约明日再来复诊。
苏老夫人急切地看着孙女,询问道:“月儿,给你这簪那人...可好?”
苏晓月从未见过这样惊慌的祖母,心中有些忐忑,前言不搭后语地说道:“应是不错吧,他说也就是干活苦些累些,别的倒还好。”
“还要干活?她哪里能做那些苦累的活计?”
老夫人闻言便落了泪,声音也哽咽起来。
老夫人这一哭,苏晓月更加不知所措。
她以为是祖母还糊涂着,又担忧又害怕,却也不敢多说什么,生怕再刺激到本就在胡言乱语的祖母。
还是归来的苏文和看出了问题的所在是那支簪子,他沉声屏退左右,这才向苏晓月询问道:“月儿,这簪子是谁给你的?”
“是...是云畴啊。”苏晓月脱口而出。
苏文和当即黑了脸。
“云国的小皇子?他不是当初陷害你险些被掳到云国去的罪魁祸首吗?你怎么还敢同他来往?”
苏晓月失踪那次,险些要了他的命,自然也使得苏文和对云畴没有什么好印象。
若不是心中还有理智顾全大局,也幸亏女儿安然无恙地回到了身边,否则当初他恨不能直接去质子府手刃那奸贼。
苏晓月自知理亏,只好小声解释道:“那...当时事出有因,他也是迫不得已的。其实他人不坏,他知道我要大婚了,特地来向我赔礼,还送了这簪子给我,这可是他最宝贵的东西...”
纵然心中愤懑,苏文和也知此时不是计较这事的时候。
他不由纳闷,怎么云国的东西会令母亲如此激动?莫非她老人家真的糊涂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