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隔着手机屏幕不觉得，今天他们站到我眼前，我突然发现他们老了好多啊。”
她抽噎着道：“他们让我不要怕，好好考，不要担心学费生活费这些事。”
“我妈给我买了一条新裙子，快上千的那种，她说她那天在路上，看见有个女孩子和我长的挺像的，穿着这裙子特好看，所以专门给我也买了一条。”可她妈妈自己一身衣服都洗的有些发白。
“我爸给我说考差了也不要怕，他听人说了，三本的学费虽然贵，一年要好几万，但家里出的起这个钱，他们一直在努力存。要是我考差了，走三本还是复读都随我，我读到哪儿，他供到哪儿……”
陈雪突然扑进郁婉怀里，“郁婉！我后悔了！我后悔了！”
“那时候你和丁丁哥他们那么努力劝我学习，我自己还成天想着玩儿，要是我再努力一点……”
要是她再努力一点，那就是她考差了也能上二本，爸爸妈妈就可以不用那么节省的给她存学费。
要是她再努力一点，说不定就可以考个好的一本，爸爸妈妈说出去也是脸上有光，会被亲戚朋友们大声祝贺恭喜。
要是她再努力一点……
陈雪趴在郁婉怀里，嚎啕大哭。
郁婉被她哭的心里酸酸的，抬手反抱住她，一下下摸着她的背，“没事，我们这不是还没开考吗？说不定你这次超常发挥了呢？而且你现在的成绩过一本线也是没问题的。”
“而且……”郁婉轻轻在心里叹了口气，“你已经尽力了。”
别人幼时读书或许还有长辈在一旁辅导功课规整学习态度，但陈雪这些年全是自己一个人走过来的，学的如何，全靠自己的自觉和努力。
凭心而言，换成自己，郁婉也不敢说自己会比陈雪做的更好。
陈雪哭了好一会儿才停下，不好意思的接过钟听寒递过来的纸巾。
郁婉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被打湿的肩头，“没事，一会儿就干了。”
她又挥挥手，夸张道：“而且还要感谢你，没把鼻涕弄上去。”
陈雪顿时笑了一声，这下真吹出个鼻涕泡，连忙惊叫着转身擦鼻涕。
“好啦。哭过了就把这些事全忘了，好好考试才是真的。”郁婉拉着她去洗脸，“想想开心的事。”
陈雪抿抿唇，忍住得意道：“我爸妈说，等我高考完了，就接我去他们那里玩几个月。”
郁婉笑了，“那这不是很好吗？”
他们三个的考场都在一高，只是教室不同，等到模拟完毕，郁婉和钟听寒便准备离开，陈雪这时也恢复了精气神，比了个大力水手的姿势道：“最后的时光我也不能放弃！我先回寝室看书了！”
郁婉同样回了个大力水手的姿势，“加油！”
然而刚回到家，郁婉就接到陈雪的求救电话。
“我药吃完了！今天中午我本来说出去买药来着，结果我碰见我爸妈就忘了！”陈雪在电话那头一个劲的讨好，“好大碗，你帮我买了明天早上带来行不？”
郁衡懵懂的凑过来，问郁婉，“姐，什么药啊？你同学这么厉害啊？生着病还考试？”
郁婉一掌把他推开，“小孩子别管。”
又对着电话那头应允，保证明天把药给她带来，得了好几个么么哒我爱你才挂掉电话。
晚上吃完晚饭，郁婉便说要去散步消食。
郁妈点头应了，又问她，“小衡说你同学让你帮忙买药是怎么回事？这病了可别瞎吃药，不行的话你让他去医院吧。”
“不是生病。”郁婉瞪了一眼偷偷告密的郁衡，解释道：“是陈雪，她怕高考撞上生理期，所以才吃药想避一下。”
郁妈这才放心，“那就好。”
郁婉换好鞋子，又拿上钥匙，“那我出去了，等会儿就回来。”
一高女生寝室里，陈雪斗志昂扬的翻着自己的笔记本，连带着谢冰她们也不自觉的开始复习，突然间，寝室大门猛地被人推开。
“请问一下，你们是七班的吧？”一个短发女生气喘吁吁的开口，“你们谁有郁婉的联系方式吗？”
陈雪奇怪的盯着她，“你是谁？找她什么事？”
“魏德翠。”来人自报姓名，“我找郁婉有急事。”
“或者你们转达也行，总之让郁婉这两天千万别单独走，我听说慕容麒不知道怎么回事，对她记恨上了，找了人去堵她，想毁了她高考。”
第101章
郁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只是出门散个步，最后却散进了警察局。
警察局的小姐姐给她倒了一杯水，温柔道：“别怕。”
“我不怕。”郁婉哭笑不得，“我现在连怎么回事都还没弄清楚呢。”
她原本好好走在路上，正想着去药店帮陈雪买药，突然冒出三个男人拦住她路，问她是不是郁婉。
郁婉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说自己不是。
说她怂也好，反正她看这三个男的流里流气的不像是好人。
这三个男人却又拦住她不让她走，问她是不是一高的学生。
郁婉估摸着他们找自己没什么好事，刚扯着嗓子准备喊人，就见又冒出了几个年纪和她差不多大的男生。
其中一个男生笑眯眯的拍着个头最大的男人的肩膀，“怎么回事啊？一群大男人，围着一个小姑娘？不怕别人看了报警啊？”
男人恶狠狠的瞪回去，“关你什么事！给我滚一边去！”
男生还是笑眯眯的，“滚这个动作我不会啊，不然你给我示范一下？”
这下其他两个男人也恼了，嘿了一声，也不管郁婉了，扭头朝笑眯眯的男生走去，“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哎呀，我可是好学生，不喝酒的。”男生说着手上一使力，手臂上的肌肉瞬间隆起，“再说了，这酒喝了，手就会抖，打出去的拳头就不疼了。”
“同学们，你们说是吧？”
他身后几个男生嘻嘻哈哈的回应，“是――！”
说着，他们身上的肌肉也一块一块隆起，还有个人拉开自己的背包拉链，从里面摸出板砖分给其他人。
只看他们挥舞板砖时那娴熟的动作，就知道是个狠茬儿。
为首的男生还是一脸笑，“怎么？想练练？正好，我们这段时间手痒着呢，换个地方来一场？”
来一场是不可能的，之前那三个男人立马服软，灰溜溜的走了。
为首的男生这才走到郁婉面前，“你没事吧？”
“我没事。”郁婉摇摇头，笑道：“刚刚谢谢……”
“郁婉――！”一道焦急的男声大声喊着她名字，郁婉转头一看，只见钟听寒骑着自行车飞速而来，直直冲到他们面前，直接将没停稳的自行车往旁边一推就站在郁婉面前，伸出双手背对着她，“你们想干什么？！”
男生愣了愣，下意识伸手挠挠头，伸到一半才发现自己手里的板砖，连忙扔掉，“那什么，都是误会，误会。”
郁婉这时也反应过来了，跟着一起解释，“真的是误会，他们刚刚还帮了我。”
钟听寒听了，这才半信半疑的放下手臂，“真的？”
“是真的。”郁婉干脆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又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钟听寒刚开口准备解释，就听见背后突然一阵惊呼。
只见季志清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现在这里，看见那几个男生脚下便是一顿，而那几个男生则是双眼放光的看着他。
领头的那个男生大声道：“姓季的！可算让我逮着你了！”
他几步冲到季志清面前，一把揪住衣领，“今天你必须和我打一场！”
季志清抬手推开他，“不打，我明天还要高考。”
“高考？！”那男生一脸惊讶，“你还真回去乖乖读书了？！”
郁婉和钟听寒越听越震惊，也不知道是该先惊讶季志清居然和他们认识，还是该惊讶季志清似乎很有故事。
只是还没等他们问出口，警察到了。
不知道是哪位热心的路人早在见势不对便偷偷摸出手机报了警，总之他们最后所有人喜提警察局一轮游。
钟听寒很快做完笔录出来，坐在郁婉旁边，“幸好你今天没事。”
郁婉将水递给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这还一头雾水呢。”
“我在家休息，陈雪给我打电话，说是有个叫魏德翠的女生找她，说慕容麒找了人堵你，想毁了你高考。”钟听寒言简意赅道，“她打你电话没人接，所以又打到我这儿来了。季志清怎么来的不知道，但应该也是陈雪通知的。”
哦，对，她手机下午去学校时调了静音忘改回来，后来接了陈雪的电话直接放卧室里了。
郁婉愣愣地点头，脑子里一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想法。
该说慕容麒果真小肚鸡肠？还是欺软怕硬只敢整自己一个女孩子？
她下意识道：“他就连自己动手的胆量都没有？”
钟听寒：“……”
见钟听寒脸上开始浮现出怒色，郁婉连忙摆手，“不是，我不是那意思，我就是，我就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老王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你们没事吧？”
见他们点头，老王才松了口气，又转头看了两圈，“不是说还有季志清吗？你们家长呢？还没到吗？”
郁婉和钟听寒默默将身体往后缩了缩，“季志清还在里面做笔录，应该很快就出来了。”
至于家长……
咳、他们在进了警察局后都没有叫家长来，只说自己已经满了十八岁，怎么也不肯叫家长，最后让请了班主任来。
这时候季志清和那几个男生走了出来，一群人勾肩搭背有说有笑的，一看就知道关系很好。
“你不继续打下去多可惜啊，老刘头都说了，你天赋好，又肯吃苦，好好练下去，以后进奥运拿牌也不是没可能……”
看着老王的黑脸，一群人迅速站好，严肃道：“老师好！”
老王看了眼他们，皱眉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一个警察走过来，三言两语的将事情经过说了，“我们已经调取监控，之后就会去找那三个男人，进一步了解事情的真相。”
“还有其他几个学生，尤其是那个慕容麒，能够麻烦老师你联络一下吗？”警察为难道：“我知道明天就高考了，但这事也不能拖，我们就先问两句，万一是误会也说不定。”
老王点点头，转头又去打电话。
郁婉和钟听寒这才又看向季志清他们。
就像钟听寒猜测的那样，季志清也是陈雪通知来的，而那几个男生，则是季志清以前一起读体校的校友。
郁婉和钟听寒震惊的看着季志清，体校？！
想到刚刚那个男生说的什么有天赋和奥运拿牌的话，郁婉忍不住问道：“那你怎么没继续打了？”
季志清：“我戒不了口。”
众人：“……”
还真是好真实，好强大的理由啊。
郁婉一边在心里默默叹服，一边又在心里嚎，这算什么？！深藏不露？！文武双全？！
因为顾虑到各种因素，最后陈雪和魏德翠没有来警察局，只是通过电话进行了简单的询问，倒是慕容麒那边，是他的父亲接的电话。
他父亲接到电话后很是震惊，当即就去问慕容麒，虽然慕容麒没有回答，但那心虚闪躲的眼神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
于是电话里很快传出斥骂的声音。
警察揉揉额头，不得不加大音量，请慕容麒和他父亲一块儿来警局一趟。
见天色要黑了，体校那几个学生便提出告辞。
郁婉再三向他们道谢，今天要不是他们突然出现，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紧接着，郁婉又让季志清也回去，“明天还高考呢，早点回去休息吧。”
她顿了顿，“顺便再帮我打电话安慰一下陈雪，今天她估计吓坏了，让她安心备考。”
季志清听了，这才点头离开，但还是不忘让郁婉回去后也给陈雪打个电话，“不然她还是不放心。”
郁婉应了，又转头看向钟听寒。
钟听寒瞪着她，“你要让我也走？”
“不是。”郁婉连忙道：“我就是说你突然从家里冲出来，你爸妈会不会担心？要不先打个电话回去？”
钟听寒这才收回眼神，低声嘀咕道：“没事，我出来时我跟我妈说，我压力大，想骑车跑一跑，放松一下。”
郁婉：“……”
她默默伸出手，“那你把手机借我用一下吧，我给我家里打个电话。”
借口也在这儿了，碰见压力太大的同学，开导一下。
季志清他们离开没多久，慕容麒和他父亲便来了。
慕容麒脸上带着好几个红肿的巴掌印，被他父亲强按着弯腰低头道歉。
他父亲知道这次的事没那么容易解决，但还是试图想要私下和解。
“他自小我和他妈就忙工作，没怎么管过他，后来，我和他妈又离了婚……”
这位父亲此时已经毫无上次在校门口时的精神模样，短短几个月，他像是老了几十岁一般，头发都白了一半，眼角眉梢全是焦急与困苦。
他絮絮说了很多，还给出了丰厚的赔礼，最后用满是希冀的眼神看着郁婉。
明明是和郁婉父亲一样岁数的长辈，这时候却一直朝她弯着腰，不曾直起来。
“叔叔，对不起。”郁婉轻声道：“我不可能和解的。”
“我知道，我不和解，他最后应该也只是被教育一顿，再罚些钱而已。毕竟就像您刚刚说的，这件事没成，他找那些混混，也只是想吓唬吓唬我，可是这又怎样？他的出发点始终都是坏的，这一点谁也无法辩驳，无论是高一那会儿，还是现在。”
“这三年来，无论同学还是老师，甚至是他交的那些女朋友，都试图帮助他，可他却是肆意嘲讽同学，顶撞老师，违纪校规，还出轨骗钱，这样的人，不值得我和解。”
“我相信您刚刚说的那些话，他的生长过程中的确缺少了父母的引导，但这同样不是理由，您知道学校里的留守儿童有多少吗？”
“您心疼自己的儿子，我理解，但我也有自己的父母。”她轻声问慕容麒的父亲，“如果我今天出了事，那我爸爸妈妈该怎么办？”
对方没有回答，只慢慢闭上了眼睛，脸上的神情越发衰败下去。
“慕容先生。”老王沉着脸走过来，“怒我直言，今天的事，即便我的学生同意和解，我也不会同意。”
“从你们进来后，一直都是你在赔礼道歉，他却连抬头看一眼，承认错误都不肯。”
“我想，溺子如杀子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老王微微叹息道：“你不可能护他一辈子。”
“还有，学校那边的初步惩罚下来了，学校决定予以慕容麒同学劝退的处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