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我存未着官服,神色却严肃。她脚步匆匆,看见了谢春和,便停了下来
“我有事要去京城一趟,你照顾好你父亲和你自己。”
“母亲,你别走。”
谢春和忙去抓她的手,可谢我存却只留给她一个背影。谢春和留下泪来,跑进了晏伐檀的居室。正巧从内室走下来的玄清明和师爷瞧见她,也是“呀”一声。
谢春和见了晏伐檀,那人站在窗前,望着谢我存离开的背影正出神。他未查觉女儿的到来,只听背后有一声音细细响起,他转身看她
“我不去找白副将了,好不好?”
晏伐檀蹲下已经有些显怀的身子,轻轻把她拥进怀里,摇了摇头。
次日,被晏伐檀哄睡后的谢春和一觉睡到天亮,朦胧中想起些事情,便掀起锦被坐了起来。她今日不去武院,她有她的事要做。她偷偷溜进谢我存的书房,从纸稿中找到谢我存的名字,工工整整的撕下来。带着一张纸条上了山。
她要去找翠兰了,她心里的事情从未这样多过,仿佛江州每处都会提醒她昨夜发生的事情,除了山上的那间旧居,她可能只有在那里才能寻到安慰了。
远远的望去,院门大开,谢春和未察觉到不对劲,直接闯了进去,嘴里喊着翠兰的名号,推开了居室的门。
只是眼前的画面,让她瞪大了眼睛。屋内黑压压的一片都是土匪的打扮,此时望向她,也是十分惊讶。
跑!谢春和的脚恢复了力气,忙朝山下跑去,只是这时土匪也反应过来,都朝她追了过来,谢春和身量小,得以在树林中穿梭,这才与他们拉开了距离。
只是这时,她又跑到了那片断木阻隔的树林之中,她的身量反倒让她不便翻过此处。正焦急着,身后追兵也渐渐朝她逼近,此时,一紫袍身影突然出现,将她护在身后。手中的木杖褪去了外衣,显示出里面的金刃,谢春和看冷了,她紧紧的抱住他的腰,却觉他轻轻挣了一下
“你果然在这里,块块束手就擒吧,我们老大还能饶你一命。”
匪帮里有人开口了,谢春和突然反应过来他们找的人其实是翠兰。可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那人便抱着她翻身过断木款款落在离他们较远的地方
“你放开我,我也能和他们打。”
谢春和浑身的怒气正愁无处发泄,这时,那人竟然开口了
“人太多了,你我加起来胜算也不大。”
谢春和长大了嘴巴,他便抬手给她按住。
“那现在怎么办。”
“跑。”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谢春和也知道这一道理,只是此时逃跑也来不及了,因为最内层的那一圈土匪已经朝他们冲来,翠兰抱着她,虽是能招架的住,但动作也不算流畅。谢春和挣开他,示意不会成为他的累赘。
二人一起动手,果然顺利许多。只是突然匪帮的阵型有变,从最外处,走进个人来。
他一身黑衣,额发高束,长了一张比花魁还要明媚的脸,却是个让匪帮都信服的主。可这样的人,却偏偏脖子上挂了串檀木佛珠。
他也颇为有礼,朝二人礼了礼,随后对谢春和身后的翠兰说
“阿弥陀佛。小施主,寺里的东西不能乱动,还请你还回来吧。”
“百信子本来就是寻常的草药,你们的人非要将它买断高价出售,我这也是出此下策。”
“阿弥陀佛,贫僧只知取之有道,小施主若是破了这个道,贫僧也难办啊。”
谢春和听了个大概,拍拍身边人的肩膀,对他道
“你快还给他啊。”
“不行,这是救将军的药,我今日一定要把药草带走。”
众人皆听了他的话,不由都看向那带发僧人。谢春和壮壮胆子,对那僧人道
“你也听见了,他是救命用的,不如就给他一棵药草。”
“这药草并非寻常药草,这是贫僧师傅生前最喜欢的药草。”
“可是你师傅种这些草肯定也不是为了欣赏把玩吧,他肯定也是为了救人才料理药草田的啊。
僧人眼睛眯起来,颇为玩味的看向说话的那个小矮个。突然,他顿住了,随后快步朝她走来。
他望着那张与她颇为相似的脸,神色突然不再那般自如。翠兰拉开谢春和,想要与他拉开距离。这时,一张纸条从她袖口飘出,飘在地上,僧人先她一步,将纸条捡了起来
“谢我存。”
僧人读出了纸条上的内容,他望向比那人多几分强硬的小脸,许久后终于启口
“她的女儿居然都这么大了。”
僧人朝她伸出手,却扑了空。翠兰仍然挡在谢春和身前,将她护住。
“既然是友人的女儿,那这茱百信子,贫僧给的心甘情愿。”
闻言,原本虎视眈眈的众人突然朝两边聚集,为他们闪出条路来,僧人也摆出个请的姿势,示意他们可以下山离开了。
二人却还觉得有诈,因此走的十分谨慎。果然,还未离开他们的视线,那僧人又开口了,这次是对谢春和说的
“谢小姐,烦请告之谢大人,师傅的恩情,丁芷从未忘记,也十分感激。”
谢春和望着他,点了点头。
等二人到了山下,就此分开。谢春和没有说话,那人便开口道别
“山高水长,后会有期。就此别过吧。”
“等等,翠兰,你到底是谁。”
“莫要给我取这样家雀的名字。”
他顿了顿,又道
“你不是要去白副将队里么,等你成功了,就能知道我是谁了。”
他轻轻对她笑,四周突然想起些风声,一眨眼的功夫,谢春和便觉那人已使出些轻功,飞身上了树
“再见,谢小姐。”
谢春和独自一人在山上,突然回过劲来,忙朝江州府飞奔而去。她得赶在日头下山前回去,不然就会在山上迷路。这时,她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青衣身影。晏伐檀寻不见她人,竟然寻到山上来了。
日头正好垂下去,夜幕和白日到了交界处。谢春和跑进了晏伐檀的怀里,管他身后的夜色渐浓,她已经从波涛之中的夜舟到了温暖的岸上。
晏伐檀紧紧抱着他的明珠,听她委屈的哭,心里突然坚定了一个念头。
“春和,囡囡。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父亲。”
谢春和察觉到他又捂紧了腹部,忙扶住了他,不顾脸上的泪水,小心的牵着他朝山下走去。
晏伐檀入府便唤了郎中,在诊治前,谢春和非要陪在他的身边,晏伐檀笑着应下了,拿着她的手在腹部移动,迟疑着,问她
“春和若是有弟弟妹妹了,会开心吗?”
“会,因为他会帮我陪着父亲和母亲。”
谢春和贴住他,轻轻的在他怀里蹭了蹭。晏伐檀的心情突然好起来,似乎奇药的副作用在这一刻尽数消散了一般。而谢春和便是他的解药。
夜深了,又有人匆匆从府外赶回来。
谢我存一路骑马,身姿愈显俊秀,她冲进来时,晏伐檀不得不承认他的心动了动。
“怎么了,我赶着一天内从京城赶回来的,就是怕你还和我置气,你,不生气了吧?”
谢我存小心的站在一边,望着那人回恢复了之前的神色,便笑起来,将有些难为情的夫君拉进怀里
“好夫君,我错了,昨日事情太多给我累傻了,我再也不跟你着急了。”
“知道了,别乱蹭。”
晏伐檀的脸红起来,却没推开那人贴上来的双唇。
谢我存亲了又亲,突然听他问她
“京城的事,都忙完了?”
“是,皇上寿数尽了。”
晏伐檀皱起了眉头,轻轻摸摸她的脸
“那你是不是还要回京,凤君和太女都最信你了。”
谢我存摇摇头,答他
“太女登基的事都交给段玉了,我说我惹你生气了,他就把我的事情都揽下来了。让我回来陪你。”
“我答应春和了,让她去从军。”
晏伐檀把头靠近谢我存胸口,听着她的心跳声闭上了眼睛。
“放心吧,她一定没问题的。我们要信她。”
谢我存捧住他的脸,十分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晏伐檀将头再扬了扬,索吻
“但是你们以后不许再有事瞒我了。”
“好。”
谢我存吻下去,还未尽兴,却被晏伐檀一把推开。二人脸通红,看向门口那个睡眼惺忪的小人,晏伐檀唤了声
“春和。是做梦了吗?”
“父亲,母亲,我有事要告诉你们。”
谢春和一狠心,这些天在断山上的事情都告知了他们,包括后来遇到丁芷,谢我存望向她渐渐垂下的脑袋,伸手托住了她的下巴
“这些母亲都知道。”
“怎么会。”
“母亲怎么可能让你自己在山上乱跑呢,只是听说你玩的很开心,并且没有什么危险,便随你去了。”
“可是我乱动火统,打伤了一个人,您也不怪我么?”
谢我存和晏伐檀相视一眼,谢我存拍拍她的肩膀,道
“闺女,那个火统只是你南途叔叔带来的一部分,只能算个摆件,并无任何杀伤力,要不我也不会随意给你玩啊。”
什么?谢春和突然不困了,她一直以为自己在赎罪,可谁知她一点罪过都没有。
“母亲,我明白了,我一定要进白副将的军队,因为我要去那里见一个人。”
谢春和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谢春和总是会说一些他们听不懂的话,他们也早就习惯了。
后来,谢春和力压对手,被白副将挑选进了军队。虽然不能公之于众,但白副将还是在见她时无意透露出她的几招招式摆的,都颇合她意。
分别之日到了,谢春和在江州的码头告别了谢我存和晏伐檀,上了送她去白副将驻扎地的行船。小船载着她摇晃着驶过芦苇荡,茂盛的芦苇在春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谢春和伸手遮住眼睛,以此直视太阳。突然船摇的更甚,谢春和察觉船的另一头立着一人。
“久仰,柳同载。”
“好久不见,谢小姐。”
再后来,谢春和顺利入了白将军的军队作副手,她顾不上和白将军的另一个副手柳同载争个短长,而是骑马回了江州。
她揣着江州发来的密令,进了江州府,急匆匆朝晏伐檀的居室去了。
“母亲。”
谢我存瞧着许久不见的女儿,露出个欣慰的笑容,她比个噤声的手势,唤她进了居室。居室里已经被人擦拭干净,晏伐檀近乎脱力,靠在谢我存怀里轻轻哄着襁褓中的小小人。抬头望见谢春和,自然惊喜。他对她伸出手,谢春和忙握住了。
“父亲,这是弟弟吗?”
晏伐檀点点头,和谢我存对视一眼,谢我存便替他问她
“春和,你来给弟弟取名字吧。弟弟要随你父亲姓。”
谢春和点点头,对襁褓里的小人儿笑
“景明,晏景明。”
谢春和后来看着景明不苟言笑的脸,也会时常想起他们最初相遇的这一幕,只是当时的她自己,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弟弟后来不止接手了晏府的家业,让晏伐檀和谢我存得以游历天下,而且还对她有求必应,不管她当了将军后行军的队伍到哪,都能收到景明关切的书信,及用不尽的物资。只是这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
此时,谢我存握紧晏伐檀的手,突然有些动容。晏伐檀此时也望向她,仿佛怎么都看不够一般。当他望向她时,她身后好像总是披着芒光,可留给他的总是最温暖的那束光。
晏伐檀想说些什么,却p不知从何提起,当谢我存回望向他,他轻轻启口
“又是春天了。”
谢我存望向窗柩外明媚一片的花园,附和着她的主君
“春天了。”
花园里,一切春和景明,一如景明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