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爱一个不能爱的人,他们一起长大,是世界上最不可能决裂的关系,但他们一起长大,也是世界上最不可能更进一步的关系。
他每分每秒都忍受着常人无法理解的煎熬。
他想吻她,拥她入怀,做爱人才能做的事,耳鬓厮磨,连理同枝。
心意败露的那天,他看见了她脸上深深的排斥和退缩。
在小镇的这段日子,崔昭活在恍惚中,直到听见崔瑶梦呓中的那句“最喜欢哥哥”,他便清醒过来。
他痴迷于她绝色的容颜,低喃道:“你说的哦,最喜欢。”
他清醒的决定将这份爱意化为永恒。
于是在今天,在遥相对望的渊谷中,他得到了解脱。
崔昭的手沾过鲜血,也为他的玫瑰弹过琴。
玫瑰不愿盛开,但神明甘愿溺水。
此刻,崔昭游不动了。
在深深的黑暗水流中,他的四肢被无形的诡异力量绞在一起。
渐渐的,窒息感侵占他的胸腔。
下坠,下坠……
崔昭想,他或许……要失约了。
第149章 番外-神明与玫瑰2(昭×瑶)
几个月过去,一转眼就到了冬天。
崔氏庄园覆上一层白雪皑皑,这段时间里,整个崔家都处于有条不紊的运转状态,用近乎麻木的节奏掩盖家族的不幸。
崔宗海几乎吞并了全国超过一半的海运市场,崔瑶则日日谱曲,练琴,但再未出现于公众视野。
她将《甜星》以钢琴曲的形式发布了,在覃骁把崔昭完整的带回来后。
------演唱会无限延期,等我的琴手苏醒。
文案下面配了一张顾桉的原画,《美目盼兮》不再只是宁兮儿当初随手画的轮廓了,栩栩如生的五官,巧笑倩兮的与屏幕后头的每一个观众对望。
仅仅是一首钢琴曲,就掀起了乐坛的轩然大波!
有人酸溜溜的说,崔瑶这么年轻不可能在音乐上有如此造诣。有人忍不住窥探欲,到处问演唱会无限延期是什么意思?琴手又是谁?覃氏少夫人…会亲自为《甜星》伴舞吗?
这场热度因关联了覃氏,以及含糊不清的“琴手”,因此每隔一个月就重新涌起一波讨论高潮。
顾桉的画展,更是一票难求。
然而冬季是一个休养生息的季节,崔瑶像是与世隔绝般住在崔氏庄园,她几乎几个月没出过门了。
这会,正在亭子里煮酒温茶,她最近刚学会。
烫酒是给自己的,茶水则递给宁兮儿。
煮茶,以精选佳水置釜中,以炭火烧开。待未全沸时,加入茶末。茶与水交融,二沸时出现沫饽,沫为细小茶花,饽为大花,皆为茶之精华。此时将沫饽杓出,置熟盂之中,以备用。继续烧煮……
待三沸后,雨露均施给二人的茶碗。
见崔瑶如此有耐心,宁兮儿不免多端详了一会。
崔瑶低眸时,眉眼间会不自觉挑起清冷的高傲,唇色偏红一些,鼻梁高挺,侧颜分明。就像崔瑶自己说的:“纨绔公主”。
远看近看都是带有攻击性的美艳。
宁兮儿浅浅一笑,偏过头去赏亭外鹅毛大雪,“回去我也要建一座亭子,也要学烹茶。”
崔瑶把茶碗置于好友桌前,“来我这不好吗?”
“不好。”,宁兮儿乖巧的摇摇头,“我总怕打扰崔昭休息。”
宁兮儿提到正事,“医生有说过他什么时候会醒吗?”
崔瑶说不知道,“他生命体征平稳,各项指标正常,医生说苏醒就是一瞬间的事,但也可能…”,是一辈子的事。
亭子里很温暖,四周垂下具有保温效果的厚帘,地上铺了绵软地毯,制热设备辛勤的在零下几度往亭子里输送热度,她们只需要穿居家服就足够缓和了。
崔瑶每周都会在此邀请宁兮儿过来,从初秋到深冬。
今天,是除夕。
“崔叔叔呢?”,宁兮儿打了个浅浅的哈欠,摇椅上铺了鹅绒软毯,她身上还盖着一个毯子呢,舒服的快睡着了。
“我爸妈明天回来。”,崔瑶说:“所以妹妹,麻烦你今天陪我跨年喽?”
宁兮儿阖上眼,“白天我们包了饺子的,等覃骁一会带过来……我还…还准备了烟花……”
崔瑶看宁兮儿困的连话都说不清了,不禁失笑。
无意间瞥到宁兮儿侧露出的细白脖颈,高领毛衣终究是没藏住她皮肤上盛开的那片吻痕,像一朵一朵的梅花般饱满馥郁。
崔瑶趁她半梦半醒,揶揄道:“昨晚累着了?”
宁兮儿咕哝着:“好累……”
除夕夜撇下老宅来和崔瑶跨年,是要给那男人一些甜头的。
没了人搭话,崔瑶便有些无聊了,她走出亭子,外面的霜雪便聪明的调转方向,肆无忌惮的集中攻击崔瑶身上的热源。
待回到房中,她已然像个白了头发的老太太,看见自己这个样子,她对着镜子笑了下,也没收拾,直接推开了崔昭的房门。
崔昭目前的情况就如医生所说,体征平稳,指标正常,距离他回归人世仅仅只需睁开眼睛。
崔瑶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别睡了,我都老了,哥,不信的话你起来看看?”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无人回应。
霜雪渐渐在崔瑶头顶融化,液化成冰凉的水痕,划过女孩精致的眉眼,汇集于下巴,凝结成一滴一滴的清澈水珠,不小心滴在了崔昭的手背。
“以前跨年时,我们家都很热闹的,但今年天气不好,我让爸爸妈妈不要在雪天起飞,明天回家就好,安全最重要了,对吧?”,崔瑶像小孩子般邀功:“我是不是很懂事啊?”
崔瑶的生命里就没有这么乖巧的时候,从小到大不闯祸都算懂事了。
或许是太过无聊,她盘腿坐在地毯上,趴在床边,自言自语:“你可以把崔昭带走,但麻烦你…把我的哥哥还给我,行吗?”
“我不懂得经营公司那一套,所以聘了职业经理人去管你的娱乐公司,酒吧就拜托覃骁了,还有一个,你干嘛要当那什么破校董,还要新生致辞发言,麻烦死了……”,崔瑶嘀嘀咕咕的抱怨了一通。
“真的很麻烦,好麻烦的。”,她忍不住重复。
在崔昭沉睡的这将近半年里,崔瑶一步一步走过他的人生,这才知道他究竟为她的洒脱做出了多少铺垫和牺牲。
镇长留下的信她也看过了。
崔瑶并非冷情之人,不可能不为此感到震撼,因为艺术的天赋让崔瑶拥有了柔软的品性。
他们兄妹二人在某些方面是有默契的,比如给外人留下的印象都是玩世不恭,潇洒到近乎浪荡,无拘无束,肆意到可能胆大妄为。
但就是这样的男孩和女孩,用极致的传统观念封锁着最具自由属性的情爱。
爱无罪,爱是自由。
整个崔氏庄园都是僵硬的冷,失去了生命力,鲜活的色彩在这个季节褪成和雪一样的白色。
崔瑶听见车鸣笛的声音,她走到窗边看:覃氏的车。
覃骁下车后熟练的去往宁兮儿所在的亭子。后面跟车的佣人仆从搬下来很多箱子,估计是宁兮儿刚才说的烟花。
“哥,天黑了,一会天空会变成彩色的,你记得睁开眼看看。”,崔瑶回眸笑着说。
她知道自己等不到答复,也不恼,特意关掉房间的灯,希望一会外面的烟花能照亮房间。就像过生日许愿前吹蜡烛的环节,一定要关掉灯的。
过了会,宁兮儿打来电话,语气很高兴也很期待:“瑶瑶,我要点烟花啦!你下来一起玩!”
崔瑶说不用,“你点吧,我在房间里看。”
“好吧……”,宁兮儿激动道:“那你记得提醒崔昭一起看哦!”
“你自己点火?覃骁能同意吗?”,崔瑶笑着说。
“当然不同意了……”,宁兮儿有些扫兴,忽然语调高昂起来:“瑶瑶!快看快看!”
两人通电话的刹那间,天空完全被五彩斑斓的色泽晕染,曙光乍泄成漫山遍野的鲜花,它急急的冲上天际,再喘息着缓缓落幕。
犹如溺水的人拼了命的伸开双臂抓住绳索,而后安稳的阖上眸任由施救者带自己归岸。
烟花把自己的使命交给上天。
神明把自己的爱意投入深渊。
说过了,骞渊不止是埋葬失约和遗憾的地狱,更是承载曙光的虔诚之手。
除夕夜,是绚烂的。
崔瑶欣赏着窗外烟花,有些惋惜的看着崔昭紧闭的双眸:“可惜了,你看不到。”
火光冲上天际的声音类似哀鸣,炸开的一瞬间又似叹息,花园里的人声很热闹。
崔瑶拍了拍崔昭的手背,像是短暂的告个别,“他们带来了饺子,我去煮一些,如果你一会睡醒了,我就分你几个饺子吃。”,她一会还会回来的。
但崔瑶的离开之意仿佛挑断沉睡之人最后一根神经的利刃,很多无形的东西就如那烟花一样肆意的绽放,突破!
哀鸣与叹息声奔涌于崔昭的四肢百骸!
这些奇妙的磁场均在悄无声息中运作,人类哪能看得见摸得着?
但人类的听觉灵敏。
乐感绝佳的崔瑶,听觉更是敏锐。
在她即将起身的前一刻,自己的手被一只有力的掌心握住,崔瑶僵硬在原地,忘了开口,忘了挣脱,生怕这是一场幻梦!
直到男人的眸中折射出和女孩眼中一样的绚烂烟火,直到他的声音穿过除夕夜的热闹,隔绝了一切喧嚣,含着最坚定不移的执念,抵达崔瑶的耳畔:
“我的玫瑰…”
“…新年快乐。”
------昭瑶end------
第150章 番外-最终章
㈠清明祭奠
到了踏青的季节,也正是舒展筋骨的好时候,然而春寒尚未褪尽,街上人的穿着时常跨越四季。
露胳膊露腿的也有,棉服和大衣也有。
当然了,宁兮儿自然是被包裹的严严实实,覃骁万不可能让她娇弱的身子着一点风寒。
今日的陵园有来往的人流。
陵园门口引路的人是丘南月,自上次一别,她很久没见过宁兮儿了,“谢谢你能来。”
宁兮儿回以浅浅的微笑,“应该的。”
包括阿陌在内,所有人都是一袭黑衣。
几个人一道走向丘慈的墓碑,丘南月说:“只有过年和清明节时这里看起来才有点人味。”
宁兮儿没想到丘慈的墓会选择安置在国内,毕竟他们一家一直久居国外。丘南月貌似猜出宁兮儿心里在想什么了,“我母亲和小姨生的是一样的病,小姨走的早,当初骨灰就存在这个陵园。”
“丘婉阿姨。”,宁兮儿说。
丘南月点点头,“她想和小姨葬在一起,我父亲没什么意见。”
气氛很轻松。
说话间,一行人已然走到两座墓碑前。
丘慈和丘婉。
黑白照片上,两个女人均是风华绝代的容颜,她们长相至少有八成相似。老天似乎总会刻意给美人的生命多施加些磨难,比如疾病,不可治愈的遗传性疾病。
丘南月分别给两边上了柱香。
宁兮儿紧随其后,虔诚的鞠躬,将香柱插进香炉后,她轻轻道:“丘阿姨,我带覃骁来看你们,我们以后也会来的。”
传说鬼门大开后,逝者不走干路,因此清明节的天气向来是非阴即雨。
宁兮儿的说话声和湿漉漉的空气融合在一起,清晰而真诚。
这一路走来,覃骁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仿佛被祭奠的人并非他的母亲,他沉默着,任由宁兮儿牵着他走。
就连阿陌都上过香了。
丘南月知道覃骁是没有心的,当初就连丘慈咽气前想最后看一眼儿子的这种诉求都被拒绝,因此她此刻并不打算劝覃骁上香,能出现在这就已经是最大的礼数了。
倒是宁兮儿,她牵着覃骁的手,稍微用了用力,“阿骁,为了配合陵园环保,所以我们也没有别的流程了,你去给丘阿姨上柱香吧,好不好?”
当年覃骁骗宁兮儿,说自己没有母亲,信以为真的宁兮儿还缠着阿陌给丘慈立过墓碑,那座墓碑是假的,而如今,物是人非了。
覃骁古井无波的眸不辨喜怒,他居高临下的孑立于墓碑前,仿若天地间只剩他一人。
苍凉,清冷。
毛毛细雨,不足以到撑伞遮挡的地步,但男人的发已被雨丝淋的微湿。
宁兮儿转到他面前,用手帮他拨了拨额前碎发,动作柔婉,眼神澄澈,像在照顾一个不爱讲话的小朋友。
覃骁没法不听宁兮儿的话。
“给我吧。”,覃骁低垂着眸。
阿陌适时地把香柱递上去。
除了已故的覃爷爷和覃奶奶,这是覃骁第一次祭奠另一位血缘意义上的亲人。
覃骁给丘慈敬香时,宁兮儿在他身后等。丘南月看着这幅画面,心里泛起了和小水洼中一样涟漪,细雨飘荡,扰的她久久无法平息。
覃骁转身回来后,宁兮儿给他递过去一根新的香柱,“给丘婉阿姨也要上的。”
覃骁看起来真的很不喜欢这里,但他乖乖接过香柱,听话的去给丘婉也鞠躬上香。
祭奠并非一件耗时的事,这意味着他们短暂的会面马上就要结束。
宁兮儿跟丘南月道别:“明年见。”
丘南月弯了下唇,“明年…如果能让我妈看到小孙子或者小孙女就更好了。”
宁兮儿脸红了下。
在逝者面前开玩笑似乎显得不够稳重,但深埋的灵魂是覃骁生母,既是一家人,似乎也不必太计较。
丘南月的眼神往覃骁的背影递了递,认真的问宁兮儿:“他怎么想,会要孩子吗?”
宁兮儿还真没思考过这个问题,更不知道覃骁如何打算。
在宁兮儿有些怔愣跑神时,覃骁规规矩矩的走过来,但手臂却不太规矩的环住了宁兮儿的腰,对丘南月施舍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借你吉言。”
--
㈡丘慈的第三封信
宁兮儿,你好,我是丘婉。
你或许会有些讶异,但不要着急,我是以丘婉的口吻写下的这封信,提前说明白,以便你好理解。我仍是丘慈。
代她写信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她已离开人世。我作为最了解她的人,同时作为和覃远有过婚姻关系的人,大抵是有些资格和你说上几句话的。
以下,请你代入丘婉的身份:
宁兮儿,你好,我是丘婉。
我和你的公公,覃远,始于一场家族联姻。我非常确定我并不爱他,但生活是荒诞的,他对我说,他爱上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