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还是把那半碗粥吃光,拒绝了秦月扶他,自己慢慢走回了卧室。
秦月一晚上没怎么合眼。
各种能用的退烧手段都用上,他的烧就是不退,耳温枪显示超过四十度,屏幕红彤彤的,看着都渗人。
她的心理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好多次都摁下了急救电话,可最终没拨通。
第二天蒙蒙亮,他还在睡,但是眉心皱着,很不安稳的样子。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竟然没那么热了!
困倦一扫而空,她赶紧拿温度计测了下,真的退到三十八度以下了!
“太好了……”她长出一口气,“我都想好,你再不退烧,管你说什么,我都要把你扭到医院去了!”
又等了一会儿,确定退到了37.5以下,她打了个哈欠,垂着脑袋睡了过去。
靳闻则从睡梦中醒来,浑身好似被巨石碾过,酸痛脱力。
他的头还有些晕,按照以往的经验,得一两个小时才能恢复过来。
注意到秦月,他撑着手臂从床上坐起来,下了床。
她就这么趴在他床边睡着了,水盆和毛巾都放在脚边,睡得很熟,因为冷,收拢着胳膊。
他避开地上的东西,靠近她,一手从她背后绕过,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腿弯,提了一口气,将她抱起来。
手上一酸,差点没把她摔了。
好在他咬紧牙关,愣是稳住了动作,把她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自己的床上,仔细盖上了他的被子。
没急着走,他坐在床边,静静地垂眸看她。
睡在床上以后,她身体舒展开来,脸上恬淡宁静。
他的目光一遍遍描摹她的眉眼,心里慢慢涌现出了一股暖意。
暖流顺着胸口,向四肢蔓延,滋润着他受伤的躯体。
“你以前长什么样子呢。”他轻声呢喃。
*
秦月醒来的时候,还愣了一下。
片刻后反应过来,这是靳闻则的卧室,她睡在他的床上,盖的是他的被子。
被自己的想法震住,她蹭地坐起来,把被子给掀开了。
饶是这样,她身上还满满都是他的那股冷香,带了一点点苦涩的药味。
是他把自己抱上来的?那他人呢?
揣着疑惑,她踩上拖鞋,忙出了门。
人还没见到,她先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儿,勾得人馋虫大动。
匆匆走去厨房,靳闻则果然在里面忙碌,身上系着熟悉的格子围裙。
“你没再烧了吧?”她探着脑袋问。
他转头,对她的出现并不意外,肯定是听到她脚步声了。
“我没测,你试下么?”
“那我去拿体温……”
计字还没说出口,男人放下锅铲走过来,低头,把自己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上。
他停了两秒,让彼此都清楚地感知到了对方的温度。
撤开身子后,他问:“怎么样?”
“不,不烧了。”她感觉额头上痒痒的,轻轻挠了下。
“去洗漱吧,快开饭了。”他浅笑。
秦月回神,不赞成地道:“你才刚好,怎么就做饭了。”
“我有分寸,去吧。”
熹微晨光里,修长矜贵,俊美无俦的男人在厨房重新忙碌起来。
秦月望着他的身影,怎么都发不起脾气来,一颗心好似被橘子水泡过,酸酸涩涩,后又回甘。
最终她退出去,简单冲了个澡,换了身衣裳,又处理了一下手机上的未读消息。
把该回的回完,她点进“我们是一家人”群。
群里只有四个人,她,叶婷芳,何文强,何夏夏。
这个许久没人讲话的群,今天活跃起来。
因为,靳家倒了。
没等她了解来龙去脉,靳闻则端着菜出来:“吃饭吧,吃完再和你说我的事。”
第34章 过日子34天
“我是贺闯。”
秦月点头, 乖乖坐下,接过了他递来的筷子。
早饭很丰盛,有亲自打的豆浆, 还有小笼包、煎饺、香酥的小饼、清粥以及几个清爽的小菜。
秦月吃了几口,幸福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有这样一个会做饭的男人在家里, 她得享多少口福啊, 呜呜。
“慢点,不够厨房还有。”靳闻则停下喝粥, 同她说。
刚出笼的包子很烫,秦月夹着递到嘴边, 噘着嘴吹了吹。
“知道的,这些就够啦。”咬了一口包子,咸鲜美味,汁水丰沛, 她闭上嘴, 心满意足地咀嚼着。
“太好吃啦!”咽下去以后,还不忘夸奖他一番。
他笑笑, 垂下的眸子弯了弯。
一顿丰盛的饭吃完, 靳闻则起身收拾桌子,秦月就窝在沙发上看手机。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 “我们是一家人”群里, 消息已经有上百条了。
另外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秦月搞明白了靳家如今是什么情况。
虽然还没进入到破产清算那一步,但是因为微博和短视频平台相继爆出企业的巨大丑闻, 上了两榜热搜, 加上资金链断裂, 无法挽救, 破产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何夏夏还在群里分享了一个视频,秦月点进去简单看了下,是股民在靳氏的大楼前面吵着要他们还钱。
最新的消息,是何夏夏在问:【姐姐一直没出现,是不是还没起呢。】
秦月回了个:【起了。】
何夏夏的心理素质着实不错,昨天闹到那样不欢而散,现在还能姐姐长姐姐短的。
【姐姐,靳家的事你不要太焦虑太难过哦,这也没办法,你和姐夫两个人好好的就行。】
秦月:【我没什么可焦虑的。】
本来他们就没从靳氏得到过什么。
何文强也出现,发了张图片。
照片上是个陌生的男人,看着和靳闻则年纪差不多,长相很英俊,一身西装革履,肩背挺拔,满是商业精英范儿。
秦月正疑惑这人是谁,他主动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看到贺闯,我立刻感觉自己老了。】
何夏夏忙说:【爸爸才不老呢。】
何文强:【人家可是和秦月的老公一个年纪,比我小了二十多岁。】
何夏夏:【他可真是年轻有为啊,长得也很帅。】
秦月往上翻了翻,盯着照片想,这就是原书里英年早逝的反派贺闯?和她想象中长得不怎么像。
脚步声由远及近,她放下手机抬头,目光落在靳闻则脸上。
高烧了一晚,他的棱角分明的面颊,几乎没怎么恢复血色,神情倒是和往常无异了。
“让你一个病号忙来忙去,我好过意不去。”秦月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这边来。
靳闻则坐在她身边,勾了勾唇:“你昨晚已经忙过了。”
他看着她,郑重地表示:“谢谢你。”
秦月连连摆手:“你这样我更不好意思。我照顾你,你做饭,咱们扯平了。”
靳闻则不置可否地笑笑,伸手给她倒了一杯水,姿态矜贵。
“你要和我说的事是什么?”秦月问他。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病吗,”靳闻则云淡风轻地说,“从小就这样了。二十年前医疗条件没现在这么好,无缘无故发烧,完全查不出病因。”
“后来呢?”她追问。
“后来发现,是天生的基因缺陷,退烧药治标不治本,用多了以后,开始出现抗药性,后面就是严重的过敏。”他说得很平静,可是秦月却觉得每个字都那么触目惊心。
客厅里的药箱,他常年苍白的肌肤,清瘦的身材,二十四小时开着的新风系统……每一样都是最好的证明。
她的心神不自觉被他牵动:“那你每次高烧,就只能靠硬扛?”
“嗯,等自身的免疫系统调解完毕,就会退烧了。”
“这个病还有其他的症状吗?或者后遗症?”
“都是高烧的并发症,烧退了就好了。”
这样的事,他经历了二十多年,对身体肯定有消耗,难怪脸色看起来总是苍白的。
以如今的医学手段,基因上的缺陷根本没办法治疗。
秦月望着他,久久不言,心里像是调味瓶子打翻,五味杂陈。
这个病最严重的后果,她不问也清楚。
靳闻则静静地看着她,其实心情并不像表面这么平静。
要不要和她坦白这件事,他思索了一早上,最终还是决定和她说清楚。
他们如今是夫妻关系,他不想骗她。
如果她真的因为嫌弃他这个情况,而提出离婚,那他……
他的瞳孔颤了颤,停止了想下去。
“还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他低声说。
秦月抿抿唇:“……这个病会影响到寿命吗?”
他摇摇头:“暂时没有定论。不过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做身体评估,我的力量、反应、智商等等,全部都在正常范围里。器官也没有出现衰竭的情况。不过这个病的不确定性太大了,所以我也无法保证。”
秦月稍稍放下了心来。
难怪他发烧的时候那么淡定,一是习惯了,二就是对身体的损伤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重。
她沉吟的姿态,落在靳闻则眼中,就是在犹豫不决。
他的一颗心从刚刚开始就悬着,如鲠在喉。
“还有想问的吗?”
出乎他的预料,秦月摇摇头,认真地同他说:“就算如此,你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以后要多注意身体,好好养生,我还指望你多活些年头呢。”
靳闻则怔住,连眼睛都忘了眨。
“怎么了?”秦月不解地问。
“你要说的就这些?”
她歪头:“不然?”
“我以为……”喉结滚了滚,他斟酌着字句,“你会问问,这个病会不会遗传给后代之类的。”
秦月脸倏然红了:“我根本就没想到那么远!”
他罕见地不知该怎么接话,沉默两秒后,“嗯”了一声。
至于要不要离婚,她不提,他更是不会提。
气氛怪怪的,秦月忙转移了话题,“对了,我还有件事要和你说。”
“什么?”
“靳家马上要倒了,今天早上爆出的新闻。”
“我收到风声了。”靳闻则果然一点都不意外。
“你会帮他们吗?”
“不会。”靳闻则没有丝毫犹豫地说完,探究地问她,“你会觉得我冷血吗?”
秦月摇摇头:“理智上说,这是你的家事,你怎么做我都不会干预的。”
靳闻则目光一寸寸变得幽深,盯着她,不错过她的任何表情。
“那情感上呢?”
秦月笑得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他们对你又不好,倒了活该。”
靳闻则获得了期待中的答案,跟她一并笑起来。
秦月靠向沙发,感慨道:“不过贺闯还真是雷厉风行,那么大一个家族,说倒就倒了,确定不会牵连到你吧?”
“不会。”
如此确定,让秦月不禁多看了他几眼,好奇地问:“难道你和贺闯真的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靳闻则目色深不见底,默了两秒,缓缓道:“确实有。”
秦月一下子打起精神,灼灼地盯着他。
他道:“我是贺闯。”
秦月:“……”
她沉默着,表情一言难尽。没有他想象中的惊讶、震撼,而是疑惑,费解,还有些无奈。
拿过手机,她将屏幕对着他:“你要是贺闯,那这个人是谁啊?”
靳闻则看到上面的照片,挑了挑眉。
秦月把手机放回去,语重心长地说:“你玩笑开这么大,我会被吓到的。”
“吓到?”
“是啊,听说贺闯手腕铁血,冷漠狠厉,因此树敌无数。要是我真嫁给了他,小命怕是没几年好活了。”
靳闻则的嘴角微不可见地抽了下,“我以为他会护好身边的人。”
秦月扁扁嘴,显然不认同他的话。
贺闯活着的时候,是没人敢惹他的人,但他英年早逝啊!
一旦他撒手人寰,那些他生前交好的人,肯定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你对他似乎有点误会。”靳闻则话里有话地说。
“反正我不想和他有什么牵扯。这么和你说吧,你现在的一切我都能接受,但你要是贺闯,我肯定和你离婚。”
她只是想表示自己坚决的态度,一番话落在靳闻则耳中,却犹如炸响了惊雷。
他们之间明明离得这么近,他伸手就能触碰到她,昨天晚上她还照顾了他一夜,让他萌生了许多的念想。
而今,贺闯的身份犹如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
他分辨得清清楚楚,秦月是认真的。
一旦他真的把身份和盘托出,他们两个就再无可能了。
靳闻则的头隐隐地疼了起来,心口闷闷的,竟比昨夜的时候还要难受上许多。
毕竟昨夜,他确定她在身边,身体再痛,心却是甜的。
许久之后,他压下了心里的冲动,眸光重新变得冷静。
急不得,他暗暗同自己说。
“我不是开玩笑,”他解释道,“我是话还没说完。”
“嗯?”
“我是贺闯的朋友,这是我刚刚要说的。”靳闻则发挥了自己的智商,将语言的博大精深运用到了极致,“我和贺闯的关系非常好,这套房子,还有我开的车子,其实都是他借给我的。”
秦月一脸的了然:“怪不得你说房子车子都是贺氏的正当盈利呢,原来是他借给你的啊!”
她很是好奇:“你们两个怎么认识的啊?你竟然能和他成为朋友?我还以为他那样位高权重的人,不需要朋友呢。”
“自小就认识了。有件事我没和你说,靳家以为我一直生活在乡下,其实我受到了资助,去港城念的书、参加的考试。还没毕业的时候,我就在贺氏工作了。”
“哦——”秦月拉长音调,点点头,自动脑补出了一支“霸道冷酷少爷和体弱聪慧跟班”的故事。
这样就说得通了,对待从小到大的朋友,“贺闯”大方也正常。
尤其他在富豪榜上高高挂,价值一个小目标的房子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靳闻则点到即止,抿着薄唇,静静观察秦月。
她那一会儿沉思,一会儿恍然,一会儿又窃笑的样子,也不知道在脑补什么。
“还好,还好。”最后,她点点头,如是道。
在他费解的目光里,秦月笑着说:“你们两个是朋友,幸好我没说他坏话,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