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星河——七蛊【完结】
时间:2023-07-17 14:38:04

  她轻轻吸了口气,试探性问道:“你自己在家吗?”
  “嗯。”少年耷拉着眼皮,一步步走下台阶,站在她面前。
  个子太高,距离太短,高高大大的影子轮廓几乎将她包裹个彻底,林星晚不由地后退两步,“受凉后喝姜汤会好很快,我煮一些给你吧。”
  陆屿皱起眉头,“不用了。”
  说完转身离去。
  林星晚沉默片刻,快步朝老楼走去。
  回到家后她按照张爱清之前教过的方法,洗姜,切丝,再放进去葱白根和香菜根,煮十分钟开锅。
  家里的保温杯不多,她趁着煮水的空隙把自己之前的保温杯洗刷干净,又用热水烫了几遍,等水开后立刻倒进去,封好瓶盖。
  别墅区的正门在悦揽华庭的南边,她一路小跑到南门却被保安拦下。
  “知道是哪家哪栋吗?”
  “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
  林星晚抱着保温杯蹲在一旁给陆屿发微信。
  可惜对话框里除了她的两句“在吗?”再无其他内容。
  忽的想起什么,林星晚又掏出手机点开许袅袅的微信,“袅袅,能给我发一份班级通讯录吗?”
  微信那头许袅袅回复的很快,她直接发来一个XLS工作表。
  林星晚打开文档找到陆屿的联系电话。
  她有些不敢确定,因为这是班级里私下统计的联系方式,不知道是不是他家长的。
  指尖在屏幕上慢慢按下一个个数字,组成一组陌生号码。
  凉风扫过她的手腕,擦着袖口飘过去,林星晚恍惚了一下,指腹已经按下去。
  几秒空隙里,机械通话音在电话里响起。
  她心跳随着那一阵嘟声渐渐加快,胸腔缓缓起伏着,明明夜晚风凉,她竟然恍惚额头有些薄汗的感觉。
  响了几声后,那头有人接起,少年低沉沙哑的嗓音响起,“哪位。”
  林星晚下意识站起来,朝着小区内看了眼,轻声开口,“我是林星晚。”
  电话那头传来长久的沉默,外面风静止了,她甚至听见那头绵长略重的呼吸声,轻轻重重,伴随着被子摩擦的滋滋啦啦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陆屿睁开眼睛,眼前是白色的天花板,“怎么了。”
  “我熬了姜汤,可是门卫大叔不让我进去,”林星晚走下台阶往前一点点挪动,声音很轻,“你……”
  话还没说完,电话被人挂断。
  她举着电话缓缓眨了下眼,咬紧下唇,将手机塞回兜里转身想要回去。
  忽然保卫室的大叔拉开门冲她喊道:“小姑娘,让你进去!6栋!”
  别墅区绿化做得很好。
  独栋别墅前都带着方寸小院,院前两侧栽种的樱花树和几种不同的树种,各家根据喜好也会在门前栽种喜欢花草树木。
  初秋一些树木开始长出小果实,生机勃勃的模样。
  6栋。
  林星晚在古铜色大门前停下脚步。
  前厅门是复古风格,两个门铛垂在门中央,另一旁的园林围墙有两扇八边形窗户,从外面看倒更像是个南方房子。
  她抬手预备按下旁边的门铃。
  咔哒。
  忽然门锁从里面打开,一扇大门打开。
  她抬脚迈进去,入目的却是满园荒草和枯木,左手边的那棵叫不上名字的树枝还未抽芽,枯枝乱七八糟的挂在树干上,底下的荒草中掺杂着几撮绿草,一片枯荣景象。
  门前太阳伞下的石凳石桌上布满厚厚的灰尘,风扬起那些尘土夸张地从她面前飘过。
  林星晚轻轻皱起眉头。
  这是陆屿的家么。
  内侧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少年穿着一件白色长袖静静地立在那里,见她还站在院内眉头一压,把门敞的更开些,“进来。”
  他的嗓音比电话里多了些鼻音,依旧嘶哑低沉。
  林星晚连忙快步跟上去,一迈进玄关,灰调简约风格的装修充斥整个客厅,正中央摆着一架钢琴,另一边是沙发,除此之外便是一组顶天立地式书柜。
  灰白窗帘堪堪拉到一半,只透出几分昏黄灯光进来。
  客厅里也只亮了一盏台灯,脚边是感应灯,随着人影晃过忽明忽暗的。
  压抑。
  整个房间的格调十分压抑。
  她停止打量,走到桌前拿出保温杯,又转身看向躺在沙发上的少年,“厨房在哪里?”
  骨节分明的手指抬起,指了指她的前方。
  林星晚抱着保温杯走进厨房。
  大理石台面光滑整洁,看起来是被人打扫过,她打开柜子找到一个水杯,而后拧开保温杯倒出姜汤,这才转身回到客厅。
  陆屿窝在沙发里闭着眼,脸色苍白难看,眉头微微蹙起,在眉心拧成一个川。
  “陆屿?”林星晚蹲下来轻声喊他。
  陆屿眉头一松,睁开眼。
  她的脸庞闯入视线中,灯光柔和的光晕打在她身后,像是一道短促的金色绒毛,在她的周围散开。
  他扬了下眉,撑起胳膊坐起来,手指勾住她手中杯子的杯把,轻轻一提,那杯姜汤便从林星晚手里过渡到他的手中。
  姜汤水烫,冒着的白烟盘旋向上,还没抵达下颚的高度便消散不见。
  陆屿垂眸瞧了眼水杯,微微泛黄的汤汁混合着辛辣的姜味直冲鼻中,他抿紧唇抬手喝了口。
  辛辣感从口腔一路蔓延到喉咙,直抵胃部。
  胃里像是腾上一股热气,瞬间暖烘烘的。
  四肢的僵硬冰冷在这一刻得到了缓和,陆屿掀起唇轻笑下,掀起眼皮看向还蹲在他面前的人,“坐沙发上去。”
  林星晚这才反应过来,她起身退后坐到一旁,舌尖轻轻舔了下唇。
  “不好意思,害你淋雨感冒了。”
  陆屿晃了晃水杯,杯中水纹散开重叠,他轻嗤,“你除了谢谢还会说别的么。”
  林星晚笑了下,起身,“我先回去了。”
  直到她走到玄关处,陆屿都没有再说话。
  门在她身后咣当一声关闭,林星晚抖了下身子,抬脚往别墅区外走去。
  客厅里再次安静下来。
  静的陆屿只闻得见姜汤水的味道,口腔里依旧残留着部分辛辣。
  他捏着水杯半躺在沙发上,后背凹陷在软靠背里,像一个怪异的雕塑蜡像,一动也不动。
  林星晚回到家时,张爱清已经到家。
  她脸色极其难看,甚至拖高跟鞋的时候一脚踹飞到客厅中央。
  林星晚蹲下身将那只蓝色高跟鞋放到鞋架上,转身往房间走去,张爱清喊住她,“晚晚,和妈妈聊聊。”
  每次张爱清用这种温柔又平静的语气喊她聊聊的时候,都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像雪山崩溃前的宁静。
  “赵总今天压了我的合同。”张爱清把自己扔进沙发里,猫眼石指甲扣住领口上的丝巾扯下,随意丢到一旁,然后支起下巴看向林星晚,“他说你和赵彤的关系还不好。”
  林星晚站在客厅中央没动。
  张爱清皱起眉头,语气尖锐起来,“你坐过来,不要每次都是这幅表情看妈妈,我欠你的啊。”
  “妈,我和赵彤关系好不了。”林星晚深吸一口气,声音淡淡。
  “怎么就好不了呢?”张爱清眉头越发紧蹙,她坐直身拍拍旁边的位置,“你过来和妈妈说说到底是什么问题。”
  林星晚摇摇头。
  她该怎么说啊,说自己被欺负那样,换来的是张爱清的拉合作。
  还是说换来了赵彤的变本加厉,甚至找了社会混混来威胁她。
  这些说出来张爱清会怎么做,怎么说。
  她甚至能够料想到如果她把这些话说出来张爱清会说什么,左右不过是又要批评教育她一顿。
  在母亲眼里,出现任何问题都是她有问题。
  “妈,你和赵彤爸爸别合作了。”林星晚攥紧拳头,轻声说道。
  这话一出,张爱清脸色顿时变了。
  她蹭得站起来赤脚走到林星晚面前,抬手就戳她的脑袋,一下一下的戳着,似乎是要将指头戳进她的脑子里那般用力。
  “你妈我为了供你读书,给你创造这么好的生活条件,不是为了让你和同学打架!”
  头被戳得歪向一侧,头发散落下来挡住她的脸庞,一双眼眸被乌发遮挡住,林星晚自嘲轻笑,她抬手拢了拢头发,避开张爱清的手指,歪头看她,“那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张爱清怒气冲冲地瞪她,“你什么感受,你的感受就是好好读书!”
  林星晚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好。”
  说完她转身回到房间,上锁,任凭张爱清在外面疯狂拍门也不开。
  上次从饭店回来,张爱清旁敲侧击地问过两人的关系缓和没有,林星晚生气她那样做,但是为了妈妈的工作她忍下。
  只是模糊地回答还好。
  可她的忍让换不来赵彤的收敛。
  她根本不需要忍让,想欺负她的时候就欺负。
  凭什么这么不公平。
  窗外夜风起了,树叶簌簌作响,她撑起手臂捂住脸,闭上眼睛,周遭所有一切陷入黑暗中。
  不知怎么,林星晚脑海中划过陆屿的脸庞。
  清冷淡漠。
  叮咚。
  一声微信提示音响起。
  林星晚挪开手点亮屏幕。
  弹出的消息:来自陆屿的一则微信消息。
  她抿紧嘴唇,点开。
  陆屿:退烧了。
  /
  黑暗中,林星晚缓缓放下手,盯着屏幕里那几个字看了很久。
  微信备注上,她始终用的他的名字,陆屿。
  陆屿。
  陆屿。
  陆屿。
  刹那间脑海里出现一个疯狂的念头,压抑很久的念头在心底蠢蠢欲动。
  林星晚重新捂住脸,唇瓣被贝齿死死咬住,淡淡血腥味在齿间弥漫。
  片刻后,她拿起手机编辑消息:“嗓子还疼吗?”
  下一瞬屏幕跳转,对方请求语音通话的对话框显示在微信上方,林星晚愣怔一下,点击接听。
  陆屿将手机扔到茶几上,半窝在沙发上,半阖着眼,“疼。”
  林星晚被他惜字如金的话搞得有些乱,回神后才意识到他是在回答自己刚才的话。
  她眨眨眼,“多喝水,很快就好了。”
  这样的对话让两人都沉默下来。
  半晌,陆屿轻笑,伸手将通话挂断。
  突然挂断,林星晚没有太多的惊讶,反而是一种莫名愧疚爬上心头。
  她快速从书包里扒拉出一本习题集翻开做题。
  慌张混乱,无措紧张,愧疚迷茫,等等象征着她此刻心情的词语统统都在她脑海里出现一遍,却没有将那股子难受消弭散开。
  /
  运动会安排在周五,正好周六上午结束可以休假。
  林星晚在校服里穿了运动服,站在一旁别号码牌,按照统一要求所有的号码牌都要别在胸前或者右臂上,她不想别在胸前。
  可惜自己别针有些费心。
  一只小手从旁边伸过来拿过她的号码牌和曲别针,认真替她别好,然后整理一下。
  林星晚看向徐袅袅,后者抿紧嘴唇,抬手推了推眼镜,小声给她加油打气,“星晚,你就跑完就行了,其他的名次什么的都不重要。”
  目前距离女子三千米长跑还有两个项目。
  林星晚笑了下,“谢谢。”
  徐袅袅仰起头看她。
  少女头发梳成马尾辫,露出饱满白洁额头,巴掌大的脸蛋儿白净细嫩,尤其是那双眼睛漂亮沉静。
  这样的好学生大家很难不喜欢吧。
  赵彤也只是嫉妒,嫉妒到这样欺负人的程度。
  徐袅袅轻轻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的好懦弱,身为一个同桌不敢跟林星晚站在一旁,她眼睁睁看着她被欺负,看着她满身狼狈,却不曾一次伸出援手。
  但是林星晚从来没有怨恨过她,从始至终都是这样微笑看她。
  愧疚和怜惜感瞬间爬上心头,她鼓起勇气拍了拍林星晚胳膊,“你很好的,别怕。”
  林星晚点点头。
  为了方便运动员上场,他们的位置都被安排在外围,林星晚的座位在后排。
  她坐在台阶上托着腮看操场上奔跑的人。
  广播台上广播员的声音慷慨激昂,他们念着一张又一张鼓励短句,给自己的班级运动健儿加油。
  而操场上的人受到鼓舞拼命奔向终点,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快乐的笑容,张开双臂拥抱来迎接的同学。
  林星晚垂下眼眸,扭头看自己肩膀上的号码牌,然后从旁边抽出一张单词页默背。
  /
  陆屿来的时候林星晚已经在候场。
  宋怀递过去一顶棒球帽,“屿哥,你这两天去哪里了?”
  陆屿戴上帽子压了压帽檐,黑色短袖将他的身材包裹住,只剩下白皙的胳膊,少年抄在裤兜里,漫不经心地瞥向操场。
  上半场的比赛还没结束,女子八百米赵彤也在,她跑在前面,一路遥遥领先。
  而旁边终点位置已经有好几个男生在等着,等她跑过来立马递上外套,甚至有两个男生扶着胳膊将她搀扶到一旁休息。
  他淡淡扫过一眼,转头看向旁边候场区。
  “陆屿?”身后传来赵彤的声音,带着一点刚运动完后的喘息,声调也显得娇滴滴。
  陆屿回眸。
  赵彤刚跑完,脸颊绯红,眼眸明亮,看见他望过来顿时摆出一副天真阳光的笑容,冲他挥挥手。
  少年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而后转回去。
  那种眼神似乎像是看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物件。
  赵彤神情顿时变了。
  另一旁,林星晚站在起跑线前叉腰活动着脚踝和肩膀,忽的觉得小腹一阵热流滚下。
  她心中猛地一跳。
  熟悉的隐隐作痛和下坠感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预备!”
  所有人准备起跑。
  林星晚心中胡乱盘算着自己上次来亲戚来访的日子,发现已经足足推迟了一个周,但是她因为最近的事情忘记了。
  枪声响起。
  所有人瞬间冲了出去。
  林星晚也在其中。
  可那种熟悉的下坠感越来越强烈,几乎要将她整个小腹往下拉扯,每一步都似乎成了煎熬。
  旁边观景台上所有人都在为本班的加油。
  数不清是第几圈,喉咙处干涸难受,胸腔炸裂感袭来,每一步每一口呼吸都仿佛是在提醒她还没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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