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星河——七蛊【完结】
时间:2023-07-17 14:38:04

  也不想醒。
  路边出租车拦下后,陆屿慢慢将人放进去,“去401医院。”
  似乎是睡了很长的时间。
  林星晚睁开眼睛,雪白的天花板,消毒水的味道,还有旁边椅子上撑着手的少年。
  她缓缓眨了眨眼睛,侧头看向旁边。
  陆屿不经意间抬眸,便看见她静静地望着他,没有声音,没有表情,像一个漂亮的洋瓷娃娃。
  他长吸一口气,反扣手机,微微俯身过去,嗓音沙哑低沉,“醒了。”
  林星晚眨了下眼。
  泪水从眼角滑落。
  目光看向旁边的门,隔门玻璃上依旧没有熟悉的脸庞,她轻轻喘了口气,抬起手,手背上还挂着盐水。
  “你妈妈在赶来的路上。”陆屿开口说道。
  “能帮我把手机拿来么。”
  陆屿顿了下,拿起她的手机递过去。
  她打开微信,徐袅袅的微信消息,还有其他聊天软件上的信息,都是在旁敲侧击地问她,贴吧和空间里流传的视频是不是她妈妈。
  林星晚紧紧咬着唇。
  指腹一下一下滑动着屏幕,贴吧里的帖子铺天盖地涌出,就像是一场休眠结束的火山,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喷涌而来的火山将她所有灼烧,淹没。
  【难怪LXW能勾搭上太子爷!】
  【这不就是陪酒女的下一代传承么??】
  【咱就说LXW和她妈不会被同一个金主包养了吧,这金主牛逼啊!】
  【看她平时牛x的样子,还以为还是好学生呢!】
  诸如此类的帖子一条条显示在贴吧内,甚至更多的关于她的事情都在被扒出来。
  就连她课间操因为亲戚来访肚子疼请假,这件事都被拿出来说事。
  说她矫情造作。
  说她恶心下贱。
  似乎汉字里能表达的讨厌的词语都用在她这里。
  窗外的雪还在不停的下,陆屿抄手站起来,走到窗边将窗帘一把扯开,夜空中,说好的细细雪花化为鹅毛大雪,将地面彻底覆盖住。
  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所有的肮脏都在这一刻被白色掩盖住,世界很干净,很安静。
  砰——
  病房门被人推开,重重撞到墙面上,发出咚得声响。
  张爱清惨白着一张脸冲进来,手里还拎着高跟鞋,她的袜子都被打湿,白色的袜底沾染污垢,一片乌黑。
  看见林星晚醒来,她重重喘了口气,扶着墙走到沙发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气喝下去,这才有力气看向林星晚。
  “怎么就摔倒了?”
  “还昏迷不醒。”她说的话急切又责怪,这才想起来拢一拢头发,余光里闯入一个少年。
  他穿着黑色半高领针织衫,单手抄在裤兜里,站在窗边回眸望向她。
  漆黑的眼眸清冷淡漠。
  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
  这是张爱清的第一想法。
  陆屿转过身来捞起外套跟张爱清打招呼,“阿姨好,我是林星晚的同学,医生喊您去一趟。”
  张爱清看了眼林星晚,点点头起身走出病房。
  “林星晚,那些话其实没什么。”他转身看向她。
  林星晚点点头。
  “更没必要放在心上,”陆屿穿上外套,在门口顿住脚步,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世界上能让你下定决定的事不多,支撑你的人也不多,别太过纠结世人眼光,那会让你下地狱的。”
  他走到她面前,俯身抬手,将她的碎发挽到耳后,薄唇轻轻勾起,黑眸里却是难得的认真,“我从来没觉得你不好,相反,你是一道光。”
  “每个人的定位点不同,世界看待她的眼光也不同,你不必跟那些事过多纠缠,专注你想做的。”
  说罢他离开病房。
  张爱清回来的时候,林星晚已经下床。
  她穿着粉色病号服,赤脚站在地上,静静地看着外面的鹅毛大雪,看着地面上刚被清扫出来的小路再次被大雪一点点覆盖住。
  看着外面那颗被厚雪压弯枝头的小树。
  单薄颓丧的背影让张爱清鼻尖一酸,她捂住嘴退出病房,慢慢坐在长廊椅上,手指紧紧攥住扶手。
  中度抑郁症。
  好端端的孩子怎么会得这个病。
  医生说出检查报告时,她愣怔住,脑海中过了一圈也没想起什么大事情,只是认为不可能。
  张爱清搓了把脸,起身走进病房,故作轻松地喊她,“晚晚,怎么不多休息会儿?”
  她捞起旁边校服外套,走过去披在林星晚肩头,柔声询问道:“今天是不是复习的时候太累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林星晚问道。
  她的声音平淡低沉,没有一丝波澜。
  张爱清蹙起眉头,“你在说什么?”
  “妈,你和赵彤爸爸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她转头看向张爱清。
  这话一出,张爱清脸色彻底变了,她嗫嚅道,“前不久的事,但是我和他已经分手了!”
  “所以你为了讨好赵彤打了我一巴掌,”林星晚低笑起来,“所以你被喊到学校时,是真的知道她在欺负我,但是你不能袒护我,因为你要讨好他们父女俩。”
  少女脸上挂着一丝笑,薄唇毫无血色,她眼神悲伤难过,“所以你知道我被欺凌,但是你选择视而不见。”
  “还要怪我思想有问题。”
  “妈,真的是我的思想和行为有问题吗?”林星晚指着自己的胸口,狠狠戳着,可那点痛根本算不上什么,她只觉得心脏快要裂开。
  长久以来的坚持彻底崩塌。
  什么再等一年,就可以远离荣海。
  什么狗屁只要她坚强乐观面对一切,她们就不会再敢欺负她。
  明明她已经在拼命逃离,可是她的妈妈,只需要伸出手轻轻一拽,便能将她的羽翼折断,粉碎,让她困在这里。
  这算什么。
  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盼头啊。
  林星晚捂住脸低声笑起来,她踉跄着跪倒在地上,看着面前那双尖头高跟鞋,她慢慢放下手,仰起头,“妈,为什么你要和他在一起。”
  “你知道赵彤,她把我的衣服扒掉,”她一字一句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然后泼脏水,拍照。”
  “你知道她说陪人睡觉,”那些曾经难以启齿地话语发疯般从她口腔中窜出,“我说下贱,是□□女,靠□□赚钱,说你也是。”
  头颅的重量让她支撑不住,她再次垂下眼眸,乌黑的长发遮挡住她的脸,让人看不清表情。
  听到这话,张爱清倒吸一口气。
  她蹲下扶住林星晚的肩膀,哽咽道:“对不起女儿,是妈妈的错,真的,妈妈没有意识到这些。
  我还以为,还以为你们就是女孩子之间的打打闹闹,很正常的。”
  呵。
  正常么。
  “晚晚,妈妈带你回家好不好。”张爱清将她扶起来,慌张地给她穿衣服,一边穿一边跟她说话,“等回家,妈妈给你做夜宵,陪你复习卷子,你想要什么妈妈都给你买。”
  林星晚任凭她摆布,任凭她将自己带出医院,塞进车里,就像一个提线布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做这一切。
  今夜雪太厚,主路上的车都开的缓慢。
  张爱清的车像一只蜗牛,缓慢地几乎要停在路上,可她固执地不肯熄火,直到凌晨才到悦揽华庭。
  黎明的光照进来。
  林星晚打开车门径直走下车。
  她慢慢爬上楼梯,开门,进卧室,关门落锁。
  等一切都安静下来,她才蜷缩在床上,用被子盖住自己。
  积雪太厚了。
  陆屿推开门时,发现外面小石子路已经被雪掩盖住,小黑还在雪地里打滚,他抬脚踹了一脚,将它赶到内门里。
  别墅区的路物业很早便清扫干净了。
  他背着单肩包慢悠悠地往前面走,围墙边的竹叶被雪压弯,他能够刚好看见旁边的楼房。
  单元门处时不时有人出来,可却没有看见林星晚的身影。
  陆屿顿住,眉头渐渐蹙起。
  下一秒,他快步朝外走去,往日这个时间点林星晚肯定站在公交站牌前等公交,可现在,那里除了上班的,没有她。
  他掏出手机找到通讯录拨打过去。
  铃声响,可没人接听。
  眼前公交车停站,他抬脚迈上去,继续拨打电话,长时间的滴滴声下没人接。
  下一站到站,他转身下车。
  主路上清扫的雪已经大部分干净,他沿着人行道快步往前走着。
  直到走到楼下。
  /
  张爱清站在门口接了一个又一个电话,熬了一晚上的脸疲惫难掩,手里的电话再次响起,她接通,“宋老师,星晚今天不舒服,可能晚点去考试,您看可以吗?”
  忽的门外响起敲门声。
  她匆匆挂断电话小跑去开门。
  门外少年穿着黑色羽绒服外套,立起的毛绒领子将他的面容显得越发清冷矜贵,唯独那双眼眸跟外面的天气一般冷。
  张爱清愣怔下才反应过来是医院碰到的同学,忙侧身让开路,“同学你好,星晚……”
  “抱歉打扰,”陆屿淡淡开口,“林星晚去学校了吗?”
  “她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不肯出来,”张爱清叹了口气,抱着胳膊有些无奈,“我们家钥匙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在哪里,这会儿正准备打电话给开锁公司。”
  陆屿薄唇微抿。
  他将鞋底的积雪蹭干净,这才迈进来,径直走到次卧门口。
  “林星晚。”少年低沉清冷的嗓音响起。
  他半蹲在门口,食指扣起敲敲门。
  门内没有任何动静。
  “她把自己关进去多久了?”他转身问道。
  张爱清忙说:“从昨天晚上回来到现在了。”
  陆屿点点头,站起身,退后两步,而后猛冲过去一脚踹到门上。
  张爱清吓得捂住嘴。
  嘭。
  又是一脚。
  木质门被愣生生踹开。
  不等她说话,陆屿喘了口气,往前走去,向来清冷散漫的嗓音里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焦躁,“损坏的门我来赔。”
  房间内一片黑暗。
  遮光窗帘将所有的光阻挡在窗外,没有留下一丝缝隙,地上是散落的试卷和书本,他不小心踢到一本,书本摩擦地板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格外清晰。
  陆屿越过书,跨步走到窗前,一把拉开窗帘。
  外面日光争先恐后涌入房间内,细小粉末在光中飞舞,形成一道道光柱。
  床上厚重被子鼓起一团。
  他站在窗前,看了会儿,出声喊她,“林星晚。”
  那团被子没有任何反应。
  陆屿眉头一压,探身伸手一拽,被子从少女身上滑落,她还穿着昨天晚上的衣服,上面压着层层叠叠地褶皱,毛衣另一边被压在外面,散落的乌发像枯草般散开,她抱着胳膊将自己蜷缩在一起。
  像一只受伤的小兽,浑身颤抖。
  陆屿垂在两侧的手慢慢攥紧。
  忽的一阵电话铃声响起,站在门口的张爱清慌忙退到客厅去接电话,然后小跑过来满脸着急地拜托陆屿,“同学,我已经喊了120来,能不能等会儿拜托你帮把她送到医院去,我这边有点急事要处理。”
  少年没有看她,只是点了点头。
  防盗外门被关上。
  整个家里一片安静,静得他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陆屿半跪在床边,搓了搓手,让自己手指不那么发凉,这才慢慢探手去整理少女的头发。
  她的发质细软,跟她的面容一般,温柔可爱。
  可偏偏性格要强的很。
  露出的脸庞苍白,眼睛紧闭,单薄眼皮上的极细青色血管随着眼皮的抬起而消失不见,露出一双深褐色瞳孔。
  那双眼睛无光空洞,像是在看他,又不像在看他。
  没光的存在。
  “林星晚,就这点事就把你压垮了么。”陆屿低声开口。
  他慢慢帮她把碎发挽到耳后,整理好那些头发,看着那张精致又毫无人气的面容在他面前展现。
  “你的梦想呢。”
  “不是说,想离开荣海么。”
  蜷缩在床上的少女指尖动了动,那双眼眸终于有了丝丝聚焦,落在他的唇上。
  陆屿垂眸看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清冷却又带着柔,是矛盾的语气,哄人的语气,“所以,别被眼前这点事打倒,往后日子还长着呢。”
  “离开这座城市,去见你心中的梦和人生。”
  “别因为这些人而耽误你的人生,试错成本太高,他们不值得。”
  “陆屿……”林星晚开口喊他。
  长时间没说话,她的嗓音低沉沙哑,嘴唇因为干涸闷热而裂开流血。
  她轻轻蹙起眉头,杏眸里是满满的委屈和不解,“我不明白。”
  “我妈是不是不想我好。
  她是不是也想我像她一样,永远待在荣海这座小城里,抬头看见的就是一切。”
  陆屿笑了下。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巴掌大的脸蛋儿上哪里还有点肉,陆屿松开手,翻过手指刮了下刚才蹭过的地方,有一团红。
  他放柔声音,“所有的事情不能看表面,所有的问题也都需要去面对。”
  少年眉眼清冷,可这一刻跟她距离很近,“林星晚,未来的路很长,你不能在这里跌倒就撒娇不想起来了。”
  林星晚被他逗笑。
  她微微抬头,预备坐起来。
  下一秒,少年的掌心落在她的肩膀处,将她的毛衣拉好,而后作为支撑点,将她扶了起来。
  她屈起膝盖,打量着面前的人。
  “你不去考试么。”她记得今天是考试的日子。
  陆屿轻笑,“到难为你记得考试。”
  “我不想考了。”林星晚将下巴搁在胳膊上,轻声说,“没意思。”
  陆屿起身将外套披在她身上,依旧半蹲在床边,微微仰头看她,“当初的狠劲儿呢?”
  林星晚咬了下唇,没说话。
  她昨天晚上关闭手机,把自己笼在被子里,觉得这样很好,不去想任何事情,安静地待着。
  直到有人掀开她的被子。
  那一瞬间,哪怕闭着眼睛,也感受到了光。
  “陆屿,就这样吧,”她垂下眼,慢吞吞地说,“我不能丢下我妈的。”
  “就哪样?”
  林星晚将头埋得更低,声音很轻,仿佛一根羽毛飘落在地上,“我不走了,留在荣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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