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粉色的棉被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听到声音,脑袋慢慢往下挪, 最后只在床上留下一个鼓包。
敲门声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
林星晚掀开被子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想起昨天李斯年的行为,心里那股不舒服的感觉蔓延上来, 她翻身下床, 拉开房间门, “妈, 我不想要家教了。”
张爱清涂面膜的手一顿, 转身看向她,“你也不想考大学了是吧?”
“不是,是李斯年有问题,”林星晚攥紧睡衣角,缓缓开口,“他真的有对我动手动脚。”
刚来那天,她已经说过了。
再次听到这话,张爱清眉头慢慢拧起来,刚涂完的面膜在眉心攒起一小块,她往前走了几步,认真看着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林星晚往前走了一步,一字一句地重复刚才的话语。
“不可能。”张爱清张口否认她的话。
“妈,我说我在学校被人欺负,你说是我的思想有问题,现在我说李斯年对我动手动脚,你上来也要反驳我。”林星晚抱着胳膊冷笑几声,杏眸里的绝望攀爬到脸上,指甲掐进掌心里,丝丝拉拉的疼从掌心开始,一直到她的心口。
“那你说,现在又是我的什么问题啊。”
张爱清没想到她能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愣怔在原地。
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星晚,妈妈是觉得为什么唯独是你呢,是不是你在某些时候做出的事情让人产生了误会。”
她的语气很轻柔,却像一把无形的断刃,直戳林星晚的心,甚至不解气的还想要再接着来一刀,仿佛她就该被这样对待。
大人的想法到底有多么的奇怪又肮脏,她的行为引发了李斯年的误会。
听起来这种说话多么可笑啊。
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才能让自己母亲认为处处是自己的问题。
林星晚慢慢退回到自己房间。
失望像满天飞雪,毫不留情地往下砸,砸到她的脸上身上,甚至还想要钻进她的脖颈,钻进她的皮肤里。
冰点的凉意激得她缩了缩脖子,抬头看向天空。
天气预报说今天是小血,林星晚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雪花的模样在她眼中转瞬消失不见,只在掌心融为一滴水。
刚才她拿了外套和书包冲出家门,本并不想去李斯年家。
可张爱清那样看她,说她。
林星晚心里忽的腾起一股叛逆,像一只脱缰的小马匹,横冲直撞地想要闯出去,叫嚣着给别人看。
她想让张爱清知道,这件事,以前的事,都和她无关,哪怕真的这次是羊入虎口。
门口的公交车到站,林星晚上车。
李斯年的家住在近郊的平房,这一代的小二层楼很多,大多是农村集中房,居民素质参差不齐。
道路两旁还有三两个老人裹着厚厚的军大衣躲在屋檐底下发呆,到处是破旧和新房的冲突感。
这地方不太像国泰民安的样子,这是她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想法。
在按下门铃那一刻,她有几分后悔,想要转身离开,可对方并没有给她机会,几乎是按下门铃那一刻,大门从里面打开。
李斯年穿着睡衣走出来,探身抓住她的手腕,“星晚?”
林星晚吓了一跳,直接甩开他的手,退后几步,“斯年哥,早上好。”
李斯年笑了笑,侧身让开地方,“进来吧,早晨你妈妈打过电话过来说你会来,还说你有点害怕和陌生人交流,让你九点半给她打个电话。”
他一口气将所有话说完,压根不给林星晚临阵逃脱的机会,表情很笃定她不会离开。
林星晚心下冷静几分,抱着书包慢慢走进去。
门口的大门砰的一声关上。
她吓了一跳,指尖轻轻一抖,继而紧紧抱着书包。
李斯年带她上了二楼,推开一个房间,是一件小书房,他指了指那张空着的书桌笑着说道:“你先坐,我去给你倒杯水。”
林星晚坐在椅子上,忽的口袋里手机震动两声,她连忙拿出来查看消息。
陆屿:在忙?
她赶紧回复:没有,在家教。
小院里。
陆屿摘下手套点开手机,刚回复的微信消息弹出页面,狭长眼眸在看清后面“家教”两个字时微微眯起。
小黑在旁边和他一起刨坑,陆屿抬手按住它的狗头往旁边推了推,回复消息:在哪儿。
两人一来一往两三句对话就让林星晚那颗悬在半空中的心稍稍放松片刻。
她干脆将所在定位发了过去。
那边再没回复。
李斯年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两杯柠檬水递过去,瞥了眼她刚放下的手机,“你给你妈妈打电话了?”
林星晚抱着杯子笑了笑,“没有,同学问我在哪里,想等会儿约我去买辅导书,我给他发了个定位。”
听到她这么说,李斯年挑了下眉,故作玩笑说道:“是小男朋友吧?”
“不是的。”林星晚放下水杯翻开卷子推过去,“斯年哥,这题我不太会,麻烦你给我讲讲吧。”
许是冬天没有及时通风的缘故,小书房的空气有些闷,气息中弥漫着陈旧的味道,似乎是好久没有使用过的感觉,不一会儿便让人觉得口干嗓子疼。
林星晚喝了口水,不经意间抬眸便看见李斯年盯着她的嘴看。
她抿了下唇,“斯年哥?”
李斯年抬手推了推眼镜,视线挪到卷子上,然后开始看那道林星晚不太会的题。
那道题是卷子上的附加题,升高三的每张卷子上都被老师额外出了一道这种附加题,以此来考验他们的应变能力。
最后这道大题林星晚解出来了,但是用法太过麻烦,甚至光验算公式都要写小半张A4纸。
可看着李斯年的解析过程,仿佛是跟同路的。
她后背挨着椅背轻轻往后倚着,抬头看了眼前墙上挂着的石英表,还有十分钟九点半。
注意到她的动作,李斯年抬起眼皮瞧了眼她。
优美的天鹅颈曲线,白皙娇嫩的肌肤,温润柔和的肤感,上面连一道颈纹都没有,白的发光。
他抬起手冲她晃了晃。
林星晚猛的回神。
李斯年微微一笑,起身推开椅子,“饿不饿,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不用了,我打个电话给……”林星晚掏出手机预备打电话给张爱清,可手里震动感忽的传来,她连忙查看,是个陌生号码。
此时任何人的来电她都会接的。
电话那头,少年清冷淡漠的嗓音传来,夹杂着电流磁声,“我到了,你下来吧。”
他没问她在干嘛,也没问她是否有困难,只是到了位置给她打电话。
一种安全感铺天盖地落下来,砸在林星晚的头上,眼睛里,她仰起头,杏眸里闪亮,“抱歉啊斯年哥,我同学找我有事,我今天先走了。”
说着她起身去拿书包。
李斯年的手按住她的书包,他的手很短粗,中指上有一块磨损的厚皮肤,指甲缝里有黑色的污垢。
跟他的斯文外在有些严重不符合。
林星晚咽了口口水,内心告诫自己冷静,而后看向他,“还有什么事吗?”
李斯年表情有些奇怪,明明在笑,却又是那种扯皮笑,“你给你妈妈说过了吗?”
“等下我就给他打电话。”
听到她这么说,李斯年松开手,退后两步,“走吧,我送你下去。”
通往二楼的楼梯很窄,出门后还有一道旋转楼梯,可从这里看去,便能够看到屋外的长街路。
不远处,陆屿站在红砖墙前,低头垂眸,指节夹着半根烟。
他穿着墨绿色飞行服,修长挺拔的双腿包裹在黑色休闲裤中,听见声响微微掀起眼眸望过来。
右手抬起,将烟递到嘴边吸了口。
白雾从他的周身弥漫散去,模糊掉他的脸轮廓。
林星晚下楼的速度变快,她不想让陆屿等太久,原本还有些慢的脚步变得快了些。
陆屿见她小跑下来,掐灭烟头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起身朝她走去。
只是太快,她近乎跌倒。
身后一只手拽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覆上她的小腹,往后狠狠一拽。
异物感通过布料传递过来。
甚至李斯年更大力的将她揽到胸前,林星晚慌乱起来,她手忙脚乱挣脱开,连连下了好几个台阶,然后直奔大门打开。
门开那一瞬,陆屿抬手将她揽入怀中。
清冽的薄荷味带着烟草味瞬间席卷林星晚,她心放松下来,整个人腿软。
陆屿揽住她的腰往身后带了带,而后松开手。
“站稳。”他的嗓音低沉沙哑,滚着砂砾感。
林星晚靠着墙站好。
惊魂未定的感觉和触感后知后觉又攀上来,她心里发慌,扑通扑通的跳着。
下一刻,陆屿拉开拉链。
他看了眼从里面出来的李斯年,冷笑声,抬手狠狠一拳上去。
少年拳头狠戾,拳骨擦着他的脸颊挥过去,只一拳,李斯年的脸迅速肿了起来。
陆屿甩了甩手,抄进兜里,冷冷看他,“下次再敢借机揩油,我送你进局子。”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小陆威武哈哈哈。
第34章
你什么时候走。
出租车上的暖风口是对着后排座位的。
林星晚抿了下唇, 弯腰将上面的卡扣掰向下,热风吹的她有些口感,她转头看向旁边陆屿, 轻声开口, “刚才谢谢你啊。”
陆屿瞥了她一眼, 声音淡淡,“这就你半夜散步的原因?”
他说的是那晚她来送卷子。
林星晚垂下头, 左手抠着右手的指甲, 轻轻点头。
“对了, ”她想起那天晚上在派出所的事, 忙抬起头看过去, “那些人,他们后来有没有再找你啊。”
陆屿垂下眼眸, 摇摇头。
陆家的事本来跟他相关的就那么一件事,说大挺大,说小也小, 但好在陆婉用他需要安静备考堵住了家里人的动作。
现在他还算轻松。
见他摇头,林星晚松了口气,“那就好。”
结束这段对话, 两人一路无言。
出租车开得快,没用多久便到了悦揽华庭,陆屿推门下车,拉着车门等林星晚下车后才松手关车门。
他脸色淡漠, 林星晚莫名有些心虚。
少年步子跨得大, 她跟在后面几乎是要用跑的才堪堪追在他身后。
走在前面, 陆屿舌尖刮过后槽牙, 忽的停下脚步转头看她, “那个家教,明天还要接着教你?”
林星晚立即摇摇头。
经过刚才的事,她说什么也要让张爱清打断请家教这个念头了。
陆屿轻嗤,双手抄兜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黑漆漆的眼眸锁住她的杏眸,“林星晚,你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胆小的。”
跟赵彤打架拽头发的模样都比现在看起来要顺眼。
林星晚有些茫然。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啊,她开始不再那么浑身低气压,更像是回归到普通生活里,甚至忘了还有赵彤这个人。
“陆屿。”她轻声喊他。
“我不是一个会主动挑衅的人,”林星晚轻轻笑了下,肩膀上的背包落下来,她干脆拽下来放在身前,柔声说道,“但是我也不惧怕任何人。”
“今天李斯年的事,我已经和妈妈说过,但是她不信,我只好做了自己该做的。”
她说着把手机递过去,视频画面里,李斯年靠她极近,身后的手搭在她的那把椅子上,甚至趁她出去时偷偷闻她羽绒服外套。
种种行为,变态又龌龊。
少年捏着手机面无表情,狭长眼眸里闪过一丝戾气。
林星晚轻轻呼出一口气,仰起头,“所以我不是胆小,而是觉得这半年里似乎自己成长了。”
她说完后心头猛地一跳。
是呀,成长了。
虽然力量还小,但是她可以毫不畏惧赵彤她们的欺凌,也可以有“叛逆”又误打误撞的拿到李斯年的证据。
而这一切,似乎都在跟某个人靠近。
林星晚偷偷瞥了眼陆屿,正对上他扫过来的目光,她心一慌,连忙别开眼看向旁边。
“那个,我今天其实有物理题不会的,你能不能给我讲讲。”她蹩脚的换了个话题。
陆屿将手机递还给她,转身继续往前走,“好。”
依旧是低沉的语气。
林星晚跟在后面微微扬起唇角。
深冬已经要来了,第一场雪过后的寒假里又下了好几场雪,洋洋洒洒,好像怎么都下不够似的。
但是好像新的一年也快到了。
晚上。
林星晚把手机推到张爱清面前,点开视频。
张爱清的脸色随着视频播放越发难看,最后拍桌而起,低声骂道:“长的文质彬彬的,怎么那么不要脸!”
林星晚伸手按下锁屏键,淡淡说道:“妈,我可以不用请家教了吧。”
“这种家教肯定不能要。”说完张爱清叹了口气,叉腰走来走去,“但是你这个成绩真的,就特别不理想你!”
“那要是我能保证呢?”
张爱清回头看她,将她上下打量一遍,“你怎么保证?”
“我就是可以。”
次日,林星晚九点便抱着卷子和习题集出门了。
临近年关,张爱清公司也早早放假了,她习惯性睡懒觉,等起来的时候早就没了林星晚的身影。
物业已经在为过年做准备,红灯笼和树上的小彩灯都挂起来。
别墅区那边的布置更为精致,连地灯都重新换了新的,每条石子路都做了修整,看起来比以往更要怡人。
转过竹林的旁侧便是陆屿家。
林星晚上前按下门铃,没用多久外院的栅栏门便自动打卡,陆屿推开门站在原地等她。
他穿了一件淡蓝棉麻衫,最上面的扣子没有系上,随着动作露出半截精致锁骨,手里还握着一杯水,静静地看她走近。
少女穿的很多,肉粉色的羽绒服外套,里面套着一件白色高领毛衣,将她的肤色衬得白如凝脂,许是走过来太冷,鼻尖被寒风蹭上一点红。
薄唇微启,唇红齿白。
林星晚快步走上去,搓了搓手,“今天好冷。”
陆屿关上门,将手里的水杯递给她,“今天小年。”
杯壁的热气传递到她的手中,指尖似乎没有刚才那么冷了,林星晚慢吞吞换好鞋走到客桌前,翻出书包里昨天晚上做好的卷子,推过去。
“?”陆屿站在落地窗前,回眸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