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夏日最后一堂课的铃声响起,优美的旋律传到她的耳朵里。
夕阳最后一点余光从窗户边消失,整个厕所陷入昏暗之中,林星晚背好书包贴着门口蹲下。
指尖微微发颤。
脑海里不停地播放以往看过的有厕所离奇死亡的电影片段,还有鬼鬼神神的。
她想不通为什么一次次的反抗和躲避,都不能够让赵彤放过她。
一定要告诉老师。
必须要告诉的。
如果她能从这里出去,她一定要告诉老师,老师不会坐视不管的。
林星晚不断安慰自己,仰起头看向周围,寻找可以让她撬开门的工具,可惜除了几个扫把和木拖把,什么也没有。
天色暗下来,路灯亮起。
厕所里的光线越发不足,她蜷缩在角落里,抱着膝盖。
忽的想起什么,林星晚慌忙从包里掏出手机,把刚才摔碎的后壳安装上去,然后按下开机键。
屏幕依旧是黑的。
她撩了下头发,放下书包慢慢扶着墙站起来。
忽的一道光闪过。
林星晚顿住。
下一瞬她不顾腿疼跑到窗边。
主教学楼的年代很久,玻璃窗户是比较薄的一款,加上长年累月的风吹雨晒,在下角有一处裂纹。
她转了个圈,视线落在摆放在角落的拖把上。
-
陆屿下午被校长喊去谈话一个小时。
火苗窜动熄灭,打火机在他指间打转,他走的慢,从学校主楼下去到主路,已经没有学生的身影了。
他吸了口气,手探进裤兜里想要掏出一根烟。
忽的旁边一声巨响,无数灯光被凌乱的反射物反射开,刺眼又闪亮。
他侧头避开那些光,等东西尽数落地才歪头看过去。
只见二楼拐角处的窗户玻璃被击碎,一根拖把从二楼窗户扔出,拖把头可笑地在空中散开,像一个没人要的假发,啪叽摔在地上,散成黑乎乎一团。
紧接着一条腿跨出。
陆屿瞥了眼,打火机的手顿在半空中,他飞快跑过去,只见少女背对着他跨出另一条腿,一瞬间整个身子半截落在窗户外,然后是手臂,一整个人瞬间挂在墙上。
“你他妈疯了?”
冷不丁被人喊了声,林星晚吓了一跳,指腹上的汗几乎要让她把不住窗沿,听见动静她艰难低下头,看清少年的模样,她飞快眨了下眼,“陆屿……”
微弱又颤抖的声音一路被风送进陆屿的耳朵里。
少年脸庞彻底黑沉下来,他走近两步,手里掐着的烟被塞回兜里,“回去!”
林星晚摇摇头,“门锁了,我只能从这里出去了。”
“而且,”她低头冲他咧了咧嘴,嗓音越发颤抖,“我快坚持不住了。”
陆屿暗骂一声,飞快跑向教学楼内,少年抓住楼梯扶手起身跳过去,箭步冲到二楼,然后看到女厕所门口锁着一把车锁。
他后退几步,一个快步冲上去一脚便将木门踹开。
门活页在上面晃荡几下,彻底掉了下去。
少年的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腕,林星晚仰头看去,陆屿黑漆漆的眼眸清冷,大臂青筋暴起,他咬牙道:“抓着旁边的东西!”
林星晚伸手去够住旁边的岩缝,指腹被粗糙面磨砺的钻心疼。
陆屿双手抓住她的手腕抿紧唇,慢慢往上拉。
等她大半个身子探进窗户内时,他抓住她的衣领将人扯了进去。
动作粗暴又凶悍。
林星晚坐下地上大口喘着气,半晌后才抬头看去。
路灯昏暗,陆屿背对着光,双手叉腰,呼吸间肩膀轻轻耸动,像一只凶猛的雄鹰,收敛起坚硬的双翼,冷冷地瞧着她。
她低下头,轻声开口,“我被她们困在这里,我想出去。”
少女头发凌乱,衣角领口被钉子划破一个洞,灯光给她镀了一层柔,看起来倔强又娇软,像一只刺还没长好的刺猬。
他深深吸一口气,沉声开口,“林星晚,你就这么甘心被欺负?”
作者有话说:
【就像阴天的太阳,谁会在意你何时升起,何时落山。】出自——《茶花女》小仲马
第9章
一起吗?
后怕总是在迟一刻来临。
她的小腿抽筋了,筋绷起来的疼痛让林星晚后背迅速起了一层薄汗,她抬手去捏小腿,指尖却止不住的发抖。
刚才的场景在脑海里播放片段,她不敢回想。
要是自己真的掉下去,怕是非死即伤。
后怕让她的指尖颤抖更厉害,甚至脚指头都因为紧张而蜷缩的发麻,小腿抽筋的疼过去,全身却因为紧张而紧绷的厉害。
陆屿瞥了她眼,起身走过去,单膝下蹲,“还能走么。”
“能。”林星晚咬着唇,手上力气加重,理顺自己那条突然抽了的腿筋,疼痛顺着她的小腿一路攀上,好在也只是那一瞬间。
她慢慢松开手,轻轻呼出一口气,抬眸对上少年的眼睛,声音柔软又坚定,回答他刚才的话,“我不甘心。”
她从未屈服过。
每一次的经历都让她脑海里的念头加强一分。
陆屿没应声,起身走到旁边打开灯。
光线瞬间充足。
突如其来的强光让林星晚有些不适,她抬手遮住眼睛,透过缝隙看见少年站在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光落在他的肩上,驻足跳跃着。
林星晚站起来理了理衣服,慢慢走到洗手池旁打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流从她指缝流过,带走灰垢,她抬手重新整理头发,蹭去脸上的灰,再回头时,脸颊干净白皙。
姣好的面容已经回复平静,甚至刚才后怕到脸色苍白的人不是她一般。
陆屿走上前弯腰捡起她的书包递过去,而后抄手朝外走去。
她拎着书包跟在后面。
一前一后,影子随着灯光的方向渐渐重叠分开,隐去,等到走廊尽头,他们的影子彻底消失在黑暗中。
天色浓黑。
两人从后门出来时,马路两旁的路灯已经亮,陆屿不知什么时候走在林星晚后面。
星火燃起,白烟从少年嘴角溢出,笼罩住他的面容,他吸了口烟,吐出,黑眸缓缓眯起。
前面少女身上的校服脏的不成样,后背还有一大块污渍。
就连这书包都看不出来是什么颜色了,只有带子还是个白色的。
可她的腰背却挺得笔直。
杨柳细腰不肯轻易折断的做派,夜风从她的腰间蹭过,露出瘦窄的腰线。
白烟从嘴边渡出,指间夹着烟,陆屿慢悠悠地跟着她一路走到胡同口,然后越过,走到公交车站点。
都这样了。
还做公交车。
陆屿吸了最后一口烟,转身将烟头摁在旁边垃圾桶上,烟苗熄灭,白雾缭起,他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过来。”陆屿的声音在她旁边响起。
林星晚转头看去。
出租车后门敞开,少年手臂搭在车顶,冲她招招手。
“你这样子怎么坐公交。”陆屿蹙起眉头,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她的校服短裙,而后拉开拉链,把外套丢到后排车上。
林星晚垂头看衣服,的确是太脏了。
她走过去,这才发现后座上陆屿的衣服摊在那里,她仰头看过去。
陆屿眉毛一扬,示意她坐进去。
他心思太深,知道她担心脏衣服会弄脏出租车,所以他把外套让自己垫着。
衣服上干净清冽的味道围绕着林星晚。
刚才的慌乱后怕被安慰到,莫名地消失一多半。
她抬眸看向坐在副驾驶的少年,他坐的不端正,懒懒散散地倚着车背,手肘撑在车窗上,修长手指毫无节奏地敲打着,另一只手倒是规矩的放在膝盖上,修长有力。
他和林星晚遇见的那些校霸混混不一样。
甚至他不像一个会打架的人。
要不是林星晚亲眼看见,她几乎都快要忘记那个雨夜少年狠戾的模样。
“谢谢你帮我。”她抿了下唇,看着少年的背影,凑近些说道。
那人头也没回,甚至指尖敲打的节奏也没有变。
似乎是没听到她的道谢。
林星晚看向窗外,夜景一晃而过,校区距离他们愈来愈远。
似乎从碰上陆屿,她就一直在道谢。
出租车的速度要比公交车快很多。
短短十分钟便到了小区门口。
林星晚抱着衣服下车,陆屿付了钱跨步上台阶,她在后面跟着,少年步子太大,走得又快,她跟在后面近乎小跑。
眼看着到旁边的分岔路。
林星晚微微探身,伸出手去。
陆屿的衣角被人拽住。
葱白纤细的手指拽住他的衣角,轻轻一扯。
就像是一根细丝线,悄然无声地闯入他的周围,然后勾在他的心底某处,到了时间,轻轻扯起。
陆屿回头看去。
清澈沉寂的一双眼眸静静地望着他。
见他回头,林星晚将手中的衣服晃了晃,笑了下,“我洗好还你。”
“不用了。”陆屿转身往前走。
拽住衣角的手指还没松开。
他蹙起眉头,低头垂眸看向那双手,白净手腕被勒出一道红痕,手掌虎口处许是刚才窗沿砂砾太重,磨出了血。
红与白的鲜明对比,像他看过的一幅油画,红色暗沉的河堤旁有一抹白。
缥缈又独特。
他没说话,从兜里掏出一根烟含在嘴里,没吸。
林星晚拿捏不准他到底在想什么,慢慢松开手,站在台阶下看着少年跨步上去,在拐角处消失不见。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低头看了眼怀里的衣服,转身朝家的方向走去。
对于洗衣服这种事,张爱清是最讨厌的,所以当初住进来的时候就花高价钱买了洗衣机和烘干机,听信促销员的忽悠又买了几瓶精油,说是烘干的时候滴两滴,味道清醒好闻还消毒。
林星晚把衣服放进洗衣机,看着滚筒里翻涌的泡沫把蓝色外套淹没,她直起腰回到房间。
只有一件的洗衣机工作很快,十五分钟便滴滴报警。
她起身拿出衣服,又将自己刚换下的校服扔了进去,管好门阀,林星晚打开旁边的抽屉柜掏出一瓶清冷山松的精油。
玻璃滴管汲取两滴精油,融进薄外套中。
她这才将衣服塞进烘干箱,看着上面的电子数字发呆。
今天发生的事要不要告诉张爱清。
林星晚坐在桌前纠结到十点,直到开门声响起,她起身匆忙跑过去。
玄关处,张爱清撑着手把细长棕色的高跟鞋带拆开,鞋子随意丢在一旁,赤脚走到客厅,看见林星晚站在门口时笑了下,酒气弥漫,“晚晚,早点睡啊。”
说完主卧的门咚的一声被关上。
想说的话被堵在喉咙里,像是卡着的一块软鱼刺,无法取出,无法咽下。
林星晚站了会儿,转身回到房间。
客厅彻底黑下来,窗外月光被乌云遮盖,丝丝冷光透出来,在地板上落下斑驳印痕。
-
指纹锁开启,发出嘀——的声音。
陆屿掀起眼皮扫向客厅,客厅智能感应灯柔光亮起,窗帘自动拉上,橘黄色的灯光将沙发衬托成一种柔软的颜色,带着一点点奶白。
他踢掉鞋赤足走到吧台冰箱,开门拿出一罐冰雪碧,食指扣住拉环,勾住,稍稍用力便开了拉环。
陆屿仰头喝了口。
辛辣气泡从食道一路向下,直达胃底,冰凉刺激着胃部,将他的烦躁压了压。
空荡荡的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孤独冷清。
中央空调被他设置成默认20度,整个客厅像是一个巨大的保鲜柜,他被扔到这里面,等着腐烂。
半晌后,雪碧瓶被扔到桌上。
咣当一声。
陆屿起身走进卫生间,洗漱冲澡,上床睡觉。
回家的步骤永远是这样的一套,机械重复,再重复,他将自己蜷缩在床上,夏凉被从头到脚包裹住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迷迷糊糊觉得困。
再想事情的时候,已经睡了过去。
梦里少女的手依旧拽住他。
可这次抓住的不是他的衣角,而是他的手,她把自己的手指插进他的指缝里,紧紧握住。
等他回头时却发现那张白净的脸颊上挂满泪水。
她被糟蹋地不成人样。
无法形容地糟糕。
破衫褴褛,头发凌乱,像极了古装剧里被乱棍打死的小乞丐。
干涸的薄唇微微开启,她喊他,“陆屿。”
陆屿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依旧黑沉沉的。
露出被子的胳膊被温热的触感碰到,他反手抬起,摸了摸旁边的狗脑袋。
大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趴在他的床边舔他的胳膊。
陆屿摸了会儿它,哑着嗓音开口,“打开窗帘。”
智能系统感应到他的声音,遮光窗帘缓缓像两旁退去,柔和的日光透过白纱帘钻进来,跳入他的眼眸中。
陆屿撑着手坐起来,脑海里划过梦里的人。
屈膝撑头。
太阳穴竟然开始隐隐作痛。
旁边闹钟指针和时针都指向六。
醒的太早了。
他翻身下床冲了个澡,然后套上运动服牵着狗出门。
一般七点遛狗,十五分钟的路程,陆屿带着大黑从小区门口走到小区内,来回一趟足够。
他扯住绳子防止大黑激动乱跑,抬手按了按泛酸的眼眶。
鼻息间窜进馄饨的香味。
小区两旁的街道早晨有早餐摊,他起身往旁边走,预备打包一份带回去吃。
绿色蛇皮塑料罩起的简易大棚下摆放着几张小桌子,后排两张还没来来得及收拾,上面放着几个吃空的不锈钢盆。
最前面那桌坐着一人。
许是太烫,她舀起一个馄饨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然后咬住。
硬币大小的馄饨被她分了两口。
许是觉得味道有些淡了,她抓起旁边的辣椒碟想要加辣,可惜被人吃的太干净,只剩下一点油底。
葱白纤细的手指捏着小盘转过身来。
看到陆屿时,她愣怔下。
继而微微笑起来。
清晨的光从旁边树枝透过,落在她的旁边,白净的蓝色校服,放在一旁的淡紫色书包,还有那张白净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