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巴比伦——六经注我【完结】
时间:2023-07-17 14:38:51

  第二天他带病作为学生代表在毕业典礼上致辞,满脑子昏昏沉沉,连自己在说的那些字句是什么意思都不太清楚。
  回到后台,他收到了孟韶让朋友送来的诗集,跟他被程宏远撕掉的那本一模一样。
  明明对他上心,对昨晚的失约却连半句解释都没有,甚至都不亲自来找他。
  他按捺住怒气,接过来一瞥,故意冷冷地问了一句,谁是孟韶。
  现在想起来,那时的少年心性实在幼稚。
  按说都是陈年往事,过去这么长时间,原本就算在心头闪现片刻也该付之一哂,转瞬即逝的,可在孟韶轻描淡写地告诉主持人,她不遗憾,她已经记不清了的时候,程泊辞不知怎么,心绪间蓦然泛起了波澜。
  真的记不清了么。
  而后典礼结束,他在大厅碰见她,两人不小心对视,她像看到陌生人一样撤回了目光,经过他旁边的时候,也完全没有打招呼的意思。
  当年那一场大雨在刹那间鲜明起来,连带着让他回忆起了那种衣物带水紧贴皮肤的冷沉触感。
  程泊辞也不明白自己在那一瞬间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举止,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拉住了孟韶的胳膊,叫她孟小姐,问她还认不认识自己,爽约有意思吗。
  她的胳膊很细,隔着宽松的风衣袖子也握得出纤瘦的轮廓。
  看到孟韶眼中的愣怔与讶异,程泊辞的心情一下子安定下来,像被起重机吊到半空的货物又重新落回了地面。
  她的眼神是记得他的。
  至少没把他这个人忘干净。
  工作之后,孟韶经历过很多突发状况,有时采访对象不配合,有时搭档抢话忘词,却从没有哪一次,像现在程泊辞的问话一样,让她觉得这么束手无策。
  几秒钟之后,她调整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不好意思,走得太急,没看到。”
  顿了顿,又迟疑着问:“所以那次,你去了吗?”
  她听程泊辞的意思是这样,但又不能确定。
  周围有人望向他们,孟韶试图将胳膊向外扯了扯,程泊辞像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开了她。
  他没有回答,只是看她纤细的手指还按在胃部,便说:“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
  然后看着孟韶被包带勒出红痕的指关节,微微抬手向她摊开,要帮她拿。
  孟韶如梦初醒般道:“我自己来就好。”
  她取了寄存的行李,跟程泊辞走出演播大楼,夜色温柔,风中沁润着缱绻的草木味道。
  他是开车过来的,带她到停车场,按了钥匙开锁。
  车灯闪了闪,程泊辞替孟韶拉开副驾驶的门。
  孟韶坐进去的时候,他身上冷澈的气息擦过了她的脸,她不由得有些恍然。
  他又替她关门,从车头绕到另一侧上来,打火之后,将车子驶出了停车位。
  孟韶的余光无意间落到他放在方向盘的手上。
  手指修长,纯黑的皮套衬得肤色净白,衬衫和西装层叠的袖口露出一小块腕骨的形状。
  他打方向很稳,开车的时候也有分寸,不会骤然加速,也不会急停,从容不迫,好似可以掌控一切。
  “想吃什么。”程泊辞问。
  孟韶说都可以,看了眼他车载屏上显示的时间:“商场是不是都关门了?路边随便找一家吧。”
  程泊辞“嗯”了声,开了一会儿,就近看到一家开在居民区旁边的砂锅粥,店面还算干净,便把车靠边停了过去。
  居民区的栅栏里面开满了芍药,碗口大的花在昏暗的光线中呈现出偏深的颜色,枝叶扶疏,灿烂盛放。
  走进店门的时候,孟韶听到程泊辞问她做记者是不是很辛苦。
  “还好,应该没有你们辛苦,但是需要一直追着热点跑,忙起来的时候是真忙,有时候收到通知就要马上订机票去采访,然后熬夜出稿子。”她说。
  给程泊辞讲了几段采访的经历,觉得他应该也没那么想听,她便把话题从自己身上转移开,问他毕业之后都在做什么。
  程泊辞答得简单,只说在外交部待了一年之后被外派,现在刚回来不久,之后应该会在领事司工作一段时间。
  他看起来对于分享自己也缺乏兴趣,好在孟韶作为记者,很懂得怎么挑起话题,一边看着菜单点餐,一边又聊到了礼外的同学:“我们高中有好多人都来首都工作了,乔歌你还记不记得,她现在在舞团,前段时间特别火的那个国风舞剧就是她们舞团出的。”
  程泊辞淡淡地说不记得了。
  孟韶想到什么,心无芥蒂地笑笑:“也是,你不容易记住人。”
  程泊辞意味不明地从桌子对面看了她一眼。
  孟韶没有问他怎么当年不知道她是谁,现在就能认出来了,还对她没有跟他打招呼反应那么大。
  她已经过了会对这些耿耿于怀的年纪。
  跟程泊辞聊天不是一件会让人觉得尴尬的事情,她说什么他都会回应,只是可能因为对话题不感兴趣,也因为性格本身就偏冷,所以没那么热切而已。
  孟韶并不介意,她清楚自己跟他连熟人都算不上,多年之后能够这样一起聊聊天,吃个便饭,已属难得。
  砂锅粥热气腾腾,她特地嘱咐老板不要加热得太烫,为了端上来就可以吃。
  孟韶是真的饿了,吃饭吃得专心,连程泊辞说了句什么话,她都没听到。
  察觉到他在注视着她,孟韶才反应过来,略微不好意思地抬头道:“你是不是在叫我?”
  程泊辞点点头,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手机,将屏幕侧向她:“能不能给我一个联系方式。”
  孟韶放下勺子,从包里拿出手机说好啊。
  大概是因为一直攥着勺子,把关节攥得发僵,她点了好几次,才成功地把自己的二维码调出来给他。
  程泊辞发了好友申请过来。
  孟韶通过之后,想了想,把自己的名字打在聊天框里发过去,方便他备注。
  程泊辞低头看着屏幕,突然说:“我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
第34章 巴比伦
  “实至名归,恭喜你。”
  孟韶微微地怔了一下。
  她觉得程泊辞好像希望她能回应一句, 但她只是笑了笑,说:“这样方便复制。”
  然后就不着痕迹地将这个话题带了过去,放下手机继续喝粥。
  程泊辞看起来并不饿, 修长手指用勺子慢慢搅着温白的粥, 孟韶不清楚他是不是不耐烦, 默默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怎么吃这么快。”程泊辞忽地开口。
  孟韶的动作一顿。
  他又问:“平时着急工作成习惯了?”
  孟韶模棱两可地说是。
  其实不止这个原因,有时间的话她也乐意坐下慢慢吃饭的, 今天只是怕他嫌烦。
  “现在不赶时间, 你可以不用急。”程泊辞说。
  一人份的砂锅里浮着从天花板上落下来的微亮灯光, 孟韶一时间竟有种身在梦中的错觉, 明明前不久还在人潮攒动、衣香鬓影的颁奖礼上, 转眼间,她就跟高中暗恋过的男生一起坐进了路边一间安安静静的粥店, 夜色在门外流动,而他用淡冽如昔的嗓音,跟她说不赶时间, 不用急。
  他们是店里最后一桌客人,老板没有催,等孟韶吃完, 还问她合不合胃口,吃饱了没有。
  孟韶回答的时候,瞥见程泊辞在用手机上的地图软件查东西。
  方才程泊辞问过她住址,要送她回去, 这个时间不好打车, 她没有拒绝, 当下也并未多想, 觉得他应该是在看导航。
  查完导航之后, 程泊辞又看了一会儿手机,像是在跟人进行线上交流,专注打字的动作很好看。
  孟韶跟老板聊完,正要买单,程泊辞却说:“我结过了。”
  “那我转给你。”孟韶点开了同他的聊天界面。
  程泊辞说“不用”,又说:“下次吧。”
  想起以前高中的时候他说过没有让女生花钱的习惯,孟韶便也不再坚持,毕竟只是几十块钱而已,至于他说的下次,她没有往心里去,觉得只是社交礼仪。
  坐上程泊辞的车,也许是胃部的充实感,也许是深夜的私人时间让人放松,孟韶从刚下飞机时紧绷的工作状态中恢复了舒展,她脱了外套靠在车座的椅背上,转头问程泊辞:“我可以开一下窗吗?想吹风。”
  她的瞳孔乌丽,倒映着车窗外一大片盛放的芍药。
  程泊辞过了几秒,才从他那边帮她落了窗。
  同时无端想起同事那句“这姑娘长得真漂亮”。
  春夜的晚风飞进来,扬起了孟韶的头发,虽然没吹到程泊辞身上,他却隐约察觉到了皮肤的痒意。
  等她系好安全带,他才发动车子。
  开到一半的时候,程泊辞从主干道拐上支路,在某条街道边停了车。
  “稍等我一下。”他对孟韶说。
  孟韶点点头,看到程泊辞从中控台上拿起一只黑色口罩,下车以后边走边戴,走向了一家尚在营业的花店。
  他不曾进门,只是站在外面,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不多时,一个店员从花店里出来,递给他一束花。
  程泊辞单手抱着,走回孟韶的方向。
  他身后是花店澄澈的落地玻璃,花影重叠,仿佛一张色彩朦胧的水粉画在夜里发着溶溶的光。
  程泊辞站到副驾驶门边,从敞开的车窗中,将花束轻轻放到了孟韶怀里。
  孟韶有些意外地问:“给我的?”
  程泊辞一手按着窗沿,一手插在兜里,低下头看她:“不是得奖了么。”
  又说:“实至名归,恭喜你。”
  他的肩膀挡住了路灯,将孟韶笼罩在他身体投下的阴影中,眼眸因为背光,更显深邃漆黑。
  孟韶仰着脸看他,说谢谢的时候,尾音多了几分飘忽。
  奶油色的向日葵被鹅黄偏白的雾面纸轻柔地包裹住,完全不暧昧的花,是那种非常干净的好看。
  孟韶小心翼翼地用自己脱下来的风衣把花束裹了起来,想着不要让花粉蹭到程泊辞车上。
  程泊辞是方向感强也很会记路的那种人,没用导航就准确地找到了孟韶家,他把车停在楼下,开锁下车,用骨节分明的手从后备箱帮她拎出了行李。
  孟韶捧着花,从他手里接过箱子:“谢谢,那我先上去了。”
  程泊辞说好。
  孟韶拉着箱子上楼进门,放下向日葵打开灯之后,走到客厅去拉窗帘,无意间往楼下望过去,惊讶地发现程泊辞的车还在。
  像有感应,他的车灯在同一时刻亮起来,随后他就倒车离开了。
  孟韶这才反应过来,程泊辞是看到她开灯,确认她安全到家才走的。
  房间里弥散着花束带来的浅淡香味,孟韶把风衣挂起来,从托特包里取出晶莹璀璨的奖杯,觉得这个夜晚似乎美好梦幻得有些过分了。
  正当她仔细地将奖杯放上钉在墙面的书架时,门铃响了起来。
  紧接着外面就响起一道活泼的声线:“韶韶姐,是我。”
  孟韶放下奖杯,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住她楼下的邻居叶莹莹。
  说起来也巧,叶莹莹也是礼外毕业的,只比她低一届,还是对方刚搬来那天,给她送了亲手做的曲奇饼干,两个人攀谈起来,她才知道。
  叶莹莹手上戴着厚厚的厨房手套,捧了一只垫着油纸的蛋糕模子,一进门就说:“祝贺你韶韶姐,我看颁奖直播了,你好厉害!这个巴斯克是做给你庆祝的。”
  孟韶给她找了盘子,叶莹莹一边脱模,一边说:“我这周一直在研究方子,这是我做得最成功的一次。”
  她问孟韶借了把叉子,让孟韶把蛋糕划开。
  看到蛋糕中间缓慢地流下奶酪芝士,叶莹莹鼓起了掌:“看到没韶韶姐,流心了!”
  香味散了满屋,孟韶让她留下跟自己一起吃,又去洗了一些水果端上来。
  这附近是首都的媒体聚集地,叶莹莹跟孟韶算半个同行,在一家知名杂志社做英文岗位的新媒体运营。
  她跟孟韶讨论了晚上的奖项,哪一个是众望所归,哪一个让人意外,谁去年陪跑今年还落选,谁又始终春风得意马蹄疾,说来说去,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八卦起来:“韶韶姐,你不是跟主持人说你当年暗恋过一个高中同学吗,我好像能猜到是谁。”
  不等孟韶回答,她就迫不及待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是不是你们那一届的程泊辞学长啊?”
  程泊辞在礼外实在太出名,叶莹莹能想到他身上,孟韶不意外。
  她没有否认:“对,是他。”
  叶莹莹“啧”了声:“我就说,韶韶姐你这么优秀,还能让你觉得遥不可及的也只有他了。”
  孟韶不觉出神,其实刚遇到程泊辞的时候,她同“优秀”这两个字,还扯不上半分关系。
  那时候她成绩不好,不会打扮,连被老师点起来读一段英语作文都不敢。
  可是在喜欢他这件事上,她却没有犹豫过。
  虽然没结果。
  叶莹莹告诉孟韶当年她们年级也有好多女生喜欢程泊辞,会特地跑到高年级的楼层去看他,甚至在他毕业离校的时候,还有人哭了一场。
  她描述得夸张,绘声绘色,孟韶听了,不由得微笑起来。
  青春期的执着,谁都有过。
  如果说那个年纪是一片需要自己泅渡的海,那程泊辞想必在无意间做了很多人的航标,在不同人的眼里,他是不同颜色的光,不同方向的风信旗。
  说着说着,叶莹莹道:“对了韶韶姐,我听我一个现在在大厂当副总的学长说,下个月咱们高中要邀请优秀校友回去交流,你有没有收到邀请函?”
  孟韶随手拿起手机点开邮箱,果然看到里面有一封来自礼外校办的未读邮件。
  叶莹莹也看见了,满脸羡慕:“我就说会有你,听说一共就请了四五个人,什么时候我也能变成优秀校友衣锦还乡啊。”
  她问孟韶打不打算去,孟韶说看到时候的时间安排。
  又聊了一阵,叶莹莹打了个哈欠说自己要回去睡觉了,送走对方之后,孟韶把程泊辞送的向日葵拆开,将根茎修剪得整整齐齐,放进装了水的花瓶里。
  然后才终于有空去洗澡,吹头发的时候无聊,她带着手机站在浴室镜前,浏览完今天的新闻,又顺手点开了刚加上的程泊辞微信。
  两个人的聊天记录还停在晚上,她通过他的好友申请,她发给他自己的名字。
  单看这个,他们就像初次见面。
  他的头像是一片漫无边际的海岸,深蓝水浪翻卷,看上去温度很低,空中有白色的海鸥掠过,羽毛被风吹得略微鼓起,不知道是不是在他被派驻过的国家拍摄的。
  朋友圈的内容也简单,每次发都间隔很长时间,只有寥寥几张风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