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巴比伦——六经注我【完结】
时间:2023-07-17 14:38:51

  “一班吧。”孟韶说。
  他们这一届礼外的录取分数线涨得格外高,所以学校就没有区分实验班和普通班,都是平行分班,但在师资的安排上,能明显看出校领导对一班格外照顾,全科都是有二十年以上教龄的金牌教师。
  许迎雨接过孟韶递过来的饭盒,拆开一次性筷子道:“你猜是为谁。”
  联系到两个人之前讨论的话题,这个答案看起来不言自明。
  “程泊辞爸爸是嘉远集团的程总,你知道他们家公司在咱们市占多少经济指标吗?”
  许迎雨边吃饭边说了个数,是足以左右礼城经济的程度。
  然后又说:“之前在附中的时候程泊辞一直考第一,现在也是,你都想象不出来这个世界上会有他做不到的事情,这还不够好吗?”
  不是不够好,是太好了。
  孟韶把手伸到课桌抽屉里,轻轻地摸了一下程泊辞给她的纸巾。
  许迎雨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开学的时候英语老师让咱们去小书店买的那套金卷,明天就要用了,我写到黑板上提醒一下大家。”
  “我还没买,上次去书店外面看到它贴了张纸说装修。”孟韶道。
  许迎雨说:“搬地方了,在南门外面那条街上。”
  孟韶记在心里,准备第二天早上起床之后过去看看。
  可她这晚莫名其妙地失眠了,白天的雨仿佛下到了她梦里,一闭眼就是潮湿的天色,她站在一班外面那条走廊上,程泊辞的眼眸漆黑如墨。
  所有当时无法分心回味的细节都在夜深人静的时分一一浮现出来,他穿在校服外套里干干净净的衬衣,他每一个细微的神情,他给她指出脸上水渍时平静的语气。
  孟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第二天早上自己错过了起床的闹钟,醒过来的时候只剩十分钟就要打早自习的上课铃。
  班主任老郑最讨厌班上有人迟到,孟韶慌慌张张地洗漱完赶去教室,卡着点坐进班里,完全忘记了自己还要买练习册的事情。
  直到下午第一节 英语课前,她看着黑板上写的课程表,才一下子想起来。
  孟韶看了眼黑板正上方的白色挂钟,离上课还有一会儿,应该够她买完再回来上课。
  她站起来跟许迎雨说自己要出去,许迎雨看她带了校卡和钱包,问道:“你没买金卷啊?”
  见孟韶点头,许迎雨便说:“你先跟我用一份呗,顶多被英语老师批评几句。”
  孟韶犹豫一下道:“算了,两个人用一本不太方便。”
  而且她也不想被老师批评。
  本来她的英语成绩就已经在拖班上的平均分了,她不想被老师误会连学习态度也不端正。
  许迎雨知道孟韶不愿意麻烦别人,只得说了句:“那好吧,要是你来不及了就先回来。”
  顶着午后明晃晃的阳光,孟韶走出了教学楼。
  快要到南门的时候,她蓦地意识到那条街有两条分岔,她忘记问许迎雨小书店具体搬到哪一条岔路上了。
  而附近空空荡荡的,她想问路也找不到人。
  孟韶正犹豫要不要直接出去碰碰运气,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若隐若现的音乐声。
  是实验楼旁边的校园广播台。
  广播台每天都会在午间播送一段英文广播,是礼外的校园特色,内容有时是新闻时事,有时是文学作品或电影台词的选段,负责广播的一般是学校广播台的成员。
  乐曲播完之后,响起一道音色泛冷的男声。
  孟韶觉得对方的嗓音听起来很熟悉。
  广播台是一座上下两层的玻璃房子,或许是因为太阳高度角的关系,一层的落地玻璃正在微微反光,她看不清里面坐着的人。
  午间广播的时间并不长,或许她可以等对方结束之后过去问路。
  随着孟韶逐渐走近,男生的声线愈发清晰,经由话筒扬声器过滤之后带上了淡淡的电流感。
  他的英文发音跟孟韶这段时间听的BBC语料一样字正腔圆,但说的时候又跟她认识的那些英语好的人不太一样。
  班上被老师夸过口语好的是蒋星琼,对方会为了显得地道而刻意凹出很多轻重音,但男生却不会这样,反而自然得就像平常在说话。
  孟韶终于听出了这个声音属于谁。
  与此同时,玻璃房子里戴着黑色耳机和口罩的男生刚好抬头,同她对上了眼神。
  程泊辞。
  一个短暂的对视让孟韶的心头轰然一震,像蝴蝶振翅,会在另一个半球引起一场飓风。
  可蝴蝶不知道。
  就像程泊辞的目光无比平顺地从她身上掠过,不知道此刻她心里为他挂的是几号风球。
  孟韶英语不好,只勉勉强强听清了程泊辞念的一个句子。
  “I go so far as to think that you own the universe.”
  我甚至相信你拥有整个宇宙。
  她像是真能够从他清冽的声音里看到一整片寥廓的宇宙。
  他像一颗冰冷遥远的恒星,沉默、高傲地运行,产生巨大的吸引力,看着别人为他脱轨,然后发生热烈的自毁,生生灭灭,不止不休。
  而他的星球上依然很稳定地在下雪。
  孟韶从来没有一次,觉得英语可以这么美丽,这么让人怦然心动。
  她想自己知道缘由。
  程泊辞念完最后一句,将手中的书合起来放到了一边,看起来就是他在集训队上课时看的那一本。
  说完结束语,他伸手摘下了耳机。
  孟韶如梦初醒般上前,等他推上广播的开关,轻轻叩了一下玻璃。
  程泊辞的眸光很淡地扫过来,看见她之后,从容地起身走过来替她开门。
  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他身上冷澈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孟韶想起他不太认人,便在问路之前先说道:“我昨天去你们班找你勾过卷子。”
  没想到程泊辞“嗯”了声:“我记得你。”
  孟韶看到他的表情,知道他的记得只是记住一个普通同学的那种记得。
  但也足以让她的心跳快了一拍。
  她问程泊辞搬迁的教辅书店怎么走,他想了一下道:“在正对校门那条路第一个可以转弯的地方右转,有个拐角可以上楼梯,就在那边的二楼。”
  孟韶向他道谢,匆匆出了礼外南门,去找那家书店。
  按照程泊辞指的路,她顺利地找到了地方,但老板却告诉她,她要的那份金卷中午刚好卖完了,新采购的一批要明天才能来。
  说着还把电脑屏幕上的存货表格转过来给她看。
  白跑一趟,孟韶不免失落:“这样啊。”
  她瞥了一眼时间,看还算宽裕,便问老板道:“你们这儿有卖英文原版书的吗?”
  老板说“没有”,又说:“不过可以进货的时候帮你去看看,什么书啊?”
  孟韶回忆着程泊辞手边的那本书描述道:“封皮是黑色的,中间有一道白条,上面靠左的地方有一块大红的图案。”
  老板啼笑皆非:“姑娘,这我可找不着。”
  孟韶有些不好意思:“那抱歉打扰您了。”
  她回学校的时候恰好碰见程泊辞在给广播台上锁,正踌躇要不要主动过去打招呼,他已经看见了她。
  看孟韶空着手,程泊辞问了句:“书没买到么?”
  作者有话说:
  晚八日更,有事儿会请假。
第5章 暗恋
  就是那种,一看就很好亲的嘴巴。
  “卖完了。”孟韶有些局促地说。
  她发觉自己每次出现在程泊辞面前,都没有太好看的姿态,不是去小卖部忘记带校卡,就是赶时间买教辅遇到缺货。
  好像很少有好运,很少被这个世界眷顾。
  程泊辞望着她,忽然问:“什么书。”
  “金卷,开学的时候英语老师让买的那一本。”孟韶说。
  程泊辞听完之后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我可以借你。”
  孟韶因为他的话愣了一下,而程泊辞已经转身往教学楼的方向走过去了。
  阳光下他校服的颜色看起来非常纯净,清澈冰海那样的蓝,年年初雪一般的白,勾勒出少年修长挺拔的身体轮廓。
  好看得像那种会在电影银幕上播放的青春片。
  而她就是黑暗不开灯的观影席里,坐最后一排的观众。
  跟上程泊辞的时候孟韶才想到,他之所以会帮她,大概是因为昨天下午,她给过他那张英语卷子。
  出于礼貌,还人情而已。
  程泊辞单手拎着他方才广播时用的那本原版书,孟韶刻意走在稍微比他靠后的位置,想要看清书名和作者。
  她小心翼翼地辨认着纤细的白色字母,刚刚拼出一个“twenty”,程泊辞就偏过了头。
  孟韶来不及收回视线,耳根立刻红了一片。
  而程泊辞没有注意到她的心虚,只是发现她在留意自己手中的书本,于是问:“你看过?”
  孟韶摇头,如实说道:“没看过,只是听你读的时候,觉得他写得很好。”
  程泊辞把书拿起来给她看:“Twenty Love Poems and a Song of Despair,二十首情诗和绝望的歌,聂鲁达的诗集,原版是西班牙文。”
  孟韶默默在心里记下来。
  直到很久之后她都记得,自己因为程泊辞,记住了聂鲁达和十六岁这年的春天。
  不知道这位少年时代写尽缱绻的大诗人是否会介意,她将他跟一个小女孩的暗恋心事连在一起。
  因为不想被议论,孟韶没有同程泊辞一直走到他们班门口,就只站在一班的后窗外面等着,等他进去之后悄悄踮起脚,看对方从摆得整整齐齐的课桌抽屉里,取出牛皮纸封面的试卷资料。
  又在他走出来之前,将脚跟落到地面,目光也垂下来,好像等得有些放空的样子。
  他将整本试卷递给她,“程泊辞”三个字仍旧按他习惯,竖排写在左上角,字末一笔顿点,清端冷秀有如篆刻。
  孟韶向他道谢,又保证说:“我不会往上乱写的,下课就还你。”
  程泊辞“嗯”了一声,等她接过去就回了教室。
  孟韶珍惜地抱着程泊辞的卷子往回走,明明只是一份普普通通的教辅材料,她却觉得每一个边角每一行字句都特别。
  许迎雨看她带着资料回来,随口问了句:“买到了?”
  “卖完了,我是跟……跟别人借的。”孟韶说。
  上课铃在这时候响起来,英语老师带着电脑进了教室,许迎雨赶紧过去帮老师连多媒体,回来之后也忘了问孟韶是向谁借的卷子。
  今天一班先上了英语课,程泊辞的卷子上已经留下了字迹,他写英文不是那种特别规矩的应试字体,而是偏长偏斜,但也非常清楚漂亮。
  孟韶不敢往程泊辞的卷子上写字,自己找了一张空白的草稿纸放在旁边,落笔的时候趁没人注意,有意去模仿他的字迹,却写不出他半分清隽峭拔。
  英语老师从有代表性的题目入手讲解这节课要着重掌握的语法和句型,她从金卷上勾出来的题目孟韶错了一小半,草稿纸上留下了大片用来批改的红笔字迹,反观程泊辞的卷子却是干干净净的,一道也没错。
  说到其中一题的时候,英语老师特地说:“这种题目很典型,一眼看上去非常容易做错,答案手册上也是错的,还是一班程泊辞提醒我才看出来。”
  蓦地在课堂上听到他的名字,桌上摆的还是他的卷子,孟韶的心脏甜蜜而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仿佛在大庭广众之下,独自守着一个没人知道的秘密。
  下午第一节 的课堂最沉闷,而程泊辞的名字稍微驱散了一点昏昏欲睡的气氛,孟韶听见周围有女生发出了几声窃窃私语。
  “今天的广播也是他播的,怎么会有人说英语那么好听。”
  “他不是广播台长吗,怎么还亲自播?”
  “可能有人临时请假吧,要是以后天天都是他就好了,人不在咱们班,能听听声音也不错。”
  有人就着这句话打趣,先前那个女生便夸张地叹了口气:“人家连四班大美女都看不上,这点儿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英语老师清了清嗓子,女生们赶紧收声,教室里又恢复了安静。
  这堂课孟韶上得格外专心,她忽然发现只要掌握了规则,分析出句子结构,英语的语法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她月考的时候之所以考得那么差,是因为一看到文章里的长难句和生单词就害怕,更别提深入提炼成分了。
  下课之后孟韶准备去给程泊辞还资料,正要从座位上出去,许迎雨忽然将胳膊朝她这边伸过来。
  孟韶一惊,以为许迎雨要拿程泊辞的卷子,她怕对方看穿自己心思,手足无措到脖子都热了,紧紧将试卷抱在怀里。
  可许迎雨抓起的却是她这学期放在桌角那本巴掌大小的日历。
  对方没发现她的紧张,只是专心地看着日历说:“今天是三月七号,是吧。”
  孟韶迟了几秒才说是,圈着卷子的胳膊松了一些,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的手心已经出了汗。
  许迎雨嘀咕了一声“那就是明天”,然后就放下日历不知道去找谁了。
  孟韶反应过来第二天是三月八号妇女节,应该是课代表在跟班干部一起筹划给女老师送花之类的活动。
  以前在初中的时候,她一直是这种节日里上台给老师送花的那个人选。
  没有人知道,其实她要适应自己不再是优等生这件事,也很难的。
  何况还要面对父母的责备,弟弟的嘲讽。
  难堪的心绪不合时宜地泛起,孟韶呆立片刻,低下头揽着卷子,沿着走廊走到了一班外面。
  她拉住一个看起来比较面善的女生,问对方能不能帮她叫程泊辞出来。
  “你找我们班长啊,他不在,被团委的老师叫去开会了。”女生一边说,一边好奇地上下打量了孟韶几眼。
  孟韶心底泛起微微的失落,她原本以为今天还可以再见程泊辞一面的。
  将卷子递给对方,她问道:“你能帮我把这个给他吗?”
  女生答应了,孟韶说谢谢。
  一班和七班离得并不近,要经过中间相隔的五个班,孟韶刚路过四班,就听见身后有人叫她。
  她停下脚步,回头的时候看到乔歌追了过来。
  “那天忘了加你好友了,打听了好几个人都不知道你联系方式,”乔歌笑盈盈地把手机递给她,“能加一下我吗?”
  虽然礼外对手机管得没有那么严,但平常上学的时候公然在走廊拿出来还是非常冒险,孟韶很害怕被老师或者教导主任看见,又不好意思拒绝乔歌的热情,只得把对方的手机拿过来,飞快地输入了自己的账号。
  乔歌满意地说:“行,那我以后就可以找你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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