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说话,赵幼澄伸手捂住他的嘴。
“不要说我不想听的话,裴岘你记住了,这天下和你没关系,阿弟能不能继位又宗亲操心,有陛下操心,这些都不关你的事,你只要记住你只对我负责。”
裴岘摸摸她的脸,温声说:“我知道。所以此战只能胜不能败。”
赵幼澄问:“你的副将是谁?谁做前锋?”
裴岘笑了下:“我的夫人要和我一起去吗?”
赵幼澄:“我把冯直给你,他在江南有自己的人。”
裴岘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多重视。
二月底,陛下的状况明显有了好转。能起身赏春色了。和康亲王在颐春园里边散步边说话,身边跟着赵诚。
陛下说:“这一战户部的压力最大。但不得不打。”
康亲王也知道,看了眼旁边的太子,只说:“朝中已经做好了准备。”
赵晖站在湖堤边,看着远处的山色,淡淡说:“朕知道,有多少人等着朕驾崩,朕没能中兴大周,始终不甘心。将北面的人收拾了,让那些个人也消停些。”
康亲王没想到那明鹤医术如此了得,去年年底的时候陛下的身体,眼可见的糟糕,太医院束手无策。
可翻年,陛下已经能起身,面色也有了改善。
“陛下的话严重了。”
康亲王并不拱火,他现在是陛下和众臣的桥梁。陛下和内阁的关系有些僵。
“周宪实最近在忙什么?”
“六部的政务繁琐。”
赵晖淡淡说:“朕想让周宪实巡抚两广和福建,皇叔以为如何?”
康亲王皱眉:“这是?”
赵晖:“朕欲让九弟镇守西北。”
康亲王惊愕看着陛下,一时间没能明白他的意思。
赵晖:“藩王出京,替天子守边,皇叔以为呢?”
赵诚突然说:“九叔的漕运总督做得挺好的,儿臣以为不需要九叔去。”
赵晖扭头看着太子问:“是吗?说说理由。”
“九叔是陛下带大的,九叔对陛下忠贞不容其他人质疑,江南暂且有九叔在,江南的粮草自然能顺利北上。两广和福建调人去巡抚,西北要善战的武将去镇守。”
赵晖听着他真真假假的话,心里也知道,顺亲王暂且不能动,即便去年他的表现实在让自己很不满意。
赵诚说的不错,漕运通顺,九弟不敢在大事上给他捣乱。
康亲王听着太子的言论,十分欣慰。
“太子殿下说的有道理。”
赵诚笑着说:“您是我祖父了,叫我名字就是。”
赵沧笑了下。心理安慰子嗣不丰,但太子聪慧,也是福分。
二月底,宫中旨意,裴岘任西北总兵,领京卫营兵马六万北上,驻守凉州。肃王爷退守金城。
赵善易领山西总兵,领四万朔州兵马驻守大同府。
张克定提领步军都统衙门总督。
……
战事一触即发。
赵幼澄翻出父王的盔甲,将盔甲擦洗后,给裴岘准备好,他的行囊都已经背好。赵幼澄和裴安和裴慎交代:“这些行囊你们带着,我让冯直跟着你们,记住了,冯直是我的人,你们不能欺负他,他带着粮草去的,你们有困难直接和他说。”
裴慎是知道这位殿下的本事的,丝毫不敢轻视,郑重保证:“殿下放心,冯直一定完好归来。”
赵幼澄:“他若是想要拼前程,只管让他去。但你们大人的安危你们要保护好。”
裴慎点头。
赵幼澄原本想让她的府兵跟着去,但是裴岘不准,她身边不能没人。
临行前裴岘回了趟裴家。
裴荀还是放不下弟弟,兄弟两也不敢和老夫人说,徐氏哭的眼睛通红,握着赵幼澄的手,一再的问:“这,没有危险吧?”
赵幼澄理解她的心,安慰她:“大嫂放心,北方沿线都有驻兵,到时候互相配合。”
徐氏是真心的疼裴岘,也没了往日的把男女大防,伸手替裴岘整理好衣衫,忍着哭说:‘你自小就让人放心,从小就刻苦,我舍不得你去学武,你安慰我说一点都不苦……”
徐氏一边说着一边哭成个泪人,裴岘伸手抱了抱她,安慰她:“大嫂放心,我又不是先锋将军,我是坐在中军。”
裴荀也说:“好了,去洗洗脸吧。”
徐氏这才带着赵幼澄进了内院。
裴荀这才说:“西北的西蒙古军在河套地区,朝廷之前都是抚慰,招安。这次他们叩边掳掠实在是过分了,杀民夫几万人,你到时候不光是盯着敌军,还要注意和当地军的融合。”
裴岘点头:“粮草辎重都是随军带着。不会和他们混在一起。”
裴荀叹气,边军欠饷,加上空饷。边军战力就不行了。
裴岘安慰他:“大哥放心吧,婉淳在西北有自己的粮仓,必要的时候会支援我。”
裴荀听得惊讶,而后才说:“举国之战,怎能让她一个公主破财。”
裴岘安慰他:“只是有备无患,若是到时候西北沿线战事不能速战速决,婉淳……”
“她能有多少?”,裴荀打断他的话。
裴岘顿了顿,答:“将近六百万石……”
裴荀看着他,再一句话说不出来。
赵幼澄安慰了很久徐氏,裴芝玉见母亲哭成这样,也不妒忌小叔叔,只是和嫂嫂两人一起站在一侧。
等徐氏平复了心情,才说:“你看我,晚膳就在府中用了再说。”
赵幼澄安慰她:“大嫂不必兴师动众,等他出发那日,大嫂只管去送他,亲人相送,自然是可以的。”
徐氏以为今日就是送行宴。
第122章 战平
◎往事◎
三月初三, 大军开拔,赵幼澄在城外送别裴岘,裴岘和赵善易一样领兵在外, 赵善易稍微近一些在山西境内, 裴岘要穿过边境到达凉州,而肃王爷等人的态度还不明了。
赵幼澄不愿意让他担心,便面色淡淡的。
比起徐氏红着眼, 她脸上连担忧都没有。
她想起前世裴岘一别,再没有回京, 她不敢开口,更不敢多说什么。
只是看着他说:“你记住答应我的, 我若是出事, 你要回来。”
裴岘死死盯着她, 才说:“我走后, 你就去西郊别院,不要出来。我把裴慎留下了。”
赵幼澄摇头:“裴慎你带去吧, 彭懿回来了,有彭懿在,我不会出事。只要阿弟在宫中好好的, 我就不会出事。”
裴岘还是被她说得心慌。
时辰已到, 雷鼓声想起,裴岘伸手替她紧了紧披风,催说:“回去吧。”
赵幼澄那一刻眼泪突然止不住,她第一次送别亲人,父王母妃出事的时候, 因为她太年幼, 宫中不许她去看。
这是她送别自己的丈夫, 她突然觉得自己太软弱,伸手擦了泪,坚毅说:“师叔当初答应我,会照顾我一辈子,师叔说话算数吗?”
裴岘深深看着她:“自然算话。那你在家等我。”
直到他策马远去,她依旧远远瞭望。
赵诚听说姐姐去送裴大人,只是静静听着,然后面无表情和吴顺说:“护送阿姐去西郊别院,和她说端午前,我去接她。到时候让她一起和我住东宫。”
赵诚已经完全适应了太子的生活,尽管他现在的时间已经排的满满的,甚至抽不出两个时辰出去。
等午膳时间,他陪着陛下用午膳,赵晖问:“太子觉得用兵怎么用?”
赵诚看着墙上挂的舆图,想了片刻才说:“儿臣以为,大战,战得未必是兵力,后勤粮草,各军的配合,战术迂回。后勤是重中之重。”
赵晖见他认真思考了,就说:“放心吧,这次负责粮草的是皇叔,皇叔暂且总管户部,高崎在巡抚山西,负责储备后勤。北方沿线是该清理一次了。”
赵诚听着陛下说着北方,目光却盯着南方。
裴岘走后,赵幼澄仿佛一瞬间销声匿迹了,只是和赵诚通了书信,然后带着人出城去了西郊别院。
五月端午前夕,京中勋贵子弟们在城外饮马河举行龙舟赛。
赵晖因为入夏,身体有些苦夏,他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明鹤如今就像是他的影子一般跟在他身边,他已经猜到了自己的下场。
陛下若是驾崩,就看太子到时候愿不愿意留他的命了。
赵诚代陛下去饮马河为龙舟赛喝彩,他让吴顺给赵幼澄送信,结果赵幼澄拒绝了回来,只说是山中凉爽,不想回城。
等他隔日带着吴顺策马去了西郊别院,才知道阿姐有了身孕。
赵幼澄瘫坐在凉席上,披散着头发,一边看书,一边和冬青说:“我不想吃这些,你不要和章嬷嬷说。”
赵诚本就是突然而来,站在门外看着姐姐护着肚子,他轻声问:“阿姐,怎么不和我说?”
赵幼澄被他吓了一跳,问:“你怎么来了?”
赵诚吓得赶紧上前抚着她,有些激动问:“我要当舅舅了吗?”
赵幼澄点头:“是。”
赵诚有些欣喜:“好,等他出生了,我就送他一座王府……”
赵幼澄听着他孩子气的话,笑说:“他成年前都和我住在一起,哪需要什么王府。”
赵诚原本有很多话想和姐姐说,可等看到姐姐有了身孕,就什么也舍不得说了。生怕姐姐操劳。
只管和冬青询问:“姐姐平日里饮食如何?”
冬青告状:“殿下有些轻减,要不然也不会躲着章嬷嬷。”
赵幼澄无奈看着两人,起身赤着脚去书桌那边,赵诚甚至低头替她提着鞋,追过去,放在她脚边……
吴顺看的心里惊讶,这位殿下可从来没有这样伺候过说,就是陛下身边,也是顶多布菜而已,谁能想到,堂堂太子,跟在婉淳公主身后,提着鞋追着姐姐伺候。
赵诚等姐姐穿好鞋,才问:“裴大人知道吗?”
赵幼澄摇头。
赵诚眼可见的开心了,仿佛他比裴岘早知道,就值得开心。
他这才说:“我原本想请阿姐回宫陪我住,但宫中闷热,阿姐还是就在这里安养吧,我让人每日过来看一看,缺什么只管和我说。”
赵幼澄见他和大人一样,心里叹息。
“我什么都不缺,太微宫的人都这儿,你姐夫的亲兵都留下了,我这里和西苑一样安全。”
赵诚哪里肯听,立刻说:“东宫的禁军我调一队人马守在这里,别让过路的人惊扰了你。”
章嬷嬷听到太子来了,这才匆匆赶来,见了赵诚就跪下行礼。
赵诚这会儿也没心情寒暄了,只管说:“阿姐苦夏,现在有了身孕,章嬷嬷多费心些。”
章嬷嬷哄着说:“殿下放心,老奴一定守着殿下。”
赵诚的时间不多,匆匆一趟就回宫去了。
七月初辽东建奴叩关,七月十五,草原喀尔喀部大同府过境,西北肃王爷北上被儿墩图部铁骑截杀,西北军骑兵战死三千,其余步兵溃逃四散,
裴岘率军北上,血战于威海卫,并向北停进三百公里,直达西河套。
等裴岘战到西河套,已经是九月底。
入秋后第一场秋雨,陛下的状况急转直下,连着咳血几日,就不能起身了。
康亲王在京中寸步不离,他要确保中枢中有人给在外的将后勤补给到位。
可惜至今江南的夏税都没有到位,漕运上只说,淮河泛滥,漕运不通。
赵沧知道这是顺亲王的借口,他是借故为难陛下,为难太子,为难裴岘和赵善易等在外的将士,但他不能撕破脸,陛下没有开口之前,他不能出言。
他大约猜到陛下留着顺亲王,是给太子试手的。太子将来登基,拿什么立威?
可赵沧其实不喜欢这样,宗亲中操戈是他最不想见的。
奈何廉亲王劝说他:“看开些吧,树大分支,总有枯枝败叶,要是不加修剪,会影响主干生长。”
康亲王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十月底,赵善易与大同府北上,领兵三万向西配合裴岘等人,直达绥远、固原一带。自此河套收服。
此时已经是十二月了。
此战赢得不轻松,几乎是血战。而战后如何安抚百姓都是难题。
辽东军守广宁、安远一带,登州水师北上,在天津卫补给,然后北上登陆辽东,宽甸一带,向西联合。
赵幼澄于十一月在西郊别院生在长子裴霁。
京中无人知晓。
赵诚连着几日告假领着人守在西郊别院中,徐氏生怕赵幼澄有差池,她在孕晚期身体依旧非常瘦,赵诚见不得肚子里的孩子耗尽她的心血。
但又不能催生,知道十一月十一那日发动,熬了一日一夜,才生下儿子。徐氏喜极而泣,裴岘没有回来,赵幼澄若是有个差池她怎么和裴岘交代。
天都没亮,徐氏就让人回府和丈夫报信。
赵诚听到孩童啼哭,急着问:“生了吗?阿姐怎么样了?”
赵幼澄混混沌沌,早已经疼麻木了,半梦半醒中,仿佛看到裴岘回来了。
她依旧在别院中,冬青哭喊着叫她,她也没法应声,只见裴岘提着一柄雁翎刀,踏步进来,站在榻前皱眉看着她,脸色阴沉问:“怎么回事?不是说人养的好些了吗?”
冬青哭着说:“城中乱了,殿下让人去截杀驸……周聿昭……”
他看着她很久都没有说话。想伸手,但最后只说:“让人准备殿下丧仪吧……”
冬青的哭声震天,赵幼澄想叫他一声,但就是发不出声音,她见他一进转身出去领兵入城去了,可怎么都不醒来。
直到赵诚喊了声:“阿姐,你怎么样了?”
她才突然惊醒,张开眼睛眼睛里都是慌张,问:“裴岘呢?”
赵诚脸色难看地说:“裴大人还在西北,阿姐忘了?”
他固执的不肯叫姐夫,始终觉得阿姐嫁给裴岘是因为不得已。姐弟两势单力薄受人欺辱,阿姐不得不出此下策。
这一晚裴岘人还在绥远,这里百姓被连年掳走做奴隶人口稀少,可开垦的土地很多,但是没有人口。
他在此战中也有负伤,这些日连日奔波,伤情有些溃烂,有些发热。
婉淳的信中从来没有提过身孕,他至今不知道自己要做父亲了。
入夜伴着高热,他不知怎的,梦见婉淳大婚,忠义候骑马接亲,而后婉淳新建了公主府。
而后她和周聿昭决裂,太子病逝,接着陛下病逝,周太后和周宪实手握权柄,掌握京畿兵马,两人挟太平王登基,但登基前夕太平王死在宫中。
婉淳彻底奔溃……
京中动荡,周宪实掌控内阁,控制京中,婉淳逃出城,居在城外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