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冯直确实是好心。
当初淮水泛滥,夏粮不能北上,就地发卖。漂没之后的夏粮只剩七成,没有北上,夏粮价格就下来了,一斗一百一十五文的价格。
但江南以江南夏粮丰收米价偏低,将价格定了一百一十文一斗,内阁批过后,这笔账入了户部,成了待入库的税银。
眼下筹粮,户部拿不出钱来,粮价又涨了,一百二十五文一斗米,可筹措的粮米要从浙江北上,运粮船要自行押送到凤阳府,冯直卖给高崎的价格,即便是一百三十文一斗米,还是赔钱的。
因为冯直速来江湖侠义,仰慕高崎的为人,才想帮高崎一次。
可眼下一行人被周聿昭等人截在扬州府的江都码头,江南百姓定了高崎的罪,也定了冯直行贿的罪,事情闹得太大了。
冯唐没遇过这么大的事情,有些慌神,赵幼澄想来想去,找不到救高崎的办法,这是个死扣,高崎要是不能脱罪,冯直就必死无疑。
她很久没遇到这么憋屈的事情了。
舅舅到晚上又回来,连同二表哥也来了,二表哥大概也了解这件事了,见了她就说:“殿下不用着急,若是真的查到冯唐身上,也不过是查到我们身上。”
赵幼澄见表兄一脸坚毅,摇头失笑:“我并不惧怕,冯直有没有行贿,我心里清楚。我只是在想,怎么能让高崎活着出来。”
前世是没有这回事,前世的高崎是去了云南府。至于为什么被贬云南她并不清楚。
“舅舅和高崎大人有过交集吗?”
李珰:“高大人为人耿直,要说交情,也论不上。父亲早年曾在平阳府任职,他做过父亲的副手。”
赵幼澄:“不用很亲密,只要论得上交情就好,这样也方便打听。”
李珰遗憾:“九王爷不在京中,若是九王爷在的话,还可以打听一二。”
“九叔?”
九王爷性情中人,陛下偏爱他,他也能和陛下递话。
赵幼澄没说,眼下谁递话都没用,陛下可不是前几年性格绵软好说话的陛下了,他忍得够久了。
“眼下刘正东进京了,不着急。江南的消息才传来,不着急。”
赵幼澄见舅舅有些焦急,安慰道。
没过两日,是赵幼宁的生辰,宫中设宴,赵幼宁特意邀请了赵幼澄。
入了十月,第一次下雪,北方的冬天伴着西北风冷的刺骨,赵幼澄怕冷,裹得严严实实入宫赴宴。
苏家的几个女儿个个才情出众,赵幼宁不喜文好武,和几个表姐妹不怎么亲密,倒是和汝宁几个姐妹能玩到一起。
元和殿中地龙烧的很暖,赵幼宁今天是收礼的人,但看着没那么高兴,她并不知道赵幼宁为什么不开心,她送了她一套漂亮的马鞍和一副姑苏的绣品,马鞍是鼓励她学成骑马的武艺,而绣品宽幅非常大,将来可以做屏风的。
赵幼宁果然最喜欢她的礼物,摸着马鞍上的皮子,爱不释手,终于笑起来说:“我还没有去过你的太微宫,改日出宫去你那里玩。”
赵幼澄:“那我在家等着你。”
赵幼宁性格就是这样,做什么都随心所欲。
第31章 醇亲王妃
◎倚老卖老◎
今天来的人不少, 上次没见的怀宁公主也来了,怀宁公主赵嬛比安成公主赵幼宁小半岁。
赵幼澄之前没有见过她,她看起来很乖巧, 文文静静坐在她身边问:“我还没有见过殿下。”
怀宁的母妃是赵幼澄的母妃李氏自小相熟, 若是论起亲近,赵幼澄要叫一声姨母。
赵幼宁性格大条,领着一群人在拆礼物。
赵幼澄见怀宁干坐着, 就说:“天气冷,我很少出门。能来年开春天气暖和了, 你和安成来太微宫玩。”
怀宁性格文静,和安成玩不到一起去, 静静坐在她身边, 见她看着人群, 有些茫然, 就给她介绍今天来的小娘子们。
跟在赵幼宁身边的是汝宁公主赵玉,她的母亲是皇后的两仪殿里出来的, 她也是赵幼宁的小跟班。
赵幼澄听着怀宁介绍那几位面生的小娘子后,问:“陛下今日没来吗?”
怀宁悄声说:“父皇好些天没有回后宫了。”
赵幼澄听了也不意外,前朝都吵翻天了, 陛下最近费心神。
苏皇后也不曾过来, 打发身边的女官苏眉来照看,赵幼宁坐在上首,前几天才下雪,她本来计划生辰的时候去马场跑马,可惜母后不准。
再加上前几日下了场雪, 更不能成行了, 所以今天也不开心。
苏皇后为了哄她, 让苏眉安排了戏班,一出《穆桂英挂帅》,让安成终于开心了。
一群小娘子们怎么样都好哄。
赵幼澄不掺合小娘子们的热闹,这里她最大,有怀宁陪着她,其他人只管恭喜今天的小寿星。
因为天气不好,没那么多玩的,宴会散的也早,赵幼澄跟着怀宁去拜访了宜嫔。
宜嫔虽然家世没落,但生的非常貌美,加上性格柔顺,又是陛下潜邸的旧人,所以至今在陛下眼里依旧有几分情意,又加上她性格宁静,从不参与宫务,万事不过问,陛下和娘娘反而事事都惦记着她们母女。
宜嫔见了赵幼澄,十分欣慰,但言辞间有些感伤,叹气:“中秋前就听说你回京了,前前后后这么久,也没能见你。眨眼间,你就这么大了。”
她中秋节有些着凉了,母女两闭门不出,所以也没见到赵幼澄。
“我倒是忙忙碌碌,也没能来看姨母。”
宜嫔和气说:“陛下之前还夸你有长姐的风范,几位公主性格跳脱,让陛下很头疼。”
赵幼澄只说:“我也顾不得这些,我久居姑苏,性格也散漫,幸亏舅舅这些时日在京中照看,我才慢慢认识了这些长辈。只是还不曾拜访。”
宜嫔笑说:“你一个小孩子,哪来那么重的规矩,早些听说你病了,好些了吗?你一个人住在宫外,要保重身体。”
她笑起来:“感了风寒,已经没有大碍了。”
宜嫔见她言语温和,就劝解:“太后娘娘有了春秋,这些年肯定是惦记你的,你要多进宫来看她。”
赵幼澄也不拒绝,亲疏有别宜嫔这么想也没错,她一个孤女,没有倚杖,一个人住在宫外是不合规矩的,毕竟有太后娘娘在,她这个亲孙女不会差的。
她笑笑应了声。转念一想,是该去看看。
在宜嫔处坐了一盏茶的时间,她起身当真去了延嘉殿。
结果她去的不是时候,皇祖母处有客人在。
周太后知道她今日进宫,以为她晚一些才能过来,是打算留她住一晚的。
周太后非常包容说:“一早也不见你来,想来你早起不来,安成那边的宴也肯定要迟到,就没有去接你。”
赵幼澄笑起来:“皇祖母真是猜的丁点不差,我是最后一个到的,幸亏送给安成的礼物她还算喜欢,要不然她肯定要和我恼了。”
周太后笑着摇头。
静义公主陪坐在一边,醇亲王妃坐在下首,见赵幼澄坐在周太后身边,立刻笑着说:“前几日听三妹说起殿下,说是出落的格外出色,我还没见咱们这位殿下呢。”
她是太后的表姐,也是施夫人的姐姐,威严比施夫人更甚。
赵幼澄只管笑,问:“这位是?”
周太后微微笑着说:“这也是你的表姨奶奶,中秋节你见过的施夫人的姐姐。”
赵幼澄:“见过醇亲王妃。”
孙氏盯着她,笑着说:“小殿下客气了,小殿下如今是长公主,按理说,这话我不讲,小殿下也只当我倚老卖老多嘴,小殿下住在宫外,属实于礼不合。太后娘娘年事已高,正是需要儿孙承欢膝下,小殿下合该住在宫中。岂可将太平王殿下也挪出宫去。”
周太后正因为这件事,和赵晖气恼。但孙女和孙儿年幼,她怪不到他们身上,只当是皇帝教唆的两个孙儿和她疏远了。
赵幼澄听了,也没说话,看了眼姑母身边的傅嘉宜,见她也在看着自己。
然后才说:“想来,醇亲王妃久不出门,不太清楚事情原委。我身体不好,万不敢再让皇祖母操心,此番有姑母和表妹陪在皇祖母身边,表妹自小活泼可爱,最是讨人喜欢,安成、汝宁几个妹妹也是活泼烂漫,陛下和娘娘也是时刻惦记着皇祖母。岂可因为我一个病秧子,让祖母日夜操劳?”
醇亲王妃被她丝毫不留脸面的话,说得有些着恼了。
静义公主诧异看她,大概是因为没见过她说话这么尖利。傅嘉宜则是佩服,佩服她总是这样不动声色让那些夫人们说不出话来。
进宫这么久了,她已经见识过上京城贵夫人们的厉害了。她隐约觉得赵幼澄并不想住在宫中,她身份尊贵,这么来去自如,哪里是宫中能比得上的。
她即便心里不想承认,但是还是羡慕赵幼澄,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宫外有陛下看护着,进宫也是太后娘娘的眼珠子。虽然她口口声声称外祖母,可她知道她只是个解闷的,她母亲的母妃不过是一个宫婢出身。
皇祖母训斥道:“阿鲤,不可如此说话。”
赵幼澄看着周太后,皇祖母还是这样,不喜欢别人拒绝,更不喜欢别人落了她的面子。
周太后不等她回话,便说:“你阿弟还小,再怎么样也要在宫中读书的。”
赵幼澄:“阿弟在太微宫,也是跟着韩先生读书的。”
赵诚的老师是陛下指定的,其他的话,她也不想多说。
醇亲王妃见她始终冷淡淡的,很是不喜欢她,这是老娘娘的亲孙女啊,怎么能如此冷心冷肺。
“殿下小小年纪,在江南待得久了,到底少了些亲情眷顾。老娘娘是你的亲祖母,恨不得剖心出来为你们姐弟打算。”
赵幼澄诧异看她一眼:“醇亲王妃的意思,我明白,但说这话不太合适,我住在姑母的府上,怎会少了亲情眷顾?再者我父王母妃虽然不在了,皇祖母、陛下和娘娘都疼我,连宗亲们都眷顾我们。陛下娘娘纯孝,怎会让皇祖母伤心?”
醇亲王妃听得气恼,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赵幼澄又说:“醇亲王妃有了春秋,记性不大好也是有的,小辈们的事情怎能劳烦您多想。”
周太后也有些恼了,皱眉淡淡呵斥了句:“阿鲤,不得无礼。”
赵幼澄换上笑脸,“是。”
她径自坐在傅嘉宜身边,她再也不是那个胆怯的小姑娘了,时时刻刻想着讨好别人,现在颇有几分浑不吝,她只管问:“住在宫中还习惯吗?”
傅嘉宜自到了上京城,也没有相熟的朋友了,连曾经讨厌的赵幼澄也觉得亲近了。
“很好,外祖母很照顾我。”
赵幼澄不置可否,明知道她撒谎,她现在乖的不是一星半点。至于为什么她也知道。
她问姑母:“姑母呢?这么久也不见姑母再出宫,姑父定然来信问了。”
静义公主假意训斥:“这也是你能问的!”
傅嘉宜问:“宫外热闹吗?”
“你要是好奇,那就出去看看啊?”
她说的很容易,但皇祖母不会让姑母母女两出宫的。
果然周太后说:“胡说,你当人人和你一样顽皮。”
赵幼澄丝毫不以为意,只管坐在一边,醇亲王妃不找她的麻烦,说起了正事,叹气:“延之和忠义候南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太后娘娘见她这幅样子,正色:“延之和阿昭那是正经差事,是为陛下办差事,儿郎为陛下办事,你操心什么?办好了自有他们的前程,岂能因为小儿女的□□耽搁,你也不要牵肠挂肚,一味的纵容,男儿就要有男儿的样子,我听说了,延之在女色上不禁数,这可不成。”
赵幼澄听着,赵延之,可是个浑不吝。醇亲王府已经没落,毕竟祖上的爵位,祖上显赫过,如今就靠着这位老王妃是太后的表姐才有几份体面,家里子弟也不成器,这位的爱孙赵延之喜好奢侈也迷恋女色。
他也是周聿昭的好友,但为周聿昭办成了不少事。
她不动声色看醇亲王妃一眼,醇亲王妃被太后说了两句也不以为意:“他正是年少,喜爱好颜色,也是情有可原。”
周太后:“他媳妇进门两年,他抬进去多少人。他媳妇也不是个强硬的人,后宅不宁,最容易出了乱子,何况是出去给陛下办事,捅了篓子,你到时候就好看了?”
醇亲王妃一时气短,又开始唉声叹气:“都是些狐媚子下作手段勾得爷们不正经,等他回来我再收拾他。”
周太后骂了句:“你就护着他!”
但毕竟是多年亲近的表姐妹,说完又多说了一句:“阿昭也说他了,扬州府富庶,也是贪欢之地。这次有阿昭看着他,不会出乱子。”
赵幼澄听着,就知道了周聿昭这次的差事,皇祖母替他使力了。而他也和皇祖母时刻报备了江南的状况。
周家叔侄两人,办事得力,周宪实在吏部做事这么多年非常老道,可圈可点,和内阁的几位大人也看不出来有什么私交。周家不过是后族显贵,陛下用他们其实没什么忌惮,有的是手段弹压,所以最后周家到最后,陛下便压不住了。
第32章 周聿昭的礼物
◎击鼓传花◎
大概一个时辰, 她也没了耐心,起身告辞。周太后也知道子孙分开太久了,短时间已经不能亲近, 便没有强留, 让人给她带了很多补品药材,打发人将她送出宫去了。
意外的是,赵幼澄回家后发现有一封来自江南的信。
周聿昭这次南下, 带的都是周家的人。
叔父的意思很明,别让江南的事情再闹大了, 周家祖籍就在江都,所以打鼠伤了玉瓶这种事, 要提早杜绝, 这件事越拖越没有好处。
他也做得绝, 人马撒出去, 不过几日都搜查清楚了,据实上报, 丝毫没有瞒着陛下,只是上报之前将该通知的人,也都通知到了。周家的态度很清楚, 此事瞒不住, 陛下打发他来江都,就表示还没有大开杀戒,各位大人们斟酌为好。
马廷庸看着信,也只是骂了声:“黄口小儿。”
周聿昭办事很妥帖,将江都粮仓的状况写了折子递上去, 私下里却抓紧调查高崎的事。陛下给他的权职是暂领江都巡抚总理凤阳府赈灾。
所以陛下是用他来赈灾的, 不是暂代江都巡抚的。他年纪小, 陛下信不过他,能用他,是因为太后娘娘,也因为周家祖籍江都。
陛下是料定了周家愿意做这个忠君之臣,才用阳谋,正大光明重用他,虽然陛下素爱用少年郎领按察使的职位,将少年郎们放出去各地巡查。
但这么施恩给周家,还是头一回。
所以他这次做事很谨慎。
要说刘正东的胆子确实大,陛下要杀他也没办法。
舍一个刘正东,保江都太平,还是划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