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故意说:“忠义候再聪明,不过是小儿手段,毕竟年纪小是事实,忠勇侯却是阳谋难拒。”
赵善易问:“你这是知道了?”
赵幼澄并不知道朝堂的事情,但李珰被周宪实推举这份人情不认也得认。舅舅那日来了趟短暂说了声,也有些踌躇,按理来说李家和周家都和太后娘娘有亲,只是这些年李家龟缩在陇西,也不曾拜会过太后娘娘,所以舅舅拿不准是不是太后娘娘提携他。
赵幼澄给了他很肯定的答案,不是。
“知道什么?我只知道我舅舅经吏部尚书推举,已经出任吏部录事郎中。”
赵善易也说;“周尚书却在陛下面前为李大人美言了,吏部尚书确实堪比吕大人,为陛下排忧解难,为人做事也公正,。”
周家在先帝朝后期被搁置了好几年,建元六年,陛下和内阁大臣们争端正甚这才启用周宪实,将他提为吏部尚书。
这几年周宪实也是深居简出,极少掺合内阁中的争端。
裴岘还是不说话,仿佛像是对这些很不耐烦,扯开话题问:“这茶是滇南茶吧?”
赵幼澄:“你怎么知道?”
这是当年父王留给她的。
赵善易立刻不再提朝中事,凑趣问:“当真是滇南茶?那我可就去搜罗了。”
赵幼澄解释:“此茶属于小道,只是个人爱重而已。工艺不及其他茶那么经典。”
赵善易:“钟爱难免不同。”
裴岘问:“你不喜喝春见叶吗?”
“我自幼身体不好,不适合饮春见叶。”
裴岘知道这话有水分,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对太后和周家心生敌意。即便她满口道理,粉饰太平。但他知道,她对太后满心皆备。
虽然听起来有些矛盾。
赵幼澄才不管这些,等喝完茶就送两人出去了。
裴岘最后出门前和她轻声说:“你师兄的事,我知道了。”
赵幼澄:“……”
等人走了,她才笑起来。白生气一场,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明明自己把事情做了,可偏偏嘴里吐不出半句好话来。
哪像赵善易那样,像条泥鳅谁都抓不住他的把柄。
章嬷嬷回来还说:“这赵大人也是,怎么会半夜来,只为讨杯茶喝。”
赵幼澄手里拿起裴岘落在桌上的手串。此物大概是缀在腰带上,她没见他戴过,不知为何他落在这儿了。
不知想到什么,她脸色一红。
章嬷嬷问:“怎么了?”
赵幼澄才立刻说:“大概是江南的事有了结果,冯唐应该快回来了。”
章嬷嬷也说:“他早些回来也好,年底了府中也忙。”
章嬷嬷的丈夫刘据这些时日一直在布庄当差,布庄的冯正去管着粮米生意。
“快了,再过两天我们也要进宫去住。京中店铺也都关门休息了,等上元节前后再开。咱们也不用收拾什么东西,上元节就回来了。”
章嬷嬷见她没什么欢喜,就说:“怕是太后娘娘不肯放人。”
赵幼澄心里并不担心,她当初不要公主府,执意住在太微宫将永嘉寺扩进来,不就是为了给父王母妃祈福。
这理由不好听,但是好用。
腊月二十七那日她正准备进宫,叶雄正来接叶嬷嬷回去过年。
赵幼澄见他腰间挂的已经是红牌,大概是升职了。
他自己也报说,那日之后回步军营,三日后他在擂台比武胜出被总督提携,升了千门总。
对他来说已经一步登天了。
赵幼澄也为他高兴,恭喜说:“章嬷嬷去取两坛父王的藏酒,再让库房取金馃子给叶嬷嬷带着,让她回去散一散。咱们上元节之前肯定就回来了,到时候你也来府上帮忙,永嘉寺要造一座灯山。”
叶雄忙阻拦:“怎么能劳烦殿下……”
赵幼澄摆摆手:“父王不在了,若是父王还在,你们的前程何至于此。不过是为父王高兴罢了。”
叶雄听着心理叹息,如今说这样话确实有些伤感,若是当年的太子殿下还在,有姑母在,他也不会一个大头兵当了好些年。
但他是知恩的人,如今的富贵也是看在殿下的面子上得来的。
便不再推辞,“那些虚言我也讲不出来,倘若殿下用得着我的时候,下官万死不辞。”
赵幼澄笑着说:“何须你万死,你们都好才好。有什么事也是你们总督大人顶在前面,京中权贵云集,勋贵子弟众多,保不齐就不上谁家的亲戚,你做事稳重,但真遇上什么也不能事事都和总督报备,若是遇上麻烦只管来和我说。”
“是。”
等嘱咐后,叶嬷嬷已经准备妥当,赵幼澄看着叶嬷嬷精神很好,笑着说:“今年冬天还不错。”
叶嬷嬷笑着说:“是不错。我这把年纪没得让殿下费心。”
“嬷嬷这话不对,这太微宫因为有嬷嬷在,才太平。”
两相别后,赵幼澄领着人这才进宫去了。
过雀仙桥时,正遇上一行人出来,为首的孟廷元和其他几位刑部衙门的人,还有裴岘等几位年轻的按察使。
年底这几日就快休息了,等明日的大朝会之后就放假过年了。
这几日陛下一直在召见臣子,在含云殿议事。将一年的风波也压下去了。
高崎静悄悄的从江都江都监狱中出来,就直接往西南去了云南,都没有回京。
听说忠义候也已经北上,陛下对周宪实的恩宠已经很明了,便加恩在周家小辈身上。
赵幼澄一行人驻足在桥头,等大人们过来,她才微微低头见礼,今日太阳很好,她依旧兜着披风,看着有些畏寒,孟廷元有些汗颜,见了她只管行礼,赵幼澄无所谓,但身边的赵诚吓了一跳,忙说:“大人不必如此。”
后面的人不识得她的脸,也跟着行礼。
一行人短暂的遇见后,她抬头看了眼裴岘,只觉得他心思冷淡,前几日还喝茶呢,今日就又装作不认识了,那手串也不还给他了。
裴岘却是皱眉,她好好在太微宫不待着,去宫中做什么?
他知道忠义候北上,快的话日夜不歇这几日就能进京,她住到宫里去,到底为什么?
他脑子里一心二用,但也只是看了赵幼澄一眼,便随着人群穿过桥出宫去了。
赵幼澄回头远远看了眼,心里暗恨,裴岘,你惹我不开心,就别怪我耍脾气。
等我出宫后,有你好看的。
延嘉殿的人都在等着了,静义公主早几日前就回宫了。
等她领着阿弟进了殿内,皇祖母已经等着她了,见姐弟俩一起进来,一是情绪难耐,眼泪夺眶而出。
身边的嬷嬷劝她:“娘娘该高兴,小殿下长大了。”
周太后看着两个孙儿,又哭又笑招手:“到皇祖母身边来。”
赵幼澄的戒心已经没有第一次进宫那么强了,第一次入宫的时候,她脸上的恨意都一清二楚。
快半年了,她的情绪也平静了,和皇祖母的关系也缓和了。时间才是最可怕的东西,会让人遗忘,也会忘却真切的绝望。
可赵幼澄知道,她不会忘记。
第45章 到手的媳妇
◎飞了◎
赵诚对皇祖母没有芥蒂, 只是宫中的男孩子都是养在前朝,不住在后宫中。所以两人见的时候不多。再加上皇祖母从前力主皇孙登基,怎能不让陛下防备, 所以赵诚一直都在陛下眼前养着。
赵幼澄养了一个多月, 外伤已经好了,只是看着瘦。
“儿臣见过皇祖母。”
两人行礼后坐在周太后身边。
周太后今天高兴,笑着和殿内的宫婢们说:“今日开筵早些, 阿鲤怕是要饿了。”
说完和她说:“这几日后面的延禧殿才收拾出来,你去看看还有哪里不满意的地方, 我让她们去换。若是缺了什么和和我。”
一旁的傅嘉宜立刻说:“里面的摆设丝帐,我都按照表姐的喜好准备的, 表姐看看还有什么不喜欢的地方, 我让人去换。”
她依然一派主人的架势。
赵幼澄并不在意她的小心思, 只说:“那我去看看。阿诚要不要去看?”
赵诚很诚实, 起身说:“那我随阿姐一起去看看。”
章嬷嬷跟在身边,悄声说:“殿下上次在这里睡过觉, 倒是清净。”
延禧殿就在延嘉殿后面,两殿相距不过几丈,因为延禧殿小小的缀在延嘉殿后面, 这里从前是延嘉殿的客房。
傅嘉宜心里嫉妒, 她至今住在延嘉殿的东偏殿中,母亲住在有些远的仁寿殿。她想住延禧殿很久了,没想到还是留给赵幼澄。
赵幼澄进了殿,里面看起来比上次来陈设多了,其实也就是摆了些装饰, 重新挂了帐子, 铺了地毯。
她对这里没有归属感, 并不挑剔这些。
赵诚四处转了转,低声说:“没有家里暖和。”
赵幼澄莞尔一笑:“没事,上元节我们就能回家。”
‘家’是个温暖的词,赵诚住的西院连着永嘉寺,他有了自己的住处,自己的院子可以自己说了算,有了随时来家里玩的朋友,他有了正常的生活。
傅嘉宜则是陪在周太后身边,低声安慰:“延禧殿的摆件都换了,我特意询问了母亲,表姐素爱花木,就私自挪了好些花木在延禧殿,不知道表姐能不能喜欢。”
周太后看不出来赞赏还是反对,依旧温和说:“辛苦你了,我年纪大了总有些找照顾不到的地方,多亏你细心。”
“外祖母才不老。我这就去催午膳,等会儿表姐安顿好了,就能用了。”
说完起身匆匆出去了。
赵幼澄早晨起的太早,确实迷瞪了。她虽然熬夜久,但冬日早上从来都不会早起,根本起不来,还有点贪睡。章嬷嬷管了几次,后来又遇上事,章嬷嬷也就舍不得管着她了。
她在家都是睡到自然醒才起来,早上起的太早这会儿已经迷瞪了。
宫中的规矩只有她去迁就皇祖母,没有长辈迁就小辈的道理。
所以她准备用完午膳就回来睡觉。
她领着赵诚去前面的延嘉殿用膳,傅嘉宜憋着一股气,等着和她一较高下。哪知道她用完午膳就和周太后不好意思说:“皇祖母,我早上起的太早,这会儿已经困了,我能不能去小睡会儿?”
周太后哪有不应声的,年底时不时有宗亲来她这里请安,后宫的嫔妃们也会来请安,她这里最不缺客人。
赵幼澄不耐烦这些场面,就回延禧殿去睡午觉了。
午后宜嫔和几位嫔妃一同来给太后请安,傅嘉宜依旧在一边陪着。她今日的耐心出奇的好,得到几位嫔妃不住的夸赞。
宜嫔的女儿怀宁定了亲,是施大人保媒,宜嫔就在延嘉殿来往的勤了,见只有傅嘉宜,才问:“婉淳今日进宫来了,怎么不见她?”
周太后笑呵呵说:“她早上才回来,这会儿正在整理东西。我也不让人吵她,也不知道她能不能住的习惯。”
宜嫔笑说:“自然是可以了,母后事事哄着,恨不得捧手心里,哪还能不休馆,再说她明明还是孩子气。”
周太后笑呵呵的,也不反驳。
傅嘉宜听得心里酸涩,赵幼澄几乎连一句话都不用说,就有人为她说好话。
而母亲这几日因为她的固执,都不肯来陪着她。
等赵幼澄睡醒来,安成就来了。
安成冲进来还在叫:“阿姐进宫来,都不叫我一声!”
赵幼澄还在练字,笑着问:“是哪一个飞将军来了?”
安成笑说:“是我啊,我这几日忙死了,母后整日唠叨我。”
她见赵幼澄练字,凑近看了眼,惊讶:“ 阿姐都把这些带进宫了?”
赵幼澄问:“你不同她们几个玩了?”
“我不爱做这些,怀宁备嫁,她们汝宁几个人去帮忙了。”
殿内有阳光晒进来,冬青去跟着宫婢领东西去了,她也学精了,少了高傲,现在出门后嘴特别甜,见了人就叫姐姐,遇上讲八卦的,就掏出零食凑近边分享边听着,都是十几岁的小女婢,最是喜欢她这种懂事的听众。
她出去不到一个时辰,回来后就神神秘秘说:“太后娘娘那里来了好些夫人,听说忠义候的祖母,忠勇侯的夫人妯娌俩,还有几位嫔妃娘娘们。”
赵幼澄好笑问:“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冬青还没说话,只见傅嘉宜领着人就进来了,安成不喜欢她,就垂首看赵幼澄写的游记,并不抬头,只当没看见她。
傅嘉宜看得心里暗恨,恨安成瞧不起她,恨赵幼澄不肯为她出头。
但依旧低着头行礼:“见过两位殿下。”
“嘉宜不必多礼,你怎么过来了?听说祖母那里来了几位夫人。”
傅嘉宜心里有气,听着她的话自然就觉得不顺耳,以为赵幼澄讽刺她是奉茶婢。
她也不是自愿要来的,而是前面殿内都是夫人们在商讨婚事,她留着不合适,太后才打发她退出来了。
只是她听了几句,不敢再听,就来找赵幼澄,试图从她这里问问。和忠义候有关的事情,她听得心里直跳。
这里的布置都是她安排的,都按照她的喜好来安排的。可惜是给赵幼澄住的。
“我听了一桩小事,关于忠义候的。”
她住在延嘉殿这么久,知道太后娘娘最看重赵幼澄,赵幼澄的婚事一定是既显赫有富贵,而忠义候一直是太后娘娘属意的人选。
都是知根知底的人。
她心里这样猜测,但是又不甘心,那样风光霁月的一个人,她舍不得放弃。
赵幼澄听得好笑,连安成都抬头看着她两。
“什么事?值得你巴巴的来说。”
她心想,傅嘉宜太心急了,她心悦周聿昭的心思简直一目了然。
傅嘉宜丝毫不怕她看出来自己喜欢忠义候,看了眼安成公主,才说:“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也不一定就是真的,但无风不起浪,也说不准。忠义候府的老夫人称,京中几家夫人背后传忠义候府择亲失了礼数,更有大逆不道之处。忠义候府的老夫人没处叫屈。无处说理就告到太后娘娘这里来了。”
赵幼澄没太明白,“皇祖母也不能说什么,府中婚配之事,又不犯律法。若是她们当真相看了多家闺秀,那就是她们失礼在先。被人拿住把柄,皇祖母也不能偏袒。”
傅嘉宜见她认真问了,继续说:“事情就出在这里,忠义候府的老夫人一口咬定她从来没有相看过哪家的闺秀,但偏偏有人弹劾忠义候立身不正。听说御史台的人一口咬定忠义候府的夫人……”
赵幼澄没等她说完,打断问:“御史台有人弹劾周聿昭?还是因为亲事?”
坦白说,傅嘉宜也不知道,她只是听八卦听来的,指望赵幼澄为周聿昭在太后娘娘面前说说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