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里都是幸灾乐祸。
裴岘放下笔,皱眉问:“昨夜到底丢了人没有?谁家的?有报备吗?褚英要是爱管这种闲事,那就去御史台好了, 闻风奏报最是拿手, 你也一样, 你们两个到时候还能做个伴。”
赵善易:“瞧你这话说的,该有的都有,该查的也在查,褚英再蠢也知道轻重,只是刘家和他要女儿,他上哪去给刘家赔?再说了人有证据,昨夜有人看见了周聿昭带着一个小娘子。这得怪谁?这会儿谁都有理,这不褚英就求到我这里来了。我还有公务在身,这京畿防卫不也要上心嘛。哪有功夫替他去找人。”
说完又羡慕裴岘清闲。
京卫营驻扎在城外三十里处,统帅张克坚是他的大师兄张克定的族弟,比他大几岁,曾镇守过定襄。他提领京卫营,但不管营中事务,偶尔去巡营,或者是传旨。但这个官职特殊就特殊在这里,调兵符在他手里,兵马由统帅统领,要和统帅关系融洽,这个差事非显贵不能做。
但裴岘不显山露水,和张克坚两人配合得很好,京卫营在京畿兵马中不是最出众的,但一定是上下最齐心的。
裴岘问:“已经闹开了吗?”
赵善易嗤笑:“你说,刘家这门亲,也真的不合适。刘老大人迂腐些也就是了,偏偏他又惧内,家里女眷们真真是各显神通,简直反了天了。”
裴岘不多提起刘家,又问:“科考在即,各地进京祝寿人马也已经快到了,你仔细着些。小心捅出乱子。”
赵善易本来就是进来绕一圈,然后去五城兵马司看热闹,褚英震不住那帮人,派人来请他一早上了,他早晚都得去一趟。但听裴岘说起开年祝寿的事情,就坐下了,不准备走了。
“你和我说说,怎么个章程。”
这里是官署,人多嘴杂,裴岘也不想乱说,只是提醒:“听旨意办事就是了,把手底下的人管好,做好分内之事,尤其不要沾上主考官。上京城守卫你要盯好了,尤其十六门。上元节的西南四门是城外的人替你盯着,但后面可不一样。
赵善易也头疼,整个三月,他都要提高警惕,稍有差池都是祸事。
科考就不必说了,到时候地方官员进京祝寿,人多了麻烦就多。
说到一半,裴岘忽然想起:“庆王爷快回来了。”
赵善易:“九爷在河南乐不思蜀了。”
裴岘:“河南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春耕的事情安排好,他就能回来了,太后娘娘寿辰之前他肯定要回来的。”
赵善易:“到时候我设宴,咱们三个人痛饮一场。”
裴岘还等着午后去接裴芝玉的事,问他:“你不是要去五城兵马司吗?”
赵善易看着他干瞪眼,这人怎么这样,忒没意思了。
裴慎就站在门外,赵善易忽悠裴慎:“你们大人一整日都和你说不上一句话,每日操心那些泼天大案,你不若跟着我吧,我虽然不敢保你上京城呼风唤雨……”
“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裴岘淡淡的提醒他。
裴慎依旧面无表情,仿佛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
赵善易占不到便宜,便说:“行了,我要去五城兵马司,看看我的启蒙老师刘老大人家的事情如何了,老师有难,学自然是责无旁贷。”
说完一脸戏谑出门去了。
裴岘还在看江南的账目,他书房的裴安至今都在江南。江南制造局的账目,他已经彻底看清楚了,有看不懂的也差不多猜明白了。
这事注定要烂在肚子里。
为臣者,就要进退有度,事有缓急,人更要有度,若不然,高崎也不会远走云南。
他当初助赵幼澄把高崎的事情捅到御前,放在陛下眼前,就是为了让陛下选。
陛下选了对朝堂最有利的方法。
他把赵幼澄遇刺的事情也放在桌面上,为了把事情放在眼前,他查了那么久查不到,江南就有那么多人,他就全都盯着,因为他坚信,只要做过就会露出痕迹。
赵幼澄遇刺的事情,孟廷元已经结案,只有他还在查。
他和兄长也说过,倘若当初周宪实不递台阶,也自会有别人举荐高崎远离是非之地。因为高崎是纯臣,是直臣。就是他自己也会捞高崎的。
高崎这样的人,放在地方上,就会造福一方百姓。是社稷有功之人。
只是周宪实闯进来,搅了局,怕是周宪实自己也知道,他抢了别人的功,所以他一口气举荐了十几个人。
这里面的很多事,他还在思量中,朝中的人太多了,犹如瀚海,而水面之下到底是什么情形,还要斟酌清楚才好。保不齐就有谁跃出水面。
很多事,眼下看是好事,但以后看就未必了。
难得天晴日暖,北方的太阳干燥,章嬷嬷领着院子里的女婢们将赵幼澄从姑苏带回来的书都拿出来晾晒见见太阳。
赵幼澄觉得天气不够暖,她懒得张罗。
章嬷嬷却说:“自回来还没有晾晒过,先见一见太阳,哪能一下就似火烤一样。书册都娇气,要勤打理。”
赵幼澄也不拦着,正好今日叶嬷嬷也接回来了,笑着和她谢恩:“谢小殿下恩典,我那大侄子也升了职,虽然愚笨些,但胜在勤勉,不敢给殿下丢了脸。”
赵幼澄一时愣住,叶嬷嬷的大侄子在户部,她可不认识户部的……
她想了一下,才恍然或许是认识的,裴岘的长兄,任户部尚书。先帝朝有名的为人刚直的裴荀。
“只要勤勉就好。能升上去就证明他有能力。”
叶嬷嬷看起来很开心,两个侄子于她犹如儿子一般。他们前程好了,她也安心。
赵幼澄问:“叶雄在步军营怎么样?”
叶嬷嬷:“忙得很,昨日一天都没回来,今早才回来倒头就睡。不过俸禄涨了不少,家里也宽松了。”
普通小吏家中并不宽裕,叶家兄弟两和寡母住在一个小二进的院子里,说是二进,其实就是隔了道墙,叶嬷嬷回去后还和寡嫂住在一个屋里。
兄弟两个升官后,自然好些了,可以换一个大点的宅子了。
裴芝玉陪着章嬷嬷进进出出,见识了她的书房和藏书,十分震惊。她知道自己家里的书都没这么多。
到底出身言情书网,也爱整理书,跟在冬青后面按照单子指挥女婢们按照门类取书。赵幼澄也不拦着,难得太阳天坐在廊檐下看她们晒书。
裴岘进来就看到这幅景象,她坐在廊檐下煮茶,裴芝玉坐在旁边一边翻书,一边笑,院子里的女婢穿梭,和京中的热闹不同,这里一直都很安静。
是那种不谙世事的宁静。
裴芝玉见小叔叔来接她,心里很开心,虽然她在太微宫也很开心,但是毕竟是在别人家里,她还是有点紧张,尤其太微宫还有内官,虽然婉淳公主不喜欢用内官,内官都在隔壁的永嘉寺,她在这里见识了皇家的尊贵,也见识了殿下的平易近人,总之很新鲜,但依旧想家……
这位殿下才学非常好,丹青更是了得……
她也不知为什么,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
裴岘见廊檐下的人看过来,他问裴芝玉:“昨晚玩的怎么样?”
裴芝玉站起身有些害羞的笑。
赵幼澄也不起身:“裴大人坐下喝杯茶吧。”
裴岘坐在离她最远对面的下首,赵幼澄问:“今天应该没事了吧?”
他明知道她问什么,也不直说。
“京中这段时间查得严,出门小心一些。芝玉劳烦你照看。”
裴芝玉又想起殿下年前遇刺的事,有些不好意思昨晚至今她都没关心问一句。
乖孩子总是惹人怜爱。
“芝玉很乖,我还要谢谢她给我作伴。”
裴芝玉小声说:“殿下明明拿我当小孩子哄。”
看见什么只要她喜欢,随手就送她了。就像哄小孩一样。
赵幼澄听得笑起来,转头说:“冬青,你去取芝玉买的东西。”
章嬷嬷已经准备好了,连同她送的礼物,整整一大箱子。
裴岘也不多待,领了人就走了,那一箱东西他明明看见了,但一句都没问。
章嬷嬷还笑说:“到底是朝中行走的郎君,这些闺中小事都不放在眼里。”
赵幼澄猜,他肯定遇上什么事了,这么久了,她有点摸到他的习惯了,遇上事情的时候他嘴最严实,半句话都不会透出来。
她也不恼,一想起刘家和周聿昭的亲事要是能成,她心情就格外好。
周聿昭也是倒霉,准确说也不能是倒霉,是失了谨慎。
昨夜他确实彻夜未归,但偏偏理由不能说出口。
安阳侯刘之洲出身江南,族中子弟多是在江南营中将领,他领京畿的武威营,京畿兵马,以裴岘领的京卫营为首。剩下的三营,为武威营,武德营,武英营。
其中安阳侯领的武威营,营中多是江南出身的将领,这次江南的事情,也是安阳侯族中人多有相助。叔祖父不好出面,他来酬谢。
安阳侯这人有些奸猾,历经两朝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受他一个少年人的酬谢。
没得法子,他只能另寻办法,发现安阳侯这个外室也是巧合,他的外室出身江都,和周家还有些姻亲关系。
那个外室女儿倒是聪慧可人,听说安阳侯极宠爱这个女儿,安阳侯本性暴烈,嫡妻性情刚直,早已厌弃嫡妻多年,府中子女少有亲近者,唯有这一外室女十分亲近他。
他认识那女儿也是偶然,到底是做外室的人,不外乎要么是媚态横生,要么是自有一番情趣泼辣或聪慧。
这位外室性情泼辣,但生的女儿十分胆大,他们不过是金风玉露相逢,露水巧合罢了。
只是这外室女不如高门显贵大族中教养的女儿,行事大胆,少了些规格教养。但胜在有情趣。
遇见他心生爱慕,便屡屡约见,丝毫不惧人言。他知道对方是安阳侯女儿时,还觉得棘手,可等江南回来,就知道真是天助也。
男女之情,难免意乱情迷,昨夜上元节灯火,她便出来寻她,只是此事到底不能见人。
一夜酒后宿醉便住在外面,等再天亮,就出了这种乱子。
周聿昭也有些茫然,刘小娘子又是何人,他虽然算不上情真意坚,但也不是那等声名狼藉的花丛浪子。
况且这刘小娘子之事,他确实不知。
有些事就是这样,巧合也不是每次都是好事情。运气总有用尽的时候。
刘家长媳小高氏一口咬定小姑子带人去寻忠义候求助。
但刘小娘子如今还不见人,闹成现在这个样子,周聿昭只对刘家生厌,犹如附骨之蛆令人作呕,,但无可奈何。
更有人证他昨日带着女眷,无可自辩。
傍晚时分,冬凌又回来了,悄然进了书房和赵幼澄说:“办妥了。”
赵幼澄听了眉眼都是笑意,“那就,替忠义候府准备贺礼吧。”
今夜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衙门的人,将会在周聿昭的别院中搜到刘小娘子。
冬凌还说:“昨夜别院中留宿的女眷,今日午后才离开。”
赵幼澄听的心中膈应,真是不知廉耻。
可想想,又觉得好笑,真是好事成双,周聿昭说不准前脚娶妻,后脚就能纳妾。娇妻美妾才是人生幸事。
“那其他被掳的人呢?”
冬凌:“我们已经很小心了,其他的不敢再多有动作。”
赵幼澄也理解,点点头让他去休息了。
她等到了回音,赵善易则是坐在堂上还在为褚英当这个中人。
他从来后就只管喝茶,为刘家从中说和的是御史台监丞刘相,他虽然姓刘但和刘重儒并无亲属关系,刘重儒为官这些年到底有些香火情。
刘相被褚英咆哮一通后,有些心虚,但更多是面色涨红,羞愤至极,一介蛮夷武夫岂可侮辱我!
赵善易只管看戏,他就是怕刘家狗急跳墙把裴岘扯进去,他虽然可以调侃裴岘,却不能让刘重儒这等人攀扯到好友。
他这个人也是有意思,见褚英占了上风,眼看着刘相要咆哮了,立刻便劝刘相:“刘大人莫要觉得生气,可否听我一言?若是忠义候当真没有逾礼,自可辩白。褚英虽然性情有些鲁莽,。但也不是不懂礼之人,但忠义候至今不肯露面,再说了走失也不是只是一人,万事都有个缓急,五城兵马司的人满城还在追查。但话说回来,若是当真有小儿女之情,今日刘大人一行也是成人之美,刘家和忠义候府喜结连理,他日刘大人就是主媒之人,自然被奉为上宾。”
话都让他说完了,显然他是相信刘家说辞,刘家失信于裴家,不就是为了攀高枝嘛,你们这会儿要死要活要公道,难不成真的到五城兵马司来要公道来了?
还不是怕忠义候府不认账,让我们做个见证。
既然攀亲,咱就把这门亲做实,别说这些没用的,真成了亲家,打得又不是我们的脸。
要说损,还是赵善易。
褚英生气也是三分真七分假,立刻说:“总督大人此话在理。”
赵善易怎容刘相回去,他今日铁了心要刘相做这个媒人,一再催促褚英去请周聿昭,他准备霸王硬上弓,周聿昭不认也得认,他靠着三寸不烂之舌,今日豁出去了。
他为留下刘相,特意让褚英备了一桌酒菜,结果褚英没能把人请来,但是褚英进来依旧一脸兴奋,比请来周聿昭都要高兴,拉着赵善易低声耳语:“刘小娘子在忠义候的别院。”
赵善易眼睛一亮,“消息属实?”
褚英眼冒绿光,只管点头。
他看了眼刘相,立刻邀请人说:“今日这媒人酒,先给刘大人备上。刘大人和我等一起去寻忠义候,怎么样?若是成人之美,这酒回来再喝,岂不是更美。”
刘相还一脸茫然,他已经有些后悔了淌这趟浑水了。可赵善易已经不准他脱身了。
赵善易盯着他寸步不离,褚英这会儿更是热切,一改暴躁驴子的脾气,乐呵领着两人穿过两条街,在一座不起眼的宅子前,五城兵马司的人举着火把已经将宅子围起来了,人太多声势浩大,让周围的人都十分惧怕,紧闭门户不敢偷看。
看门的仆人十分硬气,还威胁道,这是忠义候的宅子!你们何人也敢硬闯?
褚英冷笑:“我就是冲忠义候的宅子来的,来人!给我进去搜!”
刘小娘子被喂了药,就躺在偏房床上,被闯进来的人吓蒙了。
她本就受了惊吓,被人偷来抢去,又喂了药,神志混沌,几尽吓昏厥过去了。
刘相是认识刘小娘子的,所以赵善易和褚英不通知刘家,只管拉着刘相来认。
刘小娘子看着不言不语,但在问话中已经听明白了,她太知道利害了,怎么敢说自己被贼人掳走一夜,只管承认昨夜就来了这里。
赵善易瞧热闹,还准备今晚下番苦心,上元节没找着乐子,就图这个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