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依染了哭腔又唤了一声, 长久的恐惧和无措在看到男子的那一刻终如决堤的海水,再也抑制不住。
少女眼角氤氲上了泪, 晶莹剔透挂在浓长的羽睫之上。
话音刚落,却闻身后之人赫然一冷喝,“闭嘴。”
听见女子那样喊,竟是有些没由来的烦郁, 萧策微眯了眯眼, 吩咐着身后的护卫将赵颖带上身后的船。
此人留着还有用,绝不能落到孤淮凛之手。
视线微转, 男子冷讽一笑, “孤大人好生威风,竟是连麒麟军都用上了。”
银铠裘马, 风驰电掣。传闻中麒麟军所到之处如海潮奔涌寸草不生。
而精兵良锐便出自他那兄长, 孤寒凛之手。
本以为那镇北王派遣些许精锐一直潜在兰台,一直是空穴来风。
今日利用这女人一试探,果真为铁板钉钉的事实。
“孤大人, 你藏得当真严实, 不过, ”萧策举着发簪的手抵近几分, “为了一个女人亮出底牌,岂不可惜?”
孤淮凛没说话,只紧紧盯着那愈渐深入少女玉颈的利器。
“你想要什么?”男子一字一顿的问。
“哈哈哈,”萧策却是阴寒一笑,“清风洒兰雪的孤太史是在求我吗?”
话一说完,他不给对面之人说话的机会,持着少女脚尖一蹬,跃上了身后舳舻。
待人一上去,旌飘旄舞,孤淮凛迅即纵掠其上,临渡口边,却被玄衣男子威胁道。
“孤大人,你若是再靠近,这簪子可不长眼睛啊。”
“萧策!”
孤淮凛紧抿着唇,双目变得有些赤红,“你若是敢伤她一根汗毛,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凝着男子周身阴狠的乖戾,原本的清隽温润模样荡然无存,萧策却是满足的笑了。
“孤淮凛你若是想救人,那便一个人乘那小舟过来,我只给你一个时辰至临津渡,若是没来,后果自负。”
暗沉的深夜里,舳舻越来越远,而其上那道令人牵挂的身影也愈渐消失于蒙蒙黑夜中。
孤淮凛来不及思考,紧抿着唇就要乘上去,却被沈忱一把拦住,“公子!”
“放开。”
“公子!你三思啊!”沈忱紧紧揽着,不肯松开一丝,“萧策的目标是你,你若真跟上去便再也回不来了!”
“我命你放开!”孤淮凛猩红着眼,双眸因充血而变得有些吓人。
这几日种种,事到如今,他怎还看不出来,贤德帝以中毒之名,调虎离山想带走依依。
最后人落到了萧策手中,然无论是萧策还是那万乘之主,如此费尽心机,其背后的目的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整个兰台!
“公子,我求你冷静点!”
孤淮凛已是再难听下去,闭着眼狠心一掌劈了下去。
“咳!”沈忱捂着胸腔,被王嫣然及时接住,“公子----”
“临津渡地势险要,你带着人从陆路过来,我会拖延时间不会有事。”
说罢,孤淮凛再未回头。
“走!”王嫣然带着哭腔,“我们现在便过去!”
......
偌大的船厢之内,灯火通明。
柳依依被人抵着脖子扔了下去,冷硬的地面磕的她生疼,她忍着泪转过面来,“卑鄙!”
“卑鄙?”
萧策冷冷一笑,竟是步步逼近,“孤夫人身姿绰约,国色生香,连那刻板清正的贵公子都能被你勾的如此癫狂,连那性命和兰台都不顾了,你这本事可不小啊?”
“不如......”男子面上闪烁着极尽病态的暗光,“让本王也尝尝?”
“你敢!”柳依依脸色已白的极尽透明,含满泪水的长睫瑟瑟发抖,可却是紧紧咬着渗出血丝的下唇不肯哭出一声。
若是萧策当真动手,纵使她死也不会让这个畜生碰一下。
少女死死瞪着,似要将那高大的身影千刀万剐。
“那便让孤夫人看看本王敢还是不敢?”
萧策噙着病态的笑,扑了上来,就这般摁着少女,撕扯着有些粗糙的衣裳。
“王爷!”
赵颖在一旁制止,纵使两人是相互利用,但也不能看着此人在面前大逆不道欺辱别的女子。
“你住手!”
与此同时,少女一巴掌甩在男子那张面上,萧策稍一怔,随即便是要将人撕碎的暴戾。
“你竟敢打本王?”
柳依依已哭得全身发麻,她自知自己是要被这混蛋打死了,唯一的不舍的就是她还没有和夫君好好道个别,也还没有将发现的机密告诉他。
岂料,想象中的痛感却是没有到达,她被赵颖扶了起来,抱在怀里。
“王爷,奴家奉劝您一句,此人留着还有用,你不能碰她。”
“赵颖,本王倒是忘了你,你竟敢背叛本王。”男子深邃浸寒的锐利,直刀刀刺入肺腑。
赵颖没由来一抖,道:“王爷,您经久不娶奴家,奴家这也是没有办法。”
萧策此人狼子野心,已对那万乘之主有了垂涎,如今暗中培养势力,甚至豢养甲胄军械,若是任由其发展,迟早有一天,她也会沦为弃子被其弄死。
况且,她发现此人隐隐是对那柳依依有些恻隐之心的,更甚的是,在昨日竟是直接将人绑回了府。
虽是为了威胁那孤淮凛得到兰台的势力和其传闻中的麒麟军,但,倘若孤淮凛势倒,那大邺只怕真的将变天了,届时她相信此人定会将柳依依占为己有,如此,便真的再无她的一席之地。
所以她必须杜绝此事发生,然与其将人白白放走,不如利用柳依依将孤淮凛掌握在娄罗迦手里。
如此,这便有了今晚的计划,岂料竟是全盘皆输。
赵颖有些颤栗,咽了口气,“王爷,奴家也是太爱你了,况且,你我二人终要成为夫妻的,我怎会背叛你。”
看着女子脉脉而又含怯的眸,萧策冷哼一声,“人尽可夫的青楼女子,你也配爱本王?”
赵颖面色一阵白,“王爷,你,你在说什么?除却你,从未有人碰过我 ......”
“行了,别这副模样看着本王,来人,将她绑了吊水里去,注意看着,别死了就好。”
身后之人一得令,迅即上前拖人。
赵颖面色彻底煞白,“王爷!你不能如此对我!”
见男子宛若地狱修罗毫无动容,赵颖绝望大喊,“我腹中已怀了你的骨肉,你绝对不能如此对我!”
“你不能如此对我!”
然这话也未唤起男人一丝一毫的怜悯,他勾唇微一笑,接下来说出来的话更是令赵颖如堕冰窖。
“你如何确定你腹中的胎儿便是本王的孩子?”萧策凑近些许,面阴寒如厉鬼,“时至如今,本王便告诉你,每每与你缠绵悱恻的人都只不过一侍卫罢了。”
轰隆隆!
天边骤然滚过几道惊雷,震耳欲聋。
萧策那话连是柳依依也不禁瞪大了眼,这禽兽竟当真和狗彘不如!
大颗大颗的泪在女子面上滚落而下,“不,不可能......”
虽是说着,赵颖已是肝肠寸断,怪不得每每皆掩目束手,且结束之后,那人都衣冠楚楚坐于一旁......
原来,竟是如此。
“青面。”
萧策微启唇,“让长公主看看,她贪恋的缠、绵是谁给她的。”
随即,那青面獠牙男子不知从何处现身,直奔已是崩溃的女子而去。
在这等力量面前,柳依依自是也阻挡不了,紧紧拉着人的手被扯开,人已被带往别处。
绛绡缕薄,破碎凋零。
本是娇丽绝代的女人此刻恍若最卑|贱的牲|畜,任人摆布。
柳依依被捂住了嘴,只能发出“唔唔”的碎音,然此刻她什么也听不到了。
屈辱绝望。
为了娄罗迦忍辱负重盘算多年,如今竟将自己置于这副田地。
大颗大颗的泪顺着眼角滑落,将耳鬓的乌发浸的透湿,然这时,那男子竟是停住了兽行。
“王爷,卑职......”
自小被培作影子的死士,没有资格违背主子的命令,然此次,竟是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青面,你敢违抗本王的命令?”萧策冷冷质问。
青面獠牙男人垂首,“卑职不敢。”
萧策正欲下令继续时,却觉自己的衣摆被人紧紧攥住,他往下看,看见了那张含着泪哭得一脸狼狈的少女。
柳依依紧紧攥着人,满是泪痕的摇着头,“不要。”
这一瞬间,萧策想起了已甚是模糊的记忆深处,满目的尸横遍野,恶臭的血腥之气冲天,可明是如此绝望之景,他听见了嚎啕的婴儿哭啼之音。
在这满目疮痍的阴沉中恰似最鲜活的光。
然他还是高举起了利剑,同样的,正欲劈下时,女婴却是伸出了不足刀柄粗的小手勾住了他的衣袍。
“呜呜。”
少女的哀戚哭声拉回了他的思绪,萧策拂袖转身,“将人丢出去挂江里。”
“是。”
青面应道,随即犹豫几许终是横抱起女子跨了出去。
至栏边,青面放下了人,见其身上的衣物不堪其用,又卸下自己的衣物裹了上去。
自小被培养不得生出任何感情的他,今日也不知为何就偏偏动了恻隐之心。
对王爷的命令,也第一次生出了违背之意。
赵颖终是转过了脸看他,赫然抬起手想一把掀开其人面上的獠牙面具,却被男子一把攥住了手。
青面獠牙遮掩下的幽眸微一闪,随即放下站起身往船厢走。
“站住!”身后传来一冷喝,美人的面在幽夜中凌然凄美。
“我怀的当真是你的孩子?”
赵颖在身后问。
“是。”青面言简意赅,继朝前踏去,却闻身后美人又道:“你若再走,我便跳下去。”
青面回过了头,却见美人已攀了上去,柔软的身子似迎风便折,他眸一沉,眨眼之间便将人掠了回来。
与此同时,赵颖掀开了人的面罩,与她想象的不同,面具之下的脸并不丑,更可以说是俊逸非凡,凌厉的线条透着深沉的野性和蛮横。
她道:“我记住了你的脸,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叫你不得好死。”
然对于她的威胁,男子却仍面色平静,在瞥见那辽阔江面上愈渐靠近的小舟时,他夺过女子手里的面具,身影一闪,已消失不见。
......
“王爷,人到了。”
青面禀道,只见执着酒觞的男子赫然站了起来,大笑道:“竟当真这般快。”
“去,将为孤大人准备好的贺礼呈上来。”
“唔唔。”萧策终将少女塞住嘴的布料取下,阴郁着眸,厉道:“柳依依啊,让我们看看,你的好夫君在权势富贵,还会选你吗?”
“会的,他一定会的!”
萧策睨了一眼,转而望向门扉的方向。
不过稍稍,只见一道俊拔的身影阔步走了进来。
孤淮凛环顾四周,远远凝见了被束缚住手的少女,同样的,少女也紧紧凝着他。
他真的来了,真的是一个人来的。
柳依依方想叫出声之际,却被人又塞住了嘴。
远隔数米的男子眸一紧,想径直冲上前来,又是被人拦住了脚步。
“孤大人,慌什么?”
萧策噙着笑,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看似漫不经心,刀刃却是离少女的越来越近。
男子凝了凝眸,不得已停了下来,“萧王殿下,按照你的约定,我来了。”
“现在可以谈条件了吧?”
“哼,孤淮凛啊,没想到有一天你也会有如此在乎的东西,我还以为你此生皆无欲无求呢。”
萧策站了起来,慢慢逼近,“你想带走人,也不是不行。”
孤淮凛看着他,道:“萧王想要什么不妨直说。”
萧策勾唇一笑,“孤大人向来聪明,不妨先猜猜。”
潋滟的火烛燃烧得劈里啪啦作响,疾风骤起,明丽的火焰扭曲而狰狞映射在地面。
然扑腾了好一会,终将是熄灭了。
“在此之前,我想问问萧王,你的计划是与贤德帝联手与否?”
“大邺根基摧毁,朝堂沉疴,而帝王更是无德,”萧策眼眸仍是噙着深不见底的笑。
“孤大人觉着呢?”
男子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只道:“我猜,萧王做这一切,其背后是为了行大逆不道之事。”
“陛下身上尚且有未解之谜,而你日近天颜投其好足其欲,又生了不该有的心思,近月以来朝廷所死的官员,虽有陛下的忌惮,但更多的都是你在从中作梗,如今朝廷一大半都已经换上了你的人,甚至暗中豢养甲胄军械。萧王殿下,依你之见,”
孤淮凛眸色暗沉,冷冷质问:“我说的对否?然,陛下也对你不薄,你为何起了如此之心?”
萧策笑着拍了拍手,“不愧是你啊,孤淮凛,我也不妨告诉你,要绑走柳依依的,确实是贤德帝,只不过被奉了圣谕的本王捷足先登罢了。”
话音一落,孤淮凛面上无过多起伏,又问:“那我猜,今日萧王的试探,一则是为了麒麟军,二则......”
“是为了兰台。”
“不错,我不仅要整个兰台,还要让你身败名裂。”
男子眸中似含着凌厉的寒冰,随即微一作手势,一护卫登时呈着白纸黑字走了上来。
“大人,请。”
只见孤淮凛视线移过,将那一纸拿了起来,然尽数掠过,其人面上却并没有想象中的神情。
并没有滔天的震怒,也没有难以置信的惊愕,相反,仍是那令人生厌的沉寂和清淡。
“孤大人早已料到?”
如此神情,只能作此解释。
然男子却是没再说话,只凝着一双眼静静凝着双眸含着泪的少女。
那样幽暗沉寂的眼神,柳依依大抵是明白了什么,或许那张纸上,便是让夫君一无所有的东西。
不,不对,甚至是数月以来所以的努力都将付之一炬的东西。
“唔唔!”柳依依大喊,却是不能发出一声,止不住的泪水倏尔滑落,心也颤抖的厉害。
不,不要。
他绝对不能答应萧策,绝对不能!
“唔唔!”
她极力挣扎着,却是又被身旁的侍卫紧紧摁着,蛮横的力道让她不能移动分毫。
萧策面上染着病态的暗芒,他附身蹲在少女面前。
“孤大人当真愿意为了一个女子,做到如此?摁了手印,那弑君之罪可是要凌迟处死啊。”
弑君之罪!
凌迟处死!